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福光照亮了整個結界。怪異沉寂的古堡在福光中也蒙上一層暖色。福光耀眼,閃爍著,儘數彙入紅雨體內,像是百鳥朝鳳。
本來就是紅雨的東西,物歸原主罷了。
隨著福光的流逝,趙生慈的肉身撐不住了。逐漸乾癟,疲軟,無力地倒在地上,像是一個破麻袋。
他的魂魄還在,蜷縮在這具早就腐爛的軀體裡。即使身軀已然難以容納,可卻眷戀著不肯離開。
紅雨沒怎麼猶豫,眉頭都沒皺一下,隨意地收起桃夭斬,緩緩抬手,抽出了他體內苟延殘喘的魂魄。
然後調用法力,捏散,她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枯槁的魂魄就這樣飄散在塵埃裡。
本來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三百年前他就該死了,說來,還是她的失誤,讓他留到了今天,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在紅雨單純的認知裡,是非分明,甚至非黑即白。
即使法力高強,出手果決,但不失善良。
所以三百年前,她殺了趙生慈之後,沒有想過摧毀他的魂魄。
她讓他入輪回。他的功過自有天道定奪,哪怕來世投胎成個飛禽走獸,命途多舛,或是罪孽深重永不超生,都和她沒關係了。
可他不肯。他搶了她的福德,苟活至今,甚至妄圖殺了她,用搶來的福德擺脫禁術的反噬。
身死魂消,也是他多行不義,罪有應得。
趙生慈死了。死的很徹底,還挺快。
鬼妖相散去的那刻,穿著休閒夏裝的紅雨看著地上已經有些腐爛發臭的屍身,臉上沒什麼表情。
開心?還是大仇得報的痛快?或許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怪異。
紅雨抬手隨意地處理了趙生慈的那幾個手下,轉身撤去風牆,飛奔著撞到玄都懷裡,死死摟住他細瘦的腰身,漂亮的臉蛋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一直蹭的皮膚都發紅了,臉也擠得變形。
玄都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拇指在她摩蹭得通紅發熱的臉蛋上輕輕點了兩下,“都快蹭破了。”
紅雨吸吸鼻子,仔細感受了一下,臉頰確實有點兒火辣辣的疼。
她不管,依舊埋在他胸口,一側耳朵用力貼在他心口,聽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
一下一下,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勝過百鳥啼春,勝過迷人天籟,也勝過不歸桃林的林濤細響。
她就這麼黏著他,直到玄都感覺胸口的布料被水浸透,貼在身上,濕潤滾燙,他驚覺,懷裡的人哭了。
攬在她腰後的手微微頓住,指骨微動,大掌兜住她的後腦勺,把人從自己懷裡揪出來,微涼的指尖擦拭眼角淚珠,低聲哄著:“怎麼哭了呢?最大的麻煩解決了,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啊。”
也不知是哭的還是悶的,紅雨的臉蛋紅通通的,癟癟嘴,固執地把臉埋在他肩頭,半晌,才斷斷續續地憋出一句話:“你……沒事……你還在我身邊……”
玄都怔住,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細碎的疼。
許是趙生慈說的那些話讓她不安,也或許是她有所察覺和感知,又或許,是他曾經試圖暗示過什麼。
如果可以,玄都永遠不願意同他的紅雨說那些話。可他又怕萬一到了那一步,他走了,紅雨會受不了。
所以他想趁著自己還在,還能親自安慰她,哄著她,試圖讓她有些心理準備,這樣才能在他走後安然活下去。
還好,沒有走到那一步。
趙生慈比他想象的更加枯敗狼狽,不用走到那一步,就能解決。
還好,一切都解決了。而他安然無恙,還在她身邊。
“我在呢。”玄都的手在紅雨腦後摩挲,低頭用臉頰蹭了蹭她額頭,聲音放的很輕,溫柔到了極點,“我好好的在這兒,什麼事都沒有,抬頭看看我,嗯?”
紅雨像是聽進去了,緩緩抬頭,對上他含情低垂的眉眼,漆黑深邃,柔情似水。他的眼裡,倒映著小小的她,也隻有她。
細白的胳膊攀著他的肩頭,摟著他的脖子,手垂在他後頸,微微仰頭,墊腳,紅唇貼上他的臉頰,留下一塊小小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