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方驕的手臂好幾次地擦過他的手臂，最靠近時手背也相撞著擦過去。一觸即離而已，卻讓他慌亂到幾乎沒法踩中下一級階梯。他得到了一句驚訝的“哇小心點”，還有伸過來的、牢牢握住他手臂的手掌。
還有一個明亮的笑臉，閃閃發光，光芒充沛到太陽也為之失色。
方驕的關心裡沒有絲毫的言外之意，卻令他的心中泛起了酸澀的、惆悵的竊喜。
蘄艾品嘗過太多次這樣的竊喜了，也經曆過太多次竊喜後的失落。
彆想太多，他警告自己，不要給方驕的無心之舉賦予太多意義，方驕根本就不認識你，更不可能喜歡你了。
你自己……你自己也根本不認識方驕。
這些複雜的小心思，這些紛亂嘈雜的想法，這些在你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的細節，全都是你的自作多情。
你暗戀的隻是一個“方驕”的影子。他看上去那麼快樂，那麼活潑，那麼熱情，不是因為他是那樣的人，而是因為你給了他這些優點，你臆想著他會那麼完美。
另一邊，一直說個不停的方驕遲鈍地意識到他們到了分開走的時候了。
他停下來，特地轉過頭正對著蘄艾，笑嘻嘻地朝他招手：“我走啦，下節課見，我保證不會弄臟弄壞你的課本，你放心！”
蘄艾看著正前方，隻留給方驕一個側臉。
他簡單地點了點頭，說：“再見。”
方驕觀察一陣，蘄艾沒有再在心裡說什麼，也沒有新的氣泡出現。
這讓他心裡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緊接著方驕就意識到馬上就要上課了，下節課是專業課，四十來個人的小班，老師從不遲到、點名很早，而且每個來上課的學生都認識，教學樓還在隔壁。
這還等什麼？他頓時把心裡的那點小彆扭丟到了九霄雲外，把書包往背後一甩，拔腿就開跑。
在他身後，蘄艾轉過身，默默眺望他的背影，在心裡說：我確實還不了解你。一定要足夠了解才算喜歡嗎？我從第一次見到你起，就一直……很喜歡你……
下周上同一節課的時候，他來還書，肯定還會主動說話吧？可能還會主動坐到他旁邊，不用再隔上幾個空位。
蘄艾知道不應該的。
可光是想到這點，他就雀躍不已，期待著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
方驕踩著上課鈴聲衝進教室。
這堂課方驕不敢再繼續研究讀心能力，全神貫注於課堂內容上。為了讓自己不為心音和心影分心，他可謂是調動了全部注意力聽講，專注到老師都多看了他好幾眼，似乎也想不明白方驕是怎麼回事。
方驕就當沒看懂老師的疑惑。
不過，雖然他沒有研究能力，卻意外地發現讀心能力的另一個特點。
當老師在腦子裡極快地組織語言並且表達出來的時候，思考的時間非常短暫，而這種時候的思考內容是無法被讀取的。隻有老師在腦子裡想著“這個點是下學期的內容，先不講”，並且刻意略過這句話不說出口，他才能讀到這句內容。
換成理論來說，大概就是，隻有比較清楚、成型，停下來認真思考過的東西，才能被讀心能力讀到？
這麼想的話他的讀心能力還挺合理的。
上節課的時候，那些認真聽講的同學似乎也沒法被讀心。
方驕推測，這是因為他們當時主要是在被老師的思路帶著，去接受和汲取新知識，不怎麼涉及到“思考”。沒有自己的想法，自然就沒有可以被讀的內容顯示出來。
這裡當然還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比如說人學習的時候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思考呢，哪怕是學新知識的時候也總有點思考吧？
方驕對人腦沒什麼研究，但他自己有腦子，自己也學習。他知道哪怕是學新東西也不可能純粹死記硬背，這種學法，除非天賦異稟，過目不忘，否則根本不可能學進去的。
就像高中的時候，那麼多古詩文要求全文背誦，要靠硬背，那幾個人硬背得過來？
不都得搞清楚字麵意思，緊接著搞懂句段中的內在聯係，緊接著依靠邏輯前後貫通——到這一步，就算是學會了，也很容易背了。
這整個過程，不就是思考？所以說學新知識也是要思考的，應該能讀到才對。
搞不懂這個讀心能力到底是個什麼邏輯。
方驕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大，他姑且先得出了另一個結論，那就是，並不是任何“思考”的內容都能夠被他讀到。
現在他能夠確定的能力特點已經有了四個。
第一，讀心能力有個空間範圍，以他為圓心，半徑四五米內的人，他都能讀到；但還不能確定這個讀心能力到底是平麵的圓，還是包括上下的立體球形。
第二，讀心能力的優先度不如本來就存在的視覺和聽覺，也就是說，他要稍微專注一點才能讀到彆人的想法，好消息是，這至少說明他不會在睡覺中被其他人心裡的想法吵醒。
第三，不是所有的思考內容都會能夠被他讀取。會被讀取的一定是成型的想法，越清楚篤定就越容易被讀取，想得太多、太亂、太模糊，都不能被他讀到。
第四，特彆隱私的內容不會被讀取。心音的話，會像是突然斷線一樣徹底消音，而心影則是變成一大片空白。
最後一點還不太能夠確定，因為“隱私”這東西就很難說嘛，其實那些留在腦子裡沒有說出口的話全都是隱私來著，他的讀心能力本來就是在侵犯彆人的隱私了……
想想都讓方驕不太開心。
他是個好人來著！怎麼突然就變得，呃，沒那麼好了！
不過這個能力落到他頭上，又比落到其他人頭上好得多，因為他是個好人，他有這種能力也肯定不會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