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楊天江打孩子的手是停了下來,看著楊天河,陰陽怪氣地說道:“感情出來的不是你們家小寶,瞧瞧四弟你這風涼話說得多動聽啊,裝什麼裝,我們家興才出來,你們家小寶就少一個對手了,你心裡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
看著自家三哥這樣,楊天河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是錯,暗自責怪自己多嘴,以後遇上這樣的事情,可得記好千萬不要再犯。
司月見楊天江不依不饒,還想再說什麼,實在是影響她靠枕的質量還有休息的環境,涼涼地提醒道:“三嫂,我勸你帶你家孩子去看看大夫吧,我瞅著他有些不對勁?”
陳氏正想罵司月惡毒,詛咒自家孩子,可眼角掃到楊興才,心裡一驚,可不就是不對勁嗎?整個人依舊在哭,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眼珠子不斷地往外翻,汗水多得不正常,嘴唇煞白,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的樣子,嚇得一顆心都停了跳動,驚叫一聲,“當家的,快,帶孩子去看看大夫。”
楊天江一回頭,雖然剛才他打孩子沒有省勁,這並不代表他就不疼孩子,興才可是他們夫妻的第一個孩子,也顧不上罵楊天河,抱起孩子就往外走,畢竟有楊天河那事在前,他可不想兒子有個好歹。
外麵楊家的熱鬨小寶不知道,他正大光明打量兩個大人物,那認真的態度,仔仔細細的目光,仿佛要將兩人裡裡外外看個透徹。
不止是那官差,還有王雪君和蔡博文心裡都有疑惑,這孩子到底是來乾什麼的,其他人可都在糾結著他的試題。
楊天賜和許多的考生一樣,眉頭都皺成了山,試題很簡單,可答案真的是那呼之欲出的嗎?
他心下懷疑,這可是大儒的考題,真的會這麼簡單嗎?如果真是這麼簡單,那麼,為什麼要規定兩個時辰這麼久?再者,看著桌上這麼寬大的白紙,而且還不止一張,他更加覺得答案不可能那麼簡單。
可不是那答案,那答案又是什麼呢?楊天賜心想,不愧是大儒,出題都這麼標新立異。
官差看著楊興寶,幾次想要提醒他,該答題了,可心頭猶豫,若是他們的位置偏僻一些,他或者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可現在,在兩位大人的目光下,他真沒有那個把握。
偷偷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兩位大人,結果視線剛好被王雪君捉住,心頭一驚,令他驚訝的是,大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竟然對他點頭,官差眨眼,再次確定了大儒的意思後,無聲地上前一步。
敲了敲楊興寶的桌子,對上孩子疑惑的目光,“楊興寶,該答題了。”小聲地提醒。
“哦,”楊興寶笑聲地回應,這才看到桌上被封起來的試題,好在娘親跟他說過怎麼打開,拿在手裡,抬頭,再次確定這個叔叔是個大好人,毫不吝嗇地給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十分小聲地說道:“謝謝叔叔。”
楊興寶小手撕開試題,看著上麵的題目,整張臉都笑眯眯起來,雖然答題是順便的,娘親說不會答也不要緊,可他都沒想到會這麼簡單,壹加壹等於幾?
小寶跪坐在凳子上,拿起毛筆,有些吃力地沾了墨水,看著麵前這麼大的一張紙,本著不浪費的原理,在空白的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貳字,一筆一劃都很平整,隻是那恨不得將整張紙都占滿的勁頭實在讓人汗顏。
站回去的官差回頭一看,身子一晃,再次疑惑,這倒黴孩子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那字大得,就是監考台上的兩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答出來了!”蔡博文眼裡有著笑意,“而且還是正確答案。”
“哼,兩個時辰還早這呢?你覺得一個孩子能堅持下來嗎?”王雪君冷哼,反正,他打死不承認這個小孩很是有趣,王雪君這些年出題,都是這個試題,每次閱卷的時候他都很開心,因為五花八門的答案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因為桌子不適合楊興寶,寫完這個大字,他的小胳膊有些酸,放下筆,用另一隻手捏了捏,等到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到頭頂了,有些熱啊。
“瞧著吧,你看看,這小孩熱得,臉都通紅了,一會就堅持不下去了。”王雪君像是故意的,拿起桌上的扇子,炫耀似地扇了起來。
蔡博文沉默不語,心說,師傅,你真幼稚,跟個小孩較勁有意思嗎?
