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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誰也沒有想到,講學第一日過去,在到訪儒生之間流傳最廣的話題,不是大儒的學富五車,學問之深奧,也不是榕山書院山長的到來,而是東滄書院的飯食之神奇!

對!就是神奇!這一奇特評價來源於午時,眾人吃點心席間發生的一個插曲。前頭說過今日入暑,早些時候氣溫尚好,到了午時火辣的日頭便是滿山綠蔭也有些頂不住了,附近趕來的大多學子沒有收到請帖,隻能在講堂外聆聽講學,這一日,便有一名自小體弱的儒生頂不住日頭,中暑了。

當時書院師生和受邀的訪士一行人已經去了食堂,那些自發前來的書生雖然沒有提供夥食的待遇,但今日後廚因為做了炒冰,綠豆沙的分量便會剩下一些,謝時便做主加了分量熬煮了兩大鍋綠豆沙湯,用冰水浸泡過後,讓遊泗水帶著幫廚們給那些外來的學子送去,每人分一碗,消消暑氣。

謝時預料得極準,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幫廚們到的時候,那體弱多病的小書生正病懨懨地被人扶到屋內陰涼處坐下,整個人暈乎乎的,眼看著就快要不省人事,周圍已經有好心士子跑去請書院管事幫忙請一下大夫。

遊泗水一看就知道這人怕是中暑了,怕再來幾個單薄書生倒下,趕緊讓手下的人動作快點,給在場諸位儒生分發冰鎮的綠豆沙,又自己舀了一碗,端到那位中暑的書生麵前,“先生可要進些冰食,或許會舒服些。”

那位書生虛弱地點點頭,他的友人便接過遊泗水手裡的碗喂他。那綠豆沙被熬煮地很綿軟,幾乎吃不到豆皮,入口即融,冰水裡湃過的溫度剛剛好,一碗下去,那書生便立竿見影地緩了過來。等到管事的請了附近的大夫過來,那書生已經安然無事地同其他儒生坐在一起探討學問了。

這一段插曲也不知怎的,經由外來的這些儒生傳了出去,很快便也有其他人應和,言語間把書院食堂的飯食點心吹得神乎其神,堪比靈丹妙藥,湯至暑除,還有人言之鑿鑿,專門列舉了不同食物對應的功效,綠豆湯消暑去熱就算了,還說什麼龍井茶糕食之開胃安脾,佛手雲糕食之舒肝理氣,就連丹桂花糕也有個止汗安神的功效。

傅囿雙手插兜,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這些傳言不久便傳到謝時耳邊,謝時有些心累,這都是哪裡傳出來的離譜謠言,不過是些普通食物罷了。傳話的吳柏見主廚臉色不怎麼好,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上頭還問,明日可否多備些寒筵冰,今日大家都很喜歡。”

謝時眉頭微微蹙起,“寒筵冰又是何物?今日後廚有準備嗎?”

吳柏訕訕一笑:“這是宋老大人為炒冰取的雅名,那些先生現在也這麼叫,小人覺得這名字挺好聽的,就叫順口了。”謝主廚手藝令人拜服,就是給菜色取名有時候過於接地氣了,炒冰這名豈不是辜負了其美味,叫寒筵冰多好啊,一聽就是神仙吃的東西。

謝時:……你們開心就好。

考慮到天氣屬實炎熱,謝時想了想,找了岑固安,讓他派人送一批涼茶過來,就當是讚助學校舉辦講座了。岑羽也正想試試這涼茶的功效,也很配合將東西送了過來。於是第二日講學,師生們便發現講堂外放了兩個大桶,裡頭裝滿黑漆漆的湯水,散發著一股甘甜帶苦的藥香。

據旁邊負責舀湯的人道,這是他們東滄書院為了體恤師生們,專門熬煮的涼茶,有降暑消夏的功效。

衝著有解暑功效且是免費的,不少學子都喝了一碗,巧合的是今日講堂也無人中暑或不適,倒是意外又將涼茶的名氣打了出去。

自第二日下午開始,宋郗老先生便讓出了講台,接下來便是其他書院訪士和儒生們的專場,若有意者,皆可申請上台宣揚自己的學說。而第一位上台講說的便是榕山書院的山長邵廉。榕山書院與東滄書院因為學說不合,兩院對立由來已久,前老山長還在世時,便一直同邵廉的尊師隔空打嘴仗,我暗諷你的學說乃無用之學,空談國事,死守教義,隻求功名;你諷刺我的“實”學乃市井之學,百家融合,毫無自己的思想主張。

文人的筆,殺人的刀,最損的是,老山長罵就罵了,還將罵人的文章在自家書坊刊印出來,傳給每位書院學生看,氣得隔壁榕山書院山長也學他刊印書稿。也是兩位老山長一人仙去,一人隱居後,兩家書院關係才慢慢緩和下來,擱以前,隔壁家辦的講會,另外一家都托故不去參加。

然而,這位邵山長甫一被請上台講學,在座各位便悉知,這位邵山長也如數繼承了他尊師的性子,宣揚自家學說的同時,還見縫插針暗諷東滄,口才很是不錯。底下的謝時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韓山長,見他麵不改色,韓山長就不怕本院的學生都被隔壁家的學說洗腦帶跑?

然而謝時的擔心是多餘的,等到提問環節,第一個站起身來的便是東滄書院的學子,聲音尚且稚嫩,身姿卻已然足夠挺拔的韓寧一開口,便將矛頭指向對方學說中的短板,“先生所言,貴院學說乃清流之學,人當修身以達內聖,窮理之道途而不已,過於汲汲營營於一些奇淫巧技或是末流,難免會忽略自身德行的修養。

“然而生以為,暫且不說如今朝廷吏治昏暗,腐敗橫行,就說連年來黃河數次決溢,中原地區,千裡蒙害,朝廷已經征發十三路十五萬民夫修治黃河,此時若無人去研究如何治河這等末流之實學,這十五萬民夫的勞役恐怕也是徒勞。因此,生以為,士人著書立說,隻要有利於國有利於民,皆是上流,清流之說。”

繼韓寧的大膽反駁後,邵廉的學生宋子明也起身聲援老師,駁斥對方。謝時就看著一群讀書人你來我往,文縐縐地罵人不帶臟字打起了嘴仗。不過學術上的事情本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到最後也沒見他們吵出個輸贏,倒是吵出了火氣。

謝時沒想到,這事還沒完,當日講學結束,謝時便收到通知,第三日的講學內容有所變動。原本擬定的內容臨時改為了治黃方略的探討,希望各位儒生都能踴躍獻計,為國分憂。這變動看起來像是東滄書院的反擊呀。

謝時本沒有湊熱鬨的心思,畢竟治理黃河談何容易,學過地理的每個人都可以說上幾個比如植樹造林,保持水土的答案,然而治沙治水土都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每一項都需要舉全國之力,花費數十年時間,便是到了現代,華國依舊深受黃河泛濫之苦。

縱觀古今中外,隻要在政治相對穩定、吏治相對清明的朝代和時期,政府才會投入巨大的財力人力來整治水利,蓋因此乃關乎國計之大事。謝時想想如今的世道和朝廷,覺得若要讓他們真正出錢出力委實不切實際,即便是有治河良計,恐怕朝廷的治河款項一撥下去,就全被下層官員給瓜分了去,沒有一絲一毫能用到治理上。

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晚間熄燈的時候,謝時不知怎的,還是鬼使神差地翻身下床,挑燈磨墨,思索半響,提筆在紙上寫下“治黃方略之拙見”……

謝時沒有刻意去斟酌語句,隻是將幾個重要的點寫出來後,便折疊書稿,讓王甲給韓伋送去。

謝時大學時,有幸曾聽過王兆印老師關於治黃方略的講座,王教授講課風趣,通俗易懂,一場講座下來,謝時當時便記住了講座的內容,說起來複雜,但概括起來,其實就是八個字——束水攻沙、寬河滯沙。

