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和謝長庚聊了幾句, 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麵,但是性情什麼的倒是比較合得來。
她原本以為對方會很難相處,不想還挺好說話的。
在白穗還準備再開口問詢什麼的時候, 一隻大手輕輕覆在了她的頭上。
“彆靠那麼近。”
陸九洲這麼柔聲說道,雖然語氣什麼聽上去和往日沒多大不同,不過他的神情卻不算好。
他薄唇壓著, 抬眸又看向了一旁的謝長庚。
萬劍宗向來擅長隱匿氣息,對劍氣更是收放自如。
這些陸九洲自然也知曉, 然而眼前的青年不過結丹修為, 哪怕再擅長隱匿氣息也少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著, 沒有顯露出痕跡的。
寧玦這麼快發現他大約是因為青年身上還有他留下的劍傷,上麵帶著劍氣, 很容易便被命劍感知。
幾乎是在寧玦引劍而出的瞬間,他也覺察到了謝長庚的氣息。
這不算慢, 在修者之中已然十分敏銳了。尤其還是在帶傷的情況下。
但是這並不能成為陸九洲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來人的借口。
謝長庚看出來了陸九洲的探究意味,他將自己的命劍擦拭收好後這才笑著解釋。
“道友誤會了, 我並非故意躲在那裡。隻是實在不是時候,我怕當時我一出來, 被你這神兵傷到的便是我而非寧玦了。”
他果然看到了。
陸九洲喉結滾了滾, 看著對方那清明的眉眼, 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好似一切都無所遁形了般。
當時白穗估計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隻是她在最後閉上了眼睛。
和她不同的是,眼前人看到了全部, 看到了自己是如何麵紅耳赤地俯身, 又是如何紊亂著呼吸,滿眼渴求地靠近。
怪不得剛才自己那般遲鈍。
謝長庚擅長隱匿氣息可能是一個原因,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
他當時滿心滿眼都想著和白穗親近一次, 哪有顧得著旁人的時候?
“……你們先往後一些。”
白穗感覺到陸九洲不甚自在地避開視線,還想要抬頭再看清楚一些的時候,對方先一步收回了手。
她見陸九洲要走,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袖。
“師兄,雖然我不喜歡寧玦,但是他剛才也沒做什麼……”
昨天的事情讓白穗對寧玦有了些改觀,而且之前的仇怨她也在問心台上報複回來了。
可她總覺得讓陸九洲去挫一下他的銳氣也不錯,要是就這麼算了挺可惜的。
於是白穗思索了一會兒,在寧玦和謝長庚都要以為她是想要讓陸九洲算了的時候。
她仰著臉試探著開口。
“要不你下手稍微輕一點?”
“你確定?”
陸九洲突然的反問讓白穗一愣,她眨了眨眼,對上了青年那雙含笑的眉眼。
“我要是下手輕了,我怕你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能過來找你們算賬。他這人睚眥必報,與其給你們留下麻煩,不如現在動手收拾了為好。”
陸九洲的確是因為寧玦打斷了他而不悅,同樣的也有這個原因。
謝長庚和寧玦的恩怨比起白穗來隻會更甚,他聽桑子俞說了個大概,謝長庚看著人畜無害,在秘境裡可沒少讓寧玦吃苦頭。
不僅是險些損了他的靈脈,甚至還差點讓他沒順利從秘境裡出去。
寧玦向來自傲,著了一個修為比差了自己那麼多的修者的道也就算了 ,關鍵對方還是個廢靈根的瘸子。
這於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簡直是奇恥大辱,他豈能放過?
陸九洲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隻是謝長庚和白穗要一起曆練,他不想白穗在曆練沒開始時候就這麼麻煩。
果不其然,白穗聽了陸九洲這話後拽著他衣袖的手慢慢鬆開。
是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一茬。
現在寧玦對她還算客氣,那是因為這裡是靈山,且有陸九洲在。
可他們馬上要離開了,她和寧玦的恩怨是了了,謝長庚卻沒有。
中途寧玦報複起來,就算加上風祁,他們三個人也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好的,麻煩你了師兄。留口氣就成。”
寧玦臉色沉得厲害,對白穗才稍微改觀一點,如今因為她這話立刻煙消雲散。
“你這臭丫頭,枉我對你手下留情,早知如此我昨日就該……?!”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柄雪色長劍破風過去,帶起的劍光似千萬樹梨花盛放,恍惚間竟看不出什麼旁的顏色。
緊接著四周風起,霜雪夾裹著漫天的飛葉一並朝著寧玦方向落去。
劍與劍相互碰撞著,因為兩者屬性相同,越靠近風越急。
晴空之中烏雲詭譎,轟隆雷落裡燎起了漫天火焰,樹葉瞬間被點燃,翻騰的熱浪哪怕白穗離得真這麼遠了也還是被燙灼到了。
之前守擂比試的時候陸九洲並沒有和寧玦交過手,白穗也並不知道兩個同屬性的修者動起手來竟是這般猛烈。
他們兩人修為都不低,問心台時候周圍還有結界可以抵擋部分攻勢波及,但是現在卻沒有。
“好厲害,看來昨日寧玦的確對我手下留情了不少……”
“畢竟有你師兄在,他不敢亂來。”
謝長庚和白穗躲在一處矮樹叢後麵,聽到一旁少女這麼感慨後語氣平淡地說道。
隻是餘光不著痕跡地瞥了對方一眼。
當時在從秘境裡出來之後他便知曉了這一次因為得罪了寧玦,可能沒人會願意冒著得罪昆侖這樣的大宗來與自己組隊。
其實就算是沒有寧玦這一事,以他這一世的條件也很難找到個願意一並曆練的隊友。
哪怕是有也是和他一樣不被人接受的存在,這種一般要麼也身體殘缺,要麼修為比他還次。
