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機會(2 / 2)

就在他有些失望地準備放下燈籠,周成忠的聲音終於不緊不慢在夜色中響起:“阿禹!”

“啊?”宋禹暗暗舒了口氣,轉頭,“三爺,你叫我。”

一臉的單純無辜。

周成忠道:“你設想你是知客僧,提燈籠從對麵再走一遍。”

宋禹佯裝微微一愣,又趕緊點頭:“好的。”

為了看清楚他的表演,周成忠讓人打了一盞暗燈。

剛剛宋禹走的那一趟,不能讓人看出自己是在演戲,所以他利用光陰來在自己身上製造氛圍,目的是讓周成忠注意到自己,並將自己和知客僧聯係起來。

而現在,則是真正的表演。

一個英俊溫和,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年輕僧人,但又要隱隱透出一點邪氣。

這種角色對整天打打殺殺的武師們,難度很高,但對曾經演過類似角色的影帝宋禹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的表演。

他為了讓表演看起來更有代入感,將燈籠點亮拎在手中,一步一步穿過天井。

這回他不再需要樹影烘托氛圍,便刻意避開樹下,任由月輝和燈光交織在自己臉上,好讓周成忠看清自己的模樣和表情。

周成忠確實看清楚了,看得很清楚,甚至有那麼一刹那,讓他忘了這是周家班的新武師,以為就是這古寺裡的神秘僧人。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與他想要的知客僧一模一樣。

周成忠心中一陣激動,但回過神來,又不免有些猶疑地蹙起眉頭。

他收下宋禹,確實是見他天資不錯,準備培養他捧他成為周家班招牌。

但剛進來的新人,還沒考察和打磨,對周家班還未有歸屬感和感情,直接就讓他演一個戲份還不錯的角色,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白眼狼?

不過周成忠也沒猶豫多久,畢竟一個角色找到最合適的人,沒那麼容易。這部戲原本就因為自己的私心,硬生生讓兒子演了一個並不太適合的角色,其他角色就不好再湊合。

思及此,他看向已經站在自己身前的宋禹,道:“阿禹,知客僧由你來演。”

宋禹佯裝一愣,繼而又仿佛是不可置信般驚喜道:“謝謝三爺!”

周成忠淡淡點頭:“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拍知客僧的第一場戲。”

“收到。”

收工又是淩晨兩點,不過今天宋禹隻跑了龍套,倒不算困,而且順利拿下知客僧的角色,到底還是有點興奮。

比他預計得更順利。

雖然對這部戲並不看好,但自己的到來已經讓書中一些人物的命運悄然改變,比如鐘鳴生,原本第一部《神偷黑桃A》讓他在電影之路折戟,沉寂了快三年。

但現在,《神偷黑桃A》順利完工,他又主演了這部《火燒紅蓮寺》,自然不會再有原書中那痛苦的三年經曆。

而他現在算是炙手可熱的小生,隻要《神偷黑桃A》票房口碑不差,這部戲就算質量不儘如意,也必然會受關注,自己這張臉靠反派邪僧被觀眾記住也就不是什麼難事。

若是運氣好,指不定還能小受關注。

思及此,他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勾起嘴角。

穿來這一個多月,總算能看到點曙光了。

“恭喜!”家俊見他臉上帶笑,是個欣然的模樣,輕笑道。

宋禹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家俊,你家中有剃刀嗎?我明天得剃頭發。”

家俊點頭看了看他道:“有的,明天上午你起來了下樓叫我,我幫你剃。”

宋禹粲然一笑:“好啊,謝謝。”

家俊望著他的笑靨,輕咳一聲,麵無表情轉頭:“唔使客氣。”

*

宋禹睡了個好覺,將近十點才起床。這幾天都是下午開工,劇組小巴每天下午兩點來接他和林家俊,不用再去北海街十九號等片場巴士。

宋禹簡單漱洗了下,隨意套了件汗衫,吹著口哨下了樓。

這會兒的糖水鋪沒什麼人,林叔約莫是在後廚忙著做糖水,看店的依舊是家俊,他坐在收銀台後,手捧一本武俠小說,正看得入迷,有人進來,也沒發覺。

“家俊。”

家俊聞聲抬頭看過來,嘴角彎了彎:“來了,吃早餐嗎?”

