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不溜秋的王家(2 / 2)

馬車上,薛姨媽有些頹喪,看著薛寶釵喃喃道,“我兒,嫁人還是高嫁的好,高嫁雖不易,熬過來就好了,你看今日咱們多難,投胎到我肚裡,苦了我兒了。”

“媽媽彆這麼說。”薛寶釵勸道,低頭看著身上的半舊衣裳,想起剛剛表妹簪金帶玉的,那真是極儘光彩,記得小時候她也是喜歡富麗閒妝的,什麼時候就愛上素淨了。

是父親離開後,還是讀書知道什麼是士農工商以後。

回到榮國府,換完衣服,薛姨媽帶著薛寶釵去賈母處說笑,等賈母吃完飯歇下,才和王夫人回了正院。薛寶釵在外間和迎春姐妹們聊天,薛姨媽和王夫人進了裡間。

王夫人聽薛姨媽說去了哥哥家的事,少不得問問情況,這會邊拆頭上的簪子邊怪她,“怎麼突然跑過去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咱們姐妹倆一起過去,也省得嫂子怪我不登門。”

薛姨媽歎了口氣,把她不得不去的原因說了,拉著王夫人的手訴苦,“為著蟠兒這孩子我真是操碎了心,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在家當一輩子姑子,勝過生兒育女千倍。”

當初家裡選人嫁進賈家和薛家,是按年齡來的,兩姐妹一母同胞,感情甚篤,為這,王夫人多少覺著有些對不住薛姨媽,摟著她的肩輕拍道,“蟠兒是個好孩子,隻是還小,不懂事,以後會好的,如今你是個什麼打算?”

“我過來也是想問問姐姐,府裡可有相熟的使得上力的,這事拜哪座山頭好?”

王夫人細思一番,“直接關聯的倒沒有,現在順天府尹是東宮跟著聖人起家的,和咱們不是一條路子,不過嫂子說得有一點沒錯,這事就算接了也得去金陵調查,金陵主官聽說是已經定下了,等晚上老爺回來我問問,明兒一準給你答複。”

“你也先彆擔心,這事沒那麼糟呢。”

薛姨媽擦擦眼淚點頭。

外頭,薛寶釵笑聽著姐妹們打鬨,心裡也惦記著薛姨媽和王夫人商量的事,總不能開顏。偏這會鴛鴦來報說,史湘雲來了,姐妹們都說要過去迎她,無法,隻好一道跟著去了,等晚間才和薛姨媽碰頭。

王夫人既應下了,便使人盯著前院,命人見老爺回來即來報。不巧,這天賈政剛好有事,月上柳梢,才姍姍回來,到院裡時,賈寶玉、賈環兄弟倆已經睡了,靜悄悄的,隻有蟲鳴聲,他便命人下了院門,換好衣服安歇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正陪著兄弟倆用餐,就見王夫人帶著丫鬟過來了。

“太太,”賈寶玉歡喜的站起來叫道,賈環也連忙站起來。

“怎麼過來了?”賈政瞅著她神色問道。

賈寶玉住這裡後,王夫人來得勤些,但也不會這麼早過來,知道馮家已進京,薛姨媽昨天來過,他心知大抵是薛家的事了,便加快速度吃完,讓奶娘照顧著兄弟倆,兩人去了小書房。

“老爺,前番蟠兒在金陵打架的事可還記得?”甫一進書房,王夫人便開口問道,賈政假裝回憶般想了想,點頭。

“如今那家人進京了,他姨媽說是來告狀的。兄長離京督戰,戰況正膠著,多有不便,我想著不如讓人拿了府裡名帖去問問順天府情況,再一個,金陵新知府上任,也拿了兩府的名帖去金陵拜訪一二,一是恭賀,二讓他也上心些,免得處罰不公,冤了蟠兒。”

