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天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決定,並且態度這樣的堅決,”楊雙吉看著下麵或跪或坐著的四個兒子,沉著聲音開口說道:“那麼,以後就不要後悔,出了什麼事情自己兜著,再有一點,你們孝敬我和你娘的銀子,那便是我和娘的私房錢,我們是用了或者存起來,都跟你們沒有關係,即便是我和你娘有一天走了,在離開之前,也會將這些銀子處理好,不會被當成分家的財產,至於我們如何處理,就跟你們也沒有任何關係。”
聽了這話,楊天山愣愣地看著楊雙吉,他想爹一定是被氣狠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看來,以前的爹即使是心裡那麼想著的,也不會這麼直接,不過,想著那些銀子他並沒有出一文,就算是爹後麵將其全部都給老五,他也沒意見。
楊天海也愣了一下,嘴裡微微有些發苦,他明白今天做得有些過分了,隻是,想到結果,他卻一點也不後悔,雖然現在每個月還是要交出一半的工錢,可總比以前一文都不剩的好,至於爹的話,他很清楚即使他們的私房銀子裡有一小半是他出的,可爹會留給誰,這根本就是不用像的事情。
楊天江的想法和楊天山一眼,在他看來,這幾個兄弟包括他自己在內,沒有哪一個不希望分開過日子的,畢竟爹娘掌家,那省吃儉用的日子他們實在是過夠了,特彆是四弟妹嫁過來之後,聞著肉香,吃著窩窩頭,大人還好些,隻是自家小孩眼巴巴看著還有那羨慕的眼神,不知道其他兄弟是怎麼想的,反正他是受不了。
楊天賜是更加不會有意見的,彆說爹一定不會虧待他,就是那些銀子不給他,他也無所謂,在錦城開了眼界以後,方才知道他們以前的爭吵算計是多麼的幼稚和短視。
看著沉默不語的幾個兒子,楊雙吉蹭得一下站起身來,這裡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急需出去走走,“老五,你們兄弟幾個把契約寫了吧。”留下這句話,人已經除了堂屋。
原本心情就很是不好的楊雙吉,一出門,便看見腦袋包成蘿卜一樣的楊天河,這個今天就分戶出去的兒子,此時正做在井邊,將打了皂角的衣服舉到與他視線平行的高度,速度很慢卻認真仔細地搓著。
“老四,你。”楊雙吉剛想像之前一般教訓這個兒子的,可話到嘴邊,想到老四已經分出去了,屋內的四個兒子又那樣,即使是孝順的老大和老五,他也覺得他們並不理解他這個當父親的苦心,一想到這些,便一臉的黯然。
再說楊天河,想著等傷好了就開始新生活,但沒坐一會,就想到他其實隻是臉上有傷而已,其他的地方什麼事情都沒有,閒不住的他便慢慢地拿盆,裝要洗的衣服,去井邊,打水,洗衣服。
平日裡熟練的動作,因為視線的受阻慢了好幾倍,不過,等坐在凳子上,拿起衣服開始洗的時候,心裡是非常有成就感的,至於偶爾從堂屋飄進他耳朵裡的吼聲,楊天河就當沒有聽見,直到他爹點名的時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平靜地看著楊雙吉。
又是那樣的眼神,楊雙吉一對上楊天河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心裡就不舒服得很,可他能說什麼,昨天族裡的人已經將話說得明明白白,哎!楊雙吉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拿著煙杆背著手就走了出去。
楊天河疑惑地看著楊雙吉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爹不是最要麵子的嗎?現在這個時候出去,能受得了村子裡的人看他的眼神?昨天鬨出那麼大的事情,現如今恐怕整個村子都在談論這件事情,爹不會被他的那些兄弟打擊傻了吧?
