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繡球搶親一事所帶來的反響正如兩人所料。
一模一樣的臉,不同的身份與性彆,以及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女皇國,瞬間就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這些日子,大街小巷無一不是探討季容妗身份的人。
有人說她就是大乾駙馬季容妗,隻不過從前女扮男裝,也有人說她不過就是湊巧與“季容妗”長得像,實際是女皇國送給公主的“禮物”。
眾說紛紜之下,有人刻意引導輿論,說“梁笙”就是“季容妗”,大乾駙馬是女子,鎮楚之戰的英雄。
大乾本就民風開放,對於女子與女子在一起之事並不作計較,她們更在乎的是,女子也能在戰場取得功績。
一時之間各女子爭相將“季容妗”作為榜樣。
當然,將她作為榜樣的不止是那些女子。
例如那位守城門的大哥,得知了此事後,目瞪口呆半晌,一拍大腿,眼裡發出猛烈的光:“老子就說她長得很有前途吧!真乃我輩楷模!”
同年,陛下生辰當日,大乾新增律法數部,言明實行女子為官製,試行三年,並派人去往女皇國學習。
大乾曆經百年的“男尊女卑”思想受到了衝擊,於曆史長河中拉開了“男女平等”的帷幕。
季容妗不知道等到那日需要多久,所有的平等與權力,都需要有人付出血淚,她不介意當那個先行者,隻盼著有一日,季太傅的夙願能夠實現。
不過這些未來的事都與她無關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與沈竹綰的婚禮。
遲則生變,為了防止一些老家夥生事,兩人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一日,季容妗看過了,那日是吉日,宜嫁娶,就時間而言還有三個月,也綽綽有餘。
八月的天,正是熱的時候。
季容妗哪也不想去,每日隻蝸居在公主府設計請柬。
據說沈竹綰與她的婚禮定下來後,林長存那廝便開始被逼著相親,江楠語的學醫之途漫漫,身為“大齡”女青年,一點也沒有要成親的意思。
常青山離開京城,聽他自己說要到女皇國開拓業務,季容妗便讓他順帶著給自己捎了一封信給謝林鳶以及肖桂安等人。
葉漉倒是在京城安了家,身邊時常跟著一個少女。季容妗有時能遇見她們,但嚴格說起來,她和葉漉很少見麵。
其中緣由她不知道,但猜測許是與宋楠有關。
臨近傍晚,天地間的熱度總算散去了幾分。
書房內,季容妗滿臉笑容地拿著手中的草紙伸了個懶腰,神情放鬆道:“總算畫好了。”
沈竹綰朝她投去一眼,放下手中書籍:“與我看看。”
季容妗遞過那圖紙,指著圖紙上的兩個小人道:“這兩人是綰綰與我,隻要將請柬打開,我們兩便會牽著手出現。”
說著,她指了指連在兩人身上的花束,道:“這是我們那個時代成親會有的,意味著幸福美滿的花束
門。”
除卻這些,另有一些花紋配飾,中央的一塊空白自然便是請帖內容。
季容妗特地避開了那顆愛心,生怕女人回想起什麼。
然而她興致勃勃地說完後,女人隻是頷首,道:“嗯,好看。”
她嘴上這麼說著,目光卻還在請柬上找著什麼,不過短短須臾,便收回目光,道:“阿妗做主此事便好。”
季容妗頓了一下,試探出聲:“要不在小人中間加顆愛心?”
“不必。”女人起身,雲淡風輕:“不用與你們的一樣。”
季容妗:“……”
她看著女人的背影,隱隱明白了什麼。
過了許些日子,季容妗終於將第一張成品請柬拿到了沈竹綰麵前。
與她先前畫的無二,少女確實沒有將那愛心加上。
沈竹綰看著手中的請柬,心情忽然便低落起來,但是先前分明說不要加上的也是她,若是此時再說加上,顯得她多麼幼稚無理取鬨。
於是她隻“嗯”了一聲,露出一個笑,道:“好看的。”
“真的嗎?”季容妗彎了彎唇,本欲逗一下女人,但在看見她並沒有多少上揚弧度的唇角後,又忍不住與她道:“其實,我還是加了一些東西的,隻不過,綰綰現在看不見。”
沈竹綰疑惑抬眸,便見少女神秘一笑,道:“等到成親那日,綰綰便知道了。”
少女向來喜歡給她一些驚喜,卻又總是忍不住告訴她,但每次也很有分寸地保留了些神秘感,不說具體的是什麼。
不過很顯然,她知道自己在意什麼。
沈竹綰看著少女一副“早便知曉她在為難什麼”的模樣,心底難能有幾分窘迫,三言兩語打發走少女後,便將那請柬拿在手中細細觀摩,想著那所謂的驚喜會在何處。
看了半晌沒有接過,沈竹綰便將它放在一旁,手腕微動,正欲拿一旁的毛筆時,不知何時擱置在她手邊的茶盞被碰倒了。
流出的茶水沾濕了請帖,沈竹綰連忙將那張請帖拿出,卻在上麵看到了一行先前沒有看見的小字。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炎熱的夏日隨著最後一聲蟬鳴禁聲而終止。
秋天到了。
在百姓豐收的喜悅中,沈竹綰與季容妗的婚禮也如約舉行。
這一日,大乾上下一片喜悅,四處張燈結彩,就連秋日裡的蕭索都被衝淡了幾分。
當事人季容妗心底十分緊張。
明麵上兩人是二婚,實際上,這是她上下兩輩子來第一次成親。
妝房內,季容妗緊張地看向身邊的梁婉亭:“娘,我頭發不亂吧?”