宋禹搖頭:“給我一碗蓮子粥,兩個紅豆餅。”

家俊點頭,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很快從內廚端來粥餅,放在他桌前。

宋禹低下頭喝了兩口粥,覺察對方還站在桌旁,有些奇怪抬頭,正對上對方那雙深灰色的眸子。

因為慣有的一張麵癱冰山臉,宋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隻問:“怎麼了?”

家俊道:“你真要剃頭?”

宋禹隨口道:“我要演和尚,自然那要剃頭。”

家俊道:“可以戴頭套的。”

宋禹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若隻是跑個龍套無所謂,但既然三爺給了我這個角色,我就要做好。阿秋不也剃了頭麼?三爺自己也會剃吧?”

家俊點頭,小聲咕噥道:“就是覺得你這麼好的頭發剃了可惜。”

宋禹隨手摸了下頭發,自己的頭發很好嗎?都沒注意過。

“沒事,很快就能長出來的。”他不甚在意道。

“也對。”

他喝完粥吃完餅,家俊已經從樓上拿來剃刀:“走吧,我給你去剃頭。”

宋禹愣了下:“去哪裡?”

家俊道:“天台。”

也是,難不成就在這裡?這可是飲食店。

宋禹笑著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家俊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回頭跟內廚的林叔交代一聲,就與宋禹一起出了門。

今日天氣不錯,陽光明媚,微風徐徐,這個點唐樓裡的窮人們,都已出門謀生,天台空空蕩蕩很安靜。

“坐著。”家俊不知從哪裡拖來一張木椅。

宋禹從善如流坐下,肩膀上忽然又多了一塊綢布。

他愣了下,心說還挺專業。

想著,又歪頭看向家俊,隻見對方蹲在地上,將一個小盒子打開,拿出裡麵的剃刀和乾淨刀片組裝好。

明明隻是組裝刀片,配上他這體型和長相,給人感覺像是在組裝槍支。

宋禹忍不住低笑出聲。

家俊抬頭奇怪地看他,雖沒開口,但眼神卻分明是在問他笑什麼,

宋禹戲謔道:“感覺你不是要給人剃頭發,而是要砍頭。”

家俊低笑一聲,顯然並不在意這玩笑,裝好刀片,站起身道:“坐好!”

宋禹乖乖坐正。

家俊一手扶著他的頭,一手握剃刀:“我要剃了。”

“來吧!我的腦袋就交給你了。”

家俊又低低輕笑兩聲,握著剃刀,從前往後,將手下濃密的黑發,一點點剃掉。

剃頭很簡單,往常嫌頭發麻煩,家俊自己給自己也剃過,但此時卻變得有點艱難,指間青絲沒落下一縷,他心裡就莫名有點不舍。

宋禹覺察他動作好像格外緩慢,隨口道:“你隨意剃,又不疼。”

“哦。”家俊終於加快速度。

一縷縷黑發落下來,從肩上綢布,滑落在地。宋禹一顆黑腦袋,漸漸變得光溜溜。

“好了。”家俊剃掉最後一點頭發,伸手摸了把這顆光溜溜的腦袋,又撣開脖後的碎發,一把抖開綢布。

宋禹站起身,清風吹過頭頂,帶來一絲陌生的清爽涼意,他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一邊轉頭一邊朝家俊笑道:“感覺人輕鬆了不少。”

“嗯。”家俊對上他的笑靨,眸光微微一閃,彆開眼睛,輕咳一聲,蹲下身清理剃刀,收好之後,又去找來掃帚,將地上碎發打理乾淨。

這位人高馬大的青年,不僅愛衛生,還頗有公德心。

宋禹也不好閒著,將椅子清理乾淨,放回簷下。

兩人一起下了樓,宋禹回到劏房裡,第一件事就是衝了個涼,將頭上脖頸殘留的碎發衝乾淨,洗完出來,才認真去照鏡子。

他是知道自己現在有一張好看的臉,沒想到光頭也絲毫不影響原身的俊美,甚至還彆有一番味道,哪怕是他在娛樂圈十幾年,見過不好美麗皮囊,卻也忍不住為鏡中的人發出讚歎。

*

“嘿,阿禹剃頭了,這腦袋真好看!”

