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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1章 第21章

◎牆角不是那麼容易撬的◎麵對景澄的冷言冷語, 謝欽言全盤接收。

他寧願他罵出來,不要壓抑自己。

氣氛安靜片刻, 景澄懊惱自己說了那句。

最好的處理方式應該就是忽視,無論對方說什麼,都能平靜以待。

他厲聲控訴反而顯得有多在意。

謝嘉禾這時在樓上下來,知道謝欽言之前對景澄做過的那些事兒,故意當著他的麵問:“今晚江邊放煙花,你男朋友沒約你去看嗎?”

這話問完,不等景澄回答, 又看向謝欽言。

“哥,你要一起去嗎?我們去給他倆當電燈泡。”

謝嘉禾這嘴損起來真的是沒對手,聽起來像是沒什麼, 其實綿裡藏針。

故意強調給謝欽言聽。

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再擠進去隻能是電燈泡。

謝欽言自然不會回答他。

深深地看了眼景澄, 他去了客廳。

謝嘉禾偷瞄一眼,小聲問景澄, “你現在看到他還會不會難過啊?我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

“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景澄無奈聳肩,“我見到他才發覺到心裡藏了多少委屈,那些話我不能對彆人說,隻能對著他發泄。”

“那你就使勁罵他,痛快了再說, 反正他又不會對你生氣。”

心口泛起陣陣尖銳的疼痛,景澄感覺不舒服,抬手輕輕地按了下太陽穴, “沒必要。”

過去的事情再爭論隻是徒增煩躁。

年夜飯很快開席, 雖然老爺子臥病在床, 不能參加, 但今年的春節比往年都要輕鬆愉快。

謝欽言好起來,謝林峰和唐秋雲的喜悅都寫在了臉上。

顯然,孩子比老人重要的多。

“今晚開心,我們大家多喝兩杯,慶祝慶祝。”謝林峰拿來珍藏的紅酒。

二叔看到,眼睛一亮,“這酒不便宜吧?”

“那是,你去哪兒也買不到了。”

對謝林峰的大方,唐秋雲有些無奈。

老二家是摳門摳到了姥姥家,隻知道占彆人便宜,這麼好的酒給他們喝都白瞎了。

“高興歸高興,也彆喝太多。”旁敲側擊提醒了句,唐秋雲在桌下踢他的腿。

謝林峰皺下眉,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心頭湧上不悅。

喝個酒他還不能當家做主了?

礙於今天這樣的場合,謝林峰忍著脾氣沒發作,景澄已經敏銳覺察到氣氛不太對勁,看出他們之間開始劍拔弩張,站出打圓場道:“等下我也喝兩杯嘗嘗。”

景澄心裡都明白,謝欽言父母的婚姻已經形同虛設了,在他出事前其實還好,兩人也沒怎麼吵過架,可自從謝欽言出了車禍,他們出現了吵不完的話題,一個嫌謝林峰不夠關心孩子,一個嫌唐秋雲成天以淚洗麵,怨聲載道。

謝林峰順勢接了他那句話,“好,澄澄你陪我喝。”

謝嘉旭轉了圈眼珠,目光從景澄和謝欽言的身上閃過,故意佯裝不解地說:“我怎麼沒見欽言哥跟景澄說話呢?你們是不是鬨彆扭了?”

當年具體發生什麼,除了謝欽言他們一家,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但謝欽言幾年沒回國,景澄像變了個人,還是能讓人判斷出一二的。

謝嘉旭不合時宜挑起這讓人尷尬的話題,儼然是又想犯.賤了。

謝欽言那邊冷著臉沒有表態,倒是景澄先說話了,“你沒看見能代表什麼?我們說話一定要當著你的麵?”

簡單一句把謝嘉旭懟得無話可說了。

他嘁了聲,聲音很大地嘀咕:“鬨矛盾了就承認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難不成你交男朋友了,還惦記著……”

知道他下麵要說什麼,謝欽言抄起桌上的叉子朝他扔了過去。

“閉嘴。”

他對景澄的維護仍然是出於本能的,全方麵的為他築起堡壘,不讓他受到外界傷害。

曾經,景澄也是因為有他的庇佑,讓自己失去了抵抗風暴的能力,總待在他設定的安全範圍內太安逸了,才會導致離開了他的保護罩就不知該如何生存。

看似謝欽言是對他好,其實是在無形中折斷了他的翅膀,讓他一直做未長大的雛鳥。

唐秋雲望著謝欽言繃緊的側臉,心事重重。

她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

憑她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他不會對景澄放手的,那時一心推開他,是不想耽誤他下半生,而今他是正常人了,又能站在他身邊了,他怎麼甘心情願隻當他的哥哥。

痊愈後,沒回國的那段時間,謝欽言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從正常人突然變成殘疾人的那種巨大心理落差,困在黑暗裡見不得光的混沌與無力,如滴水石穿,一點一點擊垮他的意誌力,他喪失了求生的欲.望,哪怕眼睛能看見了,也渾渾噩噩,提不起勁。

很多次,唐秋雲看著他獨坐在窗邊,手裡拿著一個壞了的對講機,什麼也不做,隻是發呆。

她知道他心裡一定很自責,很煎熬,因為大腦受到撞擊,情緒變得暴怒無常,對景澄說了許多狠話,甚至不惜把他推開。

最紮心的感受莫過於後悔。

固執己見,做了好多自以為是的抉擇-

景澄酒量欠佳,陪謝林峰喝了幾杯就有點兒暈了。

這比之前還算進步,他剛嘗試喝酒那陣,基本屬於一杯倒。

“謝叔叔,這酒後勁大,我不能再喝了。”

見謝林峰還要勸酒,景澄先他一步出聲。

“你這酒量得鍛煉,不然以後到了職場可怎麼辦?”

聽謝林峰這樣說,唐秋雲反駁道:“澄澄以後是要當設計師的,靠真本事吃飯,用不著陪酒。”

“你說這樣的話就是天真。”

“不樂意聽你彆聽。”

兩人沒說幾句話就要吵,景澄注意到唐秋雲眼裡的不耐煩,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對謝叔叔沒愛了。

所以,愛情到底算什麼呢?

年輕時他們因相愛走到一起,愛到你儂我儂,密不可分,也會有兩看生厭的那一天。

思緒萬千之時,秦域的電話打來,從他沙啞低沉的聲線不難聽出,這人好像微醺了。

“今晚江邊放煙花,去看嗎?”他很直截了當地問。

“嗯。”景澄是高興的。

不知是秦域約他帶來的愉悅更多,還是有借口可以離開這兒。

或許是前者,因為他沒想到秦域這種現實主義者會願意浪費時間去人堆裡擠。

煙花隨時都能放,有錢的話你想放多少就放多少,但跨年那一刻,和無數人一塊,是種難得的體驗,許多人追求的無非是種儀式感。

他以為秦域會覺得那很無聊,所以謝嘉禾問完,他也沒生出主動約他看煙花的想法。

可能是上司的印象先入為主,他們談建築,聊事業都很自然,上升到風花雪月,就會彆扭。

對麵男人磁性的嗓音又傳來:“剛冒出的想法,會不會太突然?”

“唐姨,秦域約我去看煙花。”

景澄起身,隻對唐秋雲小聲說了句。

謝欽言坐在唐秋雲旁邊,不可避免也聽到了。

內心承受著煎熬,他閉了閉眼,要按住自己的靈魂,才沒有跟著景澄離開。

每當想起過去所做的事情,心臟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讓他無法呼吸。

謝欽言隻覺得胸口越來越悶,直到透不過氣,才猛然起身。

景澄前腳剛踏出門,後腳就有人追著問:“今晚不好打車,我送你去。”

謝欽言走出門,昏黃的燈斜斜打下來,他臉部輪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隱在暗色裡,另一半是冷調的白。

回眸掃向他,景澄這才看見他五官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輪廓更加利落鋒利,眉骨硬朗,下顎瘦削,看起來冷漠又堅硬。

走到景澄身邊時,都卷起一陣冷風。

但當看向他時,目光頃刻柔和幾分。

“不用,我男朋友來接我。”景澄回絕得徹底。

不想再跟謝欽言有任何牽扯,他逃也似的快步往前走。

但很快,景澄察覺到不對勁。

他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躲?

