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淵確實說過林雪曠的眼睛非常動人,而且是一回在兩人做/愛的中途他這樣說的,此刻冷不防被唐凜給說中了,令林雪曠產生了一種近乎羞恥的惱怒心情。
他被死死按在床上,滿腔怒火越燃越旺,偏生身上有傷,這樣情緒波動一大,更是感覺手腳無力了。
林雪曠深吸一口氣,沒有跟唐凜這個神經病辯論這麼無聊的一件事情,態度冷淡地說道:“隻有無法掌控自己的人才會把犯錯的責任推到彆人身上,我相信您不會這麼無能……”
說到這裡,他偏偏又一頓,改口道:“也或許我想錯了。畢竟一個人年歲漸長,性格和能力總是會變的嘛。”
唐凜笑起來,微微眯起眼睛:“看來你真是在我麵前演夠了。出去一趟回來,變得這麼牙尖嘴利的。不過倒也挺可愛。”
林雪曠笑道:“那我繼續努力。”
他這樣躺在床上,就算話說的再硬,氣勢也終究弱了三分,唐凜笑看了林雪曠片刻,直到林雪曠默然移開目光,他才滿意地微笑著,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但不管時間多麼短暫,易奉怡終歸也是當過一陣子的暗礁繼承人,並且由四位輩分最高的長老執器,親手在他的身上刺下了一重用來保命的防護法紋。當時他襲擊了你之後跳海而逃,我讓人投下骨鯊種來追殺他,這才發現了他身上的防護法紋,認出了他的身份。”
林雪曠道:“你應該感到高興吧,在他的身上或許能夠找到你想要的忠誠。雖然當初你放棄了他,但他很明顯並沒有對你產生什麼恨意,反倒想要弄死似乎取代了他的位置的我,你得把他接回來才對啊。”
唐凜笑著拍了拍林雪曠的頭,強硬地壓製了他的抗拒:“說錯了,不是你取代他的位置,是我已經先選擇了你。雖然你一點也不聽話,還跟我性格不合。”
他的語氣有點苦惱:“唉,這也是玄學協會裡那些老家夥教育的失敗吧,如果當初我的人及時把你接回來就好了。”
林雪曠詫異道:“喲,你還去派人去找過我?”
唐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熱咖啡:“我早就這樣計劃過,並且打算親自動身前往。可惜當時暗礁中正好有人叛亂,我分/身乏術,你父親的去世又實在太突然,所以雖然去了,還是慢了一步。”
提到林觀的死,兩人同時沉默下來,這是他們兩個之間最解不開的心結與難以跨越的鴻溝。
——或者應該說,是林雪曠單方麵的,因為唐凜什麼都不在乎。
平心而論,他雖然凶殘、瘋狂,但並不濫殺,尤其是林觀這種無害的讀書人,彼此合作的那麼愉快,他還很中意人家的兒子,乾掉對方未免太沒品了。
可恰恰就是那一次暗礁的叛亂,林觀不巧也在,終於震驚地發現了自己為之服務的竟然是一個怎樣的組織,而他一直頗為欣賞的年輕人,竟還是這個組織的頭目。
震驚之下,林觀整理了一部分能夠弄到手的資料和證據連夜出逃,卻因為想要甩脫後麵追來抓他的人,一時慌亂不察,車子拐彎時滑下了山崖而亡。
唐凜沒有殺他,但他又確實是因為與唐凜的合作而死。
林雪曠從玄學協會那裡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就注定兩人的關係再也不可能恢複到曾經,更不用提他們之間還有著完全相反的立場。
可是唐凜卻希望通過鐵腕強權與刻意的訓練,把林雪曠掰回到曾經對他無比信任和依賴的狀態中,但顯然起到了十分強烈的反效果,這恐怕是他輝煌一生中做的最不成功的一件事了。
林雪曠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乾什麼……唐凜。”
他並沒有多少火氣,沉默了一會,慢慢地說:“我時常在想,我身上好像沒有半點符合你要求的東西。我對你不忠誠,不馴服,我不喜歡暗礁,也沒有把它發揚壯大的念頭,你教我練的那些法術,我更加不願意輕易使用,你像飼養一隻實驗室裡的白鼠一樣觀察我,訓練我,到底想得到什麼?”
唐凜低低一笑:“我可不會讓一隻白鼠躺在我的床上,但我也確實奇怪,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咖啡杯中冒出來的嫋嫋熱氣。那杯子非常精致,不是普通的水杯,而是曾經收藏在某國博物館裡,可以拍賣出天價的上世紀工藝品。
而當跟林雪曠說完這句話之後,唐凜笑著鬆開手,杯子連同裡麵冒著熱氣的咖啡都轉眼結成了冰,然後嘩啦一聲碎開,濺的滿地都是。
“所以說,人心難測啊。”
唐凜的目光從上到下把林雪曠給掃了一遍,好像要穿透他的皮肉骨骼,將他整個人解剖開來,看個清楚明白。
他這麼多年來將暗礁攥在手心裡,說一不二,令出即從,平時就是輕輕咳嗽一聲都能嚇得彆人直哆嗦,更不用提眼下這幅神經質的表現了。
在這裡的也就是林雪曠,如果換個人,恐怕當場就得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
可是林雪曠,他怎麼就不能服半點軟呢?明明小的時候,他是那樣一個懵懂又乖順的孩子,眼中隻看得到自己。
林雪曠瞥了地上的碎片一眼,並沒有稍微收斂態度的意思,反倒鐵了心坦誠到底:“因為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隻是在你的想象中,我應該喜歡。”
“應該?沒錯。”
唐凜的眼底閃爍出異樣的光芒:“你整條命,整個人生,本來就是應該都屬於我的。”
這話唐凜已經說過很多回了,先前林雪曠隻是抵觸,但這回他想起自己那詭異的命運,不禁心生疑惑,問道:“什麼意思?”
唐凜低下頭,充滿溫情地看了看林雪曠,給他掖了下被子,說道:“休息吧。”
他風度翩翩地站起身來,含笑說道:“但不管怎麼說,你受傷這件事確實是因為我的疏忽,你會不高興也是應當的,嗯……我應該再拿點什麼出來取悅你才行啊。”
他俯身,衝著林雪曠的眼睫吹了口氣:“過幾天吧,或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
唐凜口中的驚喜實在令林雪曠覺得毛骨悚然,弄一排人頭送到他麵前的這種“驚喜”唐凜也不是沒給過。
他不禁“哎”了一聲,要說什麼,可唐凜卻點了點他,道:“把嘴閉上,給我好好躺著。”
唐凜也知道,對付林雪曠這種人,警告是絕對不會有用的,所以他用了點法術讓林雪曠老實,林雪曠果然動不了了也說不出話來了,唐凜對外麵看守的人吩咐了幾句,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房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與安靜之中。
林雪曠陷在柔軟的被褥間,閉上眼睛,唇邊竟無聲無息地露出一絲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