與其如此,他倒不如一個人去曆練,至少還不用分心去照顧旁人。
因此從一開始謝長庚就沒有寄希望過有人願意和他一起曆練,直到兩日前那位昆山的劍祖禦劍來了萬劍宗。
秘境時候謝長庚是讓寧玦吃了不小的苦頭,同樣的他傷得更重。
他剛清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每一處好的,試煉已經結束了怕寧玦報複,於是這才趕了回來。
按理說他一路舟車勞頓隻會導致身上傷勢更重,謝長庚原是打算回去靜養一兩月再下山曆練。
左右都是他一個人,也不存在耽擱旁人的情況。
誰知謝長庚前腳傷痕累累回了宗門,便在山門口碰上了顧止。
這位昆山的劍祖他並不是第一次見,上一世妖魔兩族聯手攻入修真界的時候他也在場。
和如今的廢靈根不同,上一世的謝長庚是萬劍宗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劍修奇才。
雙靈根,又是少有的雙命劍,論資質來說不比寧玦差,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可資質好又如何呢?最後宗門被滅,同門被屠殺殆儘。
就連顧止這樣一步登仙的劍修大能也身祭了命劍,才堪堪與那魔頭同歸於儘。
那一世的最後一夜,謝長庚隻看見了漫天的火光和血色,耳畔是無數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響。
再之後,他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漫長的永夜之中。
等到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宗門未滅之前,而他重生到了一個瀕死之人的身體裡。
因此在看到顧止出現在了萬劍宗的時候,謝長庚恍惚了一瞬,所見有那麼刹那和前世重合。
他緩了一會兒,忍著疼痛朝著顧止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顧止一開始並沒有言語,隻微微頷首算是回應,然後靜默地打量了他許久。
久到他快體力不支暈倒在地的時候,一股磅礴的靈力覆了上來,將他斷裂的骨頭,還有耗損的經脈一並修複。
謝長庚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的大能沉聲開了口。
他說要是他不介意和他徒弟一起曆練的話,讓他過兩日去一趟靈山。
徒弟……
對了,這一世的顧止收了一個小徒弟,還在仙劍大會時候當眾讓她拜了師。
這是上一世沒有過的。
大約是好奇顧止這一世收的這個徒弟,或者隻是為了報答顧止的療愈之恩,又或者是因為上一世以身渡蒼生的大義,他應下了。
隻是沒想到不單單是顧止這一變數,上一輩子癡戀合歡宗聖女因而叛離宗門的陸九洲,這一世竟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妹。
想到這裡,謝長庚看向撥開樹叢激動注視著外麵兩人對決的少女。
他眼眸閃了閃,最後視線停落在了白穗的眉眼。
“冒昧問一句,你和合歡宗的那個聖女是什麼關係?”
正看陸九洲他們打架看得正起勁兒的白穗,聽到旁邊人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話一愣。
“我沒彆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能兩人麵容生的十分肖似,在蓬萊時候有好幾次都險些將你們錯認。”
青年很敏銳覺察到了白穗的情緒變化,她一開始是有些沒反應過來,而後微皺了皺眉看上去並不是很喜歡彆人把她們兩人相提並論。
至少是在容貌上。
“抱歉,你要是不方便就當我沒問過。”
“……我和她沒什麼關係,隻是單純長得像而已。”
白穗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原來如此。”
他知道白穗不喜歡這個話題,於是點到即止沒再繼續下去。
謝長庚是不說了,反倒是白穗因為這話沒了看陸九洲他們打鬥的興致。
倒不是討厭玄殷什麼,隻是白穗對於陸九洲本來就有些患得患失,再加上原文裡他喜歡玄殷到舍棄了性命 ,交付了命劍。
如今她這塊玉佩,也是他們當時的定情信物。
白穗一直都讓自己儘量忽略這些,忽略和玄殷一般無二的麵容,同樣的玉佩。
但是越是這樣她心底就越不安,她好像隻是占了個提前遇上陸九洲的機緣,和提前知曉劇情的金手指,沒了這些,或許什麼也不是。
儘管白穗的任務就是讓陸九洲離玄殷遠遠的,改變be結局,然而這更讓白穗覺得自己是把原本玄殷的東西陰差陽錯偷過來一樣。
她好像成了她的替代一般。
“我和她不一樣。”
半晌,在謝長庚以為白穗不會再與自己說話的時候,她突然這麼悶悶開了口。
“哪怕我和她長得再像,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所修的術,所擇的道,所見所感都是全然不同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白穗直勾勾注視著眼前的青年,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澄澈,在光影之間看得人心悸。
然後謝長庚看到她紅唇微啟,一字一頓像是宣誓一般說道。
“我對陸九洲是真心的。”
謝長庚愕然看了過去,沒想到自己隨口這麼問了一句對方反應這麼大,這般嚴肅。
更讓他意外的是白穗竟然這樣直截了當說出了自己的心意,這對於一般的女子來說倒是少見。
沒有忸怩也沒有羞赧,坦率得讓人驚訝。
謝長庚雖不認識合歡宗的那位,在前世於她也沒什麼交集,可對陸九洲卻很是欣賞。
因此再得知了他為了一個妖女叛逃了宗門,放棄了大好前程不說,還被奪了金丹入了魔道後很是唏噓。
對於重生的人來說,有與之前不同的變數會讓他們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