腳步慢慢停下來,景澄拿出手機,看著上麵的叫車軟件顯示還需30分鐘才能打到車,這個預計時間還是過於保守了,在郊區遠不止。

秦域是說要來接他,但他家和這邊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方向,今晚有煙花秀,必經之路那一帶堵車嚴重,等他到這兒,零點都過去了,煙花也放完了。

景澄倒是有駕照,大三那年暑假抽空考的,隻不過他沒上過幾次路,今晚又喝了酒,指望他開車去肯定沒戲。

從彆墅大門出去,景澄朝彆墅區西門的方向走,那邊去錦江的距離最近。

可景澄怎麼也不會想到,在路上等待叫車時,謝欽言還會把車開到他身旁,堅持送他去。

朝夕相處一起長大,他太了解他了,輕易能看懂他哪句話是在逞強。

副駕駛座上是謝嘉禾,可能是怕他們獨處尷尬,亦或是怕他不同意,他把謝嘉禾一並叫上當救兵。

“景澄,我和欽言哥去看電影,把你放到江邊,我們就走。”

謝嘉禾從車窗裡探出個腦袋,“趕緊上來啊!要不來不及跨年了。”

胸口起伏不定,沒有人知道景澄平靜外表下,掩飾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事到如今,謝欽言還要如此嗎?

看似對他好,其實是強勢的霸道的為他安排好一切,連聲招呼都不打。

他以為帶上謝嘉禾,他就會妥協,上他的車嗎?

景澄想起曾經有好多次都是這樣,以愛的名義綁架他。那時誤當成感動,如今發現這不過是他太過自我的表現。

“彆再自作多情了,沒人願意接受你這樣的照顧。”

微抿下唇,景澄壓製住胸口不斷翻湧的情緒,冷笑一聲:“不是說要永遠留在國外,信誓旦旦。”

鄙夷的話講完,他徑自轉身。

車內迅速彌漫起一股低氣壓。

餘光瞥見謝欽言麵色陰沉,握著方向盤的手背繃起青筋,謝嘉禾大氣不敢喘。

是她低估了景澄的決心。

本以為坐個車沒什麼關係的,有免費的司機不用白不用,卻沒想過景澄是自尊心多麼強的一個人。

心底湧上抱歉,謝嘉禾沒和謝欽言說話,趕緊推門下車追了上去。

“對不起,澄澄。”她從後麵拉住景澄,“你彆生氣。”

“你覺得他這樣做對嗎?”景澄轉頭問了句。

謝嘉禾眨眨眼,“哥哥應該也是想關心你吧……”

她的語氣也很虛,隻能說:“反正他本來就對不起你,讓他彌補下又何妨。”

景澄提了下唇角。

“他自以為很了解我,還妄想像以前那樣拿捏我的軟肋,如果我剛才真的上了他的車,往後他隻會變本加厲。”

聽景澄這樣說,謝嘉禾忍不住為謝欽言解釋:“本來我也生哥哥的氣,但他跟從前相比,好像真的變了許多,你不知道剛才他來問我的時候,還很客氣地說了麻煩兩個字,經曆過那樣一場變故,我相信他肯定沉穩了許多。”

景澄不想再聊這種無解的話題。

謝欽言改不改變那是他的事情,變好了也是他自己受益。

“你回去吧。”景澄開口,越過謝嘉禾朝後看,“替我轉告他,真為我好就不要過度打擾。”

謝嘉禾怔怔點下頭。

她有點兒佩服景澄了,執著的時候鐵了心不回頭,決定放手了也乾乾脆脆-

來到江邊時,已經快十二點了。

放眼一望,清一色全都是年輕人,多數是情侶,翹首以盼等待著新年的到來。

人群熙攘,想找個人並不容易。

秦域說他剛下車。

景澄在微信發起了位置共享,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快找到秦域的時候,忽然被人彈了下額頭。

“誒?”景澄看到秦域很驚奇,“你離我不是還有段距離嗎?”

“人這麼多,信號不好,肯定有所延遲。”

秦域的手背在身後,變出一束花,“除夕快樂。”

那是乾淨聖潔的白玫瑰。

景澄微笑接過,道一聲“謝謝”。

他也想表現得自然一點,親昵一點,不要顯得過於客氣,可麵對秦域,神經總會繃緊。

顯然,秦域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喜歡?”

“沒有,哪有人收到花會不開心。”景澄下意識說。

“你省略了幾個字。”

“什麼?”

“隻有收到喜歡的人送的花才會開心,否則隻會造成困擾。”秦域看得很通透。

道理的確是這樣。

沒有心動,再多的欣喜與感動也隻是負累。

兩人往大橋的方向走,景澄抱著花,心情有些微妙。

他們這樣,真的好像在談戀愛。

“嘭”一聲,煙花毫無預兆升空,炸亮整片天際。

秦域這時靠近景澄,對他輕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抱著鮮花的力道收緊,景澄很怕他接下來還會說彆的話,但並沒有,他隻是講了一句祝福。

莫名的,他心情放鬆下來,也回了他一聲“新年快樂”。

景澄不懂自己那一刻的緊張感從何而來,他以為自己受到重創後,憑借堅強迅速調整好了狀態,直到要進入下一段感情時,才發覺自己的應激障礙有多嚴重。

他小心翼翼愛著自己,為自己包裹上一層堅硬的外殼,隻因怕再次受到傷害-

過年期間,景澄都是回家住的。

秦域將他送回謝家,兩人一起坐在後排,司機在前邊開車。

車內氛圍很安靜,他們各自望著窗外,誰都沒有打破這份平靜。

等到快下車時,景澄忽然聽見秦域說:“今天爺爺問我,什麼時候結婚。”

他聲音裡是帶著笑意的,仿佛是在和他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給搪塞過去了,說他太著急了。”

“老人家都是這樣的。”還好懷裡有束花,景澄的手不至於無處安放。

“嗯。”秦域低低應了聲,“明天你有事兒嗎?”

景澄想了想,以往都會跟著唐秋雲去親戚家拜年,秦域既然這麼問,肯定是希望他能跟他去探望下爺爺。

任誰看,也是去“男朋友”家拜年更重要。

想到,景澄搖了搖頭,“沒事,我去找你爺爺切磋下棋藝。”

秦域悶聲一笑,“爺爺前兩天還跟我誇,他難得棋逢對手。”

“那是因為有你襯托……”

景澄也不知自己怎麼嘴瓢了,居然敢開秦域這樣的玩笑。

但他看起來反而像被逗笑了,“沒錯,有空你多教教我。”

景澄比個“OK”,看到司機師傅停了車,又跟他道了再見。

降下車窗,秦域望著景澄走進彆墅,那雙深沉的眼眸裡透露出一絲無奈。

他的暗示給得足夠明顯了。

景澄那麼聰明,一定能聽得懂,他不予回應,是還有壓力嗎?-

走廊裡昏暗一片,景澄來到房間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腳尖忽然踢到一個盒子。

奇怪皺下眉,他抱起盒子,看到上麵貼了張紙條:新年快樂。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送的了。

景澄把盒子放到了謝欽言的房間門口,他沒想到緊閉的房門會被人從裡麵突然拉開。

光源傾瀉而出,兩雙眼睛對視。

低頭看見了禮盒,謝欽言口吻淡淡地說:“雖然我很嫉妒他,但也沒打算把你搶過來,你和他在一起能過得幸福,我會為你感到高興,不用這樣……”

“搶?”景澄像聽到什麼笑話,“你未免太自信了吧,能搶得過去嗎?”

