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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燃冰 觀乎 62639 字 1個月前

裴予質對他永遠都連名帶姓,沒有裝出來的親昵,用坦然的語氣說出諷刺的姓氏,沒有情緒,沒有褒貶。

電話那邊,魏遲還在憤慨地輸出那些洶湧情緒,還挺委屈的。

裴令沿著街道漫無目的走著,走得很慢。腳下被花瓶碎片劃傷的疼痛還在,恍惚間他以為自己是上岸的美人魚。

裴予質應該看見了新聞吧?

會是什麼反應呢?應該多少動搖了聯姻的念頭吧,沈家陷入輿論中,不再是一個完美的合作對象了。

“裴令。”

他猛地一怔,停下腳步,站在行人寥寥的街頭,卻沒有去找聲音的源頭。

那道飄渺的聲音猛然出現又突然徹底消失。

盛夏正午的烈日懸在他頭頂,上岸的美人魚都快被烤成魚乾了。方才還沒出汗,這會兒卻突然間冒出一層冷汗來。

裴令整個人暴露在陽光下,然而身上的寒意怎麼也曬不透。

就像那夜係統讓他攻略裴予質的時候,如潮水一般的恐慌逐漸將他包裹住。耳邊魏遲的話音變成噪音,被扭曲成電鑽砸進牆體的動靜,仿佛在往他腦子裡砸。

裴令低頭,抬起空著的那隻手一看,好像在抖。

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嗎?

大街上犯病可不好,多影響市容啊,而且周遭完全沒有能讓他清醒的東西。

放在耳邊的手機突然間震動兩下,將裴令忽然拉出了恐慌的狀態。

他眼皮輕顫,勉強恢複了理智,將手機拿下來瞥了一眼,有新的短信。

他重新舉起電話,冷漠道:“可以先把錢給我再罵嗎?隨便你罵多久。”

魏遲突然閉嘴。

緊接著,聽筒裡傳來長長的吸氣聲和歎氣聲。

“我給你五百萬,你過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魏遲的語氣變得卑微,“不住一個房間,至少讓我看著你保證你的安全。我的價值不止幫你取錢吧?你不是要報複裴家嗎,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裴令心中毫無波動,他問:“讓你家公司和裴氏作對也可以嗎?”

那邊沉默了。

他沒力氣冷笑,隻道:“把屬於我的一百萬給我。這次是我坑了你,但你從今以後也可以對我放下愧疚了,和小少爺好好過吧。”

魏遲聲音有點沙啞,問道:“你是不是想拆散沈然和裴予質?為什麼?我想不明白。”

裴令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有時間,你什麼時候把錢給我?"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我已經在回汀城的路上了,到了之後我來找你,你身上有錢嗎?我先轉給你一些,你找一家酒店休息吧。”

“有錢,到時候聯係,那我掛了。”

“等等!”魏遲突然叫住了他。

裴令沒吭聲,等著對方憋出一些廢話。

魏遲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道:“我……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你要相信我。”

他舉著手機,逐漸麻木的良心又刺痛了一下。

片刻後他開口回應道:“謝謝。”

隨即果斷掛斷了電話。

裴令又一動不動緩了兩秒,等到體內殘留的恐慌儘數散去,才查看那條新短信。

是裴予質發來的。

【拿到錢,該辦事了。】

辦事?

他很輕地扯了扯嘴角,將號碼拉黑了。

當初他就隻是為了這一百萬保證金,才編出借口跟裴予質交易的。錢都拿到了,還有什麼廢話的必要嗎?

裴予質承諾過給他一千萬,可剩下那九百萬他原本就不指望得到。

一百萬,夠他這段時間生活了。

完成任務之後還能剩一些,就算係統不給他裴家家產的獎勵,他也比之前有錢。

更何況還有沈照玄給他的那套房,賣了之後是一筆不少的錢。

裴令繼續抬腳沿著街道走,隨便選了個不起眼的小酒店,住了進去。

*

另一邊,沈靖舉著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棉花糖,不知道從哪裡下嘴。

她想叫爸爸先吃一口,但抬起頭來,卻看見爸爸在走神。

一行人走回去,沈靖卻發現那個地方隻剩下輪椅,人已經不見了。她抿了抿唇,想問,卻又朦朦朧朧地明白了,小宋哥哥應該不會回來了。

上了車,她舉著棉花糖,沉默地小口咬著。

“回去。”她爸爸的聲音變得很冷。

過了一會兒,前麵的管家突然轉過身來,舉著手機:“先生,出事了。”

沈照玄沒立刻反應,捏了捏眉心才接過手機。

上麵顯示著關於沈家的輿論,不僅有早上那會兒的,還有幾分鐘前剛曝光的一些消息。不少人在好奇,在看戲,在指責沈然和魏遲。

他垂眼看了一會兒,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卻看得很認真。尤其是那個視頻,鮮血的顏色太格格不入了。

“先生,幸好那些消息曝光不久,現在還來得及。”

沈照玄不置可否,手指滑動著屏幕,依然在看。

周管家抹了抹額頭的汗,又問:“我可能多嘴了,但還是想說,小宋先生他……”

“嗯,應該是他。”沈照玄終於抬起頭來,沒帶笑意,卻還算冷靜,“讓念雲和公關部門去處理吧,也打電話給魏之延,收拾爛攤子也有魏家的一份。”

周管家應下來,立刻執行,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

他看了看上麵顯示的名字,沒辦法,隻好又回身對沈照玄道:“先生,二小姐的電話。”

“你接吧,開外放。”

管家接起來後,恭恭敬敬叫了聲“二小姐”。

沈念雲的風格一如往常,冷靜又淩厲:“我哥呢?沒空還是裝死?”