下午兩點,宋禹跟著家俊上車,鑽進車廂,剛要落座,一個武師就笑嘻嘻朝他腦袋伸出手,要摸他的光頭。

隻不過對方手還未碰到他的腦袋,就被家俊彈開,將他輕輕一推,推進了後排內座坐好。

武師轉頭笑盈盈看向宋禹道:“長得靚仔就是好,連光頭都幾好看。”

宋禹笑:“師兄謬讚了。”

前排座位武師忍不住還想伸手去摸他的頭,再次被家俊打開:“好好坐著。”

對方擠眉弄眼一番,到底沒再上手。

加入周家班幾天,宋禹發現了,雖然林家俊年齡算小的,但大家好像都挺聽他的,或者說有點怕他。

不知是因他周三爺義子的身份,還是因為他身手好長相冷厲話不多——宋禹更傾向後者。

宋禹頂著這個光頭,到了片場,自然又被一眾圍觀,好幾個人都想上頭試手感,最終都被林家俊瞪退。

及至見到周成忠,林家俊終於沒辦法阻止。

周成忠對方顯然對宋禹主動剃頭很滿意,伸手摸了摸,道:“不錯不錯,比我預想的效果更好。”

宋禹笑:“三爺放心,我會好好演的。”

“嗯。”周成忠點頭,“去旁邊等著吧,先拍其他戲,天黑才輪到你。”

宋禹自然也不會乾等著,跟著師兄們一起去忙活。

與此同時,周家洛也來了片場,他是周成忠的兒子,消息自然快,昨晚就知道周成忠選了新來的武師演知客僧。

原本好不容易為自己小弟爭取的角色,就這麼打了水漂,他和文仔都窩了一肚子火。

可偏偏這角色並不是小武師自己爭取的,而是他爹主動給人的,想要找那小武師的麻煩,都沒有由頭。

不過他沒打算善罷甘休,一個剛來武師就演這麼重要的角色,憑什麼?

難不成他們周家班還真打算全力去捧一個剛來的外姓人?

既然他爹主動選了這人,那他就讓人演不了,隻要演不成,那這角色還能回到文仔手中。

*

宋禹正幫忙準備道具,一個武師走過來吩咐:“阿禹,去道具房把繩索拿來,等陣拍戲要用。”

馬上要拍的一場戲,是被關在紅蓮寺,準備供寺主常德慶采陰補陽的少女,悄悄逃走被寺廟僧人發現捉回去,綁起來虐打折磨。

宋禹沒做他想,點頭嗯了聲,轉身去放道具的房間拿繩子。

此時已是傍晚。

他推門而入,一道夕陽便落進屋中,將屋內照得分明。

他正要走進去拿,卻見地上散落著幾隻拆開的紙皮箱,平鋪在地上。

乍一看沒什麼問題,平日片場用壞的紙皮箱,也經常隨意丟著,一般都是茶水工收走當廢品去賣掉。

但不知道為何,宋禹總覺得地上這些紙殼不對勁,就在他抬腳要踩上中間那塊微微鼓起的紙殼時,像是福如心至一樣,本能將腳收回。

他緩緩彎下身,將紙殼掀開。

下麵赫然藏著一個捕獸夾,那夾齒看起來相當鋒利。

宋禹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若是自己剛剛不夠警惕,直接踩下去,這會兒腿估計已經被這鋒利的捕獸夾夾住,不說傷筋動骨,那肯定也血肉模糊,接下來的打戲肯定是拍不了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好笑地搖搖頭,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為了安全,他仔仔細細將紙殼翻開檢查,確定沒有問題,才進去拿了麻繩出門。