將盒子往他房間裡一踢,“少做些自我感動的事情。”

曾經,他送給他的禮物被他棄如敝履地對待,現在好意思讓他收下他的禮物?-翌日。

吃過早餐後,秦域就來接景澄了。

他很懂禮貌,特地帶了禮品,先進彆墅裡麵給謝林峰和唐秋雲拜了年。

唐秋雲忙活著,熱情詢問他有沒有吃早飯,說他們之前包了水餃還有很多。

秦域來得匆忙,是還沒吃早飯,他不太好意思麻煩人家,正要謝絕,景澄先一步說:“有白菜餡的,還有玉米餡的,可好吃了。”

他這樣一說,秦域順勢問:“有你包的嗎?”

景澄訕然一笑,搖搖頭。

“我包餃子的水平拿不出手。”

“你這就謙虛了。”唐秋雲嗔了眼,誇讚道:“我家澄澄可勤快了,從十多歲就上桌跟著我們一起包,他包的金魚形狀的餃子可漂亮了,小秦以後有口福了。”

說到這句時,謝欽言正好進來。

儼然沒想到秦域也在,他身上穿的是深灰色家居服,對比人家那一身西裝筆挺,氣場不免弱了些。

唐秋雲望見謝欽言,有絲慌亂從臉上劃過。

她很怕他和秦域起正麵衝突,到時尷尬的還是景澄。

可出人意料的,他居然十分客氣地開口:“上次沒做正式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謝欽言。”

“你好,秦域。”

望著謝欽言,秦域不動聲色微笑。

他的眼底隻浮於眼底,給人一種運籌帷幄,又很陰暗的感覺。

怎麼看都會讓人覺得,並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謝欽言隨後詢問秦域,“中午在這兒吃個飯?”

“不了。”秦域婉拒,“要帶景澄去我爺爺那兒。”

這話說完,他對唐秋雲頷首:“阿姨,下次再來拜訪您。”阿姨……

唐秋雲心裡想我也沒大你太多。

哎,這人哪都好,就是年紀跟澄澄差太多了,兩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語言嗎?

望著秦域,唐秋雲麵上還是客氣地說:“沒關係,來吃晚飯也是一樣的,欽言剛回家,你們認識認識。”

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秦域爽快應下,“好,那我晚上過來。”-

景澄來到秦域的爺爺家。

老頭的身體愈發康健,看起來精神抖擻,完全沒有之前說的會撐不過半年的樣子。

一見麵,他就掏出大紅包給了景澄,但說什麼景澄都不好意思收。

秦老爺子佯裝生氣皺眉,“你整天來哄我開心,給你個壓歲錢還不行?”

秦域在旁給景澄使眼色。

景澄看明白他的意思,隻好點點頭,“謝謝秦爺爺,那我就收下了。”

“這才對嘛。”秦老爺子笑笑,讓景澄坐到他旁邊。

等人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問:“你的學業還順利吧?”

“挺順利的。”

“那就好。”秦老爺子儼然話中有話,拐杖敲了幾下對麵,似乎斟酌一番措辭,才說:“其實上學也不耽誤結婚的,你看秦域他能賺錢,完全可以撐起一個家,養你不成問題的,你就安心讀你的書。”

“爺爺。”打斷長輩的話不禮貌,秦域等他那番話說完才開口:“我們結不結婚沒區彆,隻要過得幸福快樂就好。”

“誰說沒區彆?照你這樣說,國家安排民政局不是多此一舉?”

“………”秦域無奈擰眉。

隻能遞給景澄一個眼神,讓他彆往心裡去。

景澄笑了笑,表示沒關係。

隨後說:“秦爺爺,婚姻應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相信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聽聞,老爺子歎了口氣。

他柱起拐杖,顫顫巍巍站起來,說話的聲音卻很洪亮,“我一走,秦域就沒有家了,他是我抱養回來的孩子,我一個人看著長大的,身邊也沒有更親近的家人了,我讓他結婚,是想……”

說到這裡,老爺子哽咽住了。

聽得出,他很心疼秦域,是真的愛這個晚輩。

秦域拍拍他的後背,幫他順順氣。

老爺子抬頭看向他,“實在不行,你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吧?以你現在的能力,想找到他們,應該不成問題,人總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兒。”

“不屬於,我對他們沒什麼感情。”秦域不曾猶豫地說,眼底是涼薄的。

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景澄忍不住在心裡想。

他是真的不想找,還是怕找到以後麵臨更大的傷害?-

為了歡迎秦域來家吃晚飯,唐秋雲特地張羅了一桌好菜。

景澄以示誠意,也要露兩手,他知道秦域口味清淡,打算做一道經典的牛雜煲,搭配番茄蝦丸湯。

見他挽起袖口進廚房,唐秋雲不由揶揄,“我家澄澄要大展廚藝了,對男朋友可真好。”

景澄害羞得臉頰泛起微紅。

“我就隨便做做。”他去冰箱裡拿出青蝦,準備挑蝦線,“不過我對他好是應該的。”

說這話也沒有想當著彆人的麵故意秀恩愛。

秦域幫了他很多,不管是在事業上還是學業上,有他的指導,增進了不少學識和經驗,很多時候都事半功倍。

謝欽言走到門口聽見那句話,眼底流露出苦澀。

曾幾何時,他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哥哥那麼疼我,我對哥哥好是應該的啊。”

他永遠都是這樣不計回報的人。

彆人給他一分溫暖,他想還十分。

在謝欽言看景澄的時候,秦域也在看他。

謝欽言是很有野性的人,哪怕穿著黑色套頭衛衣,也不掩那種張狂不羈的氣勢。

看起來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他很好奇,在他們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怎樣驚心動魄的往事,否則怎麼會流露出這種哀傷的眼神。

看起來像是愧疚,又有掙紮。

難道他傷害過景澄?

想到,秦域的眼底閃過一抹戾氣。

他從謝欽言的麵前徑直走進去,站定在景澄的身邊,“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不用,你去外麵等就好了。”景澄小聲回答,還說:“你在這兒反而會讓我緊張。”

“那我去一邊給你剝蒜。”秦域十分縱容一笑。

他們之間建築起一個隻有彼此的世界。

此刻,能夠正大光明站在景澄身邊的人是秦域。

空氣稀薄到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無法形容的絮亂感。

從冰箱裡拿出來一罐冰可樂,謝欽言轉身進了客廳。

但坐在沙發上他心裡也不踏實,腦海中總會想象景澄和秦域一塊做飯的樣子。

他們倆連名字聽上去都那麼般配-

經過通力合作,景澄搞定了牛雜煲和蝦丸湯。

秦域端到桌上,毫不吝嗇誇讚:“我已經餓得不得了,想要快點開飯了。”

難得聽他這樣說話,景澄好笑勾下唇。

“我去拿碗筷,馬上就好。”

大過年的,傭人都放了假,謝林峰出去跟朋友喝酒也沒在家,隻有他們四個人在。

但唐秋雲對秦域重視極了,算上景澄那兩道,足足有十二道菜。

在動筷之前,唐秋雲先舉起酒杯歡迎了秦域的到來。

下一秒,卻說出了十分驚人的話語。

“希望新的一年能聽到你們的好消息,澄澄過完年就24了。”

景澄沒想到,一天之內被催兩次婚。

他詫異地看著唐秋雲,後知後覺理解了她的意思。

是希望他早點跟秦域結婚,好讓謝欽言斷了念想吧。

壓下心頭不舒服的感覺,景澄淡淡開口:“我還在上學,結婚的事兒不著急。”

“阿姨可不是催你結婚,是說合適的話可以先定下來,都是這個流程的。”

唐秋雲看了眼秦域,“小秦,你覺得呢?”