這話實在為難周管家,他隻說先生這會兒沒空。

沈念雲輕笑一聲:“好,你跟他說沈家出事了,我這會兒已經讓人去處理輿論了。但這件事,他怎麼著都得給我一個交代,我不在家這段時間,聽說家裡很熱鬨啊?”

“是……家裡都還好。”周管家額頭冒汗。

“是嗎?那你讓大哥好好休養身心,和裴家那邊的生意以後就交給他對接了,我不管了。人家可著這機會要叼些肉去,正好大哥為人大度。”

沈念雲語速有些快,但每個字說得清清楚楚,透著壓抑的怒氣。

眼看著沈念雲那邊就要掛電話,後排的小小姐突然甜甜喊了一聲:“姑姑!”

沈念雲一愣,立刻換上了親和的聲線:“小靖?你剛剛和周爺爺在一起嗎?”

沈靖不答話,隻喊道:“姑姑我想你了!沒人陪我,你帶我出去玩呀!”

那一邊,二小姐敏銳問道:“你小叔叔怎麼了?是不是受到刺激了?”

“他和那個魏遲一起玩,不和我玩。”沈靖委委屈屈地說。

就在這時,沈照玄皺起眉頭,抬手示意周管家結束通話。

周管家隻好立刻找了個借口,將電話草草掛斷。

車內頓時恢複寂靜,幾秒鐘之後,沈照玄有些不悅地問:“沈靖,為什麼要故意這樣做?”

沈靖轉了轉眼珠子,盯著手裡的棉花糖:“姑姑人好,對小叔叔也很好。小叔叔不結婚,就是姑姑結婚了,我不想。”

所以不如讓姑姑覺得小叔叔也沒那麼好。

她這段時間發現了,小叔叔和裴叔叔好像要結婚,好像又不要結了。她搞不清,但是覺得乾脆不要有人結婚,這樣最好。

沈照玄沉默下來。

隨即幫沈靖牽走粘到頭發上的一小片棉花糖,什麼也沒說。

他想起了剛剛離開的那個少年。

宋泠,看起來沉默乖巧,卻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但沈照玄不是很意外。

畢竟他早就知道了,宋泠隻是看起來沉默乖巧。

沈照玄兜裡的手機正在瘋狂震動,他猜測那是沈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沈然坐不住的。

但他沒有理會,任憑沈然打來無數個電話。沈然很快打到了管家那裡,但周管家被沈照玄示意,統統沒接。

回了沈家,車停在樓前。

一下車,沈照玄就隱約聽見了來自樓上的哭鬨聲,比以往幾次都要嚴重。

鋼琴被當做了一個破裂的鼓,被敲擊被砸中,痛鳴著沉重而破碎的音符,不成樂章,沒有意義。

他抬頭望去,看見了窗邊沈然崩潰的身影。

將好奇的沈靖攔在自己身後,他轉身囑咐管家:“周叔,帶沈靖去彆處玩會兒吧。”

第37章 除了被愛再無出路

沈照玄從樓梯一路上到三樓,見到的每一個傭人都屏息凝神。

那砸琴的動靜也愈發清晰,等到他終於見到沈然時,那一架作為十八歲生日禮物送給沈然的、獨一無二的鋼琴,已經破損了。

但沈然力氣不大,終究沒能把鋼琴給拆了,隻是沒力氣地坐在地毯上哭。

一見到他,神情突然有了點希冀,不過很快又滅下去。

過了會兒,抬眼問他:“大哥……網上那些人罵我什麼,你看見了嗎?”

沈照玄沒有回答,沈然情緒忽地激動起來:“他們都說我不識好歹,說我推彆人替自己擋刀,死的為什麼不是我……還有我根本不認識的人站出來,說我從高中開始就愛亂搞!他們為什麼那麼汙蔑我!”