束水攻沙是明末治河專家潘季馴提出的,此策影響深遠,延綿後世,被清代沿用至今。不同於曆史上幾千年的治河攻略,該計策反其道提出,鞏固堤壩、縮窄河道,提高水速以衝走河沙,解決泥沙淤積的問題;至於“寬河滯沙”則是主張在遠離主槽的河段修建寬大的堤壩,減輕泄洪負擔,同時為泥沙淤積留出足夠空間。

此八字,可以說是華國古代治黃方略之精髓,謝時為了幫助理解,還貼心地繪出了粗略的治水圖,標出了適合束水攻沙的河段,適合寬河滯沙的河段,可以說是絞儘腦汁回憶,將那堂講座的精華內容都寫進去了,有些地方實在記不清的,便隻好模糊過去。

北窗之下,謝時抬頭望月,今夜是月圓之夜,他不指望他的獻計能上達天聽,落到實處,隻求無愧於心罷。謝時不知,他是無愧於心安然入睡了,收到他書稿的韓伋卻是反複琢磨,一夜未睡。

這最後一日的講學,謝時本沒有到場,遍尋不到的韓伋卻派人來請,竟是要讓他登台演講他的治河之說。謝時雖然有些驚訝韓山長對他文稿的重視,但倒是不怯場,畢竟讀研時候他給各位教授報告實驗的時候多了去了,於是他一身輕鬆上了台。

謝時從前在樂縣是頗有名氣的才子,隻不過自從鄉試之後便沒了蹤影,台下本地的學子見到他時,還有些驚訝。

“謝兄許久不見,依舊風采依舊呀。”這是從前同謝時有交情的人。

“聽聞謝時不參加科舉了,說是去當了什麼廚子。”這一聽便是看不慣謝時的學子。

“王兄可彆胡說,既是東滄書院請他上台講學,那便是謝兄最近在家研究學問了,也不知謝兄有什麼高見。”

前排坐著的其他書院的師生對謝時便很陌生了,見他年紀輕輕,麵色稚嫩,心下有些懷疑,不過到底是書院安排的人,他們雖然不知其人,不聞其才,也很有教養地聽了下去。然而台上謝時倒是三言兩語輕鬆說完了他的方案,聽完他解說的台下卻是滿座嘩然。

果不其然,其離經叛道的方略引起了熟讀治河史的一些人的反對,邵廉更是駁斥其“黃口小兒,異想天開”,但也有不少人認真聽完後,卻是大受啟發,頗為支持,這其中便以韓伋為代表,於是兩撥人當堂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暫且不提謝時的治河方略是否可行,單單其離經叛道的束水衝沙一計,便使得他今日之後,在一眾儒生中間出了名。最絕的是,講會後,在刊印本次講學集時,還將其《治黃方略之拙見》一文與大師的經學文稿一同添加進去。後世學者以此次講會為分界線,認為這是謝探微揚名的開始。

講學上發生的事情對謝時本人心境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後廚的員工和來食堂吃飯的學生看待謝時,卻是有了不一樣的眼光,學生們現在私底下都不叫謝時為謝廚,而稱其為謝先生。謝時覺得,這大概就是給自己加了“掃地僧”的濾鏡吧。

有意思的是,講會過後,有不少到訪的名士臨走前,彆的不提,都紛紛對東滄書院提供的飯食讚不絕口,那位在堂上同韓伋辯論得麵紅耳赤的邵廉山長,還特彆傲嬌地表示,雖然東滄書院的“實學”他依舊無法認同,但食堂佳肴卻是人間難得,明年輪到東滄書院舉辦東南講會的時候,彆忘了給榕山書院寄請帖。

換而言之,他們榕山書院屆時定然到場。

韓伋:……

邵廉原本還想邀請宋郗老先生前往榕山書院講學,若換做彆的時候,宋郗肯定會去,畢竟比起東滄書院,隔壁榕山書院可是理學的大本營,與之交流一番肯定大受歡迎,但壞就壞在人家老先生如今沉迷於每日的寒筵冰供給,已經詩興大發,一連寫了好幾首詩誇讚,內心不願舍了這口冰食,便想了其他理由婉拒了。邵廉和弟子隻好無奈而歸。

更無語的是,邵廉走到半路,還發現愛徒宋子明還從人家書院買了幾盒這幾日午時吃的點心,心虛的宋子明抱著食盒支支吾吾:“我看到他們食堂有個窗口是專門對外出售這個的,想著出來一趟,總要帶些特產回去,便買了幾盒。老師,我錯了。”

邵廉盯了他半晌,歎口氣,從馬車底下取出一個大食盒,道:“人家早送了,既如此,為師便不分給你了。”

宋子明:……老師,我飯量大!

“回去後,將《孝經》默寫一遍。”宋子明抱著食盒,默默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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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羽聽說了講會上的事情,也笑著來看他的熱鬨,“我現在可要好好珍惜你主持食堂的日子,按照你的學識,指不定哪一天你就棄廚道,鑽研學問去了。”

謝時那一日正同他去了建好開始運作的工坊裡視察精油的生產。工坊用的蒸餾器是專門定做的稍微大型一些的設備,所用的玻璃雖然不是無色透明的——無色透明玻璃造價太高,但用來提取精油已經夠用,隻是效率低些,謝時問了之後發現,一小罐精油的提取需要一天一夜,如此造出來的風油精和各種精油自然造價不菲。

岑羽命人取了兩瓶成品過來,謝時隻見兩個玻璃小瓶子,大概三寸大小,上麵還是純銀做的螺絲紋蓋子,紙箋上寫著“玫瑰清露”,另一瓶則寫著“木樨清露”,清露是岑羽給精油起的文藝名字,連帶著清涼油也改成了清涼玉露。不說裡頭的東西,就收這個瓶子就價值不菲了。

謝時笑道:“你這是賣瓶子贈送清露?”

岑羽搖搖頭道:“你不懂,唯有用玻璃瓶裝著,方可凸顯清露的珍貴。”

謝時好奇,“你這一瓶打算售價幾何?”

岑羽比了一個數,謝時倒吸一口涼氣。不過謝時心裡也清楚,雖說這對於百姓來說,無異於搶錢,但對於真正的簪纓世家卻不是什麼負擔。

岑羽搖了搖手中的羽扇,笑得像隻奸詐的狐狸,“我們的清露和清涼玉露可是獨一份的稀罕東西,連皇帝都沒見過,賣得貴些怎麼了?探微你接下來就坐等收錢吧。”

謝時見他胸有成竹,笑道:“看來你已經想好了宣傳方法,那我就等著看吧。”岑羽沒有說大話,這些清露和清涼玉露,連帶著增加了一樣棗泥山藥糕湊成四樣的四景糕點禮盒,隔日後便在書院置辦的店鋪八珍閣中出售。

第一日,一上午過去,八珍閣裡冷冷清清,進店來的多為隔壁購置文具的書生,見書院開了一家新店,裝修頗為風雅,便好奇踏進門去瞧了瞧。然而這些書生大多囊中羞澀,進店一看,雖然聞了清露香味後非常心動,但是問價後卻都直接退避三舍。

一瓶清露的價格能夠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家三口一年的花銷了,更彆說最貴的清涼玉露,那價格真是令人畏懼。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連隔壁買書的書生也不敢踏足了,進店裡看過的人私底下都道,這家店肯定撐不過幾日。

然而他們的斷言很快被打臉,八珍閣冷冷清清無人踏足的景象,在第二日便打破了。

這日午時,傅夫人正在涼亭裡解暑吃茶歇,邊跟管事對賬,吃了一塊,傅夫人便問道:“書院送來的糕點,老夫人那裡可送去了?”管事便答道:“回夫人,已經送過去了,隻是書院那邊負責糕點售賣的人說,今日起,書院便不再對外供應糕點了。”

傅夫人急了,“怎麼好好的,就不往外賣了?老夫人可每日都惦記著要吃呢,上次我還推薦給了好幾位其他家的夫人,他們家的老人家如今也經常吃這個糕點,書院那可是有何難處?”

