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亮堂堂的堂屋內很是安靜,楊雙吉一行人站在一邊,沉默地看著楊大夫認真專注地給楊天河清洗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其實,就算不是大夫,他們都清楚,因為並沒有傷及到要害之處,那些細小的傷口並沒有大礙,隻是這麼密密麻麻一道道的看著挺嚇人挺恐怖的,上了藥,過不了幾天就會結巴的。
隻是,如今不說楊大夫陰沉的臉,還有老四疼得滿頭是汗的樣子,這些話,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最令楊雙吉擔心的是外麵越來越吵雜的環境足以說明看熱鬨的村民更多。
事情鬨得這麼大,想要遮掩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要怎麼做才能將危害降到最低,想不出好辦法的楊雙吉在狠狠地瞪了一眼縮在一邊知道自己闖禍了的周氏一眼後,也是急得滿頭都是汗。
“一個個都圍在這裡做什麼!”被楊天雲帶過來的除了村長還有三個族老,看著楊大夫院門口擁擠著的一大批女人嘰嘰喳喳說得很是起勁,楊雙盛眉頭一皺,不悅地吼道。
村長的一聲嗬斥,圍著的女人自動地讓開一條道路,一個個都閉了嘴,“楊家雙字輩的兄弟都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聽了這話,心裡好奇得不行的女人們也隻得意興闌珊地離開,不過,很快就湊到男人是雙字輩的女人旁邊去,希望晚點她能從她男人的嘴裡知道些什麼再回頭告訴她們。
環境是安靜了下來,可堂屋內的楊雙吉等人臉色更是黑得嚇人,村長會來得這麼快,肯定是有人去請的,疑惑地看向司月,他們懷疑這事跟這個攪事精有關,不過,從她的表情裡卻看不出什麼來?罷了,即使是她做的又如何,如今也不止追究的時候,現在最主要的是他們該怎麼辦?
聽到動靜,在廚房裡燒開水的楊天雷眼珠子一轉,站起身就衝了出來,“村長大叔,你可來了,二嬸是瘋了,她剛剛竟然要打我爹,如果不是我反應快,我爹現在說不定就躺地上了。”哼,他爹總不能白白地受了一場驚嚇吧。
“你說什麼!”楊天雲一聽這話,怒氣衝衝地衝到楊天雷麵前,“你乾什麼吃的,那爹沒事吧?”
楊天雷搖頭,“有我攔著,沒打到,不過,彆說爹,就是我都被嚇得不行。”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由著自家孫子扶著的老頭,七八十歲的樣子,一頭的白發梳理得很是整齊,滿臉的皺紋,牙齒也沒剩下幾顆,不過,穿著一身青色乾淨的長袍,精神頭卻十分不錯,一聽兩兄弟的對話,手中的拐杖不斷地點著腳下的石板。
另外兩個年齡差不多的老頭也跟著點頭,“雙盛啊,我們楊家村一向民風淳樸,村民性子也是溫和有禮,這為了打兒子追了半個村子已經是不守婦道之事,如今還敢對著同輩的小叔下手,如此悍婦,惡婦,我們楊家村可是留不得的。”
楊雙盛很是鬱悶地點頭,要知道楊家村現在是在他的管轄之下,雖然平日裡鄰裡之間總免不了磕磕絆絆爭爭吵吵,可總是有分寸的,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他們心裡都很明白的。
三位祖爺爺雖然口口聲聲說得是周氏,裡麵也不乏有提點教導他的意思,“大爺爺,三爺爺,四爺爺,我們先進去吧。”從另一邊扶著那青袍老。
楊雙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跟進來的楊雙慶和楊雙祥兄弟兩個,一副嫌棄不願意丟臉地縮在後麵,一口氣就提了上來,揚聲道:“雙慶大哥,雙祥老弟,這也算是你們家的事情,走前麵來吧。”
楊雙慶和楊雙祥真不想在這個時候走到前麵去,可村長都已經發話了,不得不黑著臉上前,看著三位老頭,扯出僵硬的笑容打了招呼,“走吧。”
從楊天雲的描述中,楊雙盛和幾個族老對楊天河的傷勢多少都是有些印象的,可一進門,還是被那一張因為拔竹簽變得更加血肉模糊的臉嚇了一跳,三位老人看了一眼楊雙吉幾人,就徑自在楊天雲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村長在下方坐下後,才招呼其他人落座。
楊大夫看著長輩,就要打招呼,“不急,先將這孩子的傷口處理好再說事情,我們這些老頭子,每日都閒著,有的是時間。”坐在主位的大老太爺摸了摸下巴修得整齊的胡子,說完這話,便閉目,仿佛睡著了一般。
可他這幅模樣,卻讓楊雙吉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渾身濕透了的周氏看著這一屋子的楊家男人,如此的陣仗,還有三位族老,即使是她雙手緊抓著楊天山的手臂,兩腿都在不斷地抖動,她知道,今天這事恐怕不會善了了,真想就這麼暈過去。
對了,暈過去,周氏的小眼睛一亮,兩眼一翻,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整個人朝地上倒去,下了很大決心想要躲過這場災禍的周氏表演的極其逼真。
楊天山是最先發現周氏不對勁的,看著周氏兩眼緊閉,嘴唇發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急了,“娘,你怎麼了?”邊說還輕拍著周氏的臉。
無論周氏是真暈還是裝暈,楊雙吉在心裡都鬆了一口氣,他這媳婦總算是作對了一件事情。
楊大夫聽到聲音,專注於拔竹簽的他手停了一下,便繼續,痛得有些麻木的楊天河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既然暈了,那正好,”閉眼的大老太爺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看著不遠處地上的周氏,蒼老的聲音完全沒有剛才對楊大夫說話是的慈愛,“雙吉,給她一封休書,你們兄弟兩個送她回娘家這事就算解決了,諸位有沒有意見?”