的確,罵得很難聽,惡意的猜測和汙蔑也有,沈照玄都看見了。

可他依然沒有回答。

沈然忽地又泄氣了。

擦了擦眼淚,低頭又說:“對不起……我把這樁聯姻毀了,我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沈照玄依然沒有說話。

他記起了沈然十八歲生日那天,父母送出這個禮物時臉上的笑,以及發自內心的欣慰與愉悅,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他們害怕自己對沈然不夠好,不足以彌補當年把小孩弄丟的錯誤。

這個錯誤顯然是巨大的,巨大到要他和沈念雲一起來彌補。

沈然走丟了十年,這十年缺少了太多應得的物質條件,這些物質被沈家另外兩個孩子享受著,於情於理上自然有所虧欠。

他顧及父母的觀念,和沈家的體麵,這些年來儘量滿足沈然的需求。不以兄長的角度,而是以一個欠債人的立場。

所以他不期望將沈然培養成一個精英,來接手公司事務,也不指望沈然對沈家有歸屬感。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沈然的情感世界竟然比他們想象中都要健全。

當年兩三歲的沈然走丟後,幾經曲折,被一個鄉下農夫收養了,當成親生孫子一樣疼愛,養到十三歲。

沈然不缺愛,也不想要錢,最大的特質是為人善良,容易心軟。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被人欺負了都忍氣吞聲,不敢告訴家裡,因為害怕家裡會讓那些人得到過分的代價。

生活就這樣過下去,逐漸地,沈照玄也沒有再費神細想沈然的內心世界。他開始對沈然好,這份好成為了習慣,一種不需要思考就能行動的本能。

可是這段時間他就像撥開了迷霧一般,突然發現,這一家人之間,終究還是陌生的。

一如此刻。

他看見麵前的天之驕子被打擊得悲慘痛苦,心中蕩不起一點漣漪,腦子裡甚至在想公司股價。

沈然還在跟他道歉,眼神躲躲閃閃,話題又慢慢拐向了他們的父母。

“爸爸媽媽知道後會不會著急,會不會生我的氣啊……我對不起他們,讓沈家蒙羞了,就算我被誤解被冤枉也沒辦法站出來說話,沈家應該不能回應這種事情吧……對吧大哥?”

說著,沈然又眼含希望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在暗示他,能不能幫忙澄清,給他一個對外界辯解的機會。

但很可惜,這種輿論沈家是不可能回應的,原本就是渾水,何必去蹚,何況還掉價。

沈照玄平靜許久的臉,終於又浮現一絲笑容,就和往日一樣,溫和得沒有攻擊性。

他走近了,將沈然從地上攙扶起來,低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沈然愣住了:“不是我的錯嗎……”

“當然不是,”沈照玄語氣自然,讓人不由得相信,“爸媽不會責怪你,我也不會,這件事明顯是有人在推波助瀾,你恰好被選中,作為突破點。”

“可是……可是聯姻怎麼辦?裴家那邊會說什麼嗎?需不需要我去跟他們解釋,我可以給他們道歉的!”

確保沈然站穩之後,沈照玄帶著幾分認真打量他這個弟弟的表情。

還真不像在開玩笑,臉上除了單純就是單純,一看就是除了被愛再無出路的命。

沈照玄調整了一下心情,儘量溫和道:“不用去想怎麼和裴家交代,我會處理的。”

裴家人不一定想見到他們,聯姻的事情很可能也會出現變數。

那邊的家教甚嚴,家風清正得過了頭,甚至稱得上迂腐。隻有裴予質還算是半個正常人,對聯姻這件事隻要求做好表麵功夫。

然而就算現在裴予質有了話語權,老裴董和他夫也人還沒死,裴氏依然被他們攥著不放。

那對夫婦對於今天的輿論,可能不會同意大事化小。

沈照玄想著,分神瞥見遠處地毯上的手機。應該是被主人扔出去的,而且今天之內不會再被主人撿起來。

過了會兒,沈然才問:“今天的事情是誰做的?那天出去吃飯,不可能有媒體蹲守的,怎麼可能就那麼巧?”

沈照玄不答反問:“你覺得是誰?”

沈然沒說話,但心裡似乎有了答案。

“也對,我欠他一條命……現在算還清了嗎?”沈然喃喃自語,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猛地看向沈照玄,“大哥,那天我不小心跟你說的那件事……”

沈照玄挑眉:“怎麼?”

“你……你做什麼了嗎?能不能忘了那件事,就當我沒說過?”

盯了沈然許久,沈照玄忽而覺得有點累了,太多的糾結讓他的思緒也跟著變得不清爽。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大哥!”沈然倉皇叫住準備離開的他。

沈照玄歎了口氣,回頭道:“怎麼了?”

沈然擦了擦臉上的淚,有些用力,皮膚都蹭紅了一些。

之後小心翼翼地問:“你會對宋泠做什麼……會報複他嗎?”

“你希望我報複他嗎?”

沈然似乎陷入了糾結,片刻後隻問道:“我可以見他嗎?”

沒有正麵回答問題,意味著否定,也意味著連說出否定的勇氣都沒有。

沈照玄有些失望,哪怕沈然點點頭,他的心情都會好一些。

算了,何必抱有期待,沈然的性格是沈家的例外。

“他已經離開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沈照玄頭也不回地走了。他還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未來幾天應該回不了家。

可宋泠不在,沈然渾渾噩噩,沈靖獨自留在這裡,可能無聊也可能害怕。

沈照玄揉了揉眉心,第一次感到有點頭疼。

他走下樓,打算先給裴予質送一件小禮物。

作者有話說:

人家想要那個……就是那個叫海星的東西

_(:зゝ∠)_

第38章 喜不喜歡

裴令在旅館的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他有一瞬間以為哪裡著火了。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火燒般的夕陽。

