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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老是你 胖咪子 68759 字 4個月前

第 21 章

◎信與不信◎

夏鳳鳴走進來, 輕輕將托盤置在案上,規矩做得足,連聲響兒都沒有, 低著頭跪下去, 帶進的清冷水氣裡混著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香氣伴著水汽彌漫, 中和了些,不太濃鬱, 並不算惹人厭煩。

“臣女夏氏, 恭請萬歲爺聖安。”

人都跪在眼前了, 皇帝賞臉垂眸瞥了一眼。兩位同宗同源的姑娘,雖然是同父同母的親姊妹, 實際長得還是極不同的, 姐姐是一張大氣溫順的臉,整個人都往外散發著柔情端方的氣息。

至於皇後……他調過視線瞧過去, 皇後挺著腰板兒跪在地上,剛生過一場大氣, 眼裡亮著熠熠的光,臉頰的紅暈還沒來得及消散, 紅棠棠的, 看著就是個弄鬼掉猴的。

皇帝冷冷一嗤,上下左右看遍了,想挑個誇處, 充其量是個會喘氣兒的真人罷了。

夏鳳鳴朝皇帝跪拜下去,一身的月牙色緞裳如月下流水, “請萬歲爺息怒。二妹妹是家裡嬌養著長大的, 自幼驕縱, 倘或是一時嘴快惹了萬歲爺聖心不虞,萬歲爺大人有大量,求您寬恕二妹妹的無心之過。”

磕頭是真真切切磕在地磚上,微蹙的眉心,抿起的嘴角,是個真心為妹妹擔憂的姐姐。

那個溫軟拜下去的婀娜身形,讓皇帝想起從前,皇後尚纏綿病榻,夏文康就以侍疾的名義送了這位妻姐進宮,彼時她已嫁了人,不像現在還端著閨閣姑娘的嬌羞。

那一日,他禦門聽完政,去坤寧宮看皇後,皇後那會兒已經喂不進藥了,湯藥順著緊閉的唇儘數流淌上玉枕,滿床榻都是熏人的藥苦味。

皇後的這位大姐姐悲慟飲泣,扶著額從榻邊站起來,哭暈了,天旋地轉,腳下一拌蒜,眼前花著就照他懷裡撲。

皇帝微微皺了皺眉。

夏和易在一旁側頭看著,也覺得大姐姐確實跪得有點近了,近到往前一伏的幅度再大些,張開雙臂就能將萬歲爺的膝頭擁進柔軟的美人鄉中。

稱意到底是不算太稱意的,不過還好這是夏和易當皇後時唯一一宗拎得清的,大戶人家的爺們兒尚且三妻四妾呢,她的丈夫是皇帝,絕不能生出獨霸的心思,從前各種花樣活兒賣弄攀親近的宮妃不計其數,眼下多大姐姐一個也不多。

話說回來,她費心籌謀這麼久,不就是為了讓一切回到正軌,由大姐姐進宮伴萬歲爺左右,與夏家一榮俱榮,往後她卸了擔子,就能自個兒海闊天空任鳥飛麼!

夏和易一直盯著夏鳳鳴的一舉一動,沒留心到皇帝正準備格開大姐姐的動作。

她毫不猶豫地往前膝行一段,當仁不讓地對皇帝引薦道:“萬歲爺,這位是臣女的大姐姐,名喚鳳鳴,生於慶武十六年,屬羊——”

說著說著她一抬頭,對上的是皇帝不加掩飾的駭人微笑,“夏氏,你再多說一個字,朕就差人縫上你的嘴。”

“噢……”

夏和易一滯,默默退回了牆邊,小心翼翼地捂住了兩片劫後餘生的嘴唇。

皇帝對任何人瞧著大麵兒上都是和顏悅色的,他很家常式地對夏鳳鳴問道:“你是夏文康的大姑娘?”

夏鳳鳴是頭一回麵聖,原也沒料到萬歲爺竟然如此親善,心頭大喜,壓了壓向上的唇角,“正是。”

夏和易傷情地吸了吸鼻子,發覺那狗腦子似乎隻有在對待她的時候是張牙舞爪的。

皇帝溫聲對夏鳳鳴道:“起來罷。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為她求情。”

末了瞥夏和易一眼。

夏和易莫名接到皇帝的一記眼刀,匪夷所思,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大姐姐不愧是大姐姐,能得青睞的,從第一回就能得到他儒雅和善的對待。

皇帝叫了潘氏進來,領了丫鬟將地上的茶盞的碎渣清理乾淨,屋裡重新一團和氣起來。

皇帝卻說要告辭了,“今日朕打擾太久,這便回宮裡去了。”

潘氏愕然,急忙挽留道:“外頭雨勢正大,府裡剛命人備下薄宴,一應按家常的口味預備,自然是比不上宮裡的禦膳,清粥小菜,如蒙萬歲爺不嫌棄,偶爾換個吃口嘗嘗新鮮也是好的。”

皇帝說不必了,起身便往外去,陳和祥早撐了傘在門口候著。

後麵一行人趕緊追上,雨傘排出一溜傘花兒,雨打在傘麵上劈劈啪啪的,砸在青石上的雨點濺至小半人那麼高。

走到花廳前的小園子裡,臨近前院了,樹葉被大風吹得嘩嘩作響,皇帝放慢腳步,似不經意地對潘氏說:“夫人可知,閒雜人等不經傳召,不得麵聖。朕今日微服,可以不做計較,隻是倘若日後消息傳出去,怕有心人要拿涇國公家風不謹做文章。”

潘氏猛地一下頓住,臉色先是瞬間蒼白,複臊得通紅,咬著唇跪下去,“萬歲爺教訓得是。”

皇帝點點頭,再轉身對夏鳳鳴道:“公府不比外頭,素來沒有閨中姑娘出來待客的道理,難不成夏文康平時不是這麼教導你們的?”

