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2 / 2)

當然,武行的人,除了打扮沒爛仔們浮誇,本質差彆不大,一行十來人,烏泱泱走進來,也並不違和。

一路走進去,不少人跟他們打招呼,顯然都是常客。

大家各自找了球桌玩。宋禹正好奇東張西望,差點撞上一個脖子掛著一串金屬鏈條的長發青年,那人口中銜一根香煙,目光落在宋禹臉上,雙眼分明一亮,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隻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麵前就忽然插進一個大個子。

家俊一張冷臉麵無表情看他一眼,在對方怔忡間,已經拉著宋禹離開,指著角落一張空球台:“去那邊玩吧!”

宋禹道:“哦。”

兩人走到球台,宋禹拿起球杆,抹了抹巧粉,隨口問道:“你們經常來玩桌球?”

家俊道:“秋哥他們喜歡玩,我偶爾過來湊個熱鬨。”

宋禹聞言輕笑了笑。

湊熱鬨這個詞,看起來和對方關係實在不大。他看得出家俊和周家班眾人關係很不錯,但這種不錯並非是稱兄道弟親那種哥們義氣,而是其他人對他的信服——雖然他年齡在整個班子裡算小的,但架不住身高力壯少年老成。

他喜歡安靜,話亦不多,片場休息室,說笑打鬨很常見,他卻很少湊這些熱鬨。

宋禹又問:“你球打得怎麼樣?”

家俊看了他一眼:“一般。你呢?”

宋禹:“我也一般。”

家俊點頭:“那就在這裡玩,彆去跟阿秋他們湊熱鬨了。”

宋禹聞言,轉頭看了眼不遠處幾個玩得熱鬨的武師,好問道:“他們是不是都賭錢的?”

“嗯。”

宋禹笑道,“難怪你要躲在這角落。”

家俊也笑,將桌球用三角框擺好,輕笑道:“嗯,我不賭錢。”

不打架,不賭錢。

簡直是武行裡的清流。

“行,那我們隨便玩玩。”宋禹笑了笑,第俯下身,隨手擊出一杆開球。

“靚仔,要不要玩一局?”

一枚花球落袋的同時,剛剛那長發男握著球杆走了過來,笑盈盈開口。

宋禹笑:“不好意思,我還不大會。”

長發男嘖了聲,笑道:“不會更好,哥哥可以教你。”

宋禹雞皮疙瘩差點起了一身,正要開口,卻見家俊上前,將球杆橫在長發男和他之間,阻止了男人繼續上前的步伐。

這個動作無論如何都有點挑釁的味道,但從他口中說話的話,卻頗有幾分溫文爾雅的禮貌:“不好意思,我們在練球,還請你去彆的桌。”

長發男顯然有點懵逼,想要跟人硬剛,但對方語氣又是彬彬有禮,最終望著對方那張冰山似的冷臉片刻,到底是深呼吸一口氣,不甘不願地走了。

宋禹失笑:“謝了家俊。”

家俊搖搖頭。

兩人隨便打了兩杆,一陣嘈雜聲忽然傳來。

“周家勇!我今日定要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來啊!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隻見原本在打球的周家班幾個武師,全都在一張桌前站定,而他們對麵則站了烏泱泱一夥爛仔模樣的人。

此時說話的是周家勇和對麵一個留刺蝟頭的男人。

兩人對峙而立。

這刺蝟頭腦門綁著一圈紗布,看起來像是重傷未愈,看著周家勇的雙目,簡直要噴出火來。

像極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場景。

他又看向周家勇身旁的阿秋阿冬,指著自己的腦門:“秋哥冬哥,家勇上周醉酒把我腦袋開了瓢,我找他算賬不過分吧?你們確定要護短?”

阿秋道:“阿鬼,大勇打傷你是不小心,多少錢你說,隻要合理,他肯定認賠,你何必咄咄逼人?”

刺蝟頭狠狠啐了一口,大約是牽扯到傷口,倒吸了口冷氣,齜牙咧嘴道:“我阿鬼不缺你那幾塊醫藥費,阿勇傷我頭,我留他一根手指不過分吧?”

阿秋道:“阿鬼,你這又何必!”

阿鬼嗤了聲:“那看來你們周家班是打定主意要護這個撲街了!”

