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川大概知曉為什麼陸向文直接過渡到你死我活了——陸宜修要挖了他們的根,那他們隻好先下手為強了。
陸宜川表情古怪的看著他：“你瘋了？你想推行大鳳律？”
跟新階級對話就是比冥頑不靈的老牌勢力心領神會。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陸宜川也在背地裡琢磨過大鳳律……
正因為琢磨過，所以才更清楚這有多瘋狂：“你哪來的人推行大鳳律？”
陸宜修搖頭：“我沒有足夠的人手。”
陸宜川警惕道：“我們也沒有。”
他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踱步：“不行,不行,這事隻能徐徐圖之，就算你能一口氣血洗所有世家，清空最大的阻礙，騰出足夠多的位置,我們也沒那麼多人去填滿這些位置。”
“這隻會導致秩序一團亂,整個王朝直接崩潰。”陸宜川說道這裡，立馬換了個語氣,安撫陸宜修：“世家確實很糟糕,這一點沒有比我們更清楚的了,但對這個國家來說，它的存在是必要的,如果沒有世家，王朝也就不複存在了。”
“而且世家有罪，但那些年輕人，又有什麼錯呢？”曾毫不猶豫血洗了鳳曜城的陸宜川誠懇道：“他們想讓國家變得更好……”
“我還沒瘋，你不必這麼緊張,”陸宜修不急不緩道：“而且我也沒法血洗所有世家,你太高估我了。”
陸宜川鬆了口氣,發覺他現在確實完全沒有吃飯的心情了。
“那你到底是什麼打算？”陸宜川不滿道：“可以談？”
陸宜修搖了搖頭：“先殺點人吧，飯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
聽到這裡，陸宜川眼都沒抬：“合著你特地把我叫來，就是為了嚇唬我？”
陸宜修：“我隻是發現,你好像從沒想過，按照大風律清算的話，世家屁股底下當然不乾淨，但難不成你覺得新黨就很乾淨了？”
陸宜川眉梢微動：“那我可真想不透你到底想乾嘛了——動手之前還友好的通知敵人一聲？”
陸宜修：“如果你有清除害群之馬的想法的話，我們也可以合作。”
陸宜川用看外星人的目光注視著陸宜修：“我們仔細算一算，你最大的依仗無非是小皇帝，小皇帝登基才多久，他手上能有多少人？你想在鳳城‘殺點人’，光靠他手上的人肯定不夠吧？”
“也就是說，眼下是你需要我們配合，而不是我們需要你。”陸宜川匪夷所思道：“而你既想讓我們出人手，還想殺我們的人？那我們能得到什麼？”
“就算世家死了幾個人，然後呢？世家難道會因此害怕不成？相反，接下來可能就是我們要承擔世家的反撲了，我怎麼算，都覺得你不僅沒有誠意，而且還在拿我們當傻子。”
這就是陸宜修不喜歡這個馬甲的地方了，它跟朝堂和政治的牽扯實在太深，而朝堂政治這玩意，就是妥協再妥協的過程。
陸宜修慢吞吞道：“你知道我帶走了甲三吧？”
陸宜川樂了：“難道你準備把他送給我們？”
“我還沒說完，”陸宜修：“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談一筆大生意。”
“大生意？多大的生意？”
“囊括整個大鳳王朝的生意，事實上，我正在猶豫是否要跟你們合作……”
對話聲漸漸低了下去，彆院的燈亮了半宿，一直到月亮高懸，陸宜川才急匆匆的駕車離開了彆院。
阿潘收拾那場對話的遺跡，圖紙上暈染深深淺淺的筆墨，依稀能看出歪歪扭扭的“鏈條式自行車”這個標題。
在這張圖紙下方，另一幅複雜的構造旁標注著一個新式農具，再下一張則是模樣奇特的紡織機……
而在書房某個被收拾起來的手稿堆中，放著一張名為蒸汽機的設計圖譜。
甲三的天賦毋庸置疑，但這些熟悉的發明突然噴湧而出，自然也少不了陸宜修的推波助瀾。
陸宜修對工業革命的了解不深，但史書上寫的很清楚，地球上的第一次工業革命步入了蒸汽時代，而第二次工業革命則步入了電氣時代。
大鳳王朝的工業革命跟地球有本質區彆，它並非技術的自然飛躍，而是由強行從另一個文明上扒拉下來的仿造品推動的。
這意味著那些在地球上的工業革命中自然湧現的產物，在這裡缺乏足夠多的技術積累，導致它們遲遲沒有湧現。
而如果嘗試在大鳳王朝全麵複製魔導技術，則必須要解決一個嚴峻的問題——大鳳王朝的疆域內沒有魔石礦。
考慮到魔石是魔晶礦靈的附屬產物，陸宜修對克服這個問題不報任何希望。任何知曉魔晶礦靈有多強大的智慧體，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克服的問題。
所以，大鳳王朝的工業化，必須走另一條路——一條陸宜修熟悉的道路。
