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羅城有太多地方跟他們想的不同,包括這個過分年輕的阿秋，但當眾人將視線挪到鳳曉身上時，又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了。
畢竟這位小皇帝也同樣過分年輕,但這不影響他帶領大鳳王朝走向新生。
在千年未有的時局變動之際，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天才實在太多了。
想到這,不少人悄悄瞥了眼陸宜修。
這三人齊聚一堂，眾人不由對接下來的對話浮出了期待——這或許會成為一場決定未來走向的曆史性會麵。
現實跟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們被阿秋領進了狹小的辦公室，辦公桌上堆滿文件,一旁的書櫃塞得滿滿當當,除此之外辦公室裡沒有多餘的物件。
狹小的辦公室裡放了書櫃後愈發狹隘，金鎏意他們一行人隻勉強擠進了幾個，大部分都隻能在門外望洋興歎——沒辦法,實在擠不下這麼多人。
阿秋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我這裡的地方不夠大，也沒其他空著的大房間能用,隻能勉強你們湊合一下了。”
“不過我想，我們應該也不會聊太久……”阿秋看了眼桌上的時鐘：“半小時之後我還有個會要開。”
眾人的目光在鳳曉和阿秋之間來回轉了幾遍，突然反應過來——阿秋沒把鳳曉當成領導,或者說,澤地壓根沒覺得他們應該被皇帝管轄。
這種征兆從見麵之處就已經展示的淋漓儘致了——阿秋一見麵對於鳳曉的稱呼就是朋友，而非陛下。
而醒悟到這一點後，眾人再看這略顯狹隘的房間，不由品出了幾分怠慢之意。
不管是阿秋還是鳳曉的身份，這個接待場所都略顯敷衍。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們的想法,阿秋坐到椅子上，跟他們解釋道：“這是我平常工作的地方，人不多的時候還挺寬敞的。”
架不住金鎏意他們這一行人實在不少。
鳳曉對房間的大小無所謂，宣政殿裡的空間倒是挺大的,但死氣沉沉，毫無樂趣，哪有這裡有意思？
他甚至覺得金鎏意他們實在有些不會看臉色，才會如此聒噪。
察言觀色是世家的基本技能，隻是金鎏意他們此刻的情緒波動實在有些強烈和複雜，恐懼和敵意交織，讓他們顧不上其他。
屁股決定腦袋和立場。
普通人看到涅羅城，會覺得眼前一亮，天地一寬，頓覺找到了大展宏圖的機會。
而世家出身的貴族們看到涅羅城，隻會覺得一股濃重的強烈陰影席卷而來，殃及他們的立足之地甚至是立身之本。
這裡沒有世家，市麵上幾乎不流通金錢，由平民主導參與城市建設和政治規劃……
既然如此，那世家的存在是不是有點多餘？
這個想法隱隱約約的縈繞在眾人腦海裡，誰也沒敢繼續深思。
“沒事，我們這一路過來，睡草地上也是常有的事情，”鳳曉在此刻表現得風度翩翩，情商拉滿，就像是他一直都是如此會說話一般：“你這裡好歹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屋頂。”
鳳曉坐到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注視著阿秋：“既然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直接點吧。”
阿秋鬆了口氣：“我實在不擅長那些繞來繞去的對話方式，要是能乾脆一點的話，那就太好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跟你介紹一個人，”鳳曉腳下一動，從牆邊勾了把椅子，讓陸宜修坐下後，鄭重其事的對阿秋道：“我的愛人、老師以及領路人，陸宜修。”
阿秋的目光在陸宜修身上微微停頓，禮貌性的朝他點了點頭：“你好，我是阿秋。”
陸宜修朝他點了點頭，那個大腦袋的小孩似乎尤在眼前，那段對他造成了衝擊性的過往仍然記憶深刻，但大腦袋的小孩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他做的很好，遠比他想象的更好。
陸宜修挪開了打量對方的視線。
阿秋沒察覺出不對，見那位先生挪開了視線，就重新將視線落到了鳳曉身上，等著他後續的話。
鳳曉握著陸宜修的手，輕輕捏了捏，無聲的安慰了下陸宜修。
這場對話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展開，勾勒出一條隱隱約約的特殊道路。
鳳曉：“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陰影之門最近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阿秋認真道：“確實如此，我聽說主教‘殺死’了神靈，解放了信仰……這是近期最讓人高興的消息。”
他停頓了下：“事實上，不久前，我們收到了他的求助信，他希望我們能幫他協助那些信徒在偏遠地區紮根，幫助信徒融入村落，告訴信徒如何‘恰當’的幫助其他人。”
鳳曉：“我們跟陸易聊過這一點，他信上的用詞比較委婉。我希望你能把在澤地鄉村間做的一切推廣到那些偏遠地區，我希望那些地方的百姓能跟澤地的百姓一樣，掌握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
阿秋凝視著鳳曉：“掌握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這是我們一直以來奮鬥的目標。”