楊興寶等到字跡乾了之後,將它放在一邊,他可沒有忘記身上的人物,反正還有這麼多空餘的紙,時間也很充足,為了跟爹和娘親說的時候不漏下什麼,他決定記下來。
抬頭看著兩位大人物,見其中的一位手拿扇子,這才想到一邊的食盒,看看太陽,從袖口掏出青色小手帕,將額頭上的汗水細細擦乾淨,這才彎腰,打開食盒的第一層,把帽子和扇子都拿出來。
楊興寶不知道,他認真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王雪君,蔡博文還有那名官差三雙眼睛不帶眨地看著他。
青色的帽子跟村子裡的草帽不一樣,娘親說叫遮陽帽,也叫鴨舌帽,是專門給他做的,所以,楊興寶極其愛惜,摸了幾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這才帶在頭上。
用硬紙做的前端剛好讓太陽找不到楊興寶的臉,抬手將包包頭從帽子刻意留的口子拿出來,放整齊,小手伸到腦後將扣子扣好,接著,又正了正前端,一活動,汗水又流了下來,拿起一邊適合他的小紙扇,扇了起來。
這一些列的動作,就跟剛才調凳子一樣,楊興寶板著臉,做得極其認真,卻讓看著的人有些傻眼。
“博文,你說他那帽子是哪裡買的?雖然古怪了一些,看著還不錯。”這是,王雪君感覺頭頂的太陽似乎更熱了一些,說話的語氣帶著羨慕。
蔡博文嘴角抽搐,“回頭我讓人給師傅你做一頂。”
“真是我的乖徒兒,”王雪君立刻笑著說道。
楊興寶可不知道這些,他一心想著儘善儘美地完成爹娘交給他的人物,抬頭,看了一眼王雪君,拿起毛筆,在空白的紙張右上角寫下一行字,“大人物一。”
先從頭開始,“頭發看著很黑,跟娘親的差不多,因為是束起來的,看不出有多長,發冠是翠綠色的,跟剛下過雨的葉子似地,水水的,很好看。眉毛很粗,眼睛不大,鼻子很挺,嘴唇緊閉著,不過,剛才講話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牙齒是很白,一張臉也很白,不是娘親的圓臉,也不是爹的方臉,額頭很寬,下巴有些尖,臉蛋沒有肉。”
寫完這些,楊興寶一字一句地看著,再和上麵的人對比,王雪君被楊興寶這樣比剛才答題更加認真的樣子弄得有些毛毛的,“你說他到底在寫什麼?”
“一會不就知道了。”蔡博文開口說道,兩個男人都沒有孩子,蔡博文是因為成親還不久,而王雪君則是因為身體的問題,他倒是不在意,也沒打算過繼彆人的,想著等到不想收徒的時候再收養一個孩子就行了。
雖然對孩子並不了解,可這不妨礙他們對孩子的喜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越發猖狂地散發著熱度,不知何時,單調刺耳的蟬鳴聲不知疲倦地響起,這讓糾結著試題的考生們心裡更加的煩躁,就像楊天賜這般,他真想寫下一個貳字,然後靜靜地等待著考試的結束。
可這畢竟隻能夠想象而已,若因為這一時的衝動,而讓自己與大儒擦肩而過,那他絕對會抱憾終身的,既然已經確定了答案不是貳,那麼又是什麼呢?經過好一陣子思考,楊天賜茫然的心終於有了一絲了悟,開始提筆。
過了這麼久,楊興盛已經不緊張了,隻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楊天山和小周氏想著今天是個大晴天,擔心孩子口渴,早晨在城裡吃了早飯後又給他灌了不少水,這不,尿意一陣逼一陣,這會,他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好在楊興盛已經十二歲了,算是個半大人了,明白絕對不能尿在褲子裡,夾緊腿左搖右擺都不成之後,隻得舉起手,哭喪著臉說要離開。
王雪君兩人一看楊興盛的樣子就知道他被什麼難住了,既然自己選擇離開,他們當然不會將他留下來,一得到同意,楊興盛就朝門外跑了去,出了縣衙門口,沒看見爹娘,憋得眼睛通紅的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還是一邊的官差看不下去,帶著他去茅廁才解決問題。
“你去陰涼處找找,你爹娘可能在那邊。”完事之後,官差開口說道。
不憋尿之後,楊興盛有些後悔了,那麼簡單的題,他都回答正確了,隻要堅持兩個時辰,他就是大儒的弟子了,“我還能進去嗎?”楊興盛眼巴巴地瞅著考場的裡麵。
“不能,快去找你父母吧。”官差虎著臉說道。
等到楊興盛哭喪著臉找到楊天山等人時,眼淚終於止不住往下流,許是因為有些楊興才的事情,楊天山和周氏雖然生氣,卻也什麼都沒說。
考場內,楊興寶很認真地做事,腿累了就放下休息一會,熱了就扇扇子,餓了吃餅,渴了喝綠豆粥,看得他身後的考生兩眼冒火,欲哭無淚,沒說能這樣的呀。
“你說這孩子的父母到底是寵孩子呢?還是折騰孩子呢?”王雪君都有些疑惑了,那孩子依舊不斷地打量他們,看一會寫一會,誰也不知道他在寫什麼,隻是不住地寫,不斷地看,中間還有吃吃喝喝,休息涼快,“我怎麼覺得整個考場最忙的就是他。”
“恩。”蔡博文點頭,很是讚同王雪君的話,不過,“他應該也會步剛才那孩子的後塵。”
“當然,哪有隻進不出的。”王雪君隱晦地白了蔡博文一眼,半似可惜半似玩笑地說道:“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他能堅持兩個時辰,說不定我還真收他當徒弟呢,養在身邊多有趣啊。”
蔡博文聽了這話,認真地看著王雪君,也沒多說,師傅的想法大部分時候他都猜不到的。
時間越到後來,對這些考生就越是煎熬,不是有身體受不住卻咬牙堅持的考生暈倒,兩邊的官差會在第一時間將人抬出去,外麵等著的人看著不是抬出來暈倒的人,個個心驚肉跳,哪裡還坐得住。
“你放心,小寶不會有事的,我們已經告訴過他了,受不了的時候就出來。”楊天河和司月這個時候也站在衙門口,司月頭上頂著楊天河用樹葉給她做的很是難看的原始帽子。
“我知道,可小寶那嬸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原本司月並沒有這一方麵的擔心,可看著比小寶還大還強壯的人都被抬了出來,哪裡還坐得住。
一邊聽著兩人對話的其他人,心裡隱隱有些後悔,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楊家人那般,將功名看得比命還重要。
“當家的,”最初李氏還高興,自家兒子一直在裡麵,可現在,神色之間也有了交集。
“沒事的,興隆那孩子你還不放心嗎?一直都很可靠的。”楊天海卻不是那麼擔心,在他眼裡,家裡孫子輩的孩子就他兒子最出色,再說,小寶不也還沒出來嗎?