剛出門就撞上鬼鬼祟祟的文仔。

宋禹展眉一笑,開口道:“文哥,拿東西?剛剛不知誰放了個捕獸夾在地上,我差點踩到,你當心點啊。”

“嗯。”

文仔下意識他腳下看了眼,訕訕一笑:“多謝提醒。”

看著人安然無恙離去,頓時心中憤憤然。

*

開始拍攝之後,宋禹就以學習之名,一直待在周成忠旁邊。

因為他謹記著一句話,有周家洛在時,就離三爺近一點。

今天的戲很密集,先拍完了少女逃跑受辱戲份,又拍鐘鳴生在寮房休息,隱約聽到奇怪動靜,不顧受傷,悄悄出門去查看。

之後便是知客僧提燈出場。

也是宋禹的第一場戲。

輪到這場時,已經快淩晨。

因為明早要拍寺廟早課的晨戲,今晚整個劇組就直接在古寺過夜。

鐘鳴生拍完自己的戲也沒去休息,而是待在導演旁邊,觀看宋禹的第一場戲。

得知宋禹拿下知客僧這個角色,他很為對方高興。

他有種預感,武打圈裡,即將有一顆新星冉冉升起。如果說自己也是職業打星,看到行內出現宋禹這麼一個天資好的新人,多少都會有危機感。但他拍打戲隻是為了拓展戲路,並不是走打星之路,就算宋禹走紅,兩人競爭也不大。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對方能出頭。

畢竟當初在麗宮,不是他出手相助,那晚自己會怎樣,不堪設想,而對方甚至都沒有接受自己任何感謝。

在宋禹準備時,他還特意上前安撫他:“阿禹,不用緊張的,三爺選你,肯定是覺得你合適。第一次演戲,難免會有很多問題,不行就多來幾遍。”

宋禹笑著點頭:“嗯,我努力。”

“加油!”

“多謝生哥。”

鐘鳴生點點頭,折身來到導演旁邊。

周成忠拍拍手:“阿禹,準備好沒?”

宋禹抬手做了個OK的手勢:“好了,導演。”

然後退到兩座天井之間的連廊後麵。

周成忠拿起喇叭:“各部門準備。”

“A。”

鏡頭朝連廊推進,先是一隻亮著微光的燈籠,從連廊露出來,然後是一道穿著灰色僧衣的清瘦身影。

步履輕盈,衣袂隨夜風輕輕拂動,鏡頭推進,僧人微微抬頭,自然而然看向鏡頭方向,那張俊美的臉,頗有幾分出塵的謫仙氣質,又隱約有幾分邪氣。

對於大部分第一次拍戲的人來說,尤其是拍單人鏡頭,要麼會有鏡頭不適感,要麼就會下意去找鏡頭。宋禹也看了鏡頭,但他的眼神是空茫的,完全不會讓旁邊的人覺得他是在故意看鏡頭,自然的好像就是那個在夜裡行走的邪僧。

周成忠目不轉睛看著,他雖然是武行出身,但也導了十幾部戲,對文戲多少有點研究。

他望著提燈走過的宋禹,心中不由得納罕,比起昨晚的試戲,眼下宋禹麵對鏡頭的表演,更加自然,如果不是攝像師一直在他前方跟著,都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在演戲。

而且這年輕人似乎有種天然的鏡頭感,並沒有刻意去找鏡頭,卻很自然地讓自己的臉被鏡頭追隨。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周家班新來的小武師第一次演露臉戲,他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個什麼資深演員。

入行這麼久,周成忠自認見過不少天資好的演員,但像這樣身手漂亮,模樣英俊,還天生會演戲的,還真是頭一回。

當然,一場戲而已,或許隻是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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