隔著白色的窗簾也熾熱滾燙。

沒吃午飯,肚子有點餓,他翻了翻外賣軟件,看得眼花繚亂,最後隨便選了一家評分高的叫酸菜魚米線。

吹著空調,吃著燙嘴又帶點辣味的米線,裴令的整個魂才終於回來了一些。

沒吃過,好吃。

沈家人的口味可能偏淡,這段時間的飲食全都精致且寡淡,比曾經的裴家還過分。

他當年出國之後,飲食上也沒能得到多少提升,畢竟是在國外那種中餐荒漠的環境,吃點東西把命吊著就不錯了。

也就重生之後和宋泠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吃到了一些樸素但美味的東西,帶著鍋氣。

吃到第一口回鍋肉的時候,裴令差點鼻子一酸,那一頓他吃了兩碗米飯。

吃到差不多,他才想起任務的事情。

打開手機看了看,果然沈家出手了,整件事情的熱度不高不低,隨便點進去一個頁麵,都有人提到屏蔽和刪帖的事情。

但是經過半天的發酵,一開始的震驚已經演變成了對沈然和魏遲的討伐。

還行,比他最壞的打算要好一些。

裴令想了想,得繼續加一把柴火才行。

在睡覺之前,那家媒體就已經給他又發了好幾封郵件。無一例外說想和他繼續合作,附上了聯係電話,讓他儘快打過去。

他不想牽扯太深,當然沒同意,打算就用郵件聯係。

這會兒隨手又翻了翻郵箱,最新那封郵件的口風卻變了。

【我們需要先確定你手裡關於裴家的料,東西太大了,吃下去會噎到。我們老板想找你聊聊,請問你方便嗎?】

老板?

所以這事鬨大了,老板下來過問打工人了?

其實對方說的話有道理。

如果和這次沈家一樣,是不痛不癢的花邊新聞,那還好說。要是涉及到商業機密,媒體很難爆出來,而且也沒有必要,吃力不討好。

裴令去搜了搜這家公司,頁麵剛一刷新,他就愣住了。

怎麼又是老熟人啊?

賀溫書竟然是這家公司的老板?

裴令很久沒看見過這個名字了。

上一次和對方聯係,還是在幾個月前,農曆新年那天。

在國外淒淒慘慘的他,給賀溫書發了條五六行的新年祝福,對方隻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這些年兩人之間沒怎麼互相關心過,裴令默認賀溫書處於還活著的狀態,一點都不了解對方的動態。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其實有跡可循。

因為高中他那會兒隱約聽說過,賀家公司的業務包括傳媒這塊,果然現在子承父業了。

裴令心情複雜,覺得這個世界就是個說大不大的舞台劇。他這種炮灰路人,跑來跑去也跑不出舞台邊緣。

而且除了他,台上那些人都是富二代。

沉默了片刻,他直接把自己那不記名的電話號碼發了過去。

【讓你們賀總直接打給我。】

很快就有電話打來,不過對麵並不是賀溫書本人,而是秘書。裴令把旅館地址發了過去,說自己就在這裡等著賀總,對麵竟然同意了。

電話掛斷之後,裴令想著趁賀溫書還沒趕過來,先把魏遲的事情辦了。

他這才注意到,這一覺睡過去了五個小時,魏遲一條消息沒發,一個電話沒打。

很反常。

不會帶著錢跑了吧?

這麼一個二世祖,難不成還真看得上這區區一百萬?

裴令嘗試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中午那會兒態度還挺好的,所以突然失蹤不太可能是因為生氣,更像是遇見什麼突發事故了。

被裴予質逮住了?

不對,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把錢拿到了,照理說早就離開現場了。

不會也車禍了吧?死了之後會像他一樣重生嗎?任務又會是什麼?

“宿主多慮了,”係統在這時幽幽開口,“魏遲不是炮灰,綁定不了覺醒者聯盟係統。”

他麵無表情:“他是不是炮灰,都得把我的錢給我。”

正鬱悶著,敲門聲響起。

賀溫書比他想象中更快到達了,熟悉的嗓音隔著門板傳進來。

“開門。”

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禮貌,裴令卻不在乎,過去打開房門。

一頭耀眼的紅色中長發率先映入眼簾,比窗外染血一般的晚霞還紅。

挺好,和高中沒什麼區彆,這些年光染發劑就用了不少吧?

長得比以前高了一些,一張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臉卻搭配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軀體,看得他不太習慣。

門徹底打開之後,兩人對上目光。

賀溫書用那雙略微上揚的眼睛,嫌棄地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然後儘量避開他,從一旁擠了進來。

“關門。”又是一句簡單的命令。

裴令照做,確認外麵的秘書不進來之後,關上門,回身穿過短短的走廊。

賀溫書站在房間中央,似乎嫌棄地方太臟,坐不了。

“你有裴予質的料?”賀溫書問。

裴令點點頭。

“你認識他?是他熟人?”

裴令搖搖頭。

賀溫書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道:“那你說說,什麼內容。”

他想了想,問:“你和他關係好嗎?”

仿佛被冒犯到一樣,賀溫書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放什麼屁?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好凶,和以前一樣。

裴令沒忍住笑了笑,在那變得更加淩厲的眼神之下,說道:“禮貌一點行嗎,賀溫書?”