夏鳳鳴原還在想是不是入了萬歲爺的青眼,這下如遭當頭棒喝,忙跟著跪下來,“臣女是怕二妹妹不知輕重闖了禍,一時心急,才這般莽撞行事,求萬歲爺恕罪。”

“起來罷,以後行事審慎些,彆再丟了公府的臉麵就是了。”皇帝語氣淡淡的,帶了人負手離去。

他措辭不重,神態甚至談得上是溫和,但一字一字都重重敲打在臉上,當家夫人沒掌好家,閨閣姑娘不知避諱,每一句都狠戳心窩子正中,殺人不見血。

潘氏平素打交道的都是各家夫人小姐,手段再厲害也隻厲害在宅院和貴胄交際場裡,夏鳳鳴雖然是按皇後培養的,到底年紀還小,都鮮少有與凜然皇威打交道的機會,那種撲麵而來的壓抑感讓人慌得眼睛都紅了,裙擺被青磚上的雨水打濕也顧不上。

說來也不能怪彆人,自打夏鳳鳴被太後傳召了一次,可隻是在仁壽宮裡陪太後賞了兩個時辰南戲,連萬歲爺的影子都沒見著。太後沒直說喜不喜歡孩子,賞賜大手筆給了一籮筐,料想總歸得是滿意的,但放人回來之後就再沒有下文了。

家裡實在是著急,一時糊塗,剛才就讓夏鳳鳴借著收拾的檔口進去了,想著說不圖旁的,就是簡單在萬歲爺跟前混個眼熟也好啊。

大婚當前,讓姑娘露個臉,這點子小心思,其實真要細說起來,也沒什麼大妨礙的。隻是沒想到會被萬歲爺當麵揭開,還不輕不重地敲打了幾句,顯然是開罪他老人家了,這下問題就大發了。

那一身乾淨的燕尾青色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停住了。

“夏和易。”

夏和易看潘氏一眼,潘氏正慌亂著,眼神亂飄著應允了她。

她從春翠手裡接過傘,自個兒撐著追上去,死死抿住嘴,對皇帝“唔唔。”

皇帝匪夷地橫她一眼,“你啞巴了?”

夏和易繼續“唔唔唔”地比劃,先指了指自己的嘴,再做了個穿針引線的動作。

細嫩白淨的手腕子從袖口溜出來,在淨透的雨線前,像海浪一樣靈活遊過去。

皇帝想起來了,剛才皇後又像生意人的介紹口兒一樣引薦她姐姐,他一氣之下,像八歲小子一樣威脅她,說要縫她的嘴。

想起來實在是頭疼且尷尬,他隻能端著架子從一而終地冷冷道:“朕法外開恩,不縫你嘴,給朕說話。”

夏和易把罵他的話全都壓在心底,屈了屈膝,“臣女聽萬歲爺示下。”

皇帝麵對她很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板著臉,寒了眉,凜了嗓,居高砸了一封最後通牒下來,“朕最後問你一次,朕自請降封藩王,就藩北地,你願不願意隨朕去?”

一而再再而三,就是耍猴,猴兒也是會累的呀。

夏和易垂頭喪氣,肩耷拉下去,連頭頂都矮了一截,自暴自棄地,“萬歲爺,您就彆再騙我了。”

一旁撐傘的陳和祥嚇得嘴唇都變白了,這姑娘得是什麼樣的牛膽,才能讓她連“我”這種自稱都出來了,一時都鬨不明白是該高看她還是打死她。

瞧著萬歲爺竟然沒發火,就更古怪了。

皇帝盯著她垂下去的腦袋頂,冷笑了一下,這回確認了,她八成是記得從前的,要不是做過幾年和他並肩的皇後,下意識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沒有那麼遙遠,她不可能有那麼大膽子一直和他對著掐。

那就給她一顆定心丸罷。她不吃,就掰開她的嘴,硬塞也要塞進去。

皇帝說:“朕不日將內禪皇位,等昭告天下那日,你就信了?”

夏和易唰一下抬頭,目光……卻不是驚喜,而是無比驚悚地瞪著他,聲口都拔高尖兒了,“您光騙我還不足意,就彆連帶著糊弄天下臣民了罷?這麼大的事兒,您不是成了烽火戲諸侯的昏……”

她在皇帝驟然淩厲的目光中及時收住嘴,把那個昏君的“君”字咽了回去,假裝這個大逆不道的詞從未存在過,“臣女的意思是,此舉有礙您的賢名。回頭鬨完了要解釋起來,不好看相。”

皇帝有點無可奈何了,看著她。

所以皇後不肯再信任他,也是有情可原,他上輩子裝榮康公世子,烽火點多了,再是傻得冒青煙的諸侯也不會信了,皇後如今是十年怕井繩,就連昭告天下也充當不了她的定心丸,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隻要與他相關,在她眼裡就都是一場騙局。

皇帝習慣了運籌帷幄,頭一回覺得有哪件事能夠讓他感到如此無力,搖了搖頭,不再看她,朝後隨意地揮了揮手,“回去罷……你回去罷……”

夏和易屈了膝,目送皇帝出了角門往前院去,耳畔還縈繞著他轉身離去之前歎的那口氣,歎得很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意味。

◎最新評論:

【神她媽屬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是皇帝眼光好,從第一世就看出夏家不咋地,好家夥,就差把夏鳳鳴剝乾淨送上去了……】

【花花】

【爪】-

完-

◇ 第 22 章

◎你是不是腦子不大好◎

仁壽宮的偏殿裡, 幔帳垂得昏暗,藥香濃鬱,太後歪在西邊的高榻上, 緊閉著眼, 頭上圍著厚厚的抹額。

有宮女子坐在一旁, 手指一圈一圈輕輕替她揉著太陽穴。

卜嬤嬤叉著手過來, 小心翼翼地低聲通傳道:“娘娘,王爺到了, 在暖閣裡候著哪。”

太後淺淺“哦”了聲, 抬起手, 卜嬤嬤趕緊上前攙起胳膊,大宮女攙起另一邊, 太後撐著兩個人坐起來, 眉蹙得更緊,眉心緊蹙成了一朵花, 眼望著栽絨地毯沉沉歎了口氣,“他也來了?”