“雖然我已經36歲了,但在這個社會,晚婚也算普遍現象,還是讓景澄以學業為重吧。”

剛剛說那句話不過是在試探他,怕因為他的年齡問題,他家裡給景澄施加壓力,有秦域的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好了,吃飯吧。”景澄幫秦域盛了碗湯,“嘗嘗。”

“好。”秦域拿起勺子,撇去香菜,舀了顆蝦丸放進嘴裡,“很有彈性。”

坐在對麵的謝欽言無聲觀察著他。

秦域應該是不吃香菜的,否則不會特意撇去。

景澄這碗湯是專門做給他的,卻放了他最不愛吃的香菜,以他的細心程度,不可能記不住這麼日常的點。

這樣的話,隻有兩種可能。

他們很少在一起吃飯,以至於景澄沒記住,沒養成習慣。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對秦域根本不上心。

正想著,謝欽言忽然聽見景澄尷尬出聲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不吃香菜了。”

秦域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調整過來,鎮定道:“沒關係。”不好意思?

敏感地捕捉到這個詞,謝欽言後背僵住。

他想起景澄說過的——“我跟你都這麼熟了,乾嘛要道歉?隻有對彆人我才會說不好意思。”

真實的永遠不需要偽裝,隻有假的才會漏洞百出。

飯局結束後,謝欽言問秦域要不要跟他去花園裡坐會兒。

剛好,秦域也想和他聊聊。

兩人身高腿長,坐在花園的椅子上略顯局促,謝欽言的姿態有些懶散,露出一截細瘦乾練的腳踝。

氣氛沉默了會兒,大概他們誰都不知道怎麼開啟話題。

亦或者,他們在比拚耐力,想看誰先沉不住氣。

不過最終,打破安靜的是秦域的手機鈴聲。

他業務繁忙,哪怕春節期間也有應酬纏身。

電話是助理打來的,同對方講了幾句,秦域說:“等下我要走了,有什麼想問的儘快吧。”

他的語氣顯然沒那麼客氣。

謝欽言餘光暼向他,也很直接,“你和景澄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他研究生剛入學的時候。”秦域坦然回答,“是我向他提出來的。”

謝欽言正要開口,卻被秦域搶先道:“該我問你了。”

“嗯,隨便問。”

“你還想追回景澄嗎?”秦域微笑著問,但目光中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謝欽言不確定是景澄告訴了他什麼,還是他自己猜出來的。

他毫不掩飾地點下頭,“想。”

不過在這一字之後,話鋒又轉,“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謝欽言探究的目光盯向他,眼中帶著深沉之意,每個字都值得斟酌。

兩個男人目光相撞,彼此心照不宣,空氣中像是彌漫起火.藥的味道。

秦域低垂眼瞼,眼中光影斑駁,倏爾勾唇一笑,“我的牆角也不是那麼容易撬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5-27 22:53:22~2024-05-29 22:5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紙片人永不塌房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紙片人永不塌房 7瓶;W 6瓶;無憂 2瓶;清然然、旺仔羊果凍、沒人可以不喜歡芋泥、日落時悸動、單色的天空、⑧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0022章 第22章

◎我們試試吧◎景澄來到花園, 恰好聽見秦域的那句話。

在他眼裡,秦域一直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講話也很有分寸,鮮少會這般帶有挑釁性。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還並未了解他。

不知是誰先轉頭看見了景澄。

當他察覺到的時候,有兩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澄很淡定,走到秦域旁邊,“我們去散散步吧,今晚有點兒吃撐了。”

“好。”秦域應下, 對謝欽言說:“那我們先走了。”

他的口吻好像是來家裡的一對新婚小夫夫,而謝欽言就是那位大舅哥。

冷眼望著他們離開,謝欽言收回視線時, 心中有了一個篤定的想法,他們一定沒在一起-

“你剛剛怎麼跟謝欽言說起那個?”

從彆墅出去後, 景澄才問。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可以先和我說下你們發生過什麼嗎?”

秦域的口吻淡淡的, 眼神卻很認真。

每次觀察到謝欽言看景澄的眼神,都會從中感受到嫉妒,他本來不是什麼愛計較的人,但想到他們曾有一段彆人無法涉入的過往,他的心裡就不舒服。

景澄不是不能告訴秦域, 隻是那段過去是謝欽言的傷疤,他不想做個背後議論的小人。

所以,省略到謝欽言曾經失明的事情, 景澄隻是說:“我和他短暫交往過一段時間, 和正常戀愛關係不同, 最後鬨得很難看, 他飛去國外,一走就是五年,再沒見過麵。”

“所以,是他選擇出國,現在回來還想把你追回去?”

秦域一下聽明白了,冷冽的目光朝彆墅裡掃了眼,“我想把他拉出來打一頓。”

被他嚴肅的神情逗笑了。

景澄搖搖頭,“他也是有原因的,我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他,但無法共情他,因為換做是我的話,不會做得那麼絕。”

從景澄傷感的語氣中,秦域能夠捕捉到他的遺憾。

五年前,他肯定是懷揣著滿心的期待與熱忱,想和謝欽言相攜到老走下去吧。

那應當是他最美好的願景。

隻可惜,最後的最後,想象如泡沫般破滅,他對感情也變得誠惶誠恐。

秦域能夠理解他了。

為什麼他的眼底總帶著憂鬱色彩,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於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同齡人吃喝玩樂、談戀愛,他碰都不碰,這些足以說明他有多害怕被拋棄,所以才將精神寄托與自身。

不知該怎麼安慰,此刻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的。

秦域隻是抬手拍了下景澄的肩膀,告訴他:“會好的,陽光總會出來的。”-

當晚,天空罕見地響起驚雷。

景澄從睡夢中被震醒,睜開眼看見窗簾外幽暗的光,心臟不由瑟縮。

雷聲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玻璃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

小時候,景澄的確害怕打雷。

都說一個孩子害怕什麼是因為他留下了陰影,可能從記事開始,打雷天都是他一個人在家裡,怕得渾身發抖也得不到溫暖的懷抱。他的親生父母不知在忙什麼,將年幼的他鎖在家裡,不管不顧,刮風下雨的夜晚也不會陪在身邊。

儘管景澄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每次想起來,都還是會恨得咬緊牙根。

他不懂為什麼上天要讓這種不負責任的人生出孩子,他們隻生不養,和畜生無疑。

正沉浸在過去的苦難中,忽然陽台幽幽飄過一個身影,他隻拉了紗簾,電閃雷鳴中看得尤為清楚。

艱難吞咽下口水,景澄剛在心裡想他長大了,不害怕了,看到那個影子的一瞬間,趕緊把自己縮進被子裡麵。

說不定是他看錯了。

沒事的,當代年輕人要相信科學。

這世界哪有鬼。

景澄一遍一遍在心裡自我安慰著,哪怕在被子裡熱得出了滿頭汗,也不願意掀開,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唯恐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鑽進來。

然而,那“鬼”不但真的有,他還說話了。

“澄澄,我知道你肯定被吵醒了。”

“沒事的,我在外麵。”

喑啞低沉的男聲隔著陽台門傳進來。

謝欽言貼著那扇門,他的眼眶紅了一圈,明明氤氳著水霧,卻又像有深沉的霧靄浮在其中,注視前方,顯出無端的寂寥。

如淤泥滿塘的死水。

重逢以後,第一次這樣叫景澄,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景澄先是一怔,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看見的鬼影就是謝欽言,心頭一股無名之火瞬間燃燒。

“大半夜的你有病啊,是不是?”

“誰告訴你我害怕了?”

“能彆這麼多此一舉嗎?”

猛地掀開被子,想到自己白白熱出一身汗,景澄就無奈。

外麵的人沉默了會兒,聲音聽起來很怕他的樣子,“以前你不是害怕嗎?”

“那都多久以前了?我現在都二十幾歲的人了……”

景澄無奈揉揉眉心,“謝欽言,麻煩離我的生活遠一點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在心底無奈歎了口氣。

那時他眼巴巴求著他,好好生活,振作起來,主動走向他的時候,怎麼不這樣呢?

