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鳳王朝41(1 / 2)

跟隔壁白、洪兩地不同,駱地的世家沒有慘遭滅門,勢力根深蒂固,跟縣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縣衙裡的官吏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因此此地的改革推進得十分緩慢。

駱地的百姓籠罩在麻木且壓抑的氛圍下,他們不信任官府,也不信任外來者,沉默勞作,背負家庭的重擔。

路旁田間的農民沉默勞作,官道上的行人看到他們就遠遠避開,途徑的小小縣城因為軍隊的出現而分外沉默,人們從門縫裡打量這支軍隊。

這不是多麼誇張的反應,封建製度下的人們,本就對官僚和軍隊敬而遠之,相較於白、洪兩地的生機勃勃,駱地更像是凝固在過往時光裡的傳統模樣。

在改革席卷大鳳王朝之前,大鳳王朝的民間鄉村一直都是如此。

最底層的百姓掙紮著活著,上層的目光不會落到他們身上,散落在大鳳王朝各地的村落供養著這個龐大的王朝,讓士族們能優雅且體係化的培育繼承人;讓商人壓榨出最後一滴血,彙聚成驚人的財富,以購買通往上層階級的門票。

人民的財富彙流在少部分人手中,勤勤懇懇勞作的底層人民為了攢下家底日夜不息,而站在最上方的一小部分人隻需費儘心思維持他們的統治地位就能確保財產源源不斷的增值。

在過往的三千年曆史中,一直都是如此。

這個世界對人類文明的探索還沒發展到人類共同體這個大命題上。

所有的進步,都來自於鬥爭,思想的鬥爭、政治製度的鬥爭、階級鬥爭……在新事物取代舊事物的過程中,才會浮現出源源不斷的文明之光。

所以,陸宜修不會去指責這個時代的人民愚昧,就像是他不會閒得無聊去指責士族缺乏人權意識一樣,因為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人民愚昧,那就竭儘全力去開民智;士族傲慢,那就壓低他們的腦袋,限製他們的權利,規範他們的行為。

軍隊沒有掩蓋蹤跡,一出現在駱地境內,相關人等立刻收到了消息,同時做出了反應。

先是來曆不明的小股勢力的襲擊,這些突發襲擊為軍隊提供了戰鬥相關的經驗。

在駱地,軍隊從急行軍的模式變更成了防禦與攻擊的隊伍配合訓練,反襲擊和突襲的練習隨之提上了日程。

因為已經到了駱地,他們又不急著趕路,所以鳳曉有時間來細化相關培訓的細節,轟轟烈烈的搞起演習和對抗賽。

這期間伴隨著不明勢力的小股偷襲,為訓練增添緊張感。

真刀真槍的碰撞中,傷亡在所難免,這迫使軍隊裡的每個人都打起精神,為了勝利而拚儘全力。

沒人喜歡死亡,更沒人喜歡被偷襲,駱地的不友善讓軍隊拉滿了危機感,成功把內部矛盾轉移到了外部矛盾上。

練兵有了效果,鳳曉更不急著走了。

但心懷鬼胎的另一方沒他這麼好的心情。

在駱地府洲欺上瞞下,阻礙改革實施的情況下,沒人覺得鳳曉隻是路過,相反從駱地官府到鳳城的宣政殿,所有人都確定,鳳曉已劍指駱地。

於是駱地這邊小小試探了下,發現鳳曉帶領的軍隊秩序井然,能打能戰,儼然是真要一路打下駱地的陣仗。

眾人急忙準備了無數應對,布置了一堆後手,然後發現那支隊伍龜速前進,壓根沒急著衝進駱地府洲,還在那些窮鄉僻壤的地方慢悠悠散步呢。

連續派出了幾支探查軍隊情況的小股隊伍都被對方直接剿滅,連個信息都沒傳回來,以至於眾人不由對鳳曉眼下究竟在乾什麼萌生了諸多猜想。

但他們肯定猜不到答案。

鳳曉正在帶著軍隊幫忙插秧播種,等忙完了這畝地,他還得帶著軍隊去修橋……

情況會演變成這樣,倒不是鳳曉無師自通的就學會了人民子弟兵、農村包圍城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戰略方針。

而是因為省著吃的那點乾糧終於吃完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兩千多個士兵斷糧是什麼概念?

這要是一個不好,軍隊就能直接轉型成劫匪,在駱地殺個血流成河。

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鳳曉一邊讓阿潘去催朝廷發放的糧草,一邊開始找吃的。

打獵這個選項首當其衝的擺到了他麵前,但光靠打獵顯然遠遠不夠兩個多個大小夥子吃,於是鳳曉不得不將視線落在了當地村民身上。

這就是這一幕之所以出現的原因了。

鳳曉不是白乾活,他是在用勞動力換糧食。

人多雖然吃得多,但能乾得活也多,為了避免勞民傷財,鳳曉以極低的價值在出賣勞動力,遇到實在太窮的村民,乾脆就免費幫一把。

就這麼東家一口飯,西家一袋米,楞是讓鳳曉湊出了足夠多的食物。

當然大多是些陳糧,有些乾脆是豬牛羊吃的粗糠,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村子數量夠多,士兵們又不惜勞力,到處幫忙,於是積沙成塔,形形色色的糧食堆成了小山。