管事的道:“那邊的管事說,書院畢竟乃修習學識之地,不好多加叨擾,不過他讓我們往後若是要買糕點,便自行到中央街的八珍閣那去購買。書院那邊為了表示歉意,還贈送了個金風玉露禮盒。”

傅夫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拿來我瞧瞧。”

所謂的金風玉露禮盒其實是岑羽命人做的精油小樣禮盒,鏤空沉香木盒裡,打開便是用金色綢緞包著的三個隻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中間最小的一瓶是青色的清涼玉露,左右分彆是紅色的玫瑰清露和金黃色的木樨清露,旁邊還用一張鵝黃紙箋寫了使用說明。瓶子還未開封,便已有馥鬱芬芳襲來,使人聞之陶陶然。

好看好聞之物最容易俘獲女士的芳心,便是古代仕女也是如此。傅夫人驚喜道:“唉喲,你該早來和我說。這可是不曾見過的好東西。我瞧瞧,這玫瑰清露和木樨清露說是可以護膚、護發、熏香,這清涼玉露除了熏香外,還可提神醒腦,消暑解熱。打盆清水來,我試試這清露。”

東西分量不多,傅夫人先珍惜地滴了一滴木樨清露在手上,抹開後,香味迅速擴散開來,很快便將傅夫人籠罩住了。旁邊的侍女誇道:“夫人您現在就像是木樨花化身的仙女。”雖說侍女的誇獎誇大了些,但傅夫人還是被誇得通體舒暢,她也覺得這味道比過往用過的所有熏香都要來得香氣撲鼻。

傅夫人對新的清露喜歡得很,就連晚上沐浴的時候,都按照使用說明上說的,將玫瑰清露倒在了木桶裡,美滋滋地泡了個香噴噴的澡。不愧是濃縮提煉的精油,香氣一整晚不散。當晚,早已相敬如賓的傅家夫妻難得不負良宵,夜裡悄悄叫了水。

翌日,八珍閣一開門,門前便來了一輛華貴的馬車,簾子撩開,紅光滿麵的傅夫人踩著腳凳下車來。

傅夫人進店,緩緩環視了一圈,眼精一亮,果不其然在最正中的貨櫃裡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八珍閣第一位客人傅夫人是個實打實的撒錢大戶,進店之後揮金如土,不僅購置了三盒四景糕點,價格昂貴的清露正裝也是大手一揮,購置了兩人份,一人是自用,一份則是孝敬老太太的,至於家中的兩個姨娘和庶女,那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因為出手大方,店裡還又送了她兩個禮盒,雖然禮盒的精油分量少,隻能用一兩次,但是拿來送人倒是不錯。傅夫人欣然收下,走的時候,她還在門口遇到了閨中密友王夫人和王家嫡女。

王夫人是在傅夫人的推薦下,買了書院的糕點,昨日同樣也收到了通知和賠禮的禮盒。王夫人和傅夫人相視一笑,王夫人道:“芝芸可也是來購置清露的?”

傅夫人點頭,“昨日用過之後,甚是喜歡,今日來給家裡老太太買糕點,順便來看看,沒想到店裡確實有賣。”傅夫人想了想,又低聲道:“你可用了那玫瑰清露?”

王夫人笑道:“昨日收到的時候,小女恰好在,她素來喜歡玫瑰香味,便給了她。恰好我也比較喜歡淡雅些的木樨香。”

傅夫人衝她神秘一笑,悄悄附在她耳邊道:“聽我一句勸,試試玫瑰清露泡澡,不僅皮膚嫩如水,還有妙用。”

被好友的神神秘秘搞得一頭霧水的王夫人進店裡後,還是聽了她的建議,買了一瓶玫瑰清露,晚上回去泡了澡,出浴後摸了摸皮膚,果然滑嫩宛如二八少女,隻是好友說的妙用是什麼,她還是未發現。直到當晚,王家正房臥室也叫了水。

王夫人:懂了。謝謝姐妹分享。

於是,這家奇貴無比的店鋪不僅沒有如彆人所說般很快倒閉,反而莫名其妙地在富貴人家裡火起來。貴婦人們最鐘情的是玫瑰清露,木樨清露是未出閣小姐們的最愛,而提神醒腦的清涼玉露卻意外受讀書人的喜愛。如今名士聚會,人人身上都自帶一股薄荷清涼香氣,不用問,肯定是用了清涼玉露。幸好謝時不參加這種聚會,要不然他可能繃不住想笑的嘴角。

誰能想到,清涼油還能當香水用……

至於謝時提供的涼茶方子,則因為定價不同,沒有放在八珍閣裡出售,反而走得薄利多銷路線,開設在了人流量和體力勞動工作多的碼頭河港,一碗兩分錢,便宜大碗,加上效果顯著,倒也吸引了不少窮苦老百姓,在炎炎夏日裡,為他們消去暑熱。

而這一切的幕後推動者謝時,卻在不小心打翻了油壺,用胰子洗了許久手上的油漬時,盯著手上的胰子看了許久,突然搖頭失笑,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連精油都給“發明”出來了,怎麼就忘了穿越必備的最簡單的肥皂,有了精油,還能折騰出香皂、洗發露、沐浴露洗漱三件套呢。

不過謝時想了想,剛出了風頭,還是低調暫緩些吧,畢竟他現在不是很缺錢了。昨日謝時已經收到了岑家糖坊給的第一筆分紅,製糖果然是古代世界最暴利的行業之一,那是一筆可以讓謝時可勁造的銀兩,更彆說這隻是第一個月的分紅。

據岑羽介紹,岑家糖坊如今已經將大部分的白砂糖和冰糖販售到最富貴的江南地區,那裡的世家大族嗜糖如命,以糖為炫富的資本。岑羽曾經到一位王爺家中赴宴,那場宴席裡的所有菜色裡都加了大量的糖,差點沒齁死他,這次買糖的大客戶裡頭就有這位王爺,他報價的時候硬是沒手軟。

彆人暫時還不知道岑家已經掌握了量產白糖的方子,難得遇到這麼多純淨的糖霜,自然如同撿到寶一樣,這些富人家絲毫不砍價就爽快買下了岑家的冰糖和白砂糖。

書院後廚的人員已經被培訓出來了,吳柏和弟子負責白案,其餘幾個廚子便一起負責紅案,互相監督,若是遇到解決不到的事情才上報給主廚。當初聘請謝時的時候,岑羽便說過,謝時隻需要負責食堂菜色味道,所以可以說,隻要謝時暫時不折騰新菜,便空閒得很。於是,有錢又有閒的謝時,打算放下副業,開始搞搞正業。

趁著謝巨休息在家,謝時請他幫忙雇了人手,將自己名下的學田都收拾了一遍,而後便大都種了西紅柿。家裡的那盆西紅柿盆栽,自從被謝時意外發現後,已經結了好幾回果子,每回的種子都被謝時一一取出,育種後在其餘花盆裡種下,如今謝時手頭已經存了一小布袋種子,剛好可以種下好幾畝西紅柿。

謝巨請的人乾活仔細,完全按照主家的吩咐,也不用謝時多多操心,謝時便開始專心致誌搞起了水稻這個主食的選種育種。華國人對水稻的雜交育種,開始於20世紀20年代,當時是用發現的野生稻和農家種進行雜交,選育出了“中山1號”,其後由此衍生出了很多華南地區的當家品種。