在他心裡懊惱的時候,門外傳來很輕的一聲,“對不起,澄澄。”

說完這句,他無力埋下頭,“那個時候,我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我了解我的身體狀況,以為我活不久了……你恨我自以為是是應該的,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可能用一輩子也無法彌補了,你不用原諒我,隨便對我什麼態度都好,不管打我罵我,隻要你能開心。”煩死了。

聽他說這些話,景澄下意識又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裡。

不管他再怎麼恨他,也不可能做到像他當初那麼絕。

“謝欽言,滾回你的房間。”

景澄發現自己也挺小心眼的,總會下意識用謝欽言對待他的方式反過去對他。

“我不困,在這兒坐會兒。”

“隨便。”景澄不管他了。

雨越下越大,陽台沒封,夾雜著涼意的雨簾飄進來,絲絲縷縷纏繞著空氣,溫度驟降。

謝欽言坐在那裡,無力垂著頭,像一座雕像。

他的四肢百骸無一不冷,雙眼布滿血絲,大腦裡充斥著的全都是過往的記憶。

他對景澄壞的樣子,因為看不見,隻能憑借想象。

不知道那時候的他表現得會有多麼委屈,隻要一小盒,心臟就會絞痛。

對於失明那幾年,謝欽言過得都是提不起勁的,渾渾噩噩,若是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恢複,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牢牢抱緊景澄。

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吃。

你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蒼白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無名指,有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漆黑的雨夜裡,謝欽言用力咬著唇瓣,儘量不讓景澄聽見異樣的聲音。

他向他求過婚的啊……

戒指戴上後微涼的觸感,至今仍牢牢地刻在腦海中,仍然記得那一刻震撼的心情。

可是越記得牢,越痛苦。

就像被幾條鎖鏈束縛,即使很想他,卻也隻能克製著自己。

“澄澄,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想你……”

喃喃出聲,謝欽言仰起頭,任由眼淚肆意在臉上流淌。

回來的這些天,好想抱抱他。

那股衝動在體內亂竄,折磨得他快要瘋了。

可是他連和景澄說幾個字都會緊張,更彆提有肢體接觸了,他不敢。

謝欽言唯一的軟肋就是景澄-

春節過完後沒幾天就是情人節。

景澄並未事先和秦域約好,下午卻收到了他去聽音樂會的邀請。

在約會前,景澄挑了幾身衣服在衣櫥前比劃半天,今天是情人節,賦予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根據場合,最終他還是輕裝上陣,穿了簡單的薄荷綠的休閒襯衫和淺色的褲子。

難得穿這麼清新的顏色,好像春天真的來了。

景澄很久沒聽音樂會了,他對高雅愛好的追求不是很多,平常有時間的話,還是更喜歡去看電影。

不過偶爾聽一次感覺也不錯,可能是身邊坐了秦域。

每次偷瞄他,景澄都會在心裡想,他也很幸運了,還能遇到這麼優秀的人。

結束後,秦域帶他去吃了法餐,特地將餐廳包了場。

他不善言辭,但溫柔細致,處處都做得到位。

大半天的時間下來,景澄感覺他們和之前有哪裡不同,具體又說不上來,好像還一樣。

回家之前,秦域帶景澄去花店,親手包裝了一束花送給他。

基於他對景澄的了解程度,他沒有送名貴的禮物,那樣反而讓他有壓力,所以秦域想來想去,還是送花。

當然,他本身並不是那麼浪漫的人。

送花這種事情不太符合他性格,尤其是火熱的紅玫瑰,所含的寓意太重了。

兩人玩到快十點才回去。

路上,秦域看見街邊手牽手散步的情侶,似感慨地講了一句:“我們今天在一起過節,感覺也很好。”

景澄聽出了他的話外音。

頂著情人節的名號,以朋友的身份共處。

沒有牽手,沒有擁抱,也沒有接吻。

他猜到秦域今晚一定會說。

因為這一晚已經明顯感受到秦域態度的改變,比從前更為強勢,但也有他自己的節奏在,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果然在他下車後,他也跟著一起下去,關上車門,把他送到門口,問能不能再說兩句話。

景澄陷入了被動,他知道遲早該給秦域一個答案的,他不會一直有耐心,以毫無名分的關係陪在他身邊。

“怎麼那麼緊張?”

他微微勾起唇角,親昵地幫景澄撥弄了下額前的劉海。

景澄的雙眸直勾勾盯著他。

“今天的情人節,過得很開心。”

他十分坦誠,“之前的情人節都和我沒關係。”

從特殊意義上說,這的確是他過得第一個情人節,從前在二月十四號這天,隻能在朋友圈看著彆人秀恩愛,而他要麼是埋頭讀書,要麼是狂畫設計圖。

兩人對視著,彼此的眼睛裡都有不可言說的情緒。

景澄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了。

沒什麼好怕的,誰的人生不是翻山越嶺去相愛。

於是,在秦域開口前,景澄率先開口道:“我承認,我是對你有好感,多數是基於對你的崇拜,你已經功成名就,比我優秀得多,每次和你站在一起,我會覺得自己像個什麼也不懂的笨蛋,這讓我對我們的感情有些膽怯……”

景澄話沒說完,被秦域攬過去。

把人往懷裡按了按,讓他的額頭貼著他身體,好像生怕鬆了手,人就會消失不見。

“謝謝你的表達。”秦域的嗓音裡帶著一絲笑意。

第一次和他這麼親密,景澄心跳得很快。

男人身上濃鬱的荷爾蒙氣息夾雜著淡淡的冷木香,帶著蠱惑人心的衝擊力,會把大腦都給麻痹。

所有的感官全都集於一處,是驚喜的、夢幻的,讓人覺得漂浮在雲端的。

“你在我眼裡已經很優秀了。”秦域微涼的指尖輕撫他的臉,溫熱的指腹愛憐地摩挲著。

景澄身體僵硬著,悶聲問道:“為什麼那時候你要挑我做助理?”

“你以為是偶然嗎?其實在酒吧的那天,我對你就有種很特彆的感覺。”

“我沒覺得是偶然,我以為你要整我。”

秦域被他的話逗笑。

景澄是很誠實的人,心裡有什麼就會說什麼,看他哀怨的小眼神,足以想象那時他麵對他的時候,內心有多麼發怵了。

“那我後來做的某些行為,會有讓你感到誤會嗎?”

景澄搖搖頭,“沒有,你對我一直都挺好的。”

“其實我怕表現得太明顯會讓你害怕,以為這個老男人在打你的主意。”秦域開起了自己的玩笑。

“你這個年紀正是有魅力的時候,不過再過兩年就說不定了。”

聽見前半句,秦域正要高興,後半句眉頭又蹙起。

年齡的確是個障礙,無法改變的事實。

要怎麼才能讓自己變年輕?隻能從心態和狀態上努力了。

腦海中認真思考著這個以前並不會在意的問題,秦域想他應該要加大健身力度了,免得早衰。

忽然,景澄用手指輕輕觸碰起他的手背,然後漸漸地握住他的手,沒有十指相扣,但掌心貼在了一起。

漆黑的夜,靜得讓人心跳加速。

這一刻,景澄仿佛是在宣告著他的誠意和決心。

秦域斂下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輕輕拍打著他的肩,溫柔的話音在耳邊響起:“沒關係,你才二十幾歲,有無限進步的空間,我也會陪你一起努力。”

“好。”景澄微笑應下。

抱著花,臉貼在他肩上,無意識間像貓似的蹭了下。

景澄剛要說出那一句“我們試試吧”,可惜沒來得及講出來,不遠處忽然有車燈亮起,不知是誰的車朝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被車燈刺得閉了下眼睛。

景澄看著那輛車停下來,但車燈沒熄。

在聚光之後,一抹頎長的身影從車裡出來。

看見他們相擁,看見那束明豔盛放的紅玫瑰,謝欽言的腳步倏然頓住。

他的身體驀地僵了一瞬,喉嚨被酸澀堵住。

在他那輛車的副駕駛裡,同樣放著一束紅玫瑰。

雖然沒打算送出去,知道景澄不會收,他還是買了。

景澄的視線和他對上,沒起任何波瀾。

他們兩個人的手還十指緊扣,握在一起。

那是他在買花的時候夢想的場麵。

曾經他也有可能擁有的,但被他親手放棄了。

自我厭棄的心情,到達了極致。

謝欽言的眼前蒙上一層霧氣。

他們親密的場麵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淩遲。

心臟像被無數根針紮過,下頜線繃緊,骨節絞得泛白。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晦暗不明,陰鷙的神情淡下去些許,逐漸漫起一團炙熱的火。

第0023章 第23章

◎總要有衝動的◎副駕駛上放著一束烈焰般的玫瑰花, 而後座……則坐著唐秋雲,她今下午去了朋友家打麻將, 知道謝欽言也出門了,打電話讓他捎回來的。

看見謝欽言停住車下去,她觀察片刻,也推開了門。

“澄澄,小秦,你倆今晚過情人節去了?”

