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還要再問,白嬤嬤卻隻是笑著不開口。
曦月知道這是不方便由白嬤嬤開口,便湊近黛玉,小聲說道:“他們家曾經想和府上聯姻,先是你爹爹拒絕了,方同知又上門說能做妾也可以,最後卻依然沒成。那姑娘正是楊夫人的幼女,她不清楚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又不敢拒絕來茶會,臉上無光心裡也不自在呢。”
黛玉目瞪口呆,聯姻?做妾?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說的都是什麼:“好好的官家千金為什麼做妾?”
見曦月已經說開,白嬤嬤也沒了忌諱,便接著說道:“那姑娘也是可憐,她本來十三歲時就定親了,門當戶對的仕宦人家。可方同知父親病逝,剛守完三年,母親又去了,隻能接著守。六年不在官場,起複就很困難了,再加上守完全部孝方姑娘都十九了,那家就在守孝第三年的時候退了親。”
這話說得大家都安靜下來,黛玉本就體貼善良,一想到那姑娘的處境就替她難過。
白嬤嬤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方同知守孝完,又耽擱了三年才謀到了如今的職位,這姑娘接連耽擱已經二十二了。以她的條件選擇餘地真不大,老爺是她最好的選擇了。所以被拒絕了以後,方家還是放出了風聲,盼著咱們老爺看在方小姐名聲的份上娶她進門。”
黛玉驚得瞠目結舌:“這,這豈不是逼婚?”這做法完全出乎黛玉的意料。
春露撇嘴,道:“我打聽到楊夫人並不讚同,但也沒硬頂,方同知是很想和老爺攀上關係的,做妾也可以,才想出這麼個招兒。楊夫人的女兒沒能成功進門,這來參加夫人的茶會可不是不自在嘛。”
黛玉歎口氣,輕聲道:“方小姐如今如何了?她年齡大了,又名聲有瑕,這日後可怎麼辦呀?”
白嬤嬤回道:“剛剛太太也問呢,我聽說似乎是遠嫁了,低調地完全不知道內情。”
曦月把低落的黛玉摟在懷裡,和她說道:“玉兒,我知道你可憐方小姐,不過我們作為外人,是沒什麼法子的。我不攔著你知道這樣的事,就是希望你仔細想想,她落到這個境地。都有什麼原因?哪些地方走岔了?”
黛玉聽了曦月的提問,也開始細想。半晌,她扒著手指開始數:“首先當然是她未婚夫家不好,如果他們不退親,方小姐順利出嫁了,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
曦月點頭,認同她這一點,但是世道如此,便給黛玉解釋道:“確實不厚道。不過因為守孝耽擱花期被退婚的情況不算少見,從男方的角度來說,耽擱六年實在太長,他們家在第一次守孝的時候沒退親,第二次才退,世情上來說並不過分。”
黛玉無奈地歎道:“好吧,太太說的有理。那第二,如果一守孝結束就說親,那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就如太太所說,世間許多姑娘被耽擱了,難道都嫁不出去嗎?”
這個就說的很有道理了,能而沒有,自然就是有原因了,於是曦月說道:“以方同知那會的情況,能說的對象就很低了,遠不如前未婚夫家。我猜無論是方小姐還是她父母,大概是不甘心的,就盼著方同知起複後能說個好的,哪知道一年年的耽擱下來。”
見得到曦月的認可,黛玉也更有了信心,再接再厲地說:“第三,最最不該的就是自降身份做妾。這實在是不要臉麵不要名聲,用了這樣的法子就沒後路了。”
曦月欣慰地摸摸黛玉的小發包,掰開來細致地說道:“女孩兒家的臉麵名聲何其珍貴,任何時候都不能拿來開玩笑。做出這樣的決定,方同知顯然是個糊塗人,也並不疼愛尊重女兒。有這樣糊塗的父親,方小姐是個明白人嗎?我不得而知。我不知道她對這事有沒有強烈反對過,還是半推半就了。如果她順水推舟,那便是自甘下賤了,既如此彆人又何必尊重她呢?”
黛玉靠在曦月懷裡仔細思量,暗暗點頭。
曦月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這世道對女孩子本就苛刻,是半點錯都不能犯的。咱們每做一件事每做一個決定,都要審視自己的處境與條件,評估好壞優缺才行。”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玉兒,今日我要給你布置一個功課:你如何審視你自己?方小姐麵臨那樣的狀況,最後她走出了這樣的一條路。你的處境又是怎樣的?你會如何做選擇?”
“自省是件很痛苦的事,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過得糊塗。可我盼你清醒明白,做的決定都發自本心一步不要走錯,隻好現在對你殘酷些了。”
黛玉抬頭注視著曦月,緩緩笑起來:“我知道太太是為我好。”
見她明白自己的心,曦月也笑起來:“你慢慢想,這並不是能快的事。這功課並沒有時限,什麼時候想好了,來與我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