梁婉亭好笑地看著第三次問出這個問題的女兒,屏退冬梅,出聲道:“這般緊張做什麼?”
季容妗搖了搖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身上的嫁衣是她與沈竹綰一同選擇的,正紅色嫁衣上用金線繡著桂花的圖案,大氣端莊,她額間貼著花鈿,眉眼皆用畫
筆描摹,暈了些淺淺的粉色,配上那雙灼人的桃花眸,的確明豔動人。
季容妗說不清在緊張什麼,隻覺得一顆心跳的很快。
由於她們是兩個女子成親,男方到女方家中迎娶一事便作了簡化,她們都在公主府,到時隻要一齊出現拜堂便好。
梁婉亭作為雙方唯一的家長,自然是要坐在高堂之上,接受兩人的禮拜。
時間差不多時,她便拍了拍季容妗的肩膀,出門去了前廳。
“鐺鐺鐺”
銅鑼三聲響,唱官唱著“吉時已到”,成親雙方都是女子,便舍去了蓋蓋頭這一項。季容妗在冬梅的攙扶下,緩慢被她引著往前廳走。
來來往往的賓客聲音嘈雜,直到拐角處同樣穿著喜服的女子被金喜扶著走出,四目相對之下,季容妗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忽然便靜了下來。
她知曉沈竹綰的美貌不會限於衣物,隻是未曾想到,不過是換了身嫁衣,臉上畫了個妝,竟有種攝人心魄的美感,讓她情不自禁有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種衝動來的急促而強烈,在她反應過來前,已然從眼眶化作兩行淚衝出。
她們終於成親了,她終於可以以全然的自己,平等的身份與她在一起。
女人隻是靜靜注視著她,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
季容妗這才反應過來,她們還在成親中,她連忙眨眼止住眼淚,餘光卻掃到梁婉亭曖昧的笑,和謝林鳶恨鐵不成鋼的搖頭。
季容妗有幾分尷尬時,女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溫軟的手掌與她輕輕相扣,季容妗瞥眸看去,借著那一縷光,看見女人眼底似也有淚光閃過。
拜堂完,理應鬨洞房灌酒,但沈竹綰在這,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兩人都是女子,來人再怎麼厚臉皮,也不會灌兩個女子喝酒。
再退一步說,小皇帝還在現場呢。
隻是此刻的小皇帝看上去略微有幾分鬱悶。
季容妗自然知曉他為什麼而鬱悶,隻是眼下,她沒有那麼多時間關注,彼時她正與沈竹綰一起,站在最前方,手中端著酒盞遙遙對著眾人舉杯。
“感謝諸位的祝福。”
季容妗沒有多言,隻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欲喝酒。
謝林鳶看熱鬨不嫌事大地開口:“小j……梁,彆自己喝啊,與公主殿下喝交杯酒!”
她嘴皮子打滑順利地拐過彎,道:“今天大喜的日子,應當喜慶些。”
季容妗用警告的目光悄摸摸看了眼謝林鳶,謝林鳶轉過頭裝作沒看見。
季容妗正欲開口揭過這個話題,沈竹綰便端著酒盞到了她麵前:“阿笙。”
美人在前,手中銀盞閃著亮光,她眸中的光彩卻比這更為奪目,季容妗輕輕吞咽了一聲,拒絕的話是怎麼也不可能說出口的。
她們手臂交疊,唇瓣觸碰到酒盞前,心有靈犀地互相對望了一眼,這一眼,萬千柔情皆藏其中,以至於酒水入口的辛辣也全數變成了回味悠
長的甘甜。
謝林鳶看得起勁(),與一旁的江楠語道:她們兩還真是含蓄啊?()?[(),這都不親?”
江楠語失笑,回首準備拿酒,忽然碰倒了桌上的酒壺,碎裂聲響起,嘩啦啦的酒水將桌麵染濕,也包括那一張請柬。
看著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江楠語有幾分尷尬,好在常青山等人很快過來幫忙,正在收拾間餘忽然聽見謝林鳶疑惑的聲音:“這是什麼?”
眾人順著她指的看去,隻見原本請帖空白的小人下方,忽然出現了兩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