算了,反正也跟自己沒有關係,楊天河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衣服上,嘿嘿,司月回來看著已經洗好的衣服肯定會嚇一跳的。
“這是祛疤膏,你拿著吧。”司月將小寶送到王雪君麵前,看著對方遞過來的一個精致的青花小瓷瓶,愣了一下,聽到王雪君這麼說,笑著接過,“多謝王大人。”
至於他是如何知道楊家村發生的事情,還有手裡這從瓶子看來都是高檔貨的祛疤膏,司月也不推辭,畢竟楊天河是真正需要的,再說,在這些大人物麵前,你推辭或者客氣反而矯情得很。
等到司月離開縣衙的時候,辦好分戶書就一直坐在遠處的楊雙盛終於站了起來,眼裡帶著笑意,若昨日的事情是他的推測,那麼,現在無疑就證明了這一點,難怪今天辦事都格外的順利,估計是縣令大人特意地打過招呼的。
唐家灣,村長唐強的四個兒子被打,一個比一個嚴重地抬回村子,村民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地嘀嘀咕咕,要知道在唐家灣,這四兄弟可是稱王稱霸的存在,好些被欺負過的人眼裡都帶著幸災樂禍,甚至巴不得那四人就此廢了。
在村口不遠處拾柴火的女人,一個個說得是熱火朝天,“聽說了麼?唐平去嶽家拜訪被打了!”一人小聲且神秘地說道,那副模樣,仿佛生怕被人聽見一般。
“早就聽說了,”另一人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你知道唐平的三個兄弟本想去給唐平報仇,結果被打得更是淒慘,也不知道現在清醒過來了沒有。”
“那下手的人膽子真大啊,不知道他們是村長的兒子嗎?”
“切,村長算什麼,你們也不動腦子想想,那可是楊家村,聽說絕大多數人都姓楊,還沾親帶故的,哪裡像我們村子的,住得這麼雜。”
“那倒也是,他們這麼一頭闖進去,被抬出來也不奇怪。”
“可我怎麼聽說是因為他嶽家出了個秀才老爺。”
“我也聽說了,前些日子唐平媳婦還滿村的吆喝,唐家現在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秀才老爺的麻煩他們也敢找。”
“喂,你們,對,就說你們呢,跑什麼跑,再跑就把你們抓起來!”比起圍在一堆討論八卦的婦人,顯然衙役的聲音和他們標誌性的服裝,還有令人膽戰心驚的官刀,都嚇得這些婦人屁股尿流,本想一哄而散的,一聽這話,兩腿一軟,便跪在地上,邊哭邊磕頭:“官爺饒命啊!饒命啊!”
看著這些婦人的反應,一行的五個官差皺眉,打頭地開口問道:“口口聲聲叫我們饒命,說,你們是不是乾了什麼犯法的事情?”
那些婦人一聽這話,鬥得更是厲害,猛地搖頭,“冤枉啊,大人,草民什麼都沒有乾,真的是清清白白老實得很的啊。”若是被抓了起來,即使是清白的,她們以後也沒有活路的。
“既然是清白的,那你們哭什麼,我問你話,老實回答。”官差的聲音即使很是平常,但在那些婦人聽來,都威嚴得很。
“是,草民一定老實回答。”一個個點頭表態。
“知道村長唐強的家在哪裡嗎?”