阿秋道:“大勇是我們兄弟,我們當然不會眼睜睜看你們動他。”

“好啊,你們周家班都不怕把事鬨大,我一個混堂口的爛仔又怕什麼,今日我們就在這裡一並解決。”

阿鬼直接從後腰抽出一把鋥亮的馬刀。

周家勇見周家班幾個兄弟隨手拿起球杆當家夥,趕緊對阿秋道:“秋哥,事情是我鬨的,你們不用管我,免得出事沒法跟三爺交代。”

阿秋也有些猶疑,兄弟有難,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但跟堂口的的人起衝突,後果肯定很麻煩。

就在兩幫人馬蠢蠢欲動時,一個戴著一條佛珠,穿一件黑襯衣的男人,笑容可掬插入兩夥人當中。

“阿鬼,你這是做乜嘢?要在我店裡打架?”他雖然笑著,但語氣間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威嚴,轉頭朝兩夥人淡淡一掃,好幾個人頓時瑟縮了下,顯然對他很有些畏懼。

阿鬼畢恭畢敬回道:“炳哥,唔好意思,剛剛是我衝動,這就出去。”說著狠狠瞪想周家勇,“大勇,我不想在炳哥店裡鬨事,我在外麵等你們。”

“哎!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兄弟,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打打殺殺。”炳哥揮揮手笑道,“既然在我的地盤,那我就做個東,這事按我的規矩解決可好?”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他。

阿鬼猶疑道:“炳哥,你說怎麼解決?”

炳哥看了他一眼:“阿鬼,你不是成日跟人賭球麼?”又看向周家勇,“我記得大勇球技也是了得。我開個盤口,你們賭一盤,五局三勝。若是阿鬼你贏,大勇你畢竟傷人在先,該怎麼賠他就怎麼賠。若是大勇贏了,那阿鬼你這筆賬就一筆勾銷。”

“沒問題!我也隻要周家勇一根手指。”阿鬼粲然一笑,“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炳哥:“你說。”

阿鬼道:“這球我自己不打,讓我細佬替我打。”說著拍拍身後一個少年。

那少年原本低著頭,被對方碰了肩膀,才慢慢將抬起。

是個清瘦單薄的少年,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五官清俊,皮膚黝黑,黑沉沉一雙大眼睛,顯出幾分青澀的茫然。

炳哥見到這少年,眉頭微微蹙起,猶豫道:“阿鬼……”

阿鬼昂昂頭,臉露幾分得意之色,對周家勇道:“當然,我是個講求公平的人,你要是不行,隨時可以讓你們周家班的人替你。怎樣?”

周家勇看了眼那黑皮少年,不以為意冷哼道:“賭就賭,我贏了,你有多遠滾多遠,最好見到我繞道。”

阿鬼嗤道:“行啊,那就看是我以後見你繞道,還是你今晚留下一根指頭給我作紀念。”

炳哥見人沒意見,又看了眼那怯生生的少年,轉身將桌球擺好:“為了公平,每個人輪流開球,最後一局,一人一杆。”說著拿出一枚硬幣,“阿鬼大勇,你們選一麵。”

阿鬼:“我選字!”

大勇:“那我就人頭!”

硬幣在空中彈起,落在球桌絨麵上,炳哥也沒拿手去蓋,赫然人頭一麵在上。

“大勇開球。”炳哥拿走硬幣道。

周家勇握著球杆看了眼阿鬼,又看了看那黑皮少年,彎唇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此時,整個球室的人,都已停下打球,烏泱泱裡三層外三層湊到這一桌看熱鬨。

家俊丟開球杆,低聲道:“我們也過去。”

宋禹問:“你認識那些人嗎?”

