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沈竹綰坐回原位,眉頭緩緩蹙起。
“是。”葉漉動了動自己纏著繃帶的手,神色微動:“我跟在她身後一路到山崖,馬忽然失控朝著山崖下墜去,我拉回了馬,進去看見她從地上拾起了匕首……”
葉漉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馬車內,何平安見到她沒有多少驚訝的表情,隻是將匕首握在手中,平靜地問:“公主叫你來的?”
葉漉並不回話,隻盯著她手中的匕首,道:“是。”
何平安便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匕首:“不用害怕,這匕首不是用來對付你的,既然是公主派來的人,我自然打不過,所以這匕首是我給自己準備的。”
幾乎就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便揮著匕首朝著自己脖頸劃去,葉漉目色一凜,伸手握住了刀刃。
意料中的痛感並沒有來,鼻尖卻傳來一絲血腥氣。
何平安怔愣地看向她,握著匕首的手緩緩鬆了些。
“公主隻是叫我來護送你,以防路上遇到不測。”葉漉看了她一眼,沒什麼情緒地收回手道:“殺你,還用不著我動手。”
何平安目光動了動道:“不用了,我已經決定離開了。”
她輕輕放下匕首:“將我娘送回故鄉,我便心滿意足了,我自小與我娘相依為命,如今這天地隻剩我孤身一人,還要遠走他鄉獨自生活,想想也沒什麼意思。”
“更何況,對公主來說,其實殺了我更一勞永逸。”何平安掀起眸子,輕笑了一聲:“是因為季大人,所以公主才會放我一馬吧?”
葉漉沒回她。
何平安也不期待她的回答,隻道:“你可以護送我出大乾,又能待在我身邊幾時呢?若是你不在了,我孤身一人再被旁人捉回去,無論是對季大人,還是對公主,亦或是對先皇,都不好。”
“所以,讓我死了吧。”
葉漉麵色平靜地說完,頓了頓,道:“我本準備阻止,隻是聽見了馬車外有動靜,便先出去了,果不其然,有一批人要來殺她,我全解決了,不過還是逃走了一個。”
“再進去時,何平安已經死了。”
沈竹綰神色平靜地聽完她補充的最後一句,掀了掀眸:“你若真不想她死,又怎會忘記帶走匕首。”
葉漉輕笑一聲:“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公主殿下,不過死了確實一勞永逸不是嗎?”
沈竹綰沒再說話。
葉漉瞧著她的表情,唇角笑意淡了些,其實何平安還說了一句話。
她說,她想她娘了,她想再見見她,告訴她,她從來都沒有錯。
兩人陷入沉默之時,屋外傳來金喜的驚呼:“駙馬,駙馬容奴婢先進去通稟……”
葉漉麵色一動,趕在季容妗闖進來前,躲在書架後。
沈竹綰從未見過季容妗如此憤怒的一麵,甚至不顧君臣之禮,直直闖入房門,大步朝她走來。
“公主殿下,你滿意了
?”她在距離沈竹綰幾尺之外的書案下,怒聲道:“何平安死了,嗬,難怪公主那日那般輕易地同意她的請求。”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卻字字有力,冷眉怒眼的模樣仿若一把露出刀刃的利劍,金喜跟在她身後進來,嚇得瞪大了眼,原本要說的話,也在她這副模樣下,驚得忘記了。
“你們先下去。”
直到沈竹綰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金喜才目瞪口呆地出了門,繼而將門緊緊合上。
沈竹綰平靜地對上那雙充斥著怒火的眸子,道:“季容妗,是本宮平日裡太放縱你了,才叫你忘了自己什麼身份是嗎?”
女人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眸中流過些湧動的暗芒,隻是抬眼微微一掃,上位者的氣勢便撲麵而來。
她什麼身份,是啊,她什麼身份。
她不過隻是一個地位低下的駙馬,即便有著官職在身,也不過是依靠著沈竹綰而活。
她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們隻是合約夫妻,今年是第二年。
“是啊。”季容妗勾唇嘲諷地笑出聲:“你是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你多高高在上,不過是一條人命,對你而言,多麼微不足道……”
於她而言不過是一條人命,有什麼好在乎的,江南水患死了那麼多人,也不過是公主一個點頭,一個眨眼之間就做好決定的事。
麵對一個死了就再無後顧之憂的人,沈竹綰有什麼理由放過她。
憑自己的感受?
沈竹綰何曾在意過她的想法。
“放肆!”沈竹綰打斷她,眸中寒意迸發:“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季容妗上前一步,不避不讓:“對公主而言,我不過是公主的臣子,亦是公主可以隨意蒙騙丟棄的棋子,是嗎公主殿下?”
“季容妗,滾出去。”
“是嗎公主殿下?”
沈竹綰微微眯著眸子:“本宮說,滾出去。”
話音落下,無形氣波在空中蕩開,季容妗被那氣波波及,猛地吐出一口血,將屏風撞到在地。
季容妗垂眸低聲笑著,邊笑邊跌跌撞撞地起身,幾次站起又被絆倒,最後支著身子站起走到門邊,笑著扭頭:“我知道了,公主殿下。”
沈竹綰原本隻想看她還想說什麼,卻在抬眸瞧見她臉上兩道明亮的淚痕時,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
季容妗踏著光出去,兩扇門在她身後合上,將她的身影遮蓋。
屋內重新恢複了寂靜,除卻那倒塌的屏風,一切都沒有變化。
沈竹綰胸口微微起伏,半晌抬眼看了眼書架的方向,冷聲:“看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