卜嬤嬤伺候太後披上黃衣大衫, 小心道是,“萬歲爺跪在抱廈底下, 不得您召見, 說是不敢進來。”

太後抬手的動作一頓,語氣眨眼間硬起來,“讓他彆跪了, 再跪我也不見他。”

回望她這一輩子,蒙上蒼眷顧, 出身高貴, 嫁作國母, 一氣兒得了一雙嫡兒子,大半輩子都能算是順風順水,偏這兩個兒子,讓人操碎了心。

老二其實也不算太差,先帝爺留下的苗兒,地肥了,苗再孬也不至於孬到腳底心去,隻是老三風頭太盛,老二明明是雙伴兒裡的兄長,處處被弟弟壓一頭,日子久了,心思走窄了些,先帝大喪那會兒,竟然妄圖篡改詔書,可惜是個瞻前不顧後的性子,被她及時發現,在事態不可挽回之前著手處置了。

皇帝那會兒還沒有現在說一不二的雷霆手段,事情沒有鬨開,她求情了,他也就忍了,把人一貶貶到荒草不生的北地去,隻當沒有發生過。

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團肉,太後哪能舍得放老二去那麼遠的地界兒吃苦,可是身在帝王之家,他又錯得厲害,她再是不忍也沒有辦法。

比起令人操心的二哥兒,三哥兒一向是最叫人省心的一個,連幼時懵懂的年歲都比常人短,彆的兄弟姐妹還在奶媽子和看媽跟前鬨著要上禦花園用繃弓子打鳥窩的年紀,三哥兒就板著嚴肅的小臉兒,知道身份、曉得責任,不用人催就風雨無阻上南齋裡讀書,到了放課的時辰,那些宗室子弟一窩蜂衝出門瞎玩兒,隻有三哥兒回回都主動留下來,請求太傅再多講一會兒。他聰穎、克製、富有責任心,任誰見了都讚不絕口。

太後想不明白,那麼早慧的一個孩子,那麼讓人放心的一個孩子,怎麼能乍麼實的丟下一個最大的爛攤子呢?

他說的那個離奇的故事,什麼輪回什麼三世的,太後聽了,覺得荒謬至極。可如果故事是假的,她想不到還有什麼旁的原因,能讓他荒唐得連皇帝也不做了。

那天在高皇帝的神龕前,戳燈滅了,海燈散著時明時暗的光,太後苦口婆心地勸他,“即便你說的故事都是真的。我瞧著那夏家姑娘是漂亮,倒也沒有到天姿國色的地步,你是帝王之尊,三宮六院,想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三年一茬的選秀,咱們改成一年一回,將來你想納哪個進宮、想抬舉哪個,全憑你的心意,好不好?”

興許是因為皇帝天生持重,從來不叫她憂心,所以娘倆幾乎從來沒有像今日一般交心的、心對心的交談,在太後眼裡,她的皇帝是從出生就沒有如此感性的一麵,因此她不可思議地聽皇帝說道:“朕生在帝王之家,所見所感,人人都是一式一樣的嘴臉,都覆著同樣的麵具。母親,她是朕這三世以來,唯一見過的一個不同的人。”

他的意思,太後聽懂了,她一個字也不認同,在她看來,還是年輕孩子動了情愫一時衝動。但誰都是從少年時過來的,太後明白現在不能硬懟,越是強硬,他反心越重,於是規勸也委婉著來,“好,那就讓她跟你,宮裡有的是大把手段讓她進來,你要實在願意,立她為後也不是不行。是她求都求不來的榮耀,也是夏家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夏文康還要領著全家老小進宮磕頭謝恩的。咱們犯不著連皇位都搭進去,啊?”

皇帝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抬起頭,直麵向她,言辭懇切,“這皇帝,朕已做了足足兩世,母親可曾想過,皇位對朕早已沒有意義。朕蒙皇父恩寵,自幼便立為儲君,從生到死,兩世都困在這禁宮之中,連出宮上四九城轉轉的機會都屈指可數。江山儘在朕手中,可朕手中隻有一張薄薄的堪輿。母親,朕也想見一見外麵的世界。”

太後驚訝地退了一步,撐在寶椅的椅背上。

皇帝跪在地上,仰麵望著她,她看見他眼底壓抑著的向往。太後恍惚憶起他小時候,小胳膊小腿兒的,可愛極了。都是孩子,他在南齋裡跟著太傅搖頭晃腦讀書,困頓時是否也曾偷偷從支窗的縫隙望出去,羨慕地看著外頭那些儘情撒歡兒的宗室兄弟?

太後不再強硬,連聲調都變得有些低喃,“怎麼不能出去?你忘了還有秋狩呢?你要是想,過幾年南巡也成啊……”

可是她望著皇帝的眼睛,忽然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打小懂事,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層,身為母親,竟然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是不是有這樣不理性的渴求。

但天家親情緣淡,另一端的矛盾更在煎熬著太後。他身為皇子,出生就肩負著責任,怎麼能夠憑一己私欲說放手就放手?外頭有多少人為了皇位殺得不顧一切,而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旁人幾輩子都圖謀不到的東西,為什麼他還不足意?

