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陰影之門14(2 / 2)

陸宜修已經感受到了人群中驟然生出的隱晦殺意。

他不意外,因為這就是人類。

大義和無私是用來要求聖人的,當普通人艱難活著的時候,他們隻會抓住讓他們活下去的所有稻草。

哪怕它的終點如此可怕,哪怕它隨時可能帶來死亡,哪怕它如此血腥,但它確實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邪神信徒大部分來自於貧窮的村落,無法活下去的那些人才會冒著官府的追剿,拋棄一切,跟鮮血和死亡相伴。

失去唯一的稻草,他們就會變回原來那個無力掌控自己人生的弱者,在饑餓和貧窮中等待注定的死亡。

“他們”,不僅僅是站在他眼前的這幾百人,還有整個大鳳王朝境內數之不儘的無名之輩。

陸宜修闔眼,仿佛看到了那個位於貧民區的茅草屋,遍地的病人,靠著一個壓根不算信徒的“信徒”活命。

在陸宜修沉默不語時,在人群陡然生出殺意時,在更多人沉思時,一個個影子悄無聲息的扭頭看向了他們的主人。

有人隨意一瞥,對上了影子投來的視線,他瞪大眼,輕輕推了推身旁人。

一個又一個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殺意不見了蹤影,轉為恐懼。

他們重新想起了對方的可怕,想起了咫尺之遙的那兩位“神靈”,徹底失去了殺人的想法。

那不是殺人,那是送死。

“所以,為什麼要殺死神呢?那多麻煩?”

那位大地母親的信徒等陸宜修思考得足夠久,足夠明白一連串可能導致的危險後,才笑著道:“既然祂如此強大,又能賜予信徒力量,那為什麼不讓它……”

那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璀然一笑,擲地有聲:“變得更有用呢?”

現場安靜到能聽到那些肉塊蠕動、血液湧動的聲音。

陸宜修恍然,翠綠眼眸宛若脈脈情深般注視著對方,他輕聲道:“諸位請回吧,我跟這位……”

“玖佰。”對方道。

陸宜修嘴角含笑:“詳談片刻。”

他停頓了下,囑咐那些人道:“我知道諸位各有手段,但還請不要輕舉妄動,我沒那麼多精力關注影子的動向,若是在這個過程中,有人被誤傷了,那就太遺憾了。”

眾人咽了口口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它歪著頭盯著主人看的模樣,比任何威脅都要有力。

人群拖拖拉拉的朝牆外走去,以王煜帶頭的那些大教派的人卻沒動。

陸宜修看了他們一眼,不等王煜開口說些什麼,就將視線投向了玖佰:“你是官府的人?陸向文還是陸宜川?”

士大夫還是大商人?

玖佰一愣,神情嚴肅:“你想把我汙做官府走狗?”

王煜眉梢一皺,又一鬆,插入對話道:“陸易,你可能誤會了,玖佰雖然聽起來像假名,但確實是真名……”

陸宜修豎起手,阻止王煜的解釋。

“他的名字是真是假無所謂,”陸宜修客觀道:“隻是你們說不出這個解決問題。”

不是陸宜修看不起這些邪·教徒,而是世家子跟普通人的差彆就是這麼驚人。

邪·教徒大部分都是窮人乍富,從土裡刨食、在餓死邊緣徘徊的貧民變成擁有超凡力量的邪·教徒,他們改變了命運,卻改變不了命運在他們身上留下的深刻烙印。

他們注視這個世界的目光注定被局限在他們所能看到的最高處。

而世家子不同,他們是最頂端的精英,用三千年的鐘鳴鼎食供養,從小就將治理國家、延續家族作為自己的權利和義務。

其中,陸向文和陸宜川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天才不可能總出現在世家中,隻是世家用驚人的教育資源堆出了如此多的天才。