家俊道:“炳哥是這家遊戲城老板,也是旺角一帶話事人。阿鬼是和新聯的紅棍,和大勇一直有些過節。”

宋禹了然點頭,果然這時代的香江,幫會堂口的從業人員隨處可見。

他跟著家俊走過去。

因為圍了好幾圈,最外麵一圈,被前麵的人擋住視線,有人直接爬上了桌球台。

家俊的身高,此時有了用處,站在外麵,也能輕鬆看到裡麵情況。

隻是宋禹就沒這麼方便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站上桌,卻聽家俊聲音響起:“來,踩這個。”

宋禹轉頭,卻見他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個小凳子放在他腳邊。

“謝了。”他有點好笑道,但還是站了上去。

小凳子的高度,讓他跟家俊差不多高,也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高個們的視野。

唔,確實很寬廣。

周家勇已經開完球。

他們玩的是最常見的中式八球打法,兩個人十五顆球,一人打1到7號全色球,一人打9到15號花色球,誰先打完自己的球,再將八號球打落袋,誰就獲勝。

周家勇選的是全色球,開球的他占優勢,已經連續打進三顆。

宋禹看了看握著球杆站在一旁的黑皮少年。

對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實在要說有什麼表情,大概就是有一點怯生生的迷茫,看著是個很老實單純的孩子。

但跟著堂口的人混,顯然也並不可能太單純。

那個阿鬼讓他上,想必球技非同一般。

正想著,便聽到旁邊球桌有人竊竊私語。

大約是習過武,這具身體的聽力實在不錯。

“我看今晚周家班這小子,要在阿鬼手下吃大虧了。”

“點呀?他細佬仔好犀利?”

“你是好久未來有所不知,這些日他一直帶著這細佬跟人賭球,從未輸過。”

“咁犀利?!這細佬以前沒見過,他新收的?”[犀利:厲害]

“是啊。”

話音剛落,周家勇已經連續打進第五顆球,隻是在第六顆時,因為角度太刁鑽,沒能入袋。不過這已經算是很好的開端。

他顯然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輪到我們了。”阿鬼笑著拍拍黑皮少年的肩膀,“好好打!”

少年沒說話,隻是點點頭,他左手握著球杆,應該是個左撇子,拿過巧粉隨意抹了抹杆頭,彎下身體,開始擊球。

噗通!

九號球落袋。

噗通!

十號球落袋!

……

旁邊剛剛說話的人小聲道:“看著吧,肯定是一杆清了!”

果不其然。

少年一連擊落屬於他的七顆球。

最終,黑色八號球也在他的球杆下,應聲落袋。

第一局,阿鬼方贏。

周圍一陣歡呼,阿鬼也哈哈大笑。隻有少年像個工具人一樣,依舊沒什麼表情。

第二局輪到少年先開球。

阿鬼囂張笑道:“周家勇,你就等著留下手指頭吧。”

周家勇冷著臉嗤了聲。

少年開球。

這一回,依舊一杆清台,隨著八號球落袋,周圍又是一陣歡呼,以及阿鬼和他馬仔們囂張的狂笑。

五局三勝,對方連贏兩局,彆說周家勇,就是周家班其他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此時,哪怕不懂球的人,也看得出,這個左撇子少年,球技出神入化。

接下來三局,除非是撞大運,周家勇才能全部贏下來。

阿鬼笑著指了指周家勇:“輪到你啦!這局可千萬不要給我細佬仔機會啊!”

周家勇臉色鐵青,手心已經止不住開始流汗,但他自認從來不是什麼孬種,輸就輸,不就是一根手指麼?沒什麼了不起。

阿鬼見他這表情,又故意調笑道:“大勇,你臉色不好啊,要不然讓你們周家班其他人替你上?”

他這話無非是故意氣人,因為他就是整個周家班球技最好的一個。

周家勇狠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不用,對付你們這些樂色,用不著我師兄弟。”

“大勇,你行不行?”一旁的阿秋憂心忡忡小聲道。

周家勇道:“秋哥,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用管。”

與此同時,在人群外兩局看下來的宋禹,心中對兩人水平已經了然。

覺察家俊邁步撥開人群往裡走,他從凳子上跳下來,跟上對方。

周家勇正要彎身開球,被默默走進來的家俊抓住球杆:“大勇你等等!”

周家勇轉頭看向他,眼神裡早已布滿焦灼之色,額頭也微微有了汗意,他不明所以問:“家俊,咩事?”

家俊道:“你現在這個狀態必輸無疑。”

“輸就輸!不就是一根手指麼?我願賭服輸。”

宋禹心說這還是個犟種。

他看了眼對麵那麵無表情的黑皮少年,在他看過去時,對方也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黑沉沉的眼睛,眸光微微跳動了下。

宋禹收回目光,看向周家勇,輕飄飄開口:“勇哥,我替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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