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不溜秋的王家(1 / 2)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薛姨媽睡不踏實,便爬起來,指揮著丫鬟收拾帶去哥哥家的禮物。

等薛寶釵打扮妥當出來時,丫鬟們還在拾掇,東西擺了滿滿一地。又是頭麵首飾,又是土儀特產的,薛姨媽正一一檢過去,這個金鑲珠寶鈿花給嫂子,那個累絲點翠珊瑚花簪給侄女,還有給哥哥的,這樣猶嫌不足,盤算著再擱點布匹香料什麼的。

“媽媽,”薛寶釵見薛姨媽有些魔怔了,忙勸阻道,“心意到就行,舅舅家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咱們就是傾儘全副身家也是不夠的。”

薛姨媽歎口氣點點頭,“瞧我,我兒說得是,你舅舅在我還沒這麼緊張呢。”

眼瞅著薛姨媽就要在院子裡說些不是了,知曉自己母親事到臨頭著急忙慌、事後又容易後悔的性子,薛寶釵忙扶著薛姨媽道,“媽媽,咱們呀就是上門問問,事情怎麼處理還不定呢?等確定了,再重重答謝不遲。”

現在家裡不比以前了,不能像以往行事大手大腳的。

“我兒說的有道理。”

正說著,就聽薛蟠屋裡傳來動靜,兩人忙住了口,看過去。很快,門從裡麵摔開,香菱臉色緋紅的跑了出來,埋頭鑽進旁邊耳房,沒一會,薛蟠穿著中衣圾著鞋也跟了出來,往院裡一望,沒見著香菱,倒看見盛裝打扮的母親和妹妹兩人。

“早上天涼,我的兒,怎麼就這樣出來了,你剛散了酒,仔細冷著。”薛姨媽見他衣衫單薄,忙趕他進去。

薛蟠不急,倚著門,等丫鬟拿來了披風,也隻隨手一披,並不係,看著母親和妹妹笑問道,“媽媽和妹妹要去哪裡?這麼早,天還黑著呢,我送你們去吧。”

薛姨媽叫婆子們抬來熱水,聞言道,“去你舅舅家看看,你昨日喝了酒,今天在家好生歇著,可不許再出門淘氣,待會泡個熱水去去酒氣、寒氣,現在你年紀輕,不好好保養,以後有得難受的。”

“舅舅家?不年不節的去那做什麼?舅舅又沒回來。”薛蟠皺眉,他打小就不大喜歡舅舅家,舅舅嚴厲,舅媽雖然看起來親切,也不怎麼管教他,但還是喜歡不起來。

薛姨媽嗔了他說一眼,“回自家娘家還需要找日子啊?”

薛蟠瞧著滿滿當當鋪滿一地的禮物,不信。他雖日日不著家,也是知道來京中這麼久,除了初次拜訪外,薛姨媽就沒怎麼去過那邊,雖然平日裡也會送些東西過去,但也就這樣了。這會見薛姨媽不肯說,越發狐疑,擔心自家媽媽和妹子在家受了什麼委屈,自己不知道,便忙走下來,向薛寶釵急問道,“妹妹,你來說,你們是去做什麼?可是受了什麼委屈,誰?和哥哥說,哥哥找他去。”

薛姨媽忙向薛寶釵打眼色,示意她彆傻傻直說,自家孩子自己知道,雖脾氣急,又愣愣的,但心裡是有自己和他妹妹的,直說未必是好事。

薛寶釵看看薛姨媽,雖養尊處優,一概活計不用動手,但人到年紀抗不住衰老,身形較記憶中矮頓了些,眼角的細紋又多了幾條,歲月從不饒人啊。

再看看身旁站著的哥哥,身形越發高大了,長相肖似父親,仔細看還有些祖父的影子,此時急切的看著她,就像小時候擔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被欺負了一樣。

哥哥很好,或許可以更好,薛寶釵深深的吸了口氣,第一次她生出了忤逆母親的想法,並決定付諸行動,“去舅舅家看看舅媽能不能幫忙,馮家人進京了。”

“馮家人?”薛蟠先是沒反應過來,過了會才記起金陵的事,登時大怒,“他們怎麼跟狗似的,到處追著,煩死了。”說著披風一甩,叫上小廝就往外走,嚷嚷著要帶人去打死他們。

薛姨媽忙喝住小廝,又讓人攔下薛蟠,埋怨的看了薛寶釵一眼,趕緊上前安撫他,道馮家人已經被抓著遣回去了,這次去舅舅家,是想讓金陵那邊趕緊判了,省得馮家不依不撓的訛錢,人是明碼實價從拐子那買的,馮淵是自己病死的,與府裡何乾。好說歹說的,才把薛蟠勸住,又讓香菱陪著哄他開心,又命人看住門,喝住小廝不許跟著胡鬨,再鬨攆出去。

