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1 / 2)

宋禹晚上沒有戲, 也不用做替身,隻在一旁觀摩拍攝,順便打個雜。

周成忠依舊嚴苛, 一場簡單的戲從排演到通過, 加起來要好多遍,轉眼便是九點, 離收工還遙遙無期。

宋禹坐久了,難免有些昏昏欲睡,在演員們排演時, 一個人回到寺廟後院水井去洗冷水臉清醒腦子。

隻是, 他剛蹲在井邊,伸手掬起一捧清涼井水,忽然覺得不對勁。

一股勁風從他背後襲來,他本能身體歪倒在地,手中一捧水狠狠潑向身後。

與此同時, 一根粗木棍堪堪從他肩膀劃過,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宋禹在地上打過了滾, 避開追來的木棍, 一腳將來人踹開,又迅速爬起來。

月色下,三道身影朝他逼近,將他包圍。

是周家洛和之前那個踹到自己的鐘子豪, 還有一個身材壯實的青年,好像叫周家勇。

三人手中各握著一根木棍。

宋禹抹了把臉上的水跡, 笑道:“洛少,你這是做咩?”

周家洛冷笑一聲:“撲街,你剛剛拍戲故意打我, 現在問我做咩?”

宋禹歎口氣,露出滿臉無辜:“洛少,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是三爺為了拍攝效果要求我們真打,怎麼就成了我故意打你?”

“你把我當傻子呢?”周家洛啐了一口,“懶得給你廢話,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周家班誰說了算!”說著一揮手,“給我上,給他點教訓,注意彆打臉!”

他雖然在周家班囂張慣了,但畢竟對父親有所畏懼,弄花對方的臉,到時候影響拍攝,他阿爸饒不了他。

鐘小豪先前被塞了一嘴沾灰的叉燒,對宋禹懷恨在心,周家洛話音剛落,就舉著木棍急吼吼衝上去:“仆街,讓我吃叉燒,我讓你變叉燒!”

夜色已深,沒有電燈的寺廟內,隻有天空一輪圓月,但也足夠看清彼此的動作。

鐘子豪年紀不大,下手卻夠狠,一棍子揮下來,裹挾著一股剛猛勁風。宋禹雖然輕巧避開,但聽著那棍子從耳畔呼嘯而過的聲響,還是一陣心驚。

這兔崽子手夠毒的啊!

他自然也沒客氣,避開棍子的同時,腳下一個飛踢,踹在鐘子豪大腿,疼得對方叫喚一聲,半跪在地上。

周家洛見狀,怒罵一聲:“大勇,給我上!”

