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三日未進食了。”
底下的人紛紛說起自己的遭遇,季容妗也知曉他們的擔憂,隻是一再保證,又在牛田的幫助下,終於送走了他們。
何平安站在她身邊,看向身邊的人,抿唇出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如今洪水已消下去不少,房屋重建也在張禮的規劃下逐漸開始,江太醫父女每日忙著為眾人看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季容妗點點頭,與她道:“我覺得你在治理洪水方麵倒是有些天賦,不如回去我便讓公主將你調去工部,也省得在我們大理寺屈才了。”
何平安看著她眼中的笑意,垂下眼睫道:“隻是湊巧罷了。”
哪有那麼多湊巧,不過是堵住的地方被他疏通了,洪水自然便瀉出去了。
而這場天災,也並非天災,是人禍。
何平安不敢與她對視,怕眼神中泄露
自己的羞愧。()
季容妗沒多說什麼,隻笑笑,翻身上馬,對他道:我去趟安昌縣,你繼續嘗試,能否將剩下的洪水也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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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瞧著她遠去的背影,許久沒有動作。
季容妗知曉她有這方麵的“天賦”,卻並未趁著這個機會與她一同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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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妗在安昌縣待了兩日,第二日回去時,被江太醫告知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因為長久的饑餓加上過於臟亂的壞境,災民中開始有了疫病。
先是上吐下瀉,沒有一點食欲,餓至形銷骨立後,整個人便開始腐爛。
腐爛是先從臉開始的,大片皮膚脫落,露出化膿的血肉,之後是手、腳、身體,直至整個人腐朽不堪,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疫病開始爆發。
饑餓和疫病的加持下,難民的數量一日比一日少。
短短幾日,疫病以極其可怕的速度席卷開來,江太醫與江楠語幾乎整日裡在外忙碌,但天災帶來的疫病顯然沒有那麼快找到解藥。
前一日她才與牛田說過話,到了第三日再去見他時,牛田已經開始腐爛,奄奄一息的與她道:“季大人,救救我。”
然而季容妗隻能沉默著,給他喂了兩口粥。
茹茹是在疫病爆發第六日找上她的,她哭著與季容妗說,她娘生病了,希望她可以救救她娘。
季容妗被小女孩拉過去時,那個母親倒在臟汙中,正難堪地看向她。得了疫病的人渾身無弱無力,控製不了身體,吐出來的與拉出來的基本在一處。
然而茹茹隻是過去用自己的衣袖為母親擦著口中的穢物,滿眼淚光地看向季容妗:“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
這幾日裡,季容妗聽到的乞求比一生加起來都多。
可她無能為力。
她隻能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口糧拿出來,遞給這個可憐的女人。
女人搖頭,用哀慟的目光看向懵懂的茹茹,與季容妗道:“拜托季大人照拂茹茹一二。”
季容妗捏住手中的饅頭,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前一日還與她有說有笑的牛田,轉眼他便腐爛地認不出人形。
為了女兒忍凍挨餓的母親,臨死前的願望是希望她照拂自己這個可憐的女兒。
無數災民都與她說“救救我”,卻又在轉瞬間,腐爛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季容妗,站在他們麵前,光影穿梭於她身後,她像一個旁觀者,一步步看著他們腐化、死去。
疫病之下,人的生命顯得脆弱而渺小。
茹茹的娘用目光溫柔又仔細地看了一遍自己的女兒,道:“茹茹,日後你要將季大人當父親一樣看待,知道嗎?”