賀溫書盯著他,眉頭漸漸舒展開,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

就這麼盯了他一會兒,突然間轉過身去,一邊摸出一包煙一邊走向衛生間。

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裴令沒說話,在衛生間門口的牆壁上靠著,耐心等待。

打火機清脆聲響了兩次,過了好幾分鐘,賀溫書才出來。

裡麵嗆人的煙味飄出來一些,裴令聞不慣,揉了揉鼻子,賀溫書把衛生間的門給反手帶上了。

走到他麵前,道:“我之前還以為你是裴令的熟人,所以才知道關於裴家的事情……你在哪個國家留學來著?整容技術這麼好,隻有眼睛看得出來以前的一點影子。”

認出他之後,話也變多了一些。

裴令笑了笑:“你就當我死過一次吧,彆對任何人提起我以前的身份,我現在是宋泠。”

他知道,賀溫書聽得進去這種話,不會像魏遲一樣,還“小令小令”地叫。

果然,沉默片刻後,賀溫書點點頭:“行,就當你死了。那你現在出來乾什麼,沈家哪兒惹到你了?”

他搖搖頭:“裴予質和沈然不能在一起。”

“你……”

賀溫書看他的眼神很複雜,思索了一會兒,不知道都往哪方麵想去了。但裴令不在乎被誤解,他隻需要結果。

“現在還不夠嗎?”賀溫書道,“你的目的應該已經達成了吧?裴家眼裡揉不得沙子。”

“但裴予質不一樣,他眼裡連足球都能揉進去。”

又是一陣安靜,賀溫書突然朝後退了兩步,也靠在他對麵的牆壁上。

笑了笑,眼中卻沒笑意:“所以你打算抹黑裴予質?沒必要吧,我看聯姻已經快不了了之了,而且裴予質那種無趣的人沒什麼好爆料的,除非你造謠。”

沒必要嗎?

可他想看裴家垮塌。

裴令搖搖頭:“那就說裴家,說那對夫婦的事情。”

賀溫書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裴家不好惹,沒哪家媒體願意招惹上這種事。”

他“哦”了一聲:“那我另外想辦法,拜拜。”

說著就抬手揮了揮,表情真摯地送客。

賀溫書沒動,抱臂瞧了他一會兒,手又不自覺地去掏煙,但好歹沒抽,隻含在嘴裡抿抿味道。

“你恨他們?”停頓片刻,賀溫書道,“我幫你。”

裴令在聽見“恨”這個字的時候,眼睫輕顫,很快又笑著抬起頭來。

“謝謝,你可以再幫我放出個煙霧彈嗎?”

八年不見,賀溫書脾氣比以前好了一點點,竟然沒又立刻拒絕:“什麼煙霧彈?”

“就說據知情人士透露,裴家有意與沈家解除婚約。”

賀溫書叼著煙,無語地看著他:“造謠會被告,我的公司被告得名譽掃地了,誰幫你?”

裴令麵無表情:“模棱兩可說唄,這都不會?”

被他一激,賀溫書的確動搖了,最終還是點點頭。

不過片刻後問他:“你到底喜不喜歡裴予質啊,這麼缺德。”

“喜歡”二字一出,裴令的笑容有點僵硬。

他害怕中午那道聲音又會響起,拙劣地移話題:“我本來就沒道德。好久沒見,我出去買點吃的,吃頓飯再走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不顧身後賀溫書說“誰要在這破地方吃飯”,打開門就快步衝了出去。

一直走出旅館,呼吸到夜晚的新鮮空氣,他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可以點外賣的。

算了,出都出來了,買點東西再回去吧。

一百米外的街角有一家便利店,裴令朝那邊走去,心神不寧的,所以沒注意到街邊那輛黑漆漆的車。

買完東西之後,夜色已經漸漸濃了。

他拎著袋子走出便利店大門,忽然就被兩個人從左右架住了。

還不等他發出聲音,嘴被立刻捂住,那兩人力氣極大,幾乎將他架得雙腳離開地麵。

裴令一個傷員愣是爆發出了力氣,試圖掙紮逃脫。可下一秒,他後脖子被人重重一敲,失去了意識。

暈過去之前,他聽見係統在腦子裡瘋狂發出警報,那屁用沒有的動靜吵得他更想殺人了。

草,到底是誰綁他……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的海星!!

應該都能猜到是誰綁架了裴令吧?