那些婦人一愣,繼續點頭,“知道。”
“帶路。”簡介的話語讓那些婦人愣了一下就回神過來,一個個有些狼狽地站起身來,也不管一邊的背簍,一群婦人努力地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領路,“官爺,這邊。”
於是,原本的五人行加上七八個婦人,熱熱鬨鬨地朝著村長家而去,路上看見的村民,小心翼翼地觀察官爺的表情,見他們並沒有發怒的跡象,先是遠遠地跟著,原本的一個人變成兩個,隨後形成一堆,跟在後麵,小聲地嘀咕著。
唐強的家很好找,整個唐家灣最好的那一處院子便是,而此時的唐家,因為昨天的鬨騰,如今才剛剛準備好早飯,四個兒子都有傷在身,並且大夫已經看過,至少要養上十天半月的,作為當家人,唐強的臉色自然不好。
而作為唐家人眼裡的罪魁禍首,楊天美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豬頭臉了,許多地方都被抓破,饒是如此,還是得戰戰兢兢地給眾人端上早飯,誰他們一家人現在是看見楊天美就來氣。
“滾,”婆婆周氏喝了一口稀飯後,看著準備在一邊坐下的楊天美,厲聲吼道,嚇得楊天美一個哆嗦。
唐強裝作沒看見,自顧自地吃早飯,三個妯娌一想到躺在床上的相公,就恨不得再撲上去打一架,“滾!滾!”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跟著他奶奶瞎起哄,這其中,甚至還有楊天美剛五歲的小兒子。
楊天美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低著頭,轉身就往廚房裡去,卻看見走進院子裡的幾位官爺,嚇得麵色慘白,結結巴巴地問道:“幾位,幾位官爺,有什麼事嗎?”
“這裡是村長唐強的家?”帶頭的人聲音嚴肅,也提高了不少,讓圍在外麵看稀奇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眼巴巴地瞅著。
“是,是。”楊天美吞了吞口水。
帶頭的官差一得到準確的答案,高聲說道:“唐強身為村長,知法犯法,縱容膝下兒子攔路搶劫,殺人越貨,我們是奉了蔡大人的命令來抓人的,他們在哪裡?”
“啊!”這一句話剛落下,不僅僅是楊天美傻了,就是外麵的村名也震驚了,攔路搶劫,殺人越貨,我的娘啊,難怪村長家能建起這麼好的房子,感情私下裡做得都是這般喪儘天良的事情,紛紛很有默契地倒退一步,太可怕了。
“官爺,是不是弄錯了?”這時,唐強已經走出來,臉色雖然蒼白,兩腿在打哆嗦,但還是努力地保持鎮定。
“哼,已經有受害者報案,證據確鑿,你就是唐強?”帶頭人厲聲質問。
唐強點頭,正想詢問,可官差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抓起來,搜。”簡單的四個字,他後麵的官差便動作迅速地行動起來,很快,屋內傳來女人孩子的哭喊,男人的吼叫。
那官差可不管唐平四人是否受傷,動作粗魯地將其綁上,扔到院子裡就開始搜屋子。
“頭,你看,這是在主屋內搜到的。”很快,一個官差就拿出一個用紅色包裹,當著眾人的麵打開,這一下,包括楊天美在內的好些人都睜大了眼睛,那熠熠生光的珠寶村民們最多也隻是遠遠地瞧見過,如今在村長家裡搜出這東西來,說明什麼。
唐強清楚,這是帶他女兒走的那個女婿給他的,可這話他能說嗎?
“帶走!”不過,就算是他說,得了命令的官差也不會給他機會,很是乾脆的兩個字,唐家的五個男人被繩子綁成串,在五個官差的押送下,在村民鄙視厭惡的目光下,離開。
而唐村長家,很快就剩下一群傻了眼嚇破膽的婦孺,“我的老天爺啊,冤枉死個人啊。”楊天美的婆婆直接就坐在院子裡,哭天抹淚起來。
“娘啊,現在要怎麼辦?”大兒媳婦坐在她旁邊,哭著問道。
“老娘怎麼知道,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彆看這婦人平日裡在兒媳婦麵前是耀武揚威,可此時,心慌得哪裡還有半點的主意。
攔路搶劫,殺人越貨這八個字卻給了楊天美提示,即使唐平對她不好,可到底也是她男人,是她幾個兒子的爹,後麵六個字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攔路兩個字就不由得讓她想到司月,“娘,我知道,一定是司月,她告到衙門去了。”