薛寶釵看著一如既往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哥哥一如既往的被糊弄過去,媽媽一如既往的哄著哥哥,閉了閉眼,見媽媽出了院門,連忙沉默著跟上。

母女兩人一路無話到王家。

因男主人不在,此時宅邸大門緊閉著,門前靜悄悄的,馬車從角門進去,往後院來。下了車薛寶釵連忙過來扶住薛姨媽,薛姨媽看了她一眼,到底沒甩開,兩人被丫鬟引著到後院正房坐下。

王家後院正房布置不遜於榮國府,丫鬟們靜靜的端茶上點心,薛姨媽和薛寶釵沉默坐著,過了好一會,女主人才在婆子丫鬟們簇擁下匆匆過來。

王子騰夫人是個長得很有些福氣的和善人,此時來遲,滿臉歉意道,“勞妹妹和外甥女久等了,剛你大哥派人送了信來,急著拿了回信回江浙。”說罷,看著薛姨媽笑道,“妹妹如今在京中,要多往家裡來才是,這裡隻我和你侄女,日常無聊的很,有空多帶了外甥女來,我們好好親香。”

薛姨媽也笑道,“哥哥一切可好?之前就想來了,隻是怕叨擾了嫂嫂安寧,既如此,日後少不得多上門討杯茶。”

“好好,很該如此,咱們兩家關係豈是一般,什麼安寧不安寧的,你們不來我才不安寧呢,你哥哥素來愛護你們,知道了得怪我,”王家大嫂瞋道,慈愛看了看旁邊端坐著的寶釵,“寶釵也越發出挑了,不是我謙虛,妹妹,我都想拿女兒和你換呢,寶釵可比我家那個魔星強多了,這麼大個人,昨晚竟顧著看書睡遲了,這會聽見姨來了,才肯起來洗漱,被人知道了還不知說成什麼樣,好孩子,你也彆呆坐著,隻管到後院找她玩去。”

薛寶釵看了看薛姨媽,沒動,笑著點頭,“妹妹正長身體呢,合該多睡些,我待會就去。”

薛姨媽也笑著點頭,“小小人家的多睡些有什麼,那些亂嚼舌根的也不怕爛舌頭,”說完,揉了揉手裡的帕子,咬咬牙開口道,“嫂子,這次貿然上門是有事相求,這事之前哥哥也是知道的。”便把金陵事情始末、馮家人進京的事說了。

王家嫂子一聽眉毛一豎,登時同仇氣慨道,“這金陵的官員也太不懂事了,怎的讓人進了京,當時就該判了才是。”

“誰說不是呢,不過當時金陵主官缺著,這案子便擱置了。”薛姨媽解釋道。

“這馮家人也不是好的,這般不依不撓,就是訛咱們這樣的人家呢,指著一頓吃幾世呢,也不怕噎著。”王夫人又批了一頓馮家,看著薛姨媽安慰道,“妹子彆急,我一婦道人家,對官場裡的道道不熟悉,等我去信浙江問問你大哥,這事怎麼辦才好?”

薛姨媽心急,但也知道外邊的事嫂子不一定清楚,還是得大哥拿主意,便不吭聲了。薛寶釵聽著卻有些懷疑,做生意都會留些可靠人手,何況這裡是都中,消息集散地,舅舅就算出去巡察了,也不會不留人的,於是隻好道,“麻煩舅媽了,我們這就寫封信,不過舅舅畢竟在江浙,舅媽可知舅舅在京中留有哪些人手,能否讓他們打聽下情況,到時舅舅拿主意也好參詳一二,我們也靈通些。”

說完,又柔聲道,“我這也是著急,一來一回的,也不知順天府屆時怎麼處理,舅媽看這樣可行否?”

王家嫂子笑著點頭,“不怪他大舅老誇寶釵,想得就是周到,你大舅在京中的門生我見得少,我著人問問。你們呀,也彆急,榮國府是世襲勳貴,順天府不會這個麵子都不給的,斷不可能上門拘人,再一個事情在金陵發生,還得金陵調查,有得磨的,他大舅的信剛送出去,我著人馬上追回來,短則五六天就有回信了。”

話說到這地步,薛姨媽再遲鈍,也知道自家嫂子態度了,強笑著應下,又打起笑容閒聊起來,薛寶釵趁機進去後院看望了下表妹,表妹出來拜見薛姨媽,隨後兩人連午餐都沒用,便道家裡有事,回了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