甲三在被陸宜修“提醒”之後的靈感爆發也證明了這一點，他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能突破那些無形的阻礙，噴湧出無數設計。
之前的工業革命積蓄了足夠多的大商人以及工廠，那些生產魔導工具配件的工廠可以無縫切換成生產這些更簡單、技術含量和造價都更低的工廠，生產出源源不斷的商品，傾銷到中下層這片空白市場上，逐步改變人們的生活。
陸宜修相信資本逐利的瘋狂程度，也相信空白市場爆發出來的潛力，當然，他更相信資本踐踏法律的決心，以及世家聞風而動強取豪奪、破壞市場的本能。
沒有足夠強力的保障措施，上演羊吃人的劇情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在這場積蓄了半個晚上的暴雨終於傾斜而下時，陸宜修幽幽歎了口氣，劃掉了“都得死”的選項。
沒辦法，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就如同陸宜川所說的那樣，如果沒有世家，大鳳王朝也就不複存在了。
*
暴雨下了一整夜，也沒攔住那些冒雨赴會的人，這一夜，注定很多人無法入眠。
天才蒙蒙亮，在密集的馬蹄聲中，忽而山雨欲來風滿樓。
禁衛軍隱晦的調動了位置，把守鳳城的幾個要點。
而閒著沒事乾的陸宜修則收到了一封信。
【阿修，聽聞你醒來，我不甚歡喜，昨夜又收急報，實在難以按捺相思之情，遂攜友折返，不日將至，望君珍重。】
信很短，似乎是匆匆寫就，陸宜修看了一眼，頓覺頭疼，扭頭去看阿潘。
阿潘也有些無奈：“陛下素來如此，沒人勸得住……”
陸宜修打斷他的話：“你把昨晚的事情傳給他了？”
阿潘閉上了嘴。
陸宜修懶得問他們的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他心知肚明鳳曉到底是被什麼吸引來的。
陸宜川感興趣的東西，鳳曉同樣感興趣，陸宜川能看到的未來，鳳曉也同樣能看得到。
陸宜修想了想，寫了個條子給陸宜川，告訴他最好儘快動手，不然後果自負。
收到條子的陸宜川還沒做出反應，士族的反擊倒是來得飛快。
禁衛軍包圍了彆院，奉命逮捕陸宜修——甚至不需要一個裝模作樣的罪名。
跟陸向文比起來，陸宜川確實還差得遠。
陸宜修拿了根草逗水桶裡剩下的那兩條小魚，它們壓根不為所動，愜意的在狹隘的水桶裡遊來遊去。
門外禁衛軍的喊聲有些喧鬨。
埋首書桌的甲三把窗戶一關，隔絕噪音，繼續繪製新式農具。
阿潘不知道跑哪去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宜修耐心的逗著魚，偶爾聽一聽禁衛軍喊話的內容——無非是放下武器速速束手就擒之類的話。
在這些喊話重複數遍後，門外的大軍終於動了，馬蹄聲陣陣，大地震動，包圍彆院的禁衛軍發起了一場衝鋒。
細微的破空聲在衝鋒帶來的巨大動靜中，難以察覺，但人仰馬翻的動靜倒不難察覺。
陸宜修丟掉軟綿綿的草，拿了根筷子，那兩條小魚終於正眼看“它”了，或許是對闖入水桶的陌生生物感到恐懼，小魚有些驚慌失措的遊動了起來。
門外的破空聲、馬蹄聲、廝殺聲響成一團，異常熱鬨。
不止是大門口，整個彆院外，都陷入了奇特的攻城戰中。
陸宜修背著手想，我就知道彆院裡裡外外這麼多活，肯定不是阿潘一個人乾的。
阿潘作為鳳曉留在他身邊的眼睛，本就承擔著保護陸宜修安全的責任。
在陸宜修跟陸向文撕破臉後，他立馬做出了反應——一邊把昨晚那場對話傳給遠方的陛下，一邊調動了鳳曉留在鳳城的人手。
想光靠這些人手攔下數量驚人的禁衛軍，確實有些難。
不過如果這些人裡有一些擁有“神秘力量”的存在，那就不太好說了。
彆院外的廝殺聲中間或夾雜著幾聲祈禱，讓這場不公平的廝殺變得更不公平。
那不是陰影之門的人。
陰影之門的信徒雖然因為某個意外膨脹成了一個驚人的數字，但陸宜修沒有將這些淺信徒變成真正的信徒，那些信徒壓根不知道如何向邪神祈禱。
這應該是鳳曉自己挖掘出來的邪·教徒。
畢竟大鳳王朝疆域遼闊，誰也不知道哪裡就藏著一窩邪·教徒，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邪·教徒十分容易被誘惑。
財富和權勢就足以輕易讓他們淪陷。
陸宜修托腮聽了一會，見禁衛軍似乎被拖住了腳步，起身進了書房，在甲三手邊散落的圖紙中隨意翻看了起來。
若有若無的鮮血氣息在此處彌漫，彆院外堆著數量驚人的屍體，但禁衛軍仍沒有突破這條簡陋的防線。
在又一次死亡衝鋒後，禁衛軍停下動作，將最新消息傳回鳳城，其中用大量篇幅描繪了擁有可怕能力、會帶來鮮血和死亡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