昨天的事情,楊天美並沒有隱瞞地告訴了唐家人,“你就是喪門星啊,我們家被你給害慘了,”婦人脫下鞋子就朝著楊天美扔去,指著她的鼻子哭喊道:“沒天理啊,我兒子都被打成那樣了,還要被抓。”
“娘,現在最重要的是讓那賤女人撤銷訴狀啊,否則,爹和當家的他們,衙門是什麼地方,想想都覺得可怕,哪怕多待一天,都會要人命的啊。”稍微有點腦子的女人哭著說道。
接下來,幾個女人是邊哭邊想法子,期間還不忘用刀子眼去刮楊天美,最終還是決定帶著這一家老小去求情,下定決心,那賤女人不答應,她們就賴在那裡不走了。
司月回到楊家,看著院子裡飄揚的衣服,還有蹲在爐子邊看火的楊天河,上前,一把將他扯了起來,上下打量他的臉,見並沒有染血才放心下來,“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
“我有很小心的,”楊天河拿著柴塊在地上寫道。
“那吃早飯了沒?”司月接著問道。
楊天河搖頭,
“那去洗手。”早飯一直溫在爐子上的,司月自己先洗了手,盛了飯,等著。
許是因為沒有楊興寶在場,這一次,司月並沒有說昨晚那麼多的話,不過,兩人之間雖然沉默,卻完全不顯得尷尬。
早飯之後歇一會,楊天河又要接著吃藥,等到這些事情都做完之後,已經是過不了多久就應該做午飯了的時辰了,“今天午飯稍微延後一些,”司月開口說道:“早上的時候王大人給了我一瓶祛疤膏,等兩天給你用。”
楊天河點頭。
司月收拾了一下屋子,見沒什麼事情可做,就把繡架搬出來,認真地繡了起來,楊天河卻再一次回到無所事事的狀態,隻得坐在一邊,眼皮都不帶眨地盯著司月。
“司月,你這個賤女人,你快點給我出來!”楊天美一行五個女人再加上孩子,哭哭啼啼地進村,自然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跟著來看熱鬨,心想著,這楊家怎麼一出接著一出,越來越熱鬨了。
安靜的院子,突然的聲響讓司月差點就紮到手了,皺眉,她雖然從不吃虧,自認戰鬥力也不錯,可她也有想要休息的時候,放下針線,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哭叫聲,站起身來,看著院子裡的一群人,對著楊天河說道:“你就待在屋裡,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解決。”
“說吧,什麼事情?”快步走出去,看著哭得甚是淒慘的一群人,結果一群人隻是哭,什麼話都不說,司月不耐煩地問道:“來奔喪嗎?你們家是誰死了?”
“呸,”楊天美一改在婆娘的軟弱,好像回到自己的地盤一樣,瞬間就強悍起來,“快點把我當家的放出來,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說唐平啊,他怎麼了?”司月皺眉。
“你還裝,要不是你去衙門告他們,我當家的,還有我公公他們會被抓嗎?什麼攔路搶劫,殺人越貨,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全是你汙蔑的。”楊天美氣得不行,頂著一張有些爛的豬頭臉,扯著嗓子吼道。
“哦,”司月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想到這有可能是蔡大人的主意,“攔路搶劫,殺人越貨,這罪名是要掉腦袋的吧,既然縣令大人已經命人將他們抓起來了,這就是好事啊,免得他們在害人,當然你們若是真沒做,也應該去縣衙,以縣令大人的英明,是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大事啊!這年頭,隻要跟縣衙扯上關係的,在村民眼裡絕對都是大事,再一聽那罪名,管他是不是真的,一個個都像唐家灣的村民那樣,退了好幾步。
“我跟你拚了。”楊天美這麼做,是有些急著想要向婆娘證明,她真的不是喪門星,都是這女人搞得鬼。
“大姐,你又鬨什麼。”楊天賜從書房走出來,不著痕跡地擋在司月麵前,皺著眉頭看著這一群人,即使是他已經落榜,可秀才的身份還是讓他們心有顧忌,“還帶著這麼些人,既然蔡大人已經讓人去抓人了,那麼,你現在在這裡鬨,根本什麼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