然而水稻的育種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充滿了耐心和運氣的過程,很可能在某個田野,你就如同袁爺爺的助手李先生一樣,和那株萬中挑一的雄性不育株相遇,也很可能遍尋稻海都找不到你需要的植株。

謝時並不著急,培育出袁爺爺的三係雜交水稻那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打算先用野生稻和栽培種試試手,看看能在古代培育出一個什麼新品種。按理來說,在古代這種還未大規模開發的時候,應當存在著更多特殊性狀的野生稻種,對於謝時這種農科生來說,也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恰好謝時家住龍峰山腳下,龍峰山可是一座植被茂密的天然植株寶庫,於是閒來無事的時候,謝時便會換上麻衣短打,在山上溜達尋找野生稻,或許是運氣好,不過數日,謝時很快便尋到一株性狀比較符合需求的野生稻株,隻是在采摘的時候,專心致誌的謝時沒發現,在他腳下,有一通體發綠,與綠林混為一體的長蛇正伺機而動。

就在謝時蹲下身,取出鏟子,要向下挖土的時候,一道綠影撲了上來。謝時餘光剛好瞄到,他以前蹲的都是試驗田,對於野外實踐確實沒什麼經驗,不過他再沒經驗,也知道自己這次恐怕要遭!

求問古代沒有蛇清,中了蛇毒幾秒死?是怎麼個死法?

謝時胡思亂想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就在他前方,靜靜站著一名玄衣男子,比綠影更快的是早有準備的白刃,銀光一閃,謝時當即嚇得往後一坐,往下一看,竟然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死死地釘住了長蛇七寸。

作者有話要說:寶子們,我想問一下,晉江是不是除了我,其他作者的手速都是上千起步的,美女疑惑jpg!

不管怎樣,我希望各位仙女看文快樂!也祝自己入V快樂!

注釋:1、寒筵冰該名借鑒於《遵生八筏》;

2、玫瑰似乎有催那個情作用,所以貴婦人們比較喜歡,不過不靈不要賴作者哈,作者單身狗!

3、文中諸如治理黃河方略、水稻栽培技術等專業知識描寫完全架空,作者非專業人士,全靠看論文瞎編的,不要當真!

第24章

謝時麵色惶惶,驚疑未定,不由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男子棱角分明,劍眉星目,薄唇緊抿,此時擰著眉頭,自上而下睨他,神色中有些許怒氣。

謝時喘了一口氣,向來人道謝:“多謝山長。”一柄白刃救謝時於毒蛇之中的正是剛好在附近的韓伋。謝時原本想拍拍衣裳站起來,結果發現可能是剛才命懸一線被嚇到了,一下子使不上勁,再一感受,暗道要遭,竟是方才一下子站不穩,崴了腳。

這時一雙泛著青筋的大手伸了過來,謝時苦笑著搭上,那大手便使勁一扯,將謝時從地上拉了起來。

謝時拍了拍身上的落葉和泥土,問道:“山長怎麼會在這裡?”

韓伋看了他一眼,“此話該我問你,後山蛇蟲密布,你一介書生,來此危險之地作甚?”

韓伋原本是上山去先人墓地掃墓悼念,沒想到返回梅林齋途中卻遇到了獨自一人上山的謝時,憑著他過人的眼力和從前的經驗,遠遠就發現了謝時腳邊蓄勢待發的毒蛇。怕驚動到毒蛇,他沒有提醒謝時,而是悄然來到謝時身邊,默不作聲地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瞄準長蛇七寸,抓住機會猛擊了出去。

謝時後怕不已,他也是這會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古代的天然山林同現代山林的環境還是有很大區彆的,謝時沒意識到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獨自一人就進深山老林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謝時自知理虧,見韓伋神色不讚同,有些心虛地雙手在胸前舉起,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我錯了,我是想來找一些野生稻種,沒想到走得太深,我太高估自己的武力了。”

韓伋看了他的動作一眼,嘴唇微動,最後也沒說什麼,而是淡淡說了一句:“走吧。”便示意謝時下山。

謝時站在原地沒有動,衝他示意了自己有些微腫的腳,“我好像崴到腳了……山長能否幫我尋根木杖,我好撐著下山。”

韓伋卻沒有照做,而是撩開衣袍,蹲下|身,聲音低而沉:“腳傷不宜挪動,我背你下山。”

人家毫不介意,謝時也不矯情扭捏,便攀著他的肩膀,上了背,韓伋寬廣的背部給人一種異常可靠的安心感。兩人結伴下山之前,自然也不忘了將謝時差點付出性命的野生稻種挖了帶走。途中,韓伋突然問道:“你找野生稻種要做什麼?”

謝時想了想,反正原身嗜愛花草是出了名的,自己接下來要做的育種實驗也不算出格,頂多傳出不務正業的名聲。且他觀韓伋其人,在書院育人上堅持“經世致用”的學說,想來也是一個心係百姓之人,或許是出於對韓伋的信任,或許是因為感激他剛剛救了自己一命,此時的謝時突然很想將自己穿越之後內心一直存在的想法傾訴與人聽。

他反問道:“山長可知如今稻田畝產幾何?”

韓伋雖然疑惑他的問題,還是順著他回道:“浙右之地,自古富饒,若蘇、湖、常諸州,土壤肥沃,民務細作,無災之年,下田稻田畝產大約兩石,上田則可達五六石,至於其餘行省,則不及也,大約在一石到三石之間。”

福州如今屬於江浙行省,因此韓伋才會如此列舉。謝時有些驚訝韓伋對於民生田事之類的信息掌握地如此精準,不過韓伋說的也跟謝時估計得差不多。如今一石約莫等同於現代的五十公斤左右,也就是說除開天下最富饒的東南地區,全國的畝產平均不過一百五十公斤左右,便是在富饒的東南地區,精耕細作的稻田裡,畝產最高也隻在三百公斤。

對比一下現代,在謝時穿越之前,華|國的超級雜交水稻已經實現畝產一千公斤的目標。兩相對比之下,便可以知道,古代的糧食畝產之低。

“在下喜好花草,很久以前偶然從一海外流傳進來的異植書上得知,在海外有一學說,該學說認為將兩個或多個物種的優良特征,通過□□集中在一起,再經過選擇和培育,便可以獲得新品種。書上還記載了有一位番人在他們國中培育了一種使得畝產翻倍的小麥新品種。

“時雖不才,卻心向往之,如今黃河連年決口,天災人禍不斷,而朝廷卻依舊征收重稅,若是能培育出畝產翻倍的新稻種,豈不是能再養活天下一半人?”

韓伋默默地背著他,邊仔細聽他用尚且有些稚嫩的聲音,緩緩訴說那在常人聽來“異想天開”的計劃,心下大受震動。很難想象,在鄉土之間,一介廚子之家,竟然能養出這般身有赤子之心的麒麟兒,胸中懷有“養活天下一半人”的萬丈豪情。

謝時見他不出聲,有些赧然,“山長也覺得時某此舉是在異想天開嗎?”