唐秋雲的聲音裡帶著笑意,試圖緩解此刻尷尬的氛圍。

她能感覺到兒子的心碎, 氣場壓抑得讓她在旁邊都能體會到壓力。

景澄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旁邊的秦域無聲摸下他的後腦勺,“行了, 你跟阿姨進去吧。”

說完這句,他又對唐秋雲頷首道:“阿姨, 今天太晚了,改日再來拜訪。”

秦域邁步離開。

唐秋雲目送他的身影, 見他上車,才朝景澄走過去。

“這花兒真漂亮。”

唐秋雲說的時候,不可避免想到謝欽言車上的那一束。

雖然她沒問,但她也清楚,那肯定是他自己買的, 要是彆人送他的,絕對不會帶回家的,他隻會毫不留情地拒絕。

景澄和唐秋雲一塊進了彆墅, 謝欽言回到車裡, 給沈逾正撥了通電話。

“聊聊吧。”

回來後, 他們見麵的次數並不多。

關於“景澄”這個名字, 更是成了絕口不提的禁忌話題。

兩人來到一家露天清吧,這兒的裝修都具有文藝色彩。

沈逾正平常去的都是蹦迪的夜店,難得來這種小清新調調的地方,感覺還挺不適應。

他心裡很清楚,謝欽言為什麼會叫他過來,今天還是情人節,按理說以他們的關係不該見麵的。

倆兄弟湊到一塊喝酒,未免有點兒心酸。

“有什麼想問我的儘管來吧。”

沈逾正靠在椅子上,“不過,我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我走後,景澄的狀態如何?”

“挺好的,彆人都以為他會垮掉,你媽媽還專門找了心理醫生,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不但沒低沉下去,反而振奮起來了,某種程度上你還激勵了他。”

“他從來沒有跟你提起過我?”

“沒有,你這問得有點兒自作多情了,把人家直接拋下了,他恨不能這輩子再也不見你,怎麼可能問你。”

沈逾正說話本來就直接,何況他對謝欽言當年做的事情並不爽,有機會能紮他的心自然想狠狠地紮。

謝欽言悶了幾口酒,心裡的難受就像傷口上灑滿了鹽。

“你說得沒錯,我現在的確後悔得想殺了我自己,可是沒有用了,他身邊已經有彆的男人了……”

看到謝欽言眼眶紅得厲害,沈逾正抽了兩張紙巾給他,“哭吧,讓我開心開心。”

這話當然是在開玩笑。

過了會兒,沈逾正微微正色道:“以前不了解景澄的時候,我以為他性格軟弱,隻會躲在你身後尋求庇佑,但後來追他的過程中漸漸發現,他內心深處是很有主見的,他的像堅韌不拔的野草,也許以前對你的依賴,隻是因為他想對你流露出那一麵,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可以有多強大。”

謝欽言聽進去了。

目光凝滯望著前方,他開始正視自己。

是不是景澄對他的抵觸,本質上源於他太過強勢,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又不諳世事的小男生了。

氣氛沉默了會兒,謝欽言仰頭看向夜空。

“我想把他追回來,是不是瘋了……”

他口中喃喃自語著,沈逾正不忍心打擊他,但還是說了兩個字,“夠嗆。”

“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你們之間隔了五年的時光,你想想他的心裡攢了多少失望。”

沈逾正抿一口酒,“感情這種事兒很難說,我追了他兩年不同意,他的那位上司才認識半年,倆人就在一起了。”

謝欽言沒有將他的懷疑說出口。

他本來不認為景澄和秦域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心中還燃起那麼一點點的希望,然而今晚他們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擁抱,親密無間,他無法再自我欺騙了-

夜半三更睡不著,景澄打開燈,坐到窗邊,撥弄了幾下玫瑰花瓣,那是他特地用瓶子裝起來的。

一個人靜靜地想了很久,景澄對於沒能說出口的那句話還是有些懊惱。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踏出那一步的,臨門一腳又被人給踹了回去。

點開秦域的微信頭像。

景澄猜他這會兒肯定睡覺了,猶豫要不要發條消息過去,萬一他沒靜音被吵醒怎麼辦?

手機鎖屏又解鎖,反反複複幾次後,景澄果斷發去一條:[明早一起吃早餐?]消息發送後,他的心情瞬間平靜了。

除去那一次不算戀愛的戀愛,景澄本質上跟個母胎solo沒區彆,有點兒風吹草動都能攪得不得安寧。

所以,並不是怕受傷,而是擔心他沒做好充足的準備去接納那麼優秀的他。

躺在床上,景澄望著天花板,心想終於可以睡覺了,結果旁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拿起一看,居然是秦域回了消息。[三點了。]他強調了時間,言外之意自然是問他怎麼還沒睡。[失眠。]景澄翻了個身,沒意識到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裡,臉熱得紅紅的。

[那帶你去看日出?]人生中,總有一些時刻是衝動的,毫無計劃性的。

當某件事情超越你的想象之外,那種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明明他們剛分開沒幾個小時,想到要再見麵,景澄渾身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敲下那一個[好]字的時候,他感覺過去二十幾年的壓力都在那一刻毫無保留地釋放了。

淩晨四點,秦域的車開回了謝家彆墅的門口。

晨間的溫度很低,想到要爬山去往山頂,景澄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秦域有些好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南極。”

“真是去南極就好了,我一直夢想著去那裡看一場極光。”

“剛好我也沒去看過。”秦域發動引擎,邀請得很自然,“以後有機會的話一起。”

“好。”

景澄一上車就困了。

明明說好去爬山,去看日出,車子搖搖晃晃,他怎麼也抵不過疲倦,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等再醒來……

天都已經亮了!!

心下一激靈,景澄急急忙忙轉頭,想問秦域怎麼不喊他了,發現他也睡著了。

睡著後的秦域臉部線條變得溫和,不再像平常那般鋒利,眼角有微微的細紋,更增添幾分歲月帶來的魅力。

車子已經開到了山腳下,放眼望去是青山綠水。

景澄打個哈欠,拿起手機想看時間,發現唐秋雲給他打過電話。

晚上睡覺前,他習慣靜音,當時把音量給關了,忘了打開。

電話是半小時前打來的,這個點按理說人都沒醒,她不可能發現他沒在房間,怎麼會給他打電話?

預感發生了重大的事情,景澄輕輕推開車門,走遠些給唐秋雲回過去。

結果,是謝欽言接的電話。

“爺爺快不行了,你過來吧。”

他沒問他去哪了,聲音很溫和也很無力。

景澄怔了一瞬,回去時秦域已經醒了。

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給拽回到現實之中,景澄本能開口道:“謝爺爺他快不行了。”

電話裡,謝欽言沒說太多,隻道是大半夜的爺爺突然坐起來,要求把家裡所有人都叫過來,說要交代遺言,晚一刻都不行。

日出錯過了,山也爬不成了。

但秦域此刻顧不上遺憾,揉了揉疲憊的眉心,讓他立刻上車。

不過二十多分鐘,趕到謝家老宅時,門前已經停了很多車。

“謝謝你送我過來。”

景澄要下車,秦域卻拉住他,“我不能陪你一起進去嗎?”