茹茹不懂,她隻覺得娘親這樣的目光好似在告彆。
她在季容妗懷裡掙紮著,哭訴著要娘親,然而季容妗隻是抱著她一步步遠去。
女人的目光落在茹茹朝她伸出的手上,
() 微笑著閉上了眼。
季容妗抱著哭得不能自己的茹茹穿過人群。
殘陽如血,大地荒涼,無數難民躺在地上,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茹茹的哭聲仿佛成了天地間唯一的曲調,悲戚絕望。
那些目光落在季容妗身上,或是絕望的,或是乞求的,一道又一道,像是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糧食,到底是誰盜走了糧食。
季容妗帶著茹茹回到常府時,看見了上吐下瀉的江太醫。
他正一字一句與江楠語說著自己的感受,不時喝下身旁放著的一排黑乎乎的藥,喝完再說感受。
季容妗沒去打擾他們,將茹茹交給常青山後,便騎馬去了安昌縣。
因為糧草失蹤事大,幾乎沿路所有郡縣,尤其是江南周邊的幾個郡縣,已經被無數官兵把持,但凡有商隊路過想要往外走,貨物必須得經過檢查。
劫了糧草的人自然不敢在這關頭運走糧食,隻能暫且將其藏起來。而安昌縣山高林深,用來藏匿大批糧草,最合適不過。
季容妗在這裡待了兩日,基本可以確定,先前那批失蹤的糧草就在這。
她曾看到過不止一次,有人從山上下來買了許多飯菜上去。而買飯菜之人警惕性很高,有些武功底子。
她當即找到當地官兵,準備帶人上山。
官兵不同意,說沒有上邊人指令,他們不會離開。
爭執中,有人騎馬快步跑來。
“季大人?”
季容妗抬頭看去,來人正是影二。
她眼前一亮,將自己的推測與她說了出來。
影二抓著韁繩的手微緊,道:“那些人應當是上山搜尋的人,季大人多慮了。此事暫且不談,如今糧食已到,還請季大人快些與我將糧食送過去。”
季容妗往她身後看去,長長的車隊,運來的糧應當不少。
她翻身上馬,扯住韁繩,道:“好。”
糧食運來那日,吃飽了的難民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若是這些糧食運來的再早一些,餓死的人還會再少一些。
糧食有了,疫病卻還在繼續。
江太醫為了配出解藥,故意得病以身試藥,眼下已經形銷骨立。江楠語見過太多難民死去,自然知道若是再配不出解藥,江太醫很快也會死。
她曾在深夜找到季容妗崩潰大哭,又在第二日繼續配藥。
常青山每日默默照顧好兩人以及茹茹,從不抱怨什麼。
患了瘟疫的人越來越多,尚且沒被傳染的便有了意見,要求將患了瘟疫的人以及那些死去屍體放在一起燒化,防止疫病再傳染。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那些患了疫病的人隻默默流淚,乞求季容妗救救她們,不要燒死自己。
季容妗曾被火燙過,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將活人生生燒死這樣的事,她做不出來。但如今治疫病的藥尚未研製出來,若任由這樣發展下去,的確會影響到健康的人。
入了夜,季容妗沐浴完回房準備休息。
然而剛走到房門口,她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她走前明明將房門關上了,怎的會留一絲縫?
手中匕首一瞬彈出,她緩緩推開門,看見了桌前背對她而坐的女子。
女子背影清瘦,一襲白裙被她穿出仙人的模樣,聞聲側了些臉瞧她,出聲:“駙馬。”
季容妗手中的匕首桄榔一下掉在地上,她愣愣地看著那熟悉的麵容,沒待反應過來,人便已經撲到了她懷裡。
令人安心的冷香撲入鼻尖,季容妗俯身抱著女人,良久沒有說話,肩膀卻緩慢地抖動起來。
沈竹綰任由她抱著,許久未動。
半晌,季容妗放開了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彆開臉不看她。
沈竹綰目光輕輕拂過眼前人瘦削的側臉,出聲道:“瘦了。”
說完又道:“駙馬辛苦了。”
她不說這話還好,說起這話,季容妗又忍不住眼圈泛紅。
“受委屈了?”
女人的聲音緩緩響在她頭頂,季容妗蹲在女人腿前,正欲搖頭時,臉頰被一隻溫涼的手撫住,又順著那力道緩緩抬頭,仰視著女人。
“與本宮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