三老太爺和楊雙吉的爺爺是親兄弟,比起另外兩位太爺,關係要更要親密一些,隻是,他說的話更不留情麵,“所謂虎毒不食子,對親生兒都能下這樣毒手的狠毒婦人,這樣的處罰已經是從輕發落了。”
若是在沒有看過楊天河的傷口之前,在場的人可能會因為周氏已經暈倒而心生不忍從而放過他,可楊天河的臉如今就這麼血淋淋的擺在他們眼前,看著都覺得恐怖,又細心的已經看見楊天河眼簾上和眼皮下的傷口,也能想象當時有多危險,那是一個不小心就會傷了眼睛,這娃一輩子就毀了啊!
在場的又都是楊天河的長輩,絕大多數孫子都滿地跑了,不說周氏和楊天河兩人的遭遇誰更值得同情是不言而喻,單單是楊天河姓楊,是他們的侄兒這一點,就足夠令他們生氣的。
楊雙吉等人傻眼了,他們沒有想到,周氏這都暈倒了,他們問都不問就做出決定。
“怎麼,雙吉,你這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你還要護著這個女人?”三老太爺看著楊雙吉不懂,本就不滿的他說話就更加的不客氣了。
楊雙慶沉著臉,怒視著楊雙吉,如若仔細看的話,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一絲幸災樂禍,“老二,當初爹娘在的時候,就十分不喜歡二弟妹,想著你喜歡也就認了,父母臥病在床時,就算是爹娘不喜歡她,不讓她床前伺候,可她身為兒媳,可有為爹娘煎過一碗藥?我若是沒記錯,自從爹娘發了話,她甚至連爹娘的房間都沒進去過一次。”
躺在地上本來就是假暈的周氏,心裡那個恨啊,都多少年的老黃曆了,楊雙慶還好意思抖出來。
“哼,爹娘頭七都還沒過,二哥你就提出分家,若說半點沒有我這二嫂的攛掇,吹枕頭風,我是怎麼都不相信的。”楊雙祥隻要一想到他們身上的孝衣都還沒有脫下,二哥就以很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請來村長分家,他心裡也明白,爹娘在麵對他們三兄弟的時候,明顯要更偏重於他和大哥些,對二哥難免會疏忽一些,可二哥那樣做也未免太過分了。
那時候爹娘屍骨未寒,他們兄弟兩個又是嘴笨之人,二哥已經先斬後奏了,即使是為了爹娘安息,他們就是心裡不願意,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兄弟之間吵起來的,讓爹娘死不能瞑目,讓外人看笑話的。
楊雙祥提到這事,就是現在,對楊雙盛都有一絲的不滿。
楊雙盛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那時候他也年輕,當村長又沒幾年,總想做出點成績來證明自己,當時楊雙吉是帶著楊天賜在縣學裡的先生一起過來的,他可以看得出來,那先生很是看重楊天賜,甚至在他麵前誇口,楊天賜肯定會中秀才。
他那時也就想,村子裡已經有好些年沒出過秀才了,如若能有個秀才,他這個村長也有麵子,整個楊家村也會跟著沾光,說不定,有了第一個,第二,第三個秀才也就不那麼困難了。
再加上楊雙吉說,之所以這麼急著分家,也是不想拖累他大哥和三弟,要知道養著一個讀書的孩子,對於他們這些泥腿子來說,真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在這樣的兩麵夾擊下,楊雙盛就點頭同意了,現在聽來,雖然楊天賜是中了秀才,可他的行事還是有不妥的,再怎麼著急分家,也應該過了七七再說的。
看著楊雙吉臉色很是難看,無言以對的樣子,楊雙慶和楊雙祥兄弟兩個都有終於出了一口多年憋著的怨氣的感覺,“老三,這些陳年往事你還翻出來說做什麼!”楊雙慶板著一張臉,那模樣跟楊雙吉還是挺像的,“老二,你還是快寫休書吧,就像三爺爺說的那樣,周氏這樣的女人,留在家裡遲早是個禍害,瞧瞧天河這張臉,你不心疼,我看著都揪心難受。”
楊雙吉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大哥和三弟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你們,”在地上正暈著的周氏聽了這話,心裡的火氣是再也忍不住了,幾乎是“蹭”的一下就爬了起來,嚇得守在她身邊的楊天山兄弟兩好一大跳。
“楊雙慶,還有你,楊雙祥,”周氏氣氛地手指著兩人,“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不就是嫉妒我們家出了個秀才,不就是恨我們家老二當初搶了你們家孩子進酒樓的機會嗎?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們還記著呢,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周氏的話讓楊雙慶和楊雙祥很是生氣,不過,隨後就笑看著楊雙吉,你這媳婦剛才不是暈著的嗎?