太後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順從他的心意,是她作為太後的失職,可是她也無法否認自己作為母親的失職。

她最終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地走了,留皇帝獨自在奉先殿對著高皇帝的神龕跪了一夜。

“娘娘?”卜嬤嬤喚回了太後的神思,手上搭著兩對珠排環,正等候著太後挑選。

太後疲乏地揮了揮手,“都走罷,讓他們兄弟都走罷。多事之秋,他們有什麼要商議的,商議完了再來罷。”

卜嬤嬤道是,放下珠排環,倒退出去,到抱廈底下,朝皇帝輕輕搖了搖頭。

太後還在氣頭上,不肯見他。皇帝是意料之內,沒有起身,就那麼跪著問道:“母親今天胃口怎麼樣?可進了些什麼?”

卜嬤嬤憂愁地一一照實回稟,“娘娘說胃口不佳,早晨起來勉強進了些雜豆粥,還有您讓人送來的藏粢糕餌,略用了幾口。”

皇帝皺了皺眉,“可曾傳過太醫?當值的是誰?怎麼說的?”

卜嬤嬤忙道:“前頭差富榮去太醫院了,這會子該請回來了。”

皇帝跪著,卜嬤嬤站著,站得真真是戰戰兢兢。

卜嬤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奉先殿拌嘴的那回,母子倆將底下人全都趕了出去,不知道在次間裡說了些什麼,又是高喝又是摔燈的,太後出來就氣得犯了頭風,料想是鬨得不愉快了。

可再有什麼不愉快,萬歲爺可是堂堂一國之君啊,就那麼硬生生在外頭跪著,雨勢磅礴,太監們圍了一圈打傘也難免有顧此失彼的地方,瞧著衣裳都濕了幾處,洇得比旁處顏色深。

皇帝是卜嬤嬤從小看到大的,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卜嬤嬤何時見過萬歲爺受過這樣委屈,一疊聲勸道:“萬歲爺,您先回去罷,娘娘說了,一應事宜讓您同二王爺先行商議。”

皇帝怔了怔,“母親這麼說?”

太後突然的鬆口,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一直等太醫來,替太後請了平安脈,開了幾帖安神舒氣的藥劑,皇帝再三確認過太後的身子一應都好,才回了乾清宮裡。

江山易主,正殿裡站的都是早已致仕了的老人兒,在先帝太後那一輩德高望重的宗室,才有資格參與這件大事的謀劃。

老大人們戳在那兒,全都是一臉茫然,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是剛剛猝不及防從釣魚下棋吹簫聽小曲兒的地方被請進宮來的,再一聽,竟然是這樣改天換日的大事,震悚之餘心思迅速開始活絡。

他們人是早離了朝堂,可身後的家族子孫卻沒有,一把年紀頭發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大人們,依舊在花團錦簇的虛假和善間你爭我奪兵不血刃。

他們談事,皇帝鮮少插話,這一切都跟他沒什麼關係了。他靜靜看著他們打機鋒,有點想不明白,他這一刻所圖的,並非是對皇後本人的執念,從最初的籌謀開始,是為了彌補皇後不假,可後來一路見機行事到現在,到底執念變成了什麼,他已經分辨不清了。

古往今來,內禪皇帝多半都是封個太上皇,繼續榮養在宮裡。但皇帝出人意表,萬分篤定地說:“朕自請降封武寧王,就藩北地。”

老大人們麵麵相覷,就算是萬歲爺厭倦了潑天權勢,一時想不開就想過點閒雲野鶴的日子,那也不至於用賜過彆人的封號啊,又不是子襲父爵,這也太奇怪了。

兄弟倆是雙伴兒,哪怕麵不合心不合,到底還剩一點兒心有靈犀,武寧王吊兒郎當地倚在窗畔,鬼使神差地探長了脖子狐疑問道:“那您是不是還要繼承我在北地的藩府?”

“對。”皇帝麵色自然地頷首。

武寧王按耐幾下,終於忍不住了,大膽問出了一個盤踞心中好幾日的疑問,“老三,你是不是操勞過度了所以腦子不大好?雖然你死了我會很高興,但看在母後的份上,你還是不要諱疾忌醫,有病早點治。”

武寧王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把眾位老大人們都噎得個倒吸氣。

皇帝久久望著武寧王,有種無語凝噎的頹唐感,發覺武寧王要是和皇後真湊成一對兒了,兩個糊塗蛋子麵對麵,每天稀裡糊塗滿口沒一句利索話,江山遲早要敗在他倆手裡。

他沒有搭理武寧王的胡扯,隻說:“朕唯有一個要求。”

武寧王暗自琢磨了一下,老三都把髹金雕龍木椅讓出來了,如果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小請求,他覺得他還是能適當考慮滿足一下的,“你說罷,我考慮考慮。”

皇帝麵色清冷,像是事不關己,“在朕離開京城之前,不要昭告天下。”

老大人們搶先失聲喊了起來,“於祖製不合——”

皇帝是內禪,不是駕崩,需由太後下了懿旨,要前後兩任君主共告太廟,還要——

皇帝了打斷他們的思緒,“朕坐都坐實了這昏君,還能在意什麼祖製朝綱。”

一群老大人呼啦啦都跪下去了,大呼“萬萬不可啊!”“聖上請三思!”

胳膊一上一下的揮動,像掀起的浪。

武寧王被前仆後繼的老頭兒擠開了,倒像是唯一一個局外人。

雖然那把交椅即將要由他來坐了,但在滿屋子的人眼裡,他們認可的帝王還是老三。

想想還覺著有點窩囊,他的這個皇位,是老三主動讓出來的,要是老三哪天改了主意,大半用兵的將領都聽他驅策,再想打回來也是輕而易舉。

心裡不痛快,武寧王齜著牙花兒威脅道:“既然要走,就早點走,晚了就未必走得了了,你懂我意思罷?”