韓伋搖頭,一向寡言的人難得話多,“非也,此舉絕非異想天開。天下百姓苦苛稅久矣,若是真能使畝產翻倍,那麼任何辦法都值得嘗試,一旦成功,探微今日所做之事,便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必將載入史書,供後世萬人敬仰。伋方才,不過是深受振動而口不能言罷了。”

謝時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什麼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的確不想汲汲營營於科舉,追求功名利祿,平步青雲,但是來到古代,他作為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的後世人,總不能真的庸庸碌碌過一生,總要利用所學,為這個時代最底層的黎民百姓留下些什麼。

而且,若是按照後世來看,如今正值王朝末年,一旦各地兵起,首當其衝,深受其害的,必定是下層百姓,若是作為農人命根子的糧食能增產,或許到時也能救下一些人吧,謝時隻希望自己這是未雨綢繆。

不過他對韓伋隻是謙虛道:“實驗而已,不一定能成的,山長還是暫且不要對此抱有很高期待。”

韓伋卻是直接道:“你想找什麼,下次不要自己進山來,我找人幫你找,也算是儘綿薄之力。”韓家身為東南望族,底蘊深厚,光是名下田地、山林便數不清,若是有韓伋的人幫忙,絕對比謝時這樣獨自一人尋找各種稻種植株要來得要有效率。

謝時有些驚訝,沒想到竟能得到韓伋的幫助,當即笑得眉眼彎彎,拍馬屁道:“山長果真心係天下黎民百姓之人。”

韓伋聽到此,卻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職責所在罷了。”正因未來即將擁有無數實驗對象而開心不已的謝時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停頓,而是滿心暢想接下來的實驗。

韓伋直接將人送回了謝宅,到了府門前的時候,看門的王甲驚訝地迎上來,“官人這是怎麼了?”

謝時苦笑道:“上山崴到腳了,多虧了山長幫忙。”

他正想從韓伋背上下來,讓王甲攙著自己走進門,卻聽韓伋朝王甲道:“帶路。”

王甲當即將韓伋引到了主家居住的院子裡,韓伋直接將人在謝時床上放下來,“你暫且莫動,我讓疾醫來幫你看下腳傷。”

過後隨著韓家大夫來的,卻還有韓家的三位仆從,據他們說,主家怕謝官人傷到腳,行動不便,因此派他們這段時間過來服侍,好讓謝官人安心養傷。

韓伋可謂是體貼周到,一片好意,謝時謝過之後,便留下了他們。大夫診治過後,謝時萬幸並沒有傷到骨頭,隻是需要靜養幾日即可,隻是萬萬不可下床隨意走動。

於是養傷期間,謝時便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也幸虧了韓伋送來的幾位下人,裡頭竟然還有一個廚子,做的飯菜雖然沒有謝時自己做的好吃,但也讓謝時品味了一番鐘鳴鼎食之家的飲食。

謝巨剛好第二日休息,收拾回到了謝時住的新宅,才知道自家兒子受了傷,當即心疼地忙前忙後,還打算向酒樓請幾日假,好照顧時哥兒,被謝時勸住了,畢竟他這裡已經多了韓家送來的幾個下人服侍,他也隻是崴到腳,沒有傷到骨頭,就連洗漱換衣都可以行動自如,實在不需要謝老爹請假在家。

這期間,書院眾人也聽聞了謝時倒黴崴到了腳,吳柏、遊泗水等人還來探望,謝時便安排了未來幾日後廚的事務,便讓他們回去了。還不止,當日,近日收錢收到手軟、滿麵春風的岑羽也難得抽空,來到了謝宅。

他一見謝家伺候的下人,便認出了這是主上韓家的人,心中暗道稀奇,主上何時同謝時如此熟稔了?

這個疑惑直到見到謝時聽說了他受傷的過程才稍稍解開,不過新的困惑又悄然誕生了,自家主上可不是謝時口中那個熱心義士,相反,因身份特殊,主上行事一向不近人情到近乎冷漠,便是他們這些下屬,也對他敬畏有加,主上可從未對旁人如此特殊過,不僅請了韓家的疾醫來看,還派了韓家仆從過來伺候……

“固安在想什麼?”謝時見他久久不出聲,出聲喚他。

岑羽搖搖頭,將疑惑藏於心底,麵上隻道:“在想八珍閣的事情罷了。”

八珍閣也是謝時的產業,因此這會便順口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岑羽提起這話本是岔開話題,不過也不是胡扯一通,八珍閣近日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不過卻不是謝時以為的出了壞事。相反,八珍閣賣的清露和清涼玉露如今可以說是風靡福州地區的上層士人和貴婦,若是富貴人家,出門身上依舊是從前的熏香,背地裡還會被人瞧不起,連清露都買不起,可算不上什麼富貴。可以想見,隨著時間推移,八珍閣的各種清露和清涼玉露的名聲必將擴散到州府之外,迎來更大的購買熱潮。

這也導致了精油的供不應求,就連府城的貴婦人們都眼巴巴求上門來,委托購買的人已經問到了岑羽這裡來,令他煩不勝煩,起因在於這些人實在是搶不到玫瑰清露。岑羽一開始也是莫名其妙,直到他的夫人身上用了玫瑰清露……

謝時奇怪問道:“若沒有玫瑰清露,何不用其他兩者?”乾嘛非得買玫瑰清露?謝時原本還以為,比起濃烈的玫瑰香味,木樨花的香味會迎合古代人的清雅審美。

岑羽衝謝時笑得神秘兮兮,他沒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長說了一句,“探微也到了可行婚配的年紀,得讓你爹上上心了。”

謝時無語,這都是什麼腦回路,怎麼說著說著就開始了催婚?

好在岑羽隻是故意逗了一下他,接著又說起了正事。原本一瓶精油雖然量少,但也能用不少日子,但耐不住這些貴夫人是拿來天天泡澡呀,於是很快店裡的精油便被囤貨的夫人們一掃而空,其中就以傅夫人為典型代表,導致後來才知道的其他人根本買不到貨。

至於樂縣外的那些貴夫人們為何這麼快知道八珍閣,這就要歸功於岑羽搞出來的金風玉露精油小樣禮盒了,那可是如今除了八珍閣的清露之外,最拿得出手的送人禮物。

岑羽已經打算擴大工坊,加大生產,不過為了維持八珍閣產品的格調,必然得采取饑餓營銷——雖然奸商岑羽還不知道這個未來的商業名詞,但不妨礙他明白“物以稀為貴”這個商業秘訣,但是要怎麼應付這些難纏的貴夫人,確實是岑羽最近的一大頭疼問題。

謝時聽了他的“甜蜜”煩惱,想了想,“製作精油的時候,最後的產物不是還有一種純露嗎?正好八珍閣的東西雖好,但是產品種類太少,可以在純露上麵下功夫,吸引客人們的注意力。”

純露就是在蒸餾萃取芳香類植物,製作精油時最後分離出來的一種的蒸餾原液,是精油的附屬產品,成份天然且純淨,且同樣具有濃香,比起精油,純露更容易被皮膚吸收,對皮膚有各種保養治療的功效,完全可以當成每天的護膚水來使用,而且還可以替代純水來製作各種麵膜。

謝時將他的想法這麼一說,岑羽一臉驚奇地看著他,忽然道:“探微,要不你隨我去做生意吧,我發現你的腦子比起那些所謂的幕僚,何止聰明一百倍,隨便一想就有無數好點子!”

謝時不理他的吹捧,讓人給他磨墨布紙,他將剛才提到的純露爽膚水和純露麵膜的製作方法寫下來,爽膚水其實就是純粹的純露;麵膜的製作方法也很簡單,直接分為兩檔,貴價的蠶絲和低價的棉布,然後加入較多的純露和少許精油即可。

隻是麵膜要做好密封和包裝不容易,不密封就不能防腐,不過謝時隻打算照搬現代的麵膜樣式,然後將防腐重點提了出來,至於怎麼包裝,就讓岑羽手下的人去操心吧,可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上次的精油小樣禮盒就是岑羽自己想出來的,完全沒有他的指點,謝時知道後,一度懷疑岑固安是穿越老鄉。

岑羽對謝時寫的東西如獲至寶,拿到手後便匆匆離去,想來幾日後,福州貴婦人們的錢包又要不保了,想想都知道,岑奸商宰人從不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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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可能無用的注釋:文中提煉精油等專業知識描寫完全架空,作者非專業人士,全靠看論文瞎編的,不要當真!