對於周氏的行徑,楊雙吉是恨不得掏出煙杆,直接將她敲暈了事。
三位太爺看著周氏這樣,眉頭皺得更緊,楊雙盛搖頭,就這樣的女人,老二還當她是個寶。
“原本我還不相信你會對雙林動手,”一直沒說話的四老太爺開口,楊雙林也就是楊大夫那可是四老太爺的親孫子,並且還是眾多孫子中他最滿意的一個,當年兒子病重,一封信過去,幾天後他就風塵仆仆的從城裡跑回來,雖說依舊沒有挽回兒子的命,可他的態度,四老太爺也是極其滿意的。
更令他欣慰的是,雙林為了他們這些老東西,決定留在楊家村,要知道給城裡大戶人家看病的工錢比他們村子裡可是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這一點,就足可見雙林的孝心。
聽到重孫的話,他心裡是很不滿的,在他們這些老人眼裡,從小就沒怎麼做農活又去過大城市的楊雙林是很文弱的,不想農村裡的粗漢子,無論是他孫子有沒有被嚇到,他這個爺爺的都會為他討回公道。
“畢竟仔細算來,雙林也算是你的小叔,”雖然有長嫂如母的話,可真要有嫂子動手打小叔子的事情發生,任何家族都不會不管不問的,“如今看著你對雙慶和雙祥的態度,”原本慢悠悠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你這樣囂張的態度,還真以為家裡出了個秀才,就可以無法無天,在這個楊家村稱王稱霸了嗎?”
“虐打親子,毆打小叔,在長輩麵前裝暈,周氏,還有什麼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聽著四老太爺的話,周氏再一次哆嗦起來,剛剛一生氣,她怎麼就忘記了她原本是暈著的,都怪楊雙慶和楊雙祥,如果不是他們說那麼多氣人的話,她也不至於會被拆穿。
“楊雙吉,寫休書吧。”從頭至尾大老太爺都沒有跟周氏說過一句話,他實在是沒心情跟這樣的女人計較。
楊雙盛心裡歎氣,這事可真讓人鬨心,“寫休書吧。”不過,無論怎麼樣,他都讚同三位爺爺的話。
“寫休書。”在場雙字輩的人沒一個反對的。
看著這樣的情況,楊天山和楊天江都有些傻眼了,他們雖然也埋怨娘做事不經腦子,因為衝動鬨出這麼丟臉的事情來,可到底是他的親娘,被休回家,即使周家還能給她一口飯吃,日子定是會很不好過的。
兄弟兩個對是一眼,“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楊天山想了想開口說道:“太爺爺,這事我娘她真不是故意的。”
見兩個兒子這樣,楊雙吉眼裡有著欣慰,隻是,有了大哥和三弟的那些話,他是一句話也不能說,隻希望這兩個兒子能讓他們改主意,從輕發落。
“是啊,太爺爺,”楊天江跟著說道,平日子他雖然偷奸耍滑,可在幾個族老的麵前,他是老實的很,“我娘她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如此的,她自己也不願意的。”
“雙林,”大老太爺看了一眼周氏,怎麼看都不像是瘋了的人,不過,他不是大夫,所以,才會問一遍的楊大夫。
“大爺爺,那時的二嫂神情確實是不對勁,雖然不至於是失心瘋,也沒有什麼理智可言。”楊大夫雖然很是不滿周氏,不過,還是選擇實話實說,“不過,在沒有理智可言的情況下,卻死死地追著老四不放,這其中的原因我倒是十分好奇。”
“是啊,”有離得近的,早早地就到這邊的男人開口說道:“我聽著她所說的話,似乎跟天賜鄉試有關,口口聲聲地叫嚷著要天河賠天賜的舉人,這其中的緣由,你們兄弟兩可否清楚?”
楊天山搖頭,他也想不明白,老五落榜,娘為何要追殺老四,不過,他還是希望周氏不被休的,“許是我娘聽到老五落榜的消息,受不住刺激,才會精神失常。”
到了這個時候,楊天江想著他娘的性格,倒是有些眉目,但是,這話他也不敢說啊。
“那周氏你來說。”楊雙盛看著周氏,從她剛才裝暈,被楊家兄弟兩的話一刺激就不管不顧地跳出來的行為可以看出,周氏是個衝動暴躁易怒的性子,“如若什麼都說不出來,你就等著拿休書吧。”
周氏縮了縮脖子,她此時是完全不敢去看楊天河的臉,但她也並不認為她的想法有錯,“你們也知道這次鄉試對老五來說有多重要,如若不是小寶搶了他拜師的名額,隻要老五成功拜師,一個小小的鄉試怎麼可能會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