第39章 你和裴令什麼關係

“裴令……”

“裴令……醒醒……”

熟悉的嗓音在意識中響起,似遠似近,將裴令從一片黑暗中漸漸喚醒。

思緒歸位,睜開眼睛,昏暗的房間裡卻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道嗓音也消失了。

他甩了甩腦袋,突然發覺自己以一個坐著的姿勢被固定在座椅上,動彈不得。

雙腳被分開綁在了椅子兩條腿上,兩隻手分彆與扶手捆在一起,結結實實,一點縫隙不留。

而這個房間沒有窗戶,隻有兩盞精致的壁燈,勉強照亮了不大的空間。家具簡約但很有設計感,地麵還鋪著地毯,似乎是淺灰色,看起來沒有灰塵。

房間另一頭連著一串台階,向上延伸,門的地方被牆體擋住。

看起來是地下室。

裴令心中有了個不好的猜想,隻看這冷冷淡淡的裝修風格,他好像就猜出了綁架他的人。

時間在昏暗中失去了參照物,裴令嘗試著挪動身體,但失敗了,隻能安靜地待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的門被人打開了。腳步聲在台階上響起,沉穩,不疾不徐。

幾乎是看見褲腳的那一瞬間,裴令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裴予質走下來,站在了他的麵前,一言不發。

裴令背上開始冒冷汗。

光線不足,氛圍死寂,裴予質的眼神又如一麵鏡子,他無法窺探,隻能從對方身上愈發肯定自己此刻的慌亂。

他恍惚間也幾乎忘記了自己到底穿著誰的皮囊,是什麼身份。

但一個事實他能確定——自己來到了裴予質的地盤,而這不會是什麼好事。

似乎裴予質有意要晾著他,讓他自己胡思亂想,過了很久,房間內都沒人說話。

裴令想著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沒人比裴予質更有耐心,他熬不過。

所以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不如說說您的目的?”

裴予質也終於說話了:“你先說。”

他心想完蛋了,自己多多少少是暴露了,但具體暴露了一些什麼……他又忍住想移開目光的本能,仔細觀察了一下裴予質的臉色。

還好,自己在對方眼裡應該還是宋泠。

如果裴予質知道了他是裴令……那裴令會想方設法逃出去,然後把裴家給燒了,再把沈家也燒了,在世界意誌注意到他之前,拉著這本書的主角給自己陪葬。

係統的聲音在寂靜中突然響起,嚇了他一跳:“果然是虧心事做多了,這麼害怕被裴予質知道真實身份嗎?”

裴令在腦子裡說:“你不懂。”

沒有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比走鋼絲還刺激一百倍。

裴予質還在等著他的回答,裴令在很短的時間裡想好了對策——他要把裝傻二字貫徹到底。

“我的目的?”他疑惑道,“我有什麼目的?”

裴予質就那麼站在那裡,沒有倚著靠著任何東西,規規矩矩的,一看就家教很好。

即使麵對他這麼個無賴,也依然冷靜道:“性冷淡。”

短短三個字,砸在裴令心中,變成了三塊大磚頭沉甸甸墜著。

“暴力傾向。”

“囚禁,小黑屋,鐵鏈。”

幾句話下來,裴令額頭上也出了冷汗。

好啊小沈然,這麼快就違背承諾了,告狀告得未免也太仔細,說那麼多細節乾嘛?!

列完他的罪責,裴予質問道:“你的愛好就是給人造謠嗎?”

裴令強顏歡笑:“天地良心,也就造過你一個。”

“為什麼?”

今天的裴予質像是被好奇寶寶附身,以往淡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好奇心,今天異常旺盛。

想來成為了一個半公眾人物,裴予質被造過的謠也不少吧?區區一個性冷淡加上一個暴力傾向,就這麼在意嗎?

而且性冷淡也不算完全造謠吧?!這人看起來就……有點那麼個意思。

裴令儘力直視著裴予質的視線,道:“你怎麼證明我是造謠?拿出你不是性冷淡的證據?”

裴予質皺起了眉頭。

大概是沒見過他這麼不要臉又沒禮貌的人,忍耐值逐漸上升。

過了片刻,裴予質道:“沈照玄讓我下手輕一些,但現在看來,你不是那種會屈打成招的人。”

“沈照玄??”裴令一愣。

好啊,敢情是沈總把他賣了。

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是吧?前腳放他走,後腳就通知被他造謠的冤大頭來抓人。

他就說,裴予質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他的位置,想來也不太可能是賀溫書告的密。

對了,賀溫書……這人答應了幫他,但還沒商量出具體要爆出哪些消息。

裴令盯著麵前這個姓裴的,心情愈發糟糕。

更何況裴予質是他任務路上一個巨大的絆腳石。

不滿的情緒漸漸蓋過了慌張,裴令向後一靠,無所謂道:“如果你的目的是把我抓過來,報仇泄憤,那隨便你,反正外麵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幾年不見,他不太確定裴予質是否已經變成了一個會使用暴力的人。

如果是以前,裴予質絕不會做出囚禁和濫用私刑的事情。

他心中有些忐忑,抓緊時間和係統商量。

“我又製造了不少混亂出來吧?你的權限是不是又變多了?快幫我離開這裡。”

係統卻道:“我看裴予質不會傷害你,你要不透個底,身份一說,你還是他的好弟弟。”

裴令語氣平平道:“還是我倆同歸於儘更快。”

“彆彆彆!”係統連忙補救,“好吧我隻能給你說一下大概情況,這裡是裴予質的一處秘密房產,地下室外麵有兩個你絕對打不過的保鏢。但是裴予質沒有準備刑具之類的東西,那兩個保鏢也不兼職審訊人員,估計他隻是想把你關在這裡。”

說完之後,係統感歎一句:“啊,有點不對,小說裡的裴予質可是地地道道的邪魅狂狷,吩咐手下解決掉死對頭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的,怎麼現在這麼善良?”