他變得很主動,怕他為難,還特意強調:“隻是在房間外麵等著,不是和你進去看謝爺爺。”

“好。”

景澄沒想那麼多,飛快點了頭。

當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徹底把秦域帶到了他的生活中。

秦域很聰明,他也算準了這步,才會穩準狠地出擊。

兩人一起進了彆墅大院,又進到正廳。

景澄帶著秦域一出現,自然吸引來很多人的目光,有的親戚居然認識他,和他做過生意。

“秦總,真想不到你是澄澄的男朋友。”

“你們倆站一起還真般配。”

“可不是嘛!就跟新婚小夫夫似的。”

親戚們高聲議論,毫不避諱。

聽見他們說這些話,謝欽言走過來,對景澄低語了聲:“爺爺有話跟你說。”

他的聲音很低沉又有磁性,那些議論的聲音被徹底阻隔。

景澄告訴了秦域一聲,跟著謝欽言進到了老爺子的房間。

不知道今天的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前些天明明連話都說不利索,今天居然能靠坐在床頭,和人聊天。

雖然話說得也不算清楚,但能聽懂是什麼意思。

謝爺爺對他不算好也不算壞,在景澄眼裡,就是個嚴謹認真的長輩,他教他下過象棋,叮囑過他學習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讓他切莫放鬆警惕。

不知道臨終前,他又要對他說什麼。

當景澄過來後,謝老爺子就朝他看了過去,見他和謝欽言站一起,滿意點點頭。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大孫子的婚事,你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也時候定下來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哆哆嗦嗦講完這話,老爺子看向景澄,“往後,你們倆要相互扶持,那麼難的坎兒都度過去了,再沒什麼了,隻會順風順水。”

景澄啟唇,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

難道他要反駁一個快臨終的老人,把他氣得駕鶴西去的速度提前?

索性,景澄斂下眸,保持沉默。

他相信謝欽言此時一定和他想得一樣,不講話才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好在,老爺子沒交代太多,接下來就到了公布財產分配的環節。

在他眼裡,兩個孫子比兩個兒子更重要,基本上都給他們了。

景澄沒想過還有自己的,聽律師念到他名字,感覺還很驚訝。

“景澄,藍灣的那套彆墅在你和謝欽言領證結婚後,會自動歸到你的名下。”

律師宣讀完這幾句,景澄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

有錢人都精明得不得了,怎麼可能舍得把自己積攢下來的家業,送給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低著頭,景澄始終沒講一句話。

他沒奢望過此時能有人站出來替他說句公道話,沒想到謝欽言竟然開口質疑道:“要給景澄,那就大大方方的給,他不是附屬於我的關係。”

有生之年,謝欽言竟能講得出這一句。

目光堅定,話裡帶著溫和的力量感。

曾經,他潛意識裡就是覺得他是攀附於他的關係,不然不會整天把“有哥哥就夠了”掛在嘴邊。

看來,是真的改變了。

景澄有些唏噓,一個人思想固化後是很難改變的,而他做到了,否則不會老是講與觀點持反持的意見。

不過旁人聽見卻很不滿地皺眉道:“你爺爺都這樣了,還忤逆他的意見。”

“我隻是講清楚。”

謝欽言目光篤定,神情中帶著一絲韌勁。

今天來了很多親戚,景澄的男朋友也在場,如果他不出麵反駁,很快就會有潑景澄臟水的人湧現出來。

景澄的心情有些微妙。

明明他還是在維護他,感覺上卻像不太一樣。

兩人很快從房間裡出去,謝欽言要他不要往心裡去。

景澄沒接話,抬頭看向他的眼睛,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那一句:“你們再難的坎兒都度過來了。”的確,謝欽言失明的時候,誰都沒想過還能有好起來的一天,光這份奇跡已經夠讓人感激。

可惜,他體會不到五年前那種焦灼盼望,一心一意隻希望他能好起來的感覺了。

好像不管他變得怎樣都沒關係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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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4章 第24章

◎味道有沒有變?◎景澄進去前後, 情緒明顯發生了改變。

許是一夜沒睡,他的狀態看起來很憔悴, 渾身無力,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謝欽言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想扶他一把又不敢。

將一切看在眼裡,秦域不動聲色走過去,什麼也沒問,隻是握住景澄的胳膊, 帶他出去透透氣。

謝欽言能看出來,在這個男人溫和的外表下,藏著不容侵犯的強勢, 每個舉動裡都充滿對景澄的占有欲。

目光追隨著出去的兩人,謝欽言很久才收回了視線。

他知道, 景澄沒有當麵反駁爺爺的話,那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 以及對快過世的人的憐憫,他心裡肯定一百個反感,連話都不願和他多說,怎麼會想跟他結婚。

在謝欽言轉身要回爺爺房間時,唐秋雲慌張走過來, 抓住了他的胳膊。

從他媽媽的力道中不難感受到,她的心情很急迫。

“我剛剛……”

她的心跳得很快,壓製住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放低聲音對謝欽言說:“警察局給我打來電話, 說是景澄的親生父親找來了, 他去采了血, 和景澄的DNA數據比對成功了。”

當初,在遊樂園門口撿到景澄時,為了幫他找到親人,唐秋雲去報了案,自然也將景澄的DAN數據留在了公安局。

而他父母的那時並未錄入數據庫,景澄連戶口都查不到,即使報案也未成功。

多年來,她遺漏了這點,沒想到會被他的親生父母利用上,輕輕鬆鬆找到了他。

國家有規定,被遺棄的小孩要按照流程先送去福利院,或者去有關部門辦理正式的領養手續,那會兒,謝家和公安局的局長關係密切,他無所謂地擺擺手,說:“找不到你們就帶回家養著唄。”

所以,景澄的親生父母是完全可以將其兒子定義為失蹤人口,謊稱被人偷走,把他正大光明地要回去。

唐秋雲不懂法,是警察簡單地跟他說了一遍事情的嚴重性,並通知她對方已經等不及了,要安排時間,儘快認親。

一想到景澄還要認回遺棄他的父母,唐秋雲的心裡就惱火死了。

小時候不養,等長大後撿個現成的兒子回家,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跟謝欽言講完後,問他要怎麼辦。

謝欽言比較冷靜,儘管眼底也閃過一抹戾氣。

他對景澄親生父母的恨意也很濃烈,早在很久之前就想為景澄討回公道了。

思索片刻,謝欽言沉著開口:“用錢壓不下去嗎?”

“讓我們給那種惡人塞錢?”

“不是。”謝欽言的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的光,“我們過來說。”

彼時,景澄和秦域正走在彆墅外麵那條寬闊的林蔭大道。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晨間的空氣帶著濕意,還夾雜著泥土的氣息。

秦域一直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看起來心情不好,他知道景澄想說的時候就會說了。

果然,走了一會兒,他緊繃的神經慢慢舒展開來,長長吐出了口氣,問秦域:“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啊?”

“什麼?”

“因為被人收養,所以逼著自己當一個聽話的孩子,不敢頂嘴,不敢反抗,事事順從,儘力偽裝,生怕被人以為你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當然會有。”秦域凝視前方,眸中充斥著淡淡的憂傷,“我不是告訴過你,爺爺的親孫子對我虎視眈眈嗎?從我進到秦家的那天,他們就防著我,很怕被我搶走家產,事實上我從沒那樣想過,能有個安穩的環境讓我生存,還培養我學習,已經感激不儘了,可我解釋過,他們不聽,對我百般排擠……”

說到這兒,秦域話音停頓。

他並不是願意賣慘的人,儘管都是事實,但說出來就好像在誘人同情。不喜歡這樣。

景澄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哪怕不說,他也可以共情,因為那些體會他都有過。

“所以,你畢業後沒去自家的集團,而是憑借自己的實力進入了更厲害的平台?”