“隻是，您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嗎？您……”阿秋思考了兩秒，換了個更委婉的詞：“您能理解這一切嗎？”
“我知道，我能理解，”鳳曉歪了歪頭：“事實上，我更喜歡你們的選擇。”
阿秋微微一愣。
鳳曉反客為主，主宰對話：“人不能脫離階級單獨存在，但一個階級裡總會出現背叛者。我沒有說我是背叛者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好玩而已。”
他伸手托腮，懶洋洋道：“比起士族跟大商人，你們有意思多了。既然我能跟殺我全家的士族合作，那又為什麼不能跟一個想推翻我的人合作呢？”
人群有些躁動。
對話的那兩人倒是異常平靜。
阿秋認認真真的道：“我們隻是想讓所有人過得更好。”
“我相信你，”鳳曉也誠懇道：“所以，我很樂意你們去接手這些我們暫時顧不過來的地區……而且我想，我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空去管。”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幾乎將那些偏遠地區的村落交給了涅羅城管理，雖然隻是一些散落在各地的偏僻村落——但要知道，阿秋他們的目標本就是村落，而非那些大城鎮。
對他們來說，城鎮裡的阻力太大，而村落卻天然擁護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可以接收的有生力量。
“不過這沒那麼要緊，你們什麼時候有空，派人去幫一把就行了。我看澤地這邊眼下也都挺忙的，彆顧此失彼。”鳳曉慢吞吞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既然陸易聯係過你們了，那你應該也知道‘信仰操作台’？”
阿秋點了點頭，簡單評價道：“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鳳曉短促的笑了一聲：“相信我，大部分人對於你們的存在也是相同的評價……”
見阿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鳳曉將話題轉了回來：“我打算在軍隊中普及這些特殊能力。”
阿秋恍然：“你是說你一路上帶出來的這支軍隊？”
這是一支由鳳曉親手帶出來的隊伍，在忠誠度上無可挑剔，更可貴的是，他們紀律嚴明，與大鳳王朝的軍隊截然不同。
軍隊是國家武裝力量，他們足夠強大，才能維持社會秩序穩定，給逐步推廣“特殊能力”創造良好的環境。
鳳曉頷首，邀請對方道：“你打算派人跟我們一起去嗎？”
阿秋不太確定他有沒有理解錯對方話裡的含義：“你是說？那些特殊能力？”
“我挑選人來普及這些特殊能力的標準很簡單，紀律嚴明，秩序井然，信念堅定，不會因為擁有力量而為非作歹……”
鳳曉看向阿秋：“我帶的隊伍符合這個標準，你的隊伍也符合這個標準，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派人跟我們一起去。”
見阿秋沉吟了起來，鳳曉貼心道：“不過這也不用急，反正信仰操作台就在那，你們可以分批去……”
阿秋有些驚訝：“沒有人數上的限製？”
鳳曉：“這取決於你，隻有你才清楚哪些人有資格擁有力量。你見過邪·教徒，應該清楚心術不正、意誌不堅定的人擁有力量之後會創造怎樣的災難。”
就像是鳳曉需要用一趟橫跨各地的旅程來練兵一樣，阿秋也同樣需要把控最初獲得力量的那批人的心性，確保這是一個良性開端，而不是秩序崩塌的序幕。
能讓他確認不會出問題的人不會太多，畢竟人性總是捉摸不透且容易反複。
見阿秋再度思索了起來，鳳曉也沒催他，轉而提起了他們來此的最後一件事：“我想帶他們看看這座城市，看看澤地的變化……”
阿秋回過神，一口應下：“沒問題，除了部分區域有保密需求外，其餘地方你們都可以隨便逛。”
鳳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身朝對方點了點頭：“你們慢慢準備，我們有很多時間。”
阿秋跟著站起身，他送了他們一程。
在門口分彆時，阿秋猶豫了片刻：“你是一個好皇帝。”
隻是出現的時機實在太不巧了，哪怕早上一百年，或許都能改變更多東西。
“我從沒想過當一個好皇帝，”鳳曉停下腳步，舉起跟陸宜修相握的手在阿秋麵前晃了晃：“我隻想成為他的好‘學生’。”
阿秋的目光從鳳曉身上落到了陸宜修身上。
在方才的對話中，陸宜修的存在感不高，所以他自然的忽視了對方。
陸宜修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對鳳曉舉止有些無可奈何。
他瞥了眼鳳曉，寬慰阿秋道：“彆想那麼多，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
阿秋一愣，這群人已經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涅羅城給他們安排的住宿地點在另一個方向的居民區。
“阿秋，馬上到開會的時間了，”少女急匆匆從後方趕來，催促阿秋：“免費醫療從城市落實到農村的議題……”
阿秋將那些紛亂的思緒拋到了腦後，轉身走進了建築物內。
刨除不重要的那兩件事外，陸宜修特地往涅羅城跑了一趟的主要目的，是跟陸宜修一起看看這簇小火苗如今的模樣，順帶給金鎏意他們重組一下世界觀，讓軍隊感受一下全方位的思想教育。
換句話說，他們真的是來旅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