皇帝盯著武寧王,眉心又是一突,連威脅都那麼直白的人,把皇位交到他手上,或許真的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哥倆兒當然還有彆的兄弟,都不是從太後肚子裡出來的,不是正統的嫡皇子,且對太後的地位有妨礙,故皇帝不曾猶豫,還是選了這個不如何靠譜的兄長。

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自己做的決定,閉著眼睛也要承受後果,就且糊塗著過吧。

他隻能歎息一聲,“朕會儘快離開京城。”

◎最新評論:

【武寧王:我弟吃錯藥了?】

【花】

【寫的真的很好哇,在我看來主角的一舉一動也都有理可循可以理解,心理活動也表現的很細膩,加油加油喔】

【哈哈哈哈】

【武寧王我勸你清醒點 這一看就是個爛攤子啊()】

【撒花撒花~】

【爪】-

完-

◇ 第 23 章

◎皇後夢◎

潑天的大雨阻住了潘氏派出去報信的小廝, 待夏公爺得了信兒,急匆匆從職上趕回家來,沒趕上新鮮熱乎的, 皇帝早就走了。

隻是一家子女眷都縮在堂屋裡, 一個個都跟在外頭經曆過風吹雨打的泥塑像似的。

潘氏苦著臉迎上去, 硬著頭皮將萬歲爺臨走時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夏公爺眼裡瞬間翻出一層陰翳, 跌坐在官帽椅裡,雙目空茫, “完了, 這下壞菜了, 徹底栽了。”

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夏鳳鳴的皇後是做不成了。

敲打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敲打之後的本質。

所以這才是讓潘氏和夏鳳鳴肝兒顫的地方, 她們本期望在朝上見多了大風浪的夏公爺回來,能說一句不礙事的, 讓她們安心。可是眼見著公爺是這樣的反應,本就高高懸在梁上的心終於狠狠墜下去, 死無葬身之地。

一屋子沒人敢吱聲,夏公爺呆望著房頂心灰意冷了好半晌, 自艾完了, 怒火蹭蹭升起來,總要找個人怪罪,頭一個就看向潘氏, 厲色道:“往日裡瞧你也是個精明的,怎麼大事上反而犯這等子糊塗?巴巴的把閨女往萬歲爺眼前湊, 你眼皮子就這麼淺?你們潘家沒教過你什麼叫規矩?”

當著一眾小輩的麵, 毫不留情了。

今兒的事, 總歸是要找一個人怪罪。夏和易心想,如果今天這一露麵,夏鳳鳴讓皇帝覺得驚為天人,夏公爺是不是得誇潘氏會來事呢。

潘氏落了埋怨,說一不二的掌家夫人被當眾掃了臉,說不怨懟是不能夠的,但也暗罵自己糊塗,勉強咬著牙笑道:“平常貴胄人家,定親之前讓孩子們相看一麵,也是不妨礙的,沒想到觸了萬歲爺的忌諱——”

夏公爺冷冷截斷她的話頭,“你跟我說有什麼用?你進宮到萬歲爺跟前狡賴去!”

潘氏被堵了個正著,憋著不說話了,心裡多少有些委屈,皇帝遲遲不立後,後宮裡一個人都沒納過,沒人知道他在女色上是什麼喜好什麼章程,誰不是摸著石頭過河呢?

家裡鬨起來,往常夏鳳鳴都是出來打圓場的那個,但她今兒一句話也不敢說,怕惹得夏公爺怒上添怒,隻兀自跪在地上。

大爺不在,大嫂嫂是外來媳婦不敢接口,兩位姨娘更是指望不上。

夏和易左看右看沒人了,隻好自己站出來,溫聲開解道:“父親且消消氣,您還記得大姐姐上回從宮裡回來,太後娘娘給了那麼多賞賜呢!立後是大事,必定得征詢太後娘娘的意見。依我看,這件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一開口,夏公爺才想起這攤糊塗賬裡還有她這麼一個人,實在是夏鳳鳴做不成皇後的事給他的衝擊太大了,皇帝今天特特兒召見夏和易的事在他心中反而排到次之了,這會子想起來,趕緊拉下雷公臉問:“我還沒說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把萬歲爺氣得砸了杯子?”

夏和易做出真訝然的神情,跟著在夏鳳鳴旁邊跪下來,“萬歲爺是頂頂溫雅和煦的人物,當然不會摔杯子的,阿爹您說什麼呢。”

夏公爺一聽,霎時嚇得臉白得跟牆根兒似的,“那該不是你摔的罷!”

“縱是再借我八個膽子,我也不敢在萬歲爺跟前撒野哪。”說這話的時候,夏和易著實是心虛的,光撒潑都是小事,她還死豬不怕開水燙,連頂嘴帶撒謊,隻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她避開夏公爺直勾勾的眼神,看向牆根被風吹亂的桌旗,靈機一動說:“雨天起的風大,東南角的窗沒闔攏,大風揚起的桌旗抖落了茶盞。”

夏公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被吹成一團的桌旗。總算聽到了今天以來的頭一個好消息,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隻要不是萬歲爺砸的就好,沒生氣就好。

輪到問他最不要緊的一個問題了,“萬歲爺今兒是特地召你?”

夏和易想了想,搖頭說不是的,“萬歲爺臨走的時候,我無心中聽見那位廠公的話,萬歲爺似乎還有彆的地方要去,今兒路過涇國公府,順道來的。”

這個回答,比皇帝是特地來一趟,聽上去要合理得多,夏公爺“哦”了聲,“他老人家是有什麼旨意示下?”