說罷,舉起手中木棍,和周家勇一起朝宋禹衝上去。

宋禹眼下可謂是手無寸鐵,而對方兩人都手握粗木棍。這棍子打不死人,但砸在身上,也不容小覷。

好在宋禹這具身體,雖然實戰不足,身手反應卻並非花架子。

揮舞的木棍,在夜色中發出呼呼的聲響,宋禹不敢掉以輕心,敏捷躲閃著。但隨著鐘子豪站起身重新加入,又成了三對一圍攻,他明顯開始應付得有些困難。

而且他很快發覺,周家洛和鐘子豪雖然身手一般,但這個周家勇卻是真有點本事。

他不想鬨事,原本隻是防守,但感受到一棍子落在肩頭傳來的劇痛後,心裡的火氣頓時被激了出來。

一手拽住鐘子豪手中的木棍,一個反身過肩摔,將人狠狠摔倒在地,再順勢對其胸口來了個肘擊,疼得鐘子豪一聲殺豬般的哀嚎。

他乘勝追擊,趁著周家洛怔愣間,從地上一個滑鏟,將人踹到,又單手撐地,朝著對方腹部接連幾腳連環踢,雖然未用儘全力,卻還是踹得周家洛嗷嗷痛呼。

眼見周家勇衝上來,他一個鯉魚打挺迅速起身,躲開對方手中棍棒,閃身到其背後,一把抓住對方肩膀,腳下踢向對方膝窩。

然而卻沒像意料中那樣,讓對方跪倒在地。對方甚至還掙脫他的手,扭過身一棍子朝他再砸來。

宋禹輕呼一聲,趕緊將手鬆開退後兩步,堪堪避開攻擊,一把握住對方棍棒,想要奪過來。

然而對方力氣顯然比自己還大上幾分,他一時奪棍失敗,隻能握住棍棒,腿纏上對方手腕,用身體的重量往下一壓。

周家勇手腕吃痛,終於鬆開手中棍棒,宋禹也成功搶過棍棒,連續幾下狠狠敲在對方背上,又一腳踹上去,終於將人放倒。

這一番下來,宋禹有些打上了頭,見三人罵罵咧咧起身,他舉起棍棒就要衝上去,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得將手中棍棒丟在地上,人也迅速臥倒。

他這動作讓三個勉強爬起來的人傻了眼,在黑暗中對視一眼後,周家洛啐了口道:“撲街,你搞咩鬼?睇我不弄死你!”

說著便忍著身上的痛意,提著棍棒朝地上的人揮去,隻是木棒還未落下,便聽得一陣怒吼傳來:“周家洛!”

順便還有一道手電光照過來。

突如其來的怒吼和手電光芒,嚇得周家洛一個哆嗦,手動動作頓時凝滯。

原來是有人聽到這邊的動靜,跑去報告了周成忠,周成忠立馬丟下手頭工作,帶人過來看情況。

剛剛這一聲怒吼便是來自周成忠。

他借著手電光芒,看到的便是,他的好兒子帶著兩個武師欺負新人。

以多欺少不說,還拿著棍棒,被欺負的人此時已經被打倒在地上還不罷休。

周成忠看了眼地上的宋禹,少年蜷縮著身體,牢牢護著自己的臉,低聲呻\吟著,一看就是被打得不輕。

“阿……阿爸……”周家洛睜大眼睛,看向父親。

與此同時,一道高大身影,已經衝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棍棒狠狠丟掉,又去扶蜷在地上的宋禹。

正是林家俊。

宋禹在他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目光瞥到周成忠大步走上前,一腳狠狠將兒子踹倒在地,指了指對方,又指了指旁邊兩人:“以多欺少,你們好本事!”

鐘子豪和周家勇頓時像鵪鶉一樣,低下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

“阿……爸……”周家洛捂著肚子痛苦地開口,他先前拍攝時被宋禹打了一頓,剛剛被對方拳打腳踢,現下父親這一踹,隻覺渾身哪裡都疼。

看到被家俊扶起來的宋禹,才知道他剛剛忽然臥倒是為何?

這仆街竟然算計他!

他想要開口給父親解釋,卻疼得直喘氣,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且這情況又該怎麼解釋?

確實是他們三個打一個,而那撲街裝得那麼像,演技比金像影帝還逼真,他阿爸怎麼可能下相信自己。

宋禹在手電光中,看了眼地上慘白著臉的周家洛,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嘴角。與此同時,耳邊響起家俊憂心忡忡的聲音:“你怎麼樣?”

宋禹搖頭,微微喘著氣道:“我沒事。”又轉身看向周成忠,見對方還要上前踹人,伸手拉住他,啞聲道,“三爺,你彆生氣,洛少跟我鬨著玩呢,他明天還有戲要拍。”

周家洛吼道:“仆街,你少給我假惺惺!”又對周成忠嚷嚷道,“阿爸,他是裝的,他根本沒受傷,剛剛都是他打我們!”

“你還有臉說!”周成忠一聲怒吼,將他後麵的話打斷。

當初麵試,周成忠讓阿秋阿冬和家俊試探自己,已經很清楚自己的身手。眼下雖然是三對一,但自己被打成這樣,顯然也有點不合理。

周家洛話音剛落,宋禹便微微喘息著道:“洛少,黑燈瞎火,我正在洗臉,你們拿著棍子忽然從後麵偷襲我,我也不知你們是跟我開玩笑,可能反抗時稍微用力過頭了點,若是傷到你們,真是對不住了。”

這話的意思便是說,自己之所以會在這三人手中吃虧,是因為黑燈瞎火被偷襲,這樣便合理了。

周家洛還想大罵,被周成忠一嗓子吼住:“夠了!打架鬥毆違法班規,你們三個扣三天工錢,馬上給我滾回去!彆在片場礙眼。”又轉頭看向宋禹,“你也是鬥毆參與者,情節輕微,扣一天工錢。”

宋禹心中訕笑,薑還是老的辣,想必還是看出了自己有幾分表演成分。

當然自己故意表演,也隻是為了讓周成忠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因為私心各打五十大板。現在二八開的結果,已經讓他很滿意。

隻是家俊顯然對這個處罰不滿意,蹙眉道:“契爺,明明是他們三個欺負阿禹,怎麼還扣他工錢?”