當然,陸宜修之所以會冒出這個猜測,有部分原因是他曾在宴會裡看到過那場出乎意料的“表演”。

陸宜川,早就將目光聚焦在了邪·神身上。

陸宜修還記得陸宜川當時的解釋——他說,他們在尋找如何徹底鏟除這些邪·教的辦法,他說,他們沒必要冒險接觸邪·神帶來的力量。

很遺憾,聰明人的話不能全信,尤其是在鳳曉跟陸宜川是敵非友的情況下。

陸宜修想起了那些咕嚕嚕出口、價值不菲的魔導武器,想起了那些魔石和靈石。

大鳳王朝仍在跟咕嚕嚕進口魔石這種新資源,這對一個國家來說,已經足夠致命了。

因為它不僅是新資源,還是一種戰略能源。

陸宜修確信,在知道這些新能源存在的第一時間,大鳳王朝的精英就已經在大鳳王朝疆域內尋找它的存在了。

但時至今日,大鳳王朝還在不惜成本的跟咕嚕嚕進口魔石。

如果說這是栓在他們脖子上的第一道枷鎖的話,那修仙者過分強大的單體實力就是第二道枷鎖。

修仙者甚至能斬殺降臨後的邪神軀殼,這一點足夠讓他們意識到修仙者的單體實力究竟有多可怕。

在睜眼看世界時,精英們意識到了一個致命問題:大鳳王朝太弱小了。

於是,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自然的擺上了他們的書桌。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在此之前,陸宜修沒有細思過,但在玖佰說出這句話後,所有線索聯係在一起,他豁然開朗。

陸宜川不止是在研究如何殺死邪神,也不止是在研究如何鏟除那些□□,他還在研究這些信徒們的力量來源和信徒之間的聯係,研究如何控製邪神……

這聽起來過於膽大妄為,但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念頭出現在陸宜川身上,簡直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陸宜川的一生就是由膽大妄為這個詞貫穿的,他拉起一股新勢力,站到父親的對立麵,逼得鳳家流乾鮮血——如果不是那一晚陸宜川沒找到鳳曉,鳳曉最終的結局如何實在很難說——最後還能跟陸向文平分權柄,足以證明他不僅膽大妄為,而且足夠出色。

當然,陸向文不是想不到這個辦法,隻是始終有條線約束著他,那是世家數千年的教育積澱,讓每個世家子不至於拖著整個家族步入深淵——在陸宜川嘴裡,那是頑固不化。

陸宜修得出答案,又重新看了一遍玖佰。

他長相平平無奇,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顯然對方正處於某種過分激蕩的情緒中。

現場的氣氛有些凝滯,陸宜修方才的懷疑,足夠引發一場流血事件了。

而在身後兩個邪神被困在這裡的情況下,即使再狂妄的邪·教徒,也不會覺得自己能打得過對方。

即使如此,玖佰也絲毫不見恐懼,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陸宜修,分辨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難道你認為除了那些大人物之外,世上就沒有天才嗎?”

他看到陸宜修的眼睛又耷拉了下去,似乎是困意再度襲來,於是又故意道:“還是說,你做不到?”

周遭的影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從地裡探出了頭,一時間玖佰身旁遍布殺機。

陸宜修闔眼思考了片刻,沒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答案顯而易見,他確實做不到。

但他大張旗鼓的“請”這些人來,不就是想集眾人之力,讓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嗎?

隻是之前是如何徹底殺死神,而之後就變成了如何“讓神變得更有用”。

這真是一個值得讓人為之奮鬥終身的目標。

短短片刻內,陸宜修思考的是另一個問題。

他原本設想的“集眾人之力”是指邪·教徒們。

畢竟他們最了解神,而且還能順帶轉移一下邪·教徒的精力,讓他們彆忙著殺人獻祭,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

但現在看來,這個“眾人之力”的範圍也可以再擴展一下?

想到這裡,陸宜修結束沉思,睜開眼,看向目不轉睛盯著他的玖佰,對在場多餘的其他人道:“你們該回去了。”

王煜還想說什麼,瞥見圍在玖佰身旁的影子們紛紛扭頭看向了他們。

“我覺得你們不太適合在場,”陸宜修不緊不慢的開了個玩笑:“不會有人覺得我需要趕走你們才敢殺人吧?”

有人下意識的搖頭——對方這個主場實在太牛逼,兩坨半死不活的神杵在那,不管誰看了,都得立馬喪失戰鬥欲。

大家掂量一下,都不會覺得自己打得過降臨後的神。

既然對方沒有殺意,又隻是想“談一談”,還如此“禮貌”的趕客了,那在場的其他人也就不得不拖拖拉拉的離開了此處。

玖佰的神經緊繃著,無數念頭從他腦海裡飛過,猜測著對方究竟想跟他談什麼。

他做好了麵對嚴刑拷問的準備,卻沒料到對方的“談話”如此簡短。

陸宜修朝他笑了笑,眼眸中蕩漾著多情的碧波:“替我的一位‘朋友’向陸宜川問個好。”

“故人舊交,倒未曾想到會在此處相見。”

他朝羅賓示意了下,羅賓推著輪椅調了個頭,朝牆那邊走去。

風中遠遠傳來了對方最後的話。

“我確實做不到,但我們不正是為此而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屠神?太浪費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垃圾,隻有放錯了位置的資源。

這波啊,叫廢物再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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