時隔太久,夏和易重新端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知表情,“萬歲爺問我願不願意進宮伺候太後娘娘。實話與阿爹說,那位要不是萬歲爺,我都以為是有人在打趣我呢。我可是公府小姐啊,哪兒會伺候人呢?我就說我不會。”

夏公爺眼白翻得比眼黑多,進氣更是比出氣多得多了,隻差快撅過去了,“你就直接對萬歲爺說的,就說你不會?”

夏和易理所當然地挺起了脖子,“對啊,我不敢欺君呀。”

“胡鬨!我怎麼生了你們兩個混賬!”一重接一重的打擊襲來,夏公爺終於要暈倒了,往後癱在椅子裡,“天要亡我夏家,天要亡我啊!”

屋裡亂成一團,所有人都慌慌張張衝上來。

“公爺!公爺!”

“公爹!您醒醒啊公爹!”

“快去請大夫!”

“回來!”夏公爺艱難喘了幾口大氣,把撒腿往外跑的老大媳婦叫了回來,奄奄一息地指著夏和易問:“萬歲爺怎麼說?”

夏和易發現她好像把公爺氣得太過了,連忙往回收一收,還好現在胡編亂造已是輕車熟路,尤其是編排萬歲爺的,張口就來,“萬歲爺當時聽了……瞧著很是滿意,說以後要是宮裡差人來問了,也讓我這麼說。”

這麼說……是太後可能看上夏和易了,但是皇帝沒看上?

夏公爺才剛狠斥了潘氏一通,但臨了有事了,還得倆人商議,互相對了個眼神,想一想,萬歲爺走的時候什麼關於夏和易的話都沒說,可能真的是對夏和易不太在意。

說來說去,最嚴重的還是夏鳳鳴的皇後夢。今兒這種情況,要是萬歲爺他老人家開口怒斥,倒還算是給了人一個申辯的機會,而隻是像這種不鹹不淡的敲打,是直接給定了罪,讓人永無翻身之日了。

涇國公府上是愁雲慘霧罩頂,夏和易也很為此犯愁,大姐姐要是當不上皇後了,那豈不是又可能會輪著她?

令人絕望,想起來就是絕望。

暴雨遲遲停了,厚雲還來不及散開,霧蒙蒙地堆在天上,夏和易趴在窗口,望著屋角嫋嫋升起的香煙沉思。

春翠在一扇一扇支開窗子,扭身回往,見夏和易眉心緊擰似在思考什麼曠世難題,便好奇問道:“姑娘,您是在想轍見威武將軍家的五爺嗎?”

“可再沒五爺什麼事兒了。”夏和易一下整個上半身都搭在窗戶棱上,哭喪了臉,“我都在萬歲爺麵前誇下那種海口,以後隻能一門心思心悅武寧王了,否則就是欺君啊。”

人啊,即便在逆境中,也要努力支棱起來尋找那麼一絲絲縹緲的希望。夏和易手撐住窗框,一蹦站起來,若有所思道:“武寧王此番進京,北地來此路遠迢迢,總不可能是單槍匹馬來的,必然有大部車隊從北地跟著來。我接觸不到王爺的心腹,但車隊那麼多人,總能找著個把牽馬挑擔的罷。”

春翠低頭想了想,沒太跟上她的邏輯,隻能直問道:“照姑娘的意思是……”

夏和易緊緊一握拳,成竹在胸的模樣,“上回登門還是太莽撞了。我想過了,還是得先找熟悉武寧王的人打聽打聽,他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喜歡什麼樣式的女人,才能投其所好,事半功倍!”

春翠聽得有點迷糊了,“可人要不是心腹,怎麼能曉得王爺的喜好呢?”

話是很有道理,不過夏和易是個很善於從困境中想轍鼓勵自己的人,“道聽途說,總能有幾句罷?多試幾個人,拚拚湊湊的能有個五六分,也比現在兩眼一抹黑的強。”

說乾就乾,讓丫鬟們找到外院常來往的小廝,名叫胡猴,人也長得跟猴兒似的,精明利索,

春翠和秋紅常托他出府買個東西傳個話的,一來二去已經很相熟了。

胡猴出去沒頭沒腦一通瞎掃聽,居然還真尋覓到一個跟著師傅在北地車隊裡打雜的小碎催,不過二兩碎銀子就答應知無不言。

夏和易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親自出門去見一麵。

先乘馬車出府,進了一間京中夫人小姐常去的渴水鋪子,從後門出來,走幾步到了約定的小巷,見著了那小碎催,十來歲的孩子,一瞧就不是京城人士,身材高大,黝黑的膚色,臉頰天然紅撲撲的,瞧著很是健康。

胡猴回話時說找著個小碎催,見了麵發現,真的是碎催得不能再碎催了,跟車隊裡稍微有點名號的將領都說不上話的小催巴兒。

但那小孩說起武寧王來拍胸脯,十分肯定的模樣,“我們王爺生性不拘小節,是最受不得規矩的人。”

夏和易回想起那回和武寧王的馬車會麵,對他的話表示相當狐疑。

說不信吧,也不儘然,頭一回在假山洞裡碰麵的時候,的確覺得是個很放蕩不羈的紈絝性子。

她本來就存著信一半留一半的心,也不多追究,繼續問道:“那你們王爺有女人嗎?”

小碎催是北地來的,不像公府裡的小廝講那麼多繁文縟節,直接回問道:“都是王爺了,還能沒有女人?”

夏和易堵了下,“你見過啊?”