對鳳曉來說,這是從未經曆過的體驗,對這支軍隊來說,同樣如此。

雖然鳳曉的本意隻是湊糧食,但在軍隊又修路又修橋、抽空還得下地插秧後,改變切實的發生在了這支軍隊上。

老兵油子跟新兵蛋子不再有區彆,在剛開始糧食還不夠多,每個人隻能餓著肚子喝稀粥時,隊伍裡的氛圍依舊輕鬆且井然有序。

當這支軍隊在餓著肚子幫村民乾活,也沒人多拿村民一口吃的的時候,它已經徹底脫胎換骨,成為了這個世界未曾出現過的軍隊。

軍隊在窮鄉僻壤待了十幾天。

在湊齊了數日的糧食,又催促陸向文撥了一批新的糧草上路後,鳳曉大手一揮,讓軍隊把這些村子裡能乾的活都給乾了,順帶宣傳了一波改革新政。

他們用十幾天的行動取得了百姓們的信任,而新政也取得了百姓們的信任。

村民們對軍隊宣講的新政的反饋,大部分是“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官府沒做過這個啊。”“還有這種好事?那些大官難不成瘋了?”。

鳳曉溫聲細語的給年邁的阿婆解釋官府的不作為,平靜承諾再過一段時間,他所說的這些“好事”都會變成現實。

年邁的阿婆聽著聽著露出了個笑,皺巴巴的手摸了摸鳳曉的臉,幾乎已經失明的眼睛早已看不清鳳曉的長相。

七十五歲的阿婆對這個人均壽命隻有五六十的時代來說,是難得的高壽,她勞作了一輩子,到最後,眼睛看不清,腦子也不好使,路也走不動,大部分時候都躺在躺椅上曬曬太陽,等著最後那一天的來臨。

她摸著鳳曉的臉,皺巴巴的手異常粗糙,滿是繭子,她像是確認了什麼般,露出了一個笑容,喃喃自語的說著唯有她自己能聽懂的話。

鳳曉貼著她的手,想起這一路上遇到的芸芸眾生,又想起了他曾在涅羅城看到的那一切。

沒有卑微到塵埃裡,就無法開出純粹的小花。

在窮鄉僻壤龜速前行的軍隊終於加快了速度,等待許久的另一方精神一震,摩拳擦掌,準備了一整套完整的應對方案,包括虛與委蛇、丟黑鍋等等,確保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身。

他們不是沒想過奮起一搏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但鳳曉有“君權神授”規則護身,壓根沒法被解決,而跟鳳曉所帶軍隊硬碰硬的代價又實在有點大。

之前派出的那幾波試探的隊伍已經用親身經曆證明了鳳曉所帶的這支軍隊能打能拚,紀律嚴明,完全不像是匆匆忙忙從白、洪兩地拉起來的隊伍。

而駱地的軍隊隻是個花架子,對上這樣的隊伍實在很難說有勝算。

這麼一合計,留給他們選擇的餘地實在不多,眾人乾脆試探著想“迷途知返”,看看雙方有沒有和解的餘地。

改革也不是真不行——如果上頭願意給他們留點湯吃的話。

奈何鳳曉這一路壓根沒按常理出牌,先是在窮山僻壤磨蹭了半天,然後好不容易加速了,又一頭紮進了沿路的村鎮裡,絲毫沒有直奔府洲核心區域的意思。

“他這是什麼意思?”有人收到消息,砸碎了手上端著的茶盞,憤憤道:“他難不成還想一路打過來?”

另一個胖乎乎的人捧著茶輕飄飄道:“就他手上那點兵,要是真蠢到分兵,咱們也不用在這心驚膽戰了。”

另一個人抹了把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道:“沒錯,據說他就帶了一千多個兵,這要是一路打過來,他還得派人去守城,他哪有那麼多人手?”

捧著茶杯的胖子繼續道:“再說了,駱地還沒反呢,他在駱地如入無人之境,何必多此一舉去打仗?”

最先砸了手上茶杯的人平靜了幾分,陰沉著臉道:“那他這是什麼意思?”

另一個始終沒開口的人笑著道:“咱們在小皇帝眼裡,還不如那些地方更有用唄。”

胖子嗬嗬一笑:“小皇帝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是真的,但要說他隻是閒的沒事乾那倒也不至於,據我所知,小皇帝去了那些小鎮,二話不說就帶著兵維持秩序,修路修橋,還把一堆地痞流氓送進了縣衙……”

有人猜測道:“小皇帝這是要收民心?就為了對付咱們?”

“對付你們哪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那人笑眯眯道:“小皇帝誌在改革,這是在為那些新政順利推行做準備呢。”

意識到自己在小皇帝眼裡可能壓根不算什麼,眾人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那人又道:“小皇帝的行蹤如此明確,你們這次總不會還聯係不到小皇帝吧?”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一邊抹汗,一邊道:“話是遞過去了,但小皇帝沒有搭理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那人眉梢微動,覺得這群人實在愚不可及:“小皇帝的行事作風你們不了解?你們覺得可以談,但人家可未必這麼覺得。”

他笑道:“不過也對,誰會跟隨手能碾死的螻蟻談和呢?”

另一人陰沉著臉道:“他這是鐵了心不想給我們活路?”

那人詫異的看了眼他:“白、洪兩地的世家連根拔起,也沒見小皇帝給他們一個機會,你們既暗中阻礙新政,又派人去襲擊小皇帝,怎麼還覺得自己有活路?”

他歎了口氣:“可見你們實在不夠了解那位小皇帝,陸大人都要在他麵前斷尾求生,更何況你們呢?”

被他這麼一解析,在場其餘人皆感到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