隻是,楊天海的話才剛剛說完,他們就看見兩眼閉得死緊的楊興隆被抱了出來,考試的結果兩人也顧不上了,帶著兒子看大夫才是最重要的。
考場裡麵的楊興寶已經在描述大人物二了,在他眼裡,大人物二是個很有威嚴的人,依舊從頭開始,隻是寫到手時,“那雙手很白,手指很長,看不到手心,不知道有沒有繭子,不過,他的手是很好看,卻有些瘦,雖然沒有握過,但我想應該沒有爹的後事。”
糟了,還真被娘親說中了,想尿尿了,楊興寶是將司月的話當成聖旨一般,停了筆,舉手,那好人叔叔走過來,王雪君和蔡博文也同時看了過去,“叔叔,我想如廁。”
小孩認真地說道,絲毫不覺得尷尬,倒是官差一愣,明白過來意思後,“你等一下。”說完轉身就想去詢問兩位大人,不過,想到什麼,問了一句,“能憋得住嗎?”
“能的。”小孩點頭。
王雪君知道後笑了,就是蔡博文眼裡都有了笑意,“讓他去。”眯眼讓人將楊興寶桌上已經寫完的第二張紙送上來,拿在手裡一看,突然明白為什麼那孩子一直這麼看著他們兩。
大人物一,敢情他在小孩眼裡就是大人物一,看著上麵關於他的描寫,左邊還配有一副絕對不是他形象的畫像,決定忽視,隻看右邊的文字,話寫的很白,估計小孩認字還不多,所以,好的詞都重複在寫。
“我可以肯定,他的衣服絕對不是麻布,可能是上好的棉布,還有可能是娘親嘴裡說的我從沒見過的絲綢,滑溜溜的那種,水藍水藍的,顏色跟家裡的被罩有些相似,”王雪君看到這裡,再看看身上的衣服,他不知道該說是他衣服的顏色奇怪,還是這家人的被罩獨特?
“雖然他是大人物,和村子裡的人都不一樣,就像是晚上做夢才能夢到的神仙一眼,身體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能飛走,我也沒見過他笑,不過,我想,這麼好看的人,笑起來也一定很好看,不會是小叔那種皮笑肉不笑,也不是娘親說爹臉上的那種傻兮兮的笑,我想他的笑肯定也跟神仙似地,軟軟的,像娘親買的棉花糖,雖然不能嘗,但應該會很甜的。”
王雪君笑了,是蔡博文很少見的真心的笑容,這倒黴孩子,學問太差,這形容得都是什麼呀?他這頭冠可是皇上賜的,真沒眼光,是那葉子能比得上的嗎?他眼睛不大嗎?挺大的好不好,以為誰都想那倒黴孩子一樣大的不正常啊?臉頰沒肉?他要那肥嘟嘟的肉做什麼?
蔡博文看著在一邊偷著樂的王雪君,微微斜靠身子,看著小孩那依舊不算小的字,特彆是最後一段,蔡博文滿頭黑線,這熊孩子什麼眼光,上下打量他師傅,“師傅,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哪裡輕飄飄的,神仙都搬出來了,恩,這小孩眼睛也不知道怎麼長的。”
“怎麼?你嫉妒你師傅飄飄欲仙啊?”王雪君眉頭一挑,開口說道。
“還笑得很甜,師傅,我從沒這麼覺得過。”蔡博文再次覺得這孩子的眼神有問題,他師傅從來隻會一種笑容,那就是奸笑。
“大人,楊興寶回來了。”這是,一邊的侍衛走過來,稟報道。
“哦,快點,給他放回去,”王雪君將卷子遞給侍衛,“博文,剛才他可是一直盯著你看的,你說,在他眼裡,你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