月上柳梢,烏灰色煙雲為月亮蒙上一層神秘的麵紗。
屋內,鎏金八角香爐中飄出縷縷幽香,甘涼的薄荷味,提神醒腦。
影一隔著一段距離暗自觀察自家主子的神色。
書案後的女人將那一張薄薄的紙放下,重新執起了筆:“誰叫你送的?”
“駙馬身邊的扶著她的一個……”影一仔細想了想,繼續:“男子。”
靜了好一會。
“她既如此愛去那般地方,便隨她去了。”
不帶情緒的話語如煙般消散在空中,按影一這麼多年來的經驗判斷,公主心情大抵不是很好。
於是他站在原地等待公主下令。
好一會過去,沈竹綰沒有說話,隻在紙上沙沙地寫著什麼。
影一嘴唇微動:“那屬下便先告退了。”
沒有回應。
影一看不清她的神情,去留都不是,一時僵在了那。
“花滿樓天字一號房。”在影一原地躊躇時,沈竹綰終於開口了,音色涼薄不含情緒:“將駙馬帶回來。”
影一心中一緊,低頭:“是。”
“金喜。”影一走後沒多久,沈竹綰便停下了筆,吩咐:“準備點醒酒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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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屋頂等了半晌的江楠語沒有等來沈竹綰,等來的是一個宛若麵癱的男子。
江楠語眼睜睜看著他像抗貨物一樣將季容妗抗到了肩上,當即坐不住了,在門口堵住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誰?肩上的人你認識嗎?”
影一認出她在門口隔空對他說話的人,淡定道:“半個時辰前,你讓我給公主送了一封信。”
“哦——”江楠語心底有些遺憾,沒想到公主竟然沒有來,她歎了口氣,擺擺手:“知道了,你走吧。”
影一抬腳要走,江楠語忽然喊住他:“誒誒誒,等一下,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影一停下轉身,手中被塞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低頭看去,發現都是一些荷包手帕之類。
疑惑期間,麵前矮小的“男子”對他笑得燦爛:“差點忘了,這是今日我與季兄在馬場時,那群小姑娘拜托我轉交給季兄的,雖然季兄不想要,但放我這也不合適,勞煩你幫忙帶回去,到時候季兄醒了交給她就行。”
影一:“……”
他眼神微妙地看了麵前的男子一眼,沒說什麼,將東西收好,道:“還有事嗎?”
江楠語搖搖頭,在他轉身的時候又強調:“彆忘了啊,這都是那群小姑娘送給季兄的。”
影一:“知道了。”
駙馬今晚若是凶多吉少有很大原因是因為你。
江楠語絲毫沒有那個自覺,在看見影一走後,才笑出聲來。
太好了,近些日子繡廢的荷包和手帕終於有個好去處了。
笑著笑著,又皺起眉歎了一
口氣,和公主這樣的人在一起,老季以後怕是有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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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
影一小心翼翼地說完了方才在接駙馬的路上發生的事,說完後又看了看手上一小堆荷包和手帕,問道:“公主,這些該怎麼處理?”
沈竹綰抬眸看了那一堆荷包與手帕好一會,才收回目光,淡聲:“自然是送到駙馬那去。”
“是。”
影一便抱著那堆物什,利落地走到了季容妗屋前。
屋內燭光閃爍,影一聽見了裡邊傳來的吵鬨聲,他與門口的丫鬟說了一聲,站在門外等待傳報。
很快,丫鬟便通知他進去,影一垂眸看著腳下的路,越往裡走,那兩道對話聲便越明顯。
“喝不下了,不想喝了——”
“駙馬,這不是酒,是醒酒湯,你喝一點,今夜會舒服點。”
“不喝,我累了,我要沐浴睡覺……”
影一靜靜走到床前,瞧見的便是滿臉無奈的冬梅和抱著被子死活不肯鬆手的駙馬。
隻是一瞥,便瞧見了少年眼角掛著的淚光,像是才哭過。
他無甚波瀾地將那一堆東西放下,與冬梅說了句,便轉身離開了。
走在公主府的路上,影一望著天上的朦朧的月光,無端想到那日橋上站了許久的少年。正在出神期間,迎麵碰見了影一,他頓下腳步:“阿……”
女子麵無表情與他擦肩而過,影一的話便頓住了。
半晌,他側眸看了眼女子離去的背影,腳下步子轉向了公主的書房。
“駙馬不肯喝醒酒湯?”女子微微蹙眉,旋即像想到什麼般,眸光微動,看向了影一。
影一眸光微閃,低下了頭。
“本宮知曉了。”沈竹綰聲音淡了些:“日後,做好你該做的就可以了。”
“是。”
季容妗頭腦昏沉期間,聽見有許多蒼蠅繞在她耳邊叫嚷著“大郎喝藥了”“大郎喝藥了”,她說自己喝不下了,那蒼蠅卻始終不放過她。
於是她將頭埋進被子,死死捂住耳朵,這下,聲音終於小了許多。
聲音雖然小了,可另一道聲音卻越來越大,腦子裡傳來的嗡鳴聲像千萬根紮進耳膜的刺,讓她止不住頭痛,想吐。
她用力晃了晃頭,企圖讓這聲音小些。
艱難鬥爭時,被子外的聲音在某一刻全數消失,隻餘下一聲聲整齊的“公主”。
神奇的是,原本混沌的意識在聽到這一聲後,反倒有一瞬的清明,好似銅鑼猛地在她耳邊一敲,不但震走了那煩人的嗡鳴聲,還讓她心跳忽然加快了起來。
她睜開眼睛,唇角微微抿住,精神卻始終注意在外邊的聲音上。
沈竹綰瞧著那將頭掩蓋在被子中,半個身體卻露在外邊的少女,目光微轉落在冬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