裴令簡直想把“邪魅狂狷”四個字揉吧揉吧,塞進係統嘴裡,讓它閉嘴。

“還是我比較邪魅狂狷。”他道,“好了你退下吧,指望不上你。”

裴予質走近了一步,但還是離他有超過三米的距離,雖然麵上不明顯,但裴令能看出來,挺不喜歡他的。

他心情有點微妙,宋泠一個陌生人,還不招裴予質喜歡,卻被煞有介事地綁過來了。

實在不像裴予質的作風。

就在這時,裴予質稍微彎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和裴令,是什麼關係?”

第40章 他們的關係

裴令的心跳很快。

他懷疑裴予質能聽見,畢竟這裡太安靜了。

這個問題要他怎麼回答?

實話實說是不可能的,可是撒謊也很難,無論是托夢還是奪舍的說法,在裴予質這裡就像在進行一場小醜表演。

不知怎的,他盯著昏暗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喉嚨裡就卡著一個字,本能一般想叫一聲“哥”。

然後他們就可以像小時候那樣,默契地不再追究任何事情,各做各的去。

但現在不可能了,他不是裴令,裴予質或許也不再是以前那個裴予質。

那張曾經還略微青澀的臉,如今已經變得輪廓深邃。說實話,裴予質相貌很好,卻好得並不多麼陰沉或者張揚,更像是在冰點以上徘徊的淨水,平和時還能緩緩流動,但這會兒就快要結成冰了。

走神了片刻,裴令從那副五官上拉回思緒。

裴予質這麼在乎“裴令”嗎?

無論是有仇要報,還是不甘心裴令突然的死亡……他的心跳更快了,鼓噪不已。

喉結緊張地滾動一下,他回答道:“你應該查過,我和你所說的裴令沒有任何關係。”

裴令答得挺實誠,擺明了不可能完全說實話,但受製於人,可以透露一點實情。

裴予質直起腰來,問:“誰在給你托夢?”

短短一句話,又讓裴令噎住了,心虛得無話可說。

“那位故去的人叫什麼,”裴予質接著問,在他逐漸僵硬的反應中,步步緊逼,“是裴令嗎?”

裴令幾乎想讓裴予質彆說了,可他現在被綁著,就連捂住對方的嘴也做不到。

他此時此刻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對小少爺編什麼謊話都好,唯獨不該說自己被一個死人托夢。

對外界而言,裴家那個養子沒死,還生活在國外。知道裴令死訊的,除了裴家少數幾個人了,就隻有裴令本人了。

沈然一旦告狀,裴予質立刻就能明白過來。

……說不定已經猜出來他就是裴令了。

也是哦,魏遲能猜出來,賀溫書通過昨天短短一句話也能猜出來,憑什麼和他形影不離六年的裴予質猜不出來?

又不是傻子。

裴令想到這裡,幾乎要放棄抵抗。

可還是不甘心,一想到自己的偽裝在裴予質麵前完全暴露,他就想發抖。

拆穿自己哥哥的婚姻,看起來非常、非常、非常不體麵。裴令不需要彆人認為他體麵,可偏偏在裴予質麵前,他丟棄不了這種東西。

他內心糾結成了一團巨型麻花,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到最後,他隻能在那雙壓迫感極強的視線下,開口道:“你找裴令有事嗎?有事的話,可以給他點紙錢,說不定他心情一好,也會給你托夢。”

總之他得賴賬。

這句話一出,裴予質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轉身去桌麵那裡取過來一樣東西,也是因為光線昏暗,所以裴令剛才都沒有發覺,桌麵上放著東西。

是手機,而且是他的。

裴令下意識緊張起來。雖然在拉黑裴予質之後,他刪除了和對方所有的短信記錄,以及和魏遲的聊天記錄,可那張電話卡還在。

剛才醒過來時腦子還不靈光,所以他沒想起手機這茬。

完蛋了,裴予質已經知道他就是那一百萬的詐騙者。

這下更不體麵了。

裴予質拿著手機,舉到他麵前,人臉識彆解鎖之後,自顧自翻了起來。

“魏遲暫時沒辦法把錢給你了,”裴予質看著屏幕,“他被魏之延帶回了家,銀行卡也被凍結。”

草。

他憑本事騙來的一百萬。

裴令心在滴血,他抬眼看著裴予質,心情愈發糟糕。

“雖然你聯係上了賀溫書,但關於裴家的事情,不會有媒體報道。”

用平靜的語氣說出擊破裴令希望的話,裴予質抬起頭來,將手機向他扔來,落在腿上。

“我會關著你,直到你說出裴令的下落。”

裴令忽然間捕捉到一抹靈光。

敢情裴予質壓根沒認出他?不是吧,線索指向都這麼明顯了……裴予質真有這麼傻?

而且有什麼事情在之前被他忽略了,聽了這句話之後才反應過來。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裴予質為什麼要詢問他的下落?

“裴令他……”他幾乎脫口而出,卻又突然止住聲音。

裴予質敏銳道:“他怎麼了?”