周成忠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他剛來半月不到,會被師兄們欺負,說明為人處世不當,罰他一天工錢,是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家俊還要說話,被宋禹拉住阻止。

“三爺,發生這種事,我確實有問題,我認罰。”宋禹低聲道。

周成忠麵色稍霽,點點頭道:“家俊,你帶阿禹去檢查下身上的傷。”

那三人捂著身上傷,心有不甘地走了,宋禹也被家俊扶進了雜物間。

進了屋內,家俊將人鬆開,找出蠟燭點燃。

漆黑的屋內頓時有了搖曳的光芒。

“你怎麼樣?”

宋禹施施然坐在地上的墊子,伸伸胳膊,輕笑道:“家俊,你這話剛剛已經問過了,我真的沒事。”

家俊皺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剛剛倒在地上,怎麼可能沒事?”

宋禹輕描淡寫道:“三爺來了,我不到在地上,難道繼續和他們對打?”

家俊微微一怔,微微蹙眉:“你剛剛那樣是裝出來的?”

因為早已把對方當同伴,宋禹沒打算隱瞞對方。他笑了笑:“三爺厭惡同門鬥毆,讓他看到我跟他們三個對打,性質就比我單方麵被他們三個欺淩嚴重多了。”

家俊聞言輕笑了笑,自己剛剛確實是關心則亂。他是知道對方身手如何的,那三人是拿著棍棒偷襲,又不是刀槍,就算會吃虧,也不至於倒在地上沒有還擊之力。

他稍稍放心:“沒事就好。”

宋禹脫下弄臟的衣服,指了指肩膀:“也不是完全沒事,身上還是被打中了幾下,尤其是周家勇這一棍子,估計幾天都好不了。”

家俊掃了眼他勁瘦的身體,走過去蹲在他跟前,目光落在那截肩膀。

確實紅腫一片。

家俊濃黑的眉頭深深蹙起,道:“確實挺嚴重,我給你擦點藥。”

宋禹歎了口氣:“那就麻煩了。”看著對方拿著藥油過來,又笑說,“家俊,如果沒有你,我在周家班的日子,都不知道要怎麼過。”

家俊倒了藥油在手上,輕輕摁在他肩頭傷處,漫不經心道:“我也沒幫你什麼。”

宋禹笑:“現在不是在幫我擦藥麼?”

家俊也笑:“我是說,你被周家洛找麻煩,我也沒幫上你。”

“人家是洛少嘛。”

家俊稍稍正色,道:“你今天讓洛少吃了這麼多苦頭,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打算怎麼辦?”

他和宋禹認識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兩月,他對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少年,還完全稱不上了解。但他很清楚,對方絕不是看上去這麼簡單無害。

他不知道對方在黃擇天和陳向輝的死亡中,扮演過什麼角色,但一定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所以在他進入周家班後,對方如果沒有開口,自己也就沒有刻意去幫他,因為知道他必定會有自己的應對方式。

宋禹懶洋洋靠在身後的雜物上,不甚在意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了想,又問,“對了,周家班的人對洛少是什麼態度?”

家俊淡聲回道:“他是少班主嘛,大家就算看不慣,也不能怎樣,反正不得罪就好。”

宋禹又問:“跟在他屁股後麵馬首是瞻的,就隻有鐘子豪和周家勇兩兄弟?”

家俊點頭:“嗯,子豪是外姓人,進來周家班被欺負,就做了他跟班。大勇文仔是周家洛本家兄弟,算是一起長大的。”說完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你問這些做乜?”

