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心海似築·高漸離(1 / 2)

我有一築,可與風月同。

衍水河畔,鳧雁灘頭繞,曲唱蓬洲響,擊築興晚歸。

世人皆知我與荊軻的易水送彆。

“善擊築者高漸離”這是我記載在史書上匆匆一瞥的剪影。

而他們不知道,我的阿大是個比我還厲害擊築高手,他兢兢業業為燕國當了三十年的樂工,我以後也是要繼承阿大的職業,我以為我會待在薊城擊一輩子築。

好景不長,連年不斷的戰亂,造就燕國注定被大國裹挾。因為樂毅上將軍備受猜忌,他去趙後不久,燕國的君王好像又有些後悔,不過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怎麼能知道燕王在想些什麼,隻是上頭一句話禁浮樂,燕國王做出表率,於是象征性地裁汰拋卻了許多樂師。

阿大到死也不能理解,他懷揣著青春熱血要勢必在擊築作樂的道路上一路前行,正當他走了三十年,燕國為什麼突然就不要他了?

可能是我性子裡帶有一種出離塵世的清高。

我算是看懂了政治的肮臟,這樣的世道,我常笑語它的混亂與無序。

阿大走後,我變成了一個遊手好閒的浪蕩子,也愛附庸風雅。秋高氣爽的日子裡,我常與狗屠、荊軻在燕國的鬨市飲酒作樂。

荊軻是一名劍客,我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記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個黃昏。

我在酒館中喝醉了,我抱著我的築一邊奏一邊唱,有個貴族女姬看上了我手中的這把破築,她非要讓我把築賣給她,不然就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我高漸離從來都不屑於與她這種不講理的人爭辯。

“不賣。”

我昂首挺胸地拒絕了。

然後我的胸口就被她所帶的屬官狠狠地踢了一腳。

貴族從來就是這種德行,至少燕國的貴族,他們大多數就是這個樣子。

我被打得鼻青臉腫也沒還手,還死活抱著築不放手,我看到有一個身形挺立的男子在一旁看我的笑話。

豪俠出手救我,我是這樣以為。

但他居然都沒有搭手???

貴族女姬讓人停手後,甩過頭高傲地哼了一聲,洋洋灑灑地帶著人走了。

我抱著築起不來,這時候那個男子才來拉我,“你是個蠢貨。”

“?”我雖然被打得不重,但也一點也不想和他說話。

“我不明白你在乾什麼,那貴女隻是想要取樂,或者讓你服軟,並沒有真想要你那把築。你就不會說兩句好話?我瞧你這把築雖然還不錯,但都舊成這般模樣,何必要抱在懷中?”

此築雖破,卻是我阿大的遺物。我沒有與他解釋太多,隻說“我愛惜它如我的性命。”

他沉默一會兒,然後爽朗地笑了起來,連連讚歎,“你是個很有趣的人。”

晚風帶起我們的衣袂,他的笑和聲音隨風融進了霞光之中。

少年時候的荊軻比我要有理想抱負得多,就如他第一次對我介紹自己。

“我叫荊軻,要師天地之劍者,行天地之正義。”

“高漸離。”

少年相識,少年相知。

還未曾領悟到世道的艱深。

當年的搶築為樂的貴族女子後來嫁了一個王作為丈夫,王名姬喜。

他們的孩子叫做姬丹,燕太子丹。

後來我記得易水,我記得潺潺流動的水聲,水中倒映著光與影,我在岸邊擊築,荊軻踏著送彆的歌聲,毅然走上了一條不歸的道路。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他朝我揮手,白衣獨立。

無數的光影彙聚在一起,我在河邊等了他很久很久,卻再也沒有等到荊軻。

他去刺殺秦王,然後死了,死在了鹹陽章台宮的大殿上。

他的屍首被棄於市朝,沒有人敢去收他的屍。

我偷偷跑去了鹹陽,我看著他,紅白夾雜,慘不忍睹;我把他撿起來,不知怎地,連哭也哭不出來。

良久,我對著他笑了笑說,“你真蠢啊。”

這一個黃昏把過去拋在了腦後,其實算來算去也不久,就在六年後,秦一統天下。

夢醒了,身周已無那時的光影。

我從深處的夢中的黑暗處醒來,眼前還是一簾黑,可我的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我日複一日地擊著從前的築,我如今也身在鹹陽宮,隻不過,我瞎了。

理由是皇帝喜愛我所築的音樂。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成了一個瞎子。

瞎子,就沒有任何攻擊性,就不可能再複仇。

我與嬴政虛以委蛇了整整三年,卻無法忘記我來的鹹陽的第一日。

我覆著眼,被一個叫趙高的宦官領著到了皇帝的台階之下。

空曠的大殿上很安靜,安靜到過分壓抑,我隻能聽到燭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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