第25章

中原鄭州城內,總治河防使駐處,一幕僚匆匆入內,正好撞見愁眉苦臉的同僚從府衙內出來,當即招呼道:“李大人這是怎麼了?”

那被叫住的李大人苦笑,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上邊撥下來的治河銀數目不對,說是運銀開銷,想來是被各路上官都撈了些去,因此尚書大人今日心情欠佳,你進去的時候小心點。”

那位進門的幕僚心有戚戚,點頭道謝,獨自一人進門去,到了尚書大人辦公之地,對守著的軍士道:“勞煩大人通報一聲,下官有治河要事求見尚書大人。”

軍士點頭,入內,不一會兒便出來,“周先生進去吧。”

被稱為周先生的白衣幕僚入內,隻見書房案桌前,有一年邁的老人正埋首批閱公文,此時頭也不抬,神色不渝,隻沉聲問道:“有何要事?”眼前這位胡子渣拉,不修邊幅的上官正是剛上任工部尚書,且充任總治河防使,便立即被調往河南鄭州負責治理黃河水患的魯恒魯尚書。

自到達鄭州,魯恒每日循行河道,沿河考察,終於掌握了河患的全部要害所在,如今正在安排如何調遣剛從各地征發而來的民工和軍士,卻發現上頭調撥的銀兩不對,如何不叫他氣憤。

周先生彎腰拱手,呈上一冊,“大人,這是今日屬下從旁人手中得到的一本講學文集,據說是福州東滄書院所刊印發行。這本文集前幾篇皆為理學之說,並無甚稀奇,然而最後一篇卻是一儒生發表的治黃方略,屬下觀其觀點,頗為新穎,或許對大人治理河患有所幫助。”

原本心情不怎麼好的魯尚書一聽,立馬抬起頭來,來了興趣,“哦,周生可是老夫身邊最熟知治水之人了,老夫的倒要看看是什麼新穎的觀點,能讓周生如此慎重以待,呈上來吧。”

周生上前,將書冊呈遞與他。魯恒按照他所說的看了謝時當時在講學中講的那篇治黃方略,文章短小精悍,偏大白話,通俗易懂,占據絕大多數版麵的,竟然是治水草圖,小小的幾百字,魯恒卻看了許久,後又攤開水工圖,與文集中的治水圖仔細對比,發現大致吻合,隻是在一些河段處畫錯了而已,但不影響此策之高明。

半響,他放下書冊和水工圖,問道:“寫這篇文章的謝時是何許人也?”

周生答道:“乃福州樂縣一秀才,出生寒門,據說自小聰慧,隻可惜體弱多病,難當大任。”謝時自從穿越後便一直低調,就連上次去參加講學,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如今是書院後廚的主廚,周生打聽到的消息比較滯後,是從前的謝時給人的印象。

魯恒歎氣道:“天妒英才,若是擁有健康體魄的好男兒,老夫還想招他到麾下,如今看來卻是不妥。”

周生問道:“大人,這‘束水攻沙、寬河滯沙’之策何如?”

魯恒隻用了八個字評價,“另辟蹊徑,巧奪天工!”

周生神情激動,上前再問:“那大人可要按照此計,修改治河方案?”依他看來,此計策比起他們擬定的原方案要更加精準有效,且下次若是再遇水災,也可應對自如,一旦建成,便是百年之利。

魯恒一拍案桌,笑道:“既有良計,為何不用?老夫這便去信,將此計策稟報宰相,請他定奪。”待周生走後,魯恒信筆寫下一封奏折,想了想,他又在最後,以自身官印做擔保,請求宰相托脫爾同意修改方案。

朝中發生的事情,謝時一無所知。謝時養腳傷期間,韓伋派來的仆從兢兢業業,時刻監督,倘若謝時表示出一絲想下床走動的想法,王甲和兩個韓家的小廝便會勸到謝時耳根子生繭。這會無聊到發黴的謝時正好開始想發設法打發時間。

倘若在現代,謝時有手機有網絡有空調,可以宅在家裡十天半月不出門,反正他也沒有親近的朋友可以走動交際,然而穿到古代,沒網沒手機什麼都沒有,謝時耐著性子看了會話本子,便拋開了。如今市井流行的是元曲,大白話的小說題材還很少見,如非必要,謝時一介理科生也不願為難自己。

畢竟他看閒書是為了娛樂打發時間,不是為了學習古文的。不過事實證明,在娛樂自己上,人類的創造動力是十足的,謝時無聊到開始左手玩右手的時候,突然便想起了小時候玩的華容道遊戲。

他當即讓下人幫他取了幾塊木板、小刀和筆墨,自己動手用小刀將幾塊木板切割成五個縱向的長方塊,分彆用朱筆塗上張飛、趙雲、黃忠、馬超和關羽的小像,標上備注,然後又切割了四個尺寸相等的小方格,代表四個小兵,最後才是在棋盤上占據了四個小方格大小的曹操方塊。

謝時還用最大的一塊木板做了一個有二十個小方格大小的棋盤,將刻好的方塊分彆放進對應的位置,最下方空了兩塊方塊的位置以作移動,如此華容道便大功告成。謝時反正無事,慢慢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刻好了這個小玩具。

做好之後,謝時端詳著略有些粗糙的木玩具,胸中自豪油然而生,說來這可是世界上第一個華容道遊戲玩具,他可要好好珍藏,沒準千年後還能成為文物進入博物館哩。

華容道的玩法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說它簡單,是它遊戲規則簡單,人人都可上手,隻要移動棋盤上的各個方塊,幫助曹操從初始位置移動到棋盤最下方中部,從出口逃走就算勝利,不過這其間不允許跨越方塊。

說它複雜,是因為華容道玩法變化多端,且需要用最少的步數把曹操方塊移到出口。華容道這個遊戲,直到二零二一年,都有不少人在玩,更是很多科學家研究它的玩法。謝時知道它,是因為那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玩具,來自婦幼扶助協會的阿姨,雖然這個玩具後來被收養他的遠親家的鄰居小孩搶走了,但不妨礙他的喜愛。

謝時拿著自己做的華容道玩了一把最經典的“橫刀立馬”解法練練手感,用了八十一步到達棋盤出口,正

想再試一次最難的“峰回路轉”布局,就聽到窗外一聲“唉喲”,接著是人重重倒地的動靜,謝時聽著這聲音有點耳熟,放下手上的華容道,往窗邊望出去。

一開始窗外沒看到什麼人影,直到窗戶底下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謝先生,我們在這兒……”謝時才循著聲音望往下看,發現自家窗戶底下正蹲著一二三四個小少年。傅囿小胖嬉皮笑臉地摸頭朝他傻笑,蔡驊和高率都尷尬地朝他行禮,韓寧小少年強裝作麵不改色,實則因為臉過於白而透出的紅暈早已出賣了他自己。

謝時笑了,“你們不好好午憩,跑這來乾嘛?”他看了看正午的日頭,趕緊讓他們進府裡來再說。

幾個小少年你推我我推你被王甲請進了府裡,謝時讓人攙扶著他,在府裡的清風涼亭招待了他們,還不忘隨手抄上了今早做的華容道。

幾個小少年除了愛吃東西的傅囿跟謝時比較熟外,其他三位都不太接觸過謝時。謝時便先問了傅囿他們出書院上山的原因。

傅囿一開始還想打哈哈,含糊過去,“謝先生,我們可沒有逃課哦,我們是趁著午憩出來散心的!”

謝時拿出當年研究生時訓師弟師妹們的架勢,邊拿著華容道在手上把玩,邊老神在在祭出殺招:“不好好坦白的話,我可要請你們岑堂長過來了。”

傅囿等人:……

在謝時的威脅下,幾個小少年終於說了實話。原來今日竟然是韓寧的生辰,或許男娃娃都有個摸滾爬打的叢林夢吧,其他三個小兔崽子不知怎麼想的,竟想出上山挖陷阱抓兔子,晚上偷偷烤了給韓寧慶生的主意!

