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節度使王子騰(2 / 2)

至於兵書,讀書人多少會翻兩頁,聽賈雨村的意思,也是看過的。見解什麼的,就算現在沒有,相信按賈雨村的考試能力,明天見王子騰時就有了。最最次哪怕還是沒有,看在那份名單的份上,王子騰也不會在這不痛不癢的事上落賈家麵子,不會退貨的。

這事算是過去了。

但賈政還沒到放鬆的時候,薛蟠這禍頭子人命官司已經惹了。現在沒有賈雨村給他擦屁股,礙於王子騰的權勢和四大家,當地知府可能還是會輕拿輕放,到時候還是跑都中來,還是借住賈家,一樣甩不開,女眷住府裡還行,他得想個法子送走才好。

“叫後街住的侯寧來。”賈政想著,走出來吩咐小廝道。府內的管事他是不敢輕易用的,倒是老國公留下的人手可靠一些。

很快,侯寧就進來了,賈政讓他往南邊去,理由也是現成的,欽天監說今冬天氣異常寒冷,擔心南邊莊子沒有經驗,應對不力,加上也有幾年沒派人去了,遣他去看看。暗裡囑咐他先快馬加鞭去金陵,調查清楚情況,找到馮淵家人或好友,勸其越級到都中上訪,定要咬死,薛家方會出大價錢擺平,又讓他查實涉案仆人和甄士隱家下落,還有打聽一下薛家宗親。

安排好人,賈政吃過午飯,才踏實補了一覺。睡醒,天黑壓壓的,下起了今冬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門口小廝縮在門後打著瞌睡。賈政也沒叫人,饒有興致的打著傘繞著花園看了一回,又爬上假山望了望賈府。隻見屋宇連片、重簷疊棟,有種沉默厚重的力量,連人都仿佛融入其中,呼吸都不自覺輕了。燭光漸次亮起,如月散瑤光,瑩瑩點點。他輕輕長長的呼了口氣,心神為之一清。

下了假山,抬步往燈光最盛處來。

賈母的院子一如既往的熱鬨,外邊天寒地凍,屋裡暖融融的,眾人正簇擁著賈母說笑逗趣。

“去通報一聲。”賈政到了榮慶堂門口,對門邊玩花繩的小丫頭道。

抬頭望著屋簷上掛著的幾盞簇新六角紗燈,心裡盤算著待會要說的話。

很快屋內說笑聲小了,丫鬟來請,賈政進屋先拜見賈母,關心幾句賈母的起居飲食,又和刑夫人見禮,溫言鼓勵幾句小輩,賈母見他行事,知有話說,找了理由讓人退下。

待眾人下去,丫鬟們把門帶上,賈母讓他坐到身邊,覷著他的神色問道,“去見你舅兄了,有什麼事嗎?”

“說來是喜事,”賈政撿起塌上的木槌,幫賈母捶打,“蒙聖人關照,舅兄升了九省統製,不日就要出省巡邊。”

賈母皺了下眉,“哦,這是好事啊,”緊接著又問道,“可有說接京營節度使位的是誰?”

“沒說,得等聖人安排了才知道。”

一瞬間,賈政覺得賈母的臉色都晦暗了些,緩了緩才道,“也是,聖人自有明斷。”

“隻是可惜了咱們家在京營的舊關係,新京營節度使到任,咱們家沒有什麼好處可以給原來跟著那些人,光有人情維係遲早散了,再一個,當時拱舅兄上位用了不少關係,這說走就走的,而且還是外放,人家看著以後幫咱們也得斟酌一下了。”賈政乾脆直白說道。

原身是不會說這些話的,說好聽一點叫素性瀟灑,不以俗務為要,說難聽點腦袋缺根筋,看事淺薄,隻看表麵,跟小孩子似的。賈政不打算沿著原身的性子走,見賈母驚訝的看過來,也不急著先辯解,坦然道,“現如今,咱們家已經沒落了。”

“老太太,以往我總自命不凡,讀了幾本書,被人看在老爺麵上誇了幾句,就以為自己是文曲在世,是正經讀書人了,屢試不中,勞累老爺彌留之際還在想著替我求個功名,好歹下半生落口飯吃。十幾年仕途,寸步未儘,隻以為是自己清正,不迎合時流,不媚上欺下,所以被壓著,現在想來是自己才疏誌淺,不知多少人背後看笑話呢,蹉跎半生,一事無成。”說得有些頹喪。人生一大痛是少年不努力,中年才知無力。

“我的兒啊,切不可如此說,你撐起一大家子呢,哪裡就說著如此不堪”,賈母有些驚到,忙撫著他的背寬慰道,

賈政搖搖頭,“老太太,不用安慰我了,我愧對祖宗!”

“家裡,早先大哥因為大嫂的事一蹶不振,初有避禍的緣故,後來是甘於如此,璉兒也因此疏於管教,珠兒……”說道此處,賈政有些哽咽,眼眶泛紅,過了會才緩過來,“寶玉還是一團孩子氣,這個年齡珠兒都讀《四書》了,可見雖有些小聰明,但終究不及,再來環兒、琮兒,天資有限。”

“老太太,這個家老的老,小的小,沒有根結實的頂梁柱。現在老爺留下的麵子還在,等耗儘了可怎麼辦啊。”說罷,掩涕長歎一聲。

“我的兒啊,你這是悟了,”賈母拿帕子擦擦眼角,又喜又悲,“祖宗保佑,下去我也有臉見老公爺了。”

“老太太,悟的太晚了。”賈政悲道,“要是早點,珠兒或許不會被我逼得……元春也不會進宮……咱們家也不至於這樣子。”

“還不晚,還不晚,”賈母緊緊抓住賈政的手,怕他轉不過彎來,安慰道,“你大哥雖糊塗些,但不出去惹事,你兒子侄子現在教還來得及,家裡男人出息了,元春和她姊妹幾個才有依靠。雖然不比老公爺在時,慢慢來,總不至於混不下去。”

“老太太,慢慢來,隻怕彆人不會給咱們那麼多時間。”賈政伏在她膝上。

賈母哭道,“我的兒,不怕,咱們家也不是沒有保命的,你隻管按你的想法做,我老了,幫不了許多,隻能儘力不叫拖著後腿。”

賈政沒問有什麼保命的,老太太也不一定說,他知道老公爺留了些勢力,比如書中賈赦聯係的平安州,嚴格來說,他畢竟不是榮國府繼承人,有些東西可能老太太知道,可能有些賈赦才知道。

他隻趁著賈母心疼,趁機把想整頓家中和族學的想法說了,也提了幾個男孩子讀書的事,這就涉及到把寶玉遷去前院,為此特彆承諾了絕不輕易打兒子。老太太倒是一一應承下來,就是寶玉這裡舍不得,讓過完年才搬。賈政也沒強求,反正屆時老太太再留,就多磨幾次,總會成功的,自古就沒有拗過兒子的母親。

等賈政從賈母院中出來時,已是月上柳梢,雪停了,白茫茫一片,反而顯得亮堂些。

他站在廊下,看著影影綽綽的照壁遊廊,長長吐了一口氣,雖不算十全十美,但第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在賈政看來,賈家內部就像公司,總管房是辦公室兼人事部門,帳房、銀庫是財務部門,買辦房是采購部門,莊田、糧倉和飼養場是子公司,針線房、車轎房、古董房等等是各業務部門,賈母是不管事的董事長,王熙鳳是職業經理人,王夫人是總裁,好在這董事長是母親。

這樣看來,穿成賈政算是矮子裡拔將軍,總比穿成小輩好,現在賈母點頭同意,內部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