事關人命,在王夫人輕描淡寫的描述中,仿佛隻是件小事,賈政暗暗心驚。

幸好名帖他來了之後,就收好了,連府裡清客都不叫他們隨意代筆了,隻要他不給,彆人不可能拿到。東院那邊倒是有些難辦,記著王熙鳳可是隨時都可以拿賈璉名帖的,賈赦醉醺醺被人哄了名帖也不奇怪,不過眼下還是得想個法子打消王夫人的想法為好。

“此事先不急,順天府那邊禦史前段時間剛參了咱家,這會還盯著呢,真遞上名帖,知道的知咱們隻是求個公正,不知道的以為咱們乾涉案情呢。金陵知府剛就任,不會現在就斷了此案的,你不知此人乃我工部同僚同宗,他們家雖不顯山露水,也是出了幾位人物的,行事謹慎,拿了名帖貿然上門,未免有些冒昧,待我先和對方通氣,再著人去拜訪方穩妥些。”賈政沒有應下來,沉聲道。

王夫人聽著覺得有理,點頭道,“既如此,是得禮貌些,還是老爺行事周全,我一婦道人家到底看得短,其中的彎彎繞繞,哪裡悟得透,不小心便得罪了人。”隻要事情解決,王夫人並不關心過程怎麼操作,聞言應下來。

“你不知,我那同僚家裡有些低調,多的是沒注意的,我也是年前參加宴飲才聽那麼一嘴。”暫時打消了王夫人想法就好,賈政送了口氣,沒有千日防人的道理,他也還不想因為這種事和對方撕破臉。

“夫人稍安勿躁,蟠兒這事我們占著理呢,屆時真查起來,大夫的脈案、藥方,仵作的報告,都做不了假,人不是蟠兒打死的,他們怎麼訛都無用,天網恢恢。”反正隻要沒捅到麵前,賈政就當不知道真相,毫無負擔道。

“老爺,”王夫人聽著反而揪起心來,有些欲言又止,“要是脈案、藥方這些都無法證實蟠兒清白呢。”

“那還有雙方仆人證言,官府也會走訪街坊的,你不知這知府最是嫉惡如仇,又善斷疑案,定能找出我們看不見的線索,不會冤枉好人、放過壞人的。”

王夫人無言的點點頭,有些遲疑的出了房門,在門口站定一會,又轉回來,“老爺,那人要是仆人打死的呢?”

“這事可不興瞎說,”賈政搖頭,“古語有言,殺人償命,按律例也是視情節流罪以上,這可都是白紙黑字寫著的,再者鬥殺者,主仆皆有罪,仆人打死人,主子同罪。”

“咱們這樣的人家,什麼時候真把那些規矩放在眼裡了。”王夫人沒想到是這樣的答複,辯駁道。以往多少次,彆人頂著天大的事求上門來,隻消府裡遞個話,事情無聲中就擺平了,這事何至於此。

“今時不同往日,”賈政歎道。

“說句不好聽的,咱們礙著上邊眼了。其他事情都可以轉圜,咱們這樣的人家犯點小錯,反而是好事,但大錯萬不能犯,上頭正鬥法呢,你在內院不知,如今正鉚足勁找咱們這樣人家的麻煩,不然上次怎麼參咱們一道呢。現在咱們犯錯就是給人遞刀子,哪天就捅回自己了。”賈政掰開來講,見王夫人臉色不虞,也沒安慰。

“再一個,寶玉、蘭兒他們這一輩得靠出仕了,萬不能沾這種事。元春雖在宮裡,也得注意些,不能因為咱們影響了對孩子的觀感。這事咱家不是不能擺平,而是輕易不能去碰,免得打鼠傷玉屏。但真有這事,也不是不幫,隻是看怎麼出手。”

提及孩子們,王夫人方不在言語,低頭思索些什麼,賈政也沒指著一次就說服她,看看時辰,回去捎上孩子們去當值了。至於王夫人如何和薛姨媽說的,一概不知,就見薛家出入的少了,薛蟠也消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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