謝時微笑咬牙:……這幾個熊娃子看來是真的很欠打了。

眼看著謝時臉色不對勁,韓寧忽然指著他手上的棋盤,轉移話題道:“先生,這是何物?”

謝時看向他,韓小少年的容貌實在是過於出色,僅僅十一二歲,便已經可以想見日後成年的風采,方才從傅囿的“坦白”中也聽得出來,今日這個熊孩子的“叢林冒險”主意絕對不是韓寧想的,他頂多就是講義氣陪著小夥伴上山而已。

加之今日是韓寧的生辰,這會謝時看著韓寧的眼神便好很多,他將手上的華容道棋盤遞給他,問道:“寧哥兒知道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故事嗎?”

韓寧回道:“知道的先生,說的是赤壁之戰中,曹阿瞞被劉後主和孫仲謀的“苦肉計”和“鐵索連舟”接連打敗,被迫退兵至華容道,在此與關公狹路相逢,關公為報答曹阿瞞昔日對他的恩義,放他一馬,助曹阿瞞逃出了華容道。”

謝時欣慰點點頭,孩子曆史學得不錯,“這個小玩具就叫做‘華容道’,玩法是這樣的……”謝時解釋了一番玩法,問道:“要試試嗎?”

韓寧原本隻是為了轉移話題撈一把好友,沒想到經謝時這麼一解說,小少年眼睛一亮,顯然對這個新奇遊戲非常感興趣,見謝時要遞給自己試試,舉止難得有了些小孩子的稚嫩,低聲問道:“我可以嗎?”

謝時見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自己,像一隻濕漉漉的小狗狗,笑道,“當然可以,不過這是我自己閒著沒事做的,我手藝不好,可能有些粗糙。”

韓寧雙手接過,聽到是謝時親手做的,動作更加輕了,低聲道:“先生的手藝很好。”韓寧自小聰慧,聽謝時說了一遍規則便上了手,華容道隻有一個,傅囿他們三人沒得玩,羨慕地團團圍著韓寧,一人一句“指揮”他該走哪一步了,然而韓寧我行我素,全然不理他們。

古代適合少年階段的玩具本就幾乎沒有,幾個小孩難得碰到一個玩具,自然玩得不亦樂乎。謝時見幾個小少年的注意力都在玩遊戲上,叫來廚子,吩咐了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今兒個咱小老百姓高高興興能在零點前更新,結果我妹跟我說了乒乓決賽熱搜……氣得我狠狠口吐芬芳了一番,還錯過了更新時間!!!

姐妹們,聽我一句勸,不要靠近微博,會變的不幸o(╥﹏╥)o

第26章

那韓家的家廚可能是從未做過這樣的飲料,仔細跟謝時確定了做法才退下去準備。

傅囿看著都急,吐槽道:“關公根本就不是來幫曹孟德跑路的吧,他是來堵著曹孟德的吧?!”

一旁的蔡驊也皺眉:“阿囿說得對,曹孟德那個方塊根本就沒動過,這真的能走出來嗎?”

就連比較話少沒有存在感的高率都忍不住開口指揮,“韓兄,你試試移動一下左上那塊馬超的方塊。”

韓寧麵對幾個臭皮匠的瞎指揮,完全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兩刻鐘後,隨著其他三個少年的高聲歡呼,曹操那塊最大的方塊終於從棋盤的出口走了出來。

韓寧也鬆了一口氣,麵上卻還是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酷酷神情,謝時卻當即誇道:“寧哥兒真棒,作為初學者,隻用了兩刻鐘就走了出來,很厲害哦!”

小少年估計是沒被人這麼直白地誇過,這下子連淡定自若都裝不下去了,俊俏的小臉上露出了誌得意滿的微笑。

傅囿急不可耐道:“讓我也試試,沒準我比韓兄還快呢。”

韓寧有些不舍,他還沒玩夠呢,聽謝先生方才說,這華容道還有好幾種不同的布局,各種不同的解法,還要追求用最少的步數移動方格,不過他看了一眼幾個躍躍欲試的同窗好友,還是問過謝先生後將它遞給了傅囿。

不過顯然傅囿方才完全是在說大話,兩刻鐘過去了,智商感人的他依舊毫無進展,更彆說將曹操方塊走出來了,看得蔡驊一把將棋盤奪過來幫他走棋。

這時,家廚和一個下人端著謝時吩咐做的茶歇過來了,一旁的韓寧看了一眼那兩人,若有所思。

一旁看著他們玩耍的謝時拍拍手,朝他們道:“吃點茶歇便回書院去吧,你們幾個下午還得上課呢。”

傅囿他們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遊戲,看向紅漆餐盤中的茶歇小吃。隻見餐盤中放著五杯顏色各異的飲品,這會或許是剛從湃過的冰水裡取出來,杯壁上還有水珠滴落。幾個古代小少年雖然沒見過這樣的冰食,但還是很有禮地各自取了靠近自己的那一杯。

謝時之所以會想起做奶茶,主要還是覺得比起用清茶招待,小孩子應該會更喜歡喝一些甜甜的東西——在謝時眼中,這些十幾歲的小孩子就如同現代的初高中生一樣,還小呢,況且韓寧他們中午是吃了食堂的點心才偷溜出書院的,肚子該是不餓,天這麼熱,還不如喝點飲料解解暑。

謝時猜他們應該沒見過這樣做的冰飲,便主動介紹道:“寧哥兒手上這杯紫色飲品是多肉葡萄哦,用的茶湯、葡萄、蜂蜜和水牛奶製成,算是酸甜口的,上麵那層奶白色的東西是水牛奶打發的奶蓋,可以搖勻混淆之後喝,更甜一點,口感也比較腴潤。”

韓寧聞言,按照謝時的建議用長調羹攪拌了一下,喝起來果然更加可口,不禁愜意地眯起了眼。

“茶湯應當是北苑茶製成。”韓寧細細品嘗後,突然道。

謝時點頭,笑道:“味覺很靈敏,確是產自建州鳳凰山的北苑茶,不過隻是比較次等的品種,畢竟我可買不起禦茶。”北苑茶,又稱龍鳳團茶,從五代十國起,便是曆代的皇家貢茶,前朝鼎盛至極,堪稱千金難求,就連大臣都上奏請皇上賜茶團,也是到了本朝才衰落,不過即便如此,最頂級的北苑茶品種還是昂貴至極。

謝時雖然如今有了糖坊的分紅,過後還有八珍閣的盈利,但做奶茶的時候還是用不起這麼貴的茶葉的,過於奢侈了!

不過有一說一,自從有了糖坊分紅,謝時的生活水平便上了一個新的台階,穿越以來通過自己的努力——主要是金手指,終於過上了地主家的生活。因著他喜歡研究美食,如今家中廚房更是時時堆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食材,夏天的硝石也可以揮霍得起了,在山腳彆居裡過上了冰盆伺候,冰飲常備的避暑日子。

韓寧聞言,暗暗記下,改日要給先生送一些上等的龍鳳茶團來,以作回報。

傅囿聽他說完韓寧的,便指著自己手上這杯黃澄澄的冰飲,問道:“先生,我的這杯喚什麼呢,喝起來醇厚香甜,甘美如牛乳,又含有清甜果香,用小調羹吃還能吃到脆脆的果粒,實在是太好喝了!我這會感覺我很快便可以羽化登仙了!”