氣氛變得更加奇怪了。

裴令腦子有點亂,他皺著眉頭,最後什麼也沒說。

等不到答案的裴予質不準備耗下去,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地下室的門重新被打開。

裴予質走出去之後,守在外麵的雍九便示意那兩個保鏢守好門。

這是一棟彆墅,位於懷城的繁華地段,裝修齊整,定時打掃,裴予質卻從來沒在這裡住過。

走出彆墅之後,裴予質才忽地停下腳步。

這會兒夜色正濃,剛過午夜十二點。前半夜綁來宋泠之後,裴予質提前趕完工作,就從公司來了這裡。

一邊聽著雍九彙報查出來的信息,一邊等待地下室那個少年醒來。

宋泠的身份很乾淨,但做出來的事情卻並不如此。

裴予質曾以為宋泠是為了接近沈照玄,可白日裡那些事情一出,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太簡單。

沒過多久,沈照玄就把宋泠的下落給了他,連帶著宋泠說給沈然聽的那些荒謬話,也一並傳到他耳邊。

這個人的目標是破壞兩家聯姻,而更奇怪的是,裴令竟也被牽扯其中。

裴令給一個陌生人托夢……會比宋泠就是裴令這個猜想更加荒謬嗎?

裴予質垂下眼,否認了後者。

裴令隻會是裴令。

雍九看見自家老板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動彈。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依然通明的城市燈火,心裡歎一口氣,看來裴總什麼也沒問出來。可是哪兒有這種盤問的方法,禮貌得就像請人來家中做客。

想了想,他道:“需要用點方法從宋泠嘴裡撬出實話嗎?”

裴予質回了神:“他不像是會說實話的人,也沒必要動乾戈。”

“好的,”雍九打消了動粗的念頭,又說,“魏之延仔仔細細問過魏遲了,也沒問出裴令的下落,魏遲說裴令失聯了,還問您知不知道。”

“原話不是這麼說的吧?”裴予質問。

雍九摸了摸鼻子。的確,魏之延打來的那通電話裡,背景音就是魏遲的咒罵聲,罵他老板黑心黑肺,殘害弟弟,說不定看裴令失聯了還高興得睡不著覺。

裴總的確睡不著覺,可也不是那原因。

車開了過來,停在彆墅外。

他們上了車,等到開出了彆墅區,雍九忽然聽見後座的裴總開口,聲音有點輕,仿佛在自言自語。

“會不會,裴令已經死了。”

他心裡一震,沒敢開口接話,卻感覺到司機飛快轉頭看了他一眼。

但礙於裴總還在,什麼也沒說。

一路上沉默著,他們回了裴總日常居住的公寓。

雍九不需要跟上去,他在這附近有自己的住處。司機也交差下班,在地下停車場去取自己的車,準備回家。

他沒離開,而是跟過去,看準時機打開副駕的門,坐進車裡。

司機也並不驚訝,沒發動汽車,不慌不忙點了一支煙。

裴總不喜歡聞煙味,所以上班時間都不能碰。享受地抽了兩口之後,司機轉頭問他:“好奇?”

雍九點點頭,看向這位已經在裴家工作了快二十年的中年男人。

“裴令和裴總到底關係好不好啊?”

又抽了一口,吐出煙霧後,司機眯著眼睛回憶了片刻。

“我是在少爺十四歲的時候,才被調來當他司機的,其實也就等同於小令的司機,他們兩個幾乎形影不離。”說到這裡,司機很輕地歎了口氣,“但是他們關係稱不上好,說白了,那就是兩個被父母強行安排在一起的孩子,挺可憐的。”

雍九好奇道:“可憐?”

司機點點頭:“是啊,小令從福利院被接出來,本來課業就跟不上普通學校,結果直接越了好幾級,被安排到裴總……到少爺班上。我剛負責接送他們的時候,小令都十二歲了,比起同齡人都沒怎麼抽條,更彆說比那些同學小了兩三歲,擱學校裡怎麼可能不被欺負?”

“哦……”雍九深諳弱肉強食的道理,點點頭。

“這不擺明了,那兩口子根本不在乎小令嗎?被欺負就被欺負,學習跟不上也無所謂,照那樣下去,小令遲早會被養廢的。”

雍九屬於不靠腦子吃飯的人,他靠的是身手和忠心。

所以他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老爺和夫人要這樣做。

似乎是見他疑惑,司機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也就少爺願意留你這種傻子在身邊做事了。”

他終於從疑惑中抽身出來,問道:“那裴令被養廢了嗎?”

司機砸吧一下煙嘴,搖搖頭。

雍九忽然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要問裴令和裴總的關係,連忙將話題扯回來。

“少爺嘛……”司機想了想,語氣變得比之前慎重一些,“每次上車之後,他會幫小令取下書包。”

“啊?”雍九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又不明白了。

“如果少爺不這樣做,小令會背著書包,一路坐到回家,坐得多不舒服啊?”

雍九若有所思:“那就是關係好了……”

“也不是。”司機說著說著,自己也不解起來,“除此之外,他們一句話也不會說。”

作者有話說:

司機大叔滄桑抽煙:少爺已經很久沒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