那小碎催也噎了噎,“那倒沒有……”

想了想又說:“不過我聽我師傅說了,王爺不喜歡大家閨秀,喜歡真性情的女人。”

夏和易不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假,讓胡猴多塞了二兩銀子,把人打發走了。

還行吧,甭管真假,總算是獲得了一些聽起來算是有效的信息。

打道回府的路上,馬車照舊吱呀吱呀晃悠,夏和易靠著春翠快睡著了,突然聽秋紅“哎”了聲,“姑娘,您看前麵的那架,是不是咱們上回遇見的,武寧王爺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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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性情這不就來了】

【爪】-

完-

◇ 第 24 章

◎組團忽悠◎

夏和易順著掀開的車簾伸長脖子一瞧, 可不是麼!藩旗上的蒲牢藍得油亮,就是武寧王的馬車。

眼睛裡金光亮起來,她就覺得她和武寧王是有點緣分在的, 趕緊吩咐車把式, “快!快追上去。”

還好王府的馬車本就行得不快, 車把式揚鞭快馬滾車軲轆, 不多會兒追平了。

兩車並排慢駛,夏和易從窗格裡探出半個頭, “王爺, 真巧呀!您這是上哪兒去?”

她往前路眺了眺, 故意沒話找話拉近乎道:“這個方向,呀, 您該不是要去涇國公府吧?那我們順路, 可以伴行呢!”

口吻之浮張,皇帝聽得腦仁兒疼。

隔著她車上墜下的銀紅霞影紗, 隱約能瞧見她揚著帕子眉飛色舞的自來熟模樣,再回想起從前那個總是半垂著眉眼處處謹小慎微的皇後, 仿佛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

他揉著眉心正了正神,正色道:“夏氏, 你來得正好。上回你說的事, 本王回府後,認真考慮了你的提議。”

夏和易愣住,“您不是拒絕我了……”

皇帝現在不想和她有多餘對話, 隻想把他該說的部分一氣兒說完了事,“經本王再三斟酌, 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夏和易麵色一喜, “您是說, 您改主意了,願意娶我?”

皇帝實在沒忍住呲噠她,“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總把娶不娶的掛在嘴邊,到底知不知道害臊?”

天上嘩啦嘩啦砸大餡餅,得來全不費工夫,夏和易被天降喜悅短暫砸暈了腦袋,自動忽略了他罵人的話,隻顧著快樂了,“您可太好了,您真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皇帝陰著臉冷笑,很好,可太好了。他問她願不願意嫁,她就是寧死不屈的忠烈之士。武寧王問她願不願意嫁,就是她從沒見過的大好人。

夏和易哪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在車裡和春翠秋紅執手一圈兒狂喜,歡喜了好一會兒,想起來具體掃聽一下細節,“王爺,您打算什麼時候向我父親母親提親?”

怕落下太恨嫁的名兒,她還例外解釋了一句,“您提前跟我通過氣兒,我好回去預備預備,到時候張羅起來不慌張。”

嗬,還想得挺周全。

皇帝一麵腹誹,一麵答得半真半假,“我不會在京城長久待下去,左不過就這幾日。”

“真好!”夏和易聽得直想拍掌,但樂過了一程,稍微冷靜下來,總覺得事情進行得太過順當了,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的樣子。

她抬手摁住兩個正在高興蹦躂的丫鬟,蹙了眉,拖長了高聲“哎”了一聲,“等一等。”

越想越不對勁,她滿麵狐疑地轉頭,望向那張模模糊糊看來跟萬歲爺很是相似的臉,“我問您一句話,您彆介意。”

那邊很是不耐煩的樣子,“又怎麼了?”

夏和易歪著腦袋琢磨了半天,漸漸露出一線的防備來,“是萬歲爺要求您跟我這麼說的嗎?”

皇帝一時為她腦中的轉折而感到愕然,加之聽見了自己的名號,就更多怔了一瞬。

可是他不說話,在夏和易眼裡,就是默認的意思了。她瞬間跳腳,“萬歲爺許了您好處,讓您陪他一塊兒演戲騙我,對不對?”

媽呀,萬歲爺是什麼狗屁君子!這還組團忽悠她來了!上輩子拉攏了夏家,這輩子還組了新的團夥哪。

越想越氣,氣得滿頭冒煙,她憤懣難耐,一時上頭了,稍許有些口不擇言,“如果我答應您了,接下來會怎麼樣?是不是拜堂的時候不是您,我一睜眼,發現自個兒已經被大被裹好了送進宮裡,擺在龍床上了,是嗎?”

皇帝詫異聽她一連串吐字利索的質問,發散能力簡直令人佩服,他還什麼都沒說,她就已經自我編排出一連串後續了。

具體細節猜錯了,但大方向是對的,他的確是迫於無奈之下又選擇了騙她,說不心虛……還是有一點,隻是這丫頭怎麼口不擇言,什麼“大被裹好”,什麼“擺上龍床”,即便現在他們身處的是提前淨道後前後無人的小巷,這些話也是真能不加遮攔就說出口的?

“大膽!”皇帝大怒,“你諢說什麼,竟敢編排聖上!”

夏和易不可抑製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每回武寧王生氣,即便看不清怒顏,光是聲音就叫她嚇得頭皮陣陣發麻。

她的兩個丫鬟尤甚,臉色都發白了,一個個往後縮著,都快貼到車廂壁上當掛毯去了。

先是被嚇唬完,然後更古怪的感覺泛上來。夏和易忽然記起來,當初一道蹲假山洞的時候,明明覺得武寧王是個很隨性不羈的人,但是之後兩回在馬車上見麵,見到的都是一個冷冰冰的、三句話不離規矩體統的人。

怎麼感覺那麼像是……

一個非常古怪且極端可怕的念頭從心底升起來,夏和易驚恐地往窗格上湊了湊,抬起手背將自己這輛的霞影紗撩開,脖子探伸過去,“王爺,您……能把紗簾打起來,讓我瞧一眼您的臉嗎?”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迅速抬手掩住下半張臉,揚聲怒叱道:“你是仗著自己是公侯之女,就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

要求是稍微有一點出格,夏和易分不清他這被戳穿後的惱羞成怒還是被汙蔑後的勃然大怒,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是執著懇求,還是磕頭認錯?