謝時被他的誇張捧場和陶醉姿態逗笑了,“傅囿你那杯叫做芒芒甘露,裡頭主要的東西是芒果果肉,香欒和椰乳,其中加入的脆脆的果粒是椰肉,芒果和椰乳都比較甜,所以口味偏甜,毫無酸意。”

蔡驊喝了一口手中的滿杯香欒,香欒的甘甜果香和茉莉花茶的茶香交織在一起,水果和清茶二者的搭配竟是格外的契合。

他邊喝邊聽謝時介紹,“驊哥兒喝的是滿杯香欒,用的香欒、蜂蜜和花茶做的水果茶,比較沁涼甜潤;率哥兒手上的是末茶奶綠,主料是末茶、水牛奶和綠茶湯底,末茶茶香會濃一些,有一絲青澀之感,但是用了奶綠中和,便剛剛好,比較適合末茶愛好者。”

謝時對奶茶比較情有獨鐘,因此自己喝的也是末茶奶綠。香欒即現代所說的西柚,末茶也是抹茶的古稱。

四個少年每個人喝到的冰飲都不一樣,也不好意思去嘗嘗彆人喝過的,便隻好私底下暗暗交流口味,隻是越嘀咕,其他人便越好奇。雖然自己手中的冰飲很好喝,但是沒喝過的東西總是更吸引人。

傅囿乾脆提議道:“謝先生,這些冰食這麼好喝,以後會在食堂上新嗎?若是能每天喝一杯這種冰飲,我可以愛上在書院上學的日子,我定要每日換著花樣,一天喝一種,畢竟聽您介紹,總覺得每一種都好好喝。”

謝時單手撐腮,想了想傅囿的這個提議,好像書院裡有個奶茶店也不錯,現代哪個學校裡頭沒有奶茶店?不過此事還是得回頭再考慮考慮,同眾人商量一下,此時便搪塞過去,“每日喝可不行,到時候每個學子都發胖,你們山長就得來找我算賬了。”

傅囿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嘀咕道:“能吃是福,我祖母說了,胖些才好看呢。”

四個少年在謝宅玩了新奇的華容道,還被招待了從未喝過的冰飲,離開時還頗為不舍。雖說牛奶和茶的搭配起源於遊牧民族,其實早已有之,但因為做法粗糙,過於腥氣,其實不太符合南人審美,然而謝先生家的奶茶和果茶就是格外精致,搭配新奇,不僅好看,還格外好喝。奶茶之中絲毫沒有腥氣,水果茶的清爽搭配簡直就是夏日解暑必備,讓人念念不忘。

不過這其中最幸運的還是今日過生辰的韓寧,方才謝時注意到這位小少年在喝東西的時候,眼睛還悄悄放在華容道遊戲棋盤上,想來是真心喜愛。在送走他們前,便將自己做的遊戲棋盤送給了韓寧,“不介意我手藝粗糙的話,這個便送你當生辰禮物。”

韓寧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謝道:“謝先生,寧很喜歡。”

其餘三人見此,均羨慕不已,傅囿就差推胸頓足,歎道今日為何不是自己的生日了!謝時目送著幾個少年吵吵鬨鬨地離去,笑著自言自語道,“看來這世界上第一個華容道自有有緣人,注定不能隨我進墓坑當文物咯。”

廚子做的冰飲都還剩下一些,謝時便派人送了些去隔壁的梅林齋,投喂自己的救命恩人,剩下的便讓韓家的仆從和王甲瓜分掉了。

梅林齋書房中,此時眾人正在議事。

“魯恒竟然上報了,那托脫爾可批準了?”問話的人是韓伋,在他的左首下方,站著一名斂容端肅的中年男子,正是負責書院生徒紀律的齋長邱直。邱直方才收到手下傳來的消息,言人在河南治水的工部尚書魯恒近日快馬加鞭,將一封修改治河方案的奏折送往大都,請求宰相托脫爾準奏。而根據線報,令魯恒改變主意的正是謝時的治河八字方略。

邱直回道:“稟主上,托脫爾並未同意,他認為謝公子的方案過於劍走偏鋒,不夠妥當,批複的奏折中,命魯恒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韓伋聽聞,手上一頓,肅容擰眉,久久不言,顯然是對托脫爾如此短視而動怒了,枉費他費儘心思,命人安插細作將文集送到魯恒身邊。書房眾人,皆因主上的動怒而不敢發一言,直到半響,韓伋才淡淡評了一句:“蒙人不智,空誤國,苦百姓,久矣,天下必反。”

韓伋的話中,對於朝廷的蔑視和不屑可謂是不言而喻,若是外人聽到了,指不定要告其有反賊之心,然而邱直等人對於自家主上說的話卻是毫無驚意,甚至認為理所當然。

韓伋右下首,乃一身長八尺,器宇軒昂,一身武人打扮的青年,此人姓齊名俟,坐時渾如虎相,站起身來又如狼行,正是書院負責鍛煉學生筋骨武技的武教習。此時他出列道:“主上,倘若將來天下必反,屬下懇請主上,即便是為了他日自保,也要早做安排。”

一旁的岑羽此時也無往日在人前的談笑模樣,他也挺身而出,附和齊俟的話,“主上心係黎民百姓,便更要早做打算,這天下由著蒙人亂來了一百多年,黔首何辜!”邱直也躬身道:“望主上三思!”

起身,束手背對眾人的韓伋沒有說話,他微微抬頭,看向書房內左右兩側的對聯——為天地立正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乃大儒張載名垂千古的橫渠四句,今日看來,可謂字字戳中韓伋的心。

許久,韓伋歎道:“此事再議吧。”眾人還要再勸,卻是被韓伋抬手製止。或許是察覺到了書房內的嚴肅氣氛,外頭管事周平輕輕敲了敲書房門。

岑羽揚聲道:“何事?”

周平稟道:“謝先生又送了吃食過來,主上和幾位大人還未用午時點心,可要現在用些?”

岑羽挑了挑眉,這個“又”字便很耐人尋味了,他回身朝主上看去,出乎意料,上首的韓伋點頭同意了。

這屋內眾人,除了齊俟之外,其餘人都對謝時其人不陌生。齊俟最近兩月一直在對麵琉球小島上防治海盜、倭寇之流,保護韓家出海的大船,昨晚才回到書院,並不知如今在書院有廚神之名的謝時。

肅然的氛圍被謝時的投喂打斷,就此緩和下來,周平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漆盒提了進來,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是用直身琉璃瓶裝著的冰飲——當然玻璃杯不是無色透明的。好在謝時對投喂自己的救命恩人大方得很,不知韓伋比較喜歡哪種口味,便貼心地將所有口味的冰飲都送了一份過來,因此哪怕韓伋今日有客,也不至於出現不夠分的尷尬場麵。

韓伋看了一眼,取了末茶奶綠那杯去,其餘人等才各自伸手取飲。考慮到成年人的口味,謝時特意讓廚子少加了糖,因此甫一入口,韓伋並不覺得甜膩,而是猶如藹彩啜露,彆有清香,北苑茶團製成的末茶粉茶香馥鬱,與牛乳、茶湯的交融,實在是出人意料的瑩潤如脂,乃一種有彆於清茶的甘沁。

齊俟根本無心吃東西,他放下手中冰飲,原本還想聯合其餘人繼續勸說,卻見其餘人等根本沒有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都不搭理他,全然埋頭喝東西……就連主上都喝得極其認真。

齊俟茫然四顧,他不在這兩月,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岑羽碰巧拿到的是最為甜嘖嘖的芒芒甘露,卻甚為符合他的口味,如飲甘蜜,炎熱的盛夏午時,一杯甘露下肚,可謂滿袖清風朝人襲來,心暢神怡,爽快極了。

岑羽一口氣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抬頭見齊俟杯子都不動,當即小聲提醒道:“你不在這段時日,可惜得很,錯過了好多美食,這是書院新來的謝主廚做的,手藝超絕,堪比神仙,還有意想不到的妙處,等日後吃多了你便心中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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