宋禹單手枕著腦袋,似笑非笑看向他:“隨便打聽一下而已。”

他來了周家班這麼些天,大概也了解整個班子裡什麼情況。這種老派班子,地位都是按輩分論資曆,除卻周成忠之外,周家米應該是二把交椅,也是發展最好的一個。若是他在,自己處境可能會好些,隻可惜他帶著阿龍幾個在彆的劇組。

剩下十來個武師,阿秋阿冬資曆最深,應該是周三爺最器重兩個,跟著演了不少露臉小角色。其他幾個都差不多。武師們都是些有血性的莽夫,又能打,大部分還比周家洛年紀大,少班主的囂張跋扈在這些武師中發揮有限。

但周家洛畢竟是少班主,他要是欺負新人搞事情,這些人會事不關己,作壁上觀,但也不至於幫他。

也就說,會幫周家洛的也隻有周家勇兩兄弟和一個外姓的鐘子豪。

若是這幾個人不再幫他……

正想著,家俊開口打斷他的思緒:“藥擦好了,洗澡當心點,彆碰水。明天來開工,我再給你擦。”

宋禹歪頭瞥了眼擦過藥的肩膀,道:“謝啦。”

家俊轉身去放藥,淡聲道:“不管你想對周家洛做什麼,都最好儘早打消念頭,真搞出什麼大事,周家洛還是他兒子,你可能就會被趕出周家班。”

宋禹不以為意地笑:“放心吧,你看我像那種會搞出什麼大事的人嗎?”

家俊轉頭看向他,一言不發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還挺像。”

宋禹愣了下,對上他的眼睛,低笑出聲。

家俊也笑:“反正自己當心點。”

宋禹不置可否,隻歪頭看了看他:“家俊,你今年多大?”

家俊:“廿歲。”

“哦——”宋禹拉長聲音點頭,戲謔道,“原來才二十啊,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呢。”

家俊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若是不認識,他這樣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定然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畏懼。但宋禹很清楚,無論這家夥生了一張如何凶狠冷峻的麵容,本質其實就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他自然不會怕他。

宋禹雙手枕頭靠在身後雜物,道:“收工了來叫我。”

家俊看了看他起身:“嗯。”

宋禹默默望著對方背影,走出房門,良久,才不緊不慢將目光收回,落在旁邊那簇輕輕跳躍的燭光。

他默默思索著自己如今的處境。

影視圈的破爛事相當常見,他從前雖然一帆風順,但在剛出道那兩年,也遇到過不少,除了被資方大佬想占他便宜的,在片場也曾被一些前輩欺負過,但這種訴諸武力的霸淩還是第一回,畢竟時代不同。

感覺現在像是回到了粗暴的學生時代,不過情況又確實更複雜。

都說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但以他對周家洛那種人的了解,要麼自己老老實實服軟當他跟班,要麼就會無休無止被找麻煩。

雖說按著原書進度,周家班也就最多還有兩年時間壽命,但在解散前,他還是希望能安安穩穩在周家班做事,做出點名堂。

這兩種結果自然都不願意選。

他扯了下嘴角,將燭火吹滅,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那就不選吧。

*

接下來兩天,周家洛和他狗腿子暫時老實下來,宋禹也安心工作了兩天。

這天拍日戲,八點多就收工。

他上了小巴車就閉目小憩,覺察車子停下,才睜眼醒來,原本以為是到了家,不想卻見窗外是燈紅酒綠的旺角。

前麵幾個武師已經打開門下車,正不明所以間,旁邊的家俊拍拍他,道:“走,下車!”

宋禹一臉惺忪道:“這是要去哪裡?”

家俊道:“阿秋阿冬請打桌球。”

宋禹見今天來開工的十來個武師都在,要是自己不去,就顯得有點不合群了。

他點點頭,跟上家俊下車。

這是一間遊戲城,除了遊戲廳,還有單獨一間桌球室,光是大廳就有十幾張球台,頗具規模,這會兒已經不少人在玩球。

桌球在八九十年代,是社會青年最愛的娛樂活動之一。眼下這間球室裡,多是穿著摩登前衛,燙頭染頭的爛仔,吞雲吐霧,煙霧繚繞。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