“嗯。”

秦域眸光微閃,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說,卻聽見景澄佩服地感慨:“你真的是一個超有毅力也超自律的人,有自己的原則底線,是我要學習的對象。”

刹那間,未出口的那些話,秦域便不知還要不要再繼續說了。

其實他後麵的話是——既然他們懷疑我彆有用心,那我就不讓自己白白蒙受這份冤枉,我能搶過來那就搶,反正是憑我自己的本事。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純良至善的人,被欺淩的時光磨煉了他的意誌力,也讓恨意在心底悄悄萌芽,傷害過他的人,他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隻是,這樣的想法太陰暗了,景澄是站在光裡的人,他沒信心讓他接受這樣的他。

兩人往前走了許久,這個時候的天氣是最好的,不冷不熱,陽光充裕,清晨的樹枝和草尖上還懸掛露珠。

“餓了嗎?”秦域低聲問景澄。

“嗯。”

景澄點下頭,“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超好吃的早餐店。”

“那帶我去嘗嘗。”

見他心事重重,秦域輕輕彈下他的額頭,“彆不開心了。”

聳下肩,景澄說:“我隻是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沒底氣拒絕彆人,因為沒有家人,做什麼都很虛。”

“那是因為你潛意識裡把家人看得太重要了,不妨試想一下,隻有你自己生存在這個社會,你能獨當一麵嗎?答案肯定是可以的,人的潛力永遠大過於自己的想象。”

秦域亦師亦友,不是說教的一番話,卻撥開了景澄眼前的迷霧。

是啊,他就是把親情擺在第一位,這麼多年才走不出陰影。

剛到謝家那會兒,看到謝欽言和他爸爸媽媽相處的畫麵,他心裡不知有多羨慕,想著自己能有他一半的美好生活也夠了。

這是不是說明,當初他想牢牢抓住謝欽言,其實也是想融入他的家庭?和他結了婚,好像就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家庭成員,而非寄人籬下。

果然,他對謝欽言的感情也不是那麼純粹的。

來到早餐店,景澄點了這兒招牌的排骨麵。

店在小河邊,鋪麵不大,門口支了好幾張桌子,過來吃飯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趕著去學校的小學生。

青石板路上行跡匆匆。

“在這種環境吃過飯嗎?”

景澄拆了筷子遞給秦域。

“嗯,美味都藏在巷子裡。”

“你也知道這句話啊。”景澄表示詫異地挑眉,想到什麼不由笑道:“剛認識你的時候,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

“世界上不存在這種人,若你覺得有,隻能說你對這個人還不了解。”

“有道理。”景澄深思熟慮地點了下頭。

秦域斂下眸,語氣很淡地問:“之前和你哥來過嗎?”

答案很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

話語飄散在空氣中,發酵出一絲酸味。

“開了很多年了,小時候常來。”

“那味道有沒有變?”

“現在吃的好東西更多了,那肯定和小時候的味道有差彆。”

秦域勾下唇,他問的是人。

和謝欽言坐在這裡吃,跟和他坐在這裡吃,感受會一樣嗎?

景澄好像沒有聽出來。

過會兒,秦域不著痕跡換了個話題,“待會兒回學校,還是留在這兒?”

“爺爺的狀況看起來很糟糕,大家都在這裡,我也不好離開。”

景澄的眼神裡有些迷茫,“不過今天上午導師要開會,我還是去一趟吧。”

看出他有事隱瞞,秦域也沒有問。

其實他能猜得到,謝家老爺子應該是對他施加壓力了,否則他不會是這種狀態的。

用完早餐,秦域將景澄送去學校。

“有事情隨時打電話給我。”

在景澄下車前,他特地交代了聲。

景澄揮揮手,“專心忙你的工作,有空一起吃飯。”

“……好。”秦域遲疑應下。

在看著那一抹身影進了校門後,秦域的目光頃刻變得鋒利,拿起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事情完成得如何了?”他開了擴音,單手打方向盤掉轉車頭。

爺爺的身體很快撐不住了,對於繼承者的位子,秦家的兩個親孫子都在死死盯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景澄在學校待到下午,又去了謝家老宅。

可能是都聽說了老爺子病重的消息,來探望的人更多了。

在進大門前,景澄看見謝欽言在一旁打電話,而謝嘉旭探著個腦袋,像做賊似的,在那兒偷聽。

景澄沒想理會,邁步進彆墅,撞上唐秋雲。

“澄澄,你來了。”

唐秋雲的眼神本能閃躲了下。

景澄點頭,問:“爺爺怎麼樣了?”

“今天淩晨都快不行了,這又精神起來了,你說怪不怪。”

唐秋雲揉揉太陽穴,“我這準備回家拿份文件,你進去吧。”

看她滿臉疲憊,景澄不由得說:“唐姨,要是方便的話,我去吧。”

像是猶豫了下,唐秋雲接著說:“行,那你讓你哥載著,文件就放在你謝叔叔的書房裡。”

“我可以……”

景澄想說他可以自己開車去,但唐秋雲接著就轉了頭。

說不上哪裡奇怪,景澄一回身,發現謝欽言就站在他身後。

“走吧。”

顯然他已經聽到唐秋雲說了什麼,徑直轉過身,先行離開。

直覺告訴景澄,唐秋雲應當是有什麼事情,跟在謝欽言的後麵,上了他的車。

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直到車子開到了彆墅門口,在他要下車之時,謝欽言忽然出聲叫住他。

“澄澄。”

盯著他看了會兒,謝欽言終於下定決心把親生父親來找他的事情告訴他。

他已經找警方了解清楚,景澄的爸爸叫程銘來,在緬.北那一帶從事過詐騙活動,後來又幫著那邊的販毒團夥偷.渡違禁品,回國後被抓獲,坐了近十年的牢,最近才刑滿釋放。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根據記載,身邊並沒有過固定伴侶,所以景澄的母親目前還行蹤不明。

按照謝欽言以前的性格,這種事情他絕對要按得牢牢的,絕對不讓景澄知道半個字,怕他會經受不住打擊,內心會恐慌。

但時過境遷,景澄已經是個能扛起事兒的大人了,他會幫他,但他也要讓他了解清楚事情原委。

這才是真正的尊重。

“澄澄,你親生父親在找你,DNA已經比對成功了……”

聽謝欽言完完整整地說完,景澄如墜冰窟,體內仿佛被無數隻蟲子啃噬,密密麻麻的,錐心刺骨。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埋藏在記憶深處已經蒙了灰塵的那些畫麵又被挖了出來,是永遠不想再去窺視的。

“為什麼……”

他眼眶迅速濕潤,唇瓣喃喃張合著:“不是不要我了嗎?為什麼又回來?”

像是被人當頭一棒。

景澄的心臟極速絞痛,失落的情緒翻山倒海般湧來。

為什麼一個兩個都這樣,把他拋下後又來找他,拿他當什麼了?

小的時候沒儘到養育的責任,現在老了,想來找他贍養嗎?

景澄好恨,牙根都在癢,身體隱隱發起了抖。

“他敢來,我就敢殺了他……”

口中無意識念著,漆黑的眼眸中帶著凜然的肅殺之氣。

謝欽言猜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心疼擰起眉,安撫地拍下他的肩,“你不想認,我們就不認。”

儘管他猜到景澄的答案會是這樣,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親口問過他的意見。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去找警方做DNA了,我怎麼逃得掉。”

“我有辦法。”謝欽言的目光很堅定,向他承諾:“隻要你不想,我一定儘全力保護好你。”

“你……”景澄有些懷疑,“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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