沒有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他冷哂一聲,聲調愈高,“本王不過是看你言辭懇切,念在你對本王傾慕已久的份上,願意賜你一次機會。既然你不知珍惜不分好歹,那好。”

“走。”

“駕!”車把式的馬鞭高高揚起,馬車毫不猶豫絕塵而去,速度之快,寬大的馬車掀起兩排高高的塵土。

眼看著潛在的王爺姑爺走了,春翠著急地嚷起來,“姑娘,您怎麼——”喊到一半,順著夏和易端著下巴沉思的目光看出去,“哎?姑娘,您在想什麼?”

“你們看前麵揚起的沙土。”夏和易捋著並不存在的長長胡須,指向前方的路,“看見了嗎?”

“看見了。”兩個丫鬟木愣愣齊齊點頭。

夏和易眨巴著靈光閃爍的眼睛,“有沒有品出一點畏罪潛逃的感覺?”

春翠不識字,但在夏和易的指引下,竟然莫名其妙真從漫天飛沙裡拚湊出了一個“逃”字出來。

夏和易又拉著秋紅的手在空中比劃著,在那堆飛沙裡描出了一個“騙”字。

秋紅十分遲疑,訥訥道:“萬歲爺日理萬機,沒有那麼閒吧……”

*

那駕氣急敗壞離開現場的馬車並沒有駛遠,在前麵看不見的巷口拐彎停了下來。

陳和祥和車把式對過眼神,回頭來回報說:“爺,停這兒就成了,從夏二姑娘那邊看過來保準瞧不見了。”

皇帝悶聲“嗯”了聲,往後靠在車廂壁上,滿臉隱忍,嘴角用力緊抿著,閉著眼揉太陽穴。

即便他成了武寧王,即便藩府依舊是北地,居然還是不能夠成事。

身心俱疲,他到底為什麼攤上了這麼一個皇後?大部分時候都是個心瞎眼瘸的,偏偏不該聰明的時候反而敏銳起來了。

“爺,現在是回宮?”陳和祥覺察出他心情不痛快,小心試探著。

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皇帝狠狠泄了口氣,睜開眼,“去榮康公府。”

*

回家路上,夏和易整整胡思亂想了一路,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沒個清靜,在想她是不是辦錯事了?萬一皇帝真沒那麼閒,或是他們兄弟倆關係本就不佳,武寧王不搭理皇帝,那她豈不是把打算上門提親的武寧王氣走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將來她還怎麼把他哄得回心轉意?還怎麼跟他去北地?

兀自悶著頭嘀嘀咕咕地往小院裡走,突然聽到身後一聲“站住。”

是潘氏的聲音,並且語氣不善。夏和易擠出一個笑臉回身,嘿嘿一笑,“阿娘,我歸家了。”

潘氏抱著胳膊,“去哪兒了?”

夏和易料想是自己最近出門次數太頻,被哪個下人報到潘氏耳朵裡去了,於是討好地笑著,撿著開頭說:“上城西那家渴水鋪子吃渴水去了。”

潘氏不好糊弄,直挑了眉,“前兒不是剛去過?”

夏和易撓了撓後腦勺,“眼下京裡的小姐們都時興去那一家呢,我要是不去,趕不上最熱鬨的,沒得話聊,她們以後不帶我玩兒了怎麼辦。”

潘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通身不像個大家姑娘,野猴子一個,多半是扯著逛渴水鋪子的名頭,上外頭哪兒撒野去了。

最近家裡雞飛狗跳的,她也懶得在這種事上費思量較真,隻是斥了幾句,“家裡廚上是不會製渴水還是怎麼著?非得是鋪子裡的香甜些?”

夏和易心裡知道要高拿輕放過了,趕緊趁熱賠著笑好一通賣乖告饒。

私自溜出門的事兒算是揭過了,可潘氏的下一句來得人心裡一蹦,“我問你,萬歲爺召見你的那一樁,你在公爺麵前說的話,可是扯謊了?”

叫夏和易結結實實驚了一回,腦中轉得飛快。那天召見時屋裡沒有第三個人,個中到底是什麼細節,夏公爺自然不可能到萬歲爺跟前去求證。而萬歲爺來找她是特特兒挑夏公爺不在家的時候,既然特意避開了,必然也不會向夏公爺舊事重提。

兩下裡一計較,覺得潘氏在試探的可能更多,她便見風使舵地親熱去挽潘氏的胳膊,討乖似的晃了晃,“阿娘說什麼呢,事關萬歲爺,茲事體大,我當然不敢說謊了,不然阿爹去萬歲爺跟前一對,我不就露餡了嗎。”

“那我問你。”潘氏兩眼清明地盯著她,“萬歲爺那日臨走前召你過去,是跟你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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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是一個這麼淺的坑,好看但是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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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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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25 章

◎保媒◎

隻要不是和萬歲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夏和易都是沉得住氣的,笑說:“萬歲爺是叮囑我呢,說若是宮裡來了人, 讓我不必害怕, 切切要照前頭說好的回話。”

潘氏抓著她的胳膊, 仔細端量她的眼色, “真的?”

夏和易使勁點頭,“當然是真的了!”

潘氏心裡端杆秤掂量了下, 還是信了, 雖說夏和易的確是一隻不聽管教的潑皮猴兒, 到底局限於公府這方小天地裡,應當沒那麼大膽子, 敢胡編亂造萬歲爺的聖諭。

夏和易被潘氏擰著耳朵一直囉嗦到回到小院裡, 耳朵震得都發麻,趕緊關上門, 琢磨她的武寧王去了。

*

潘氏問了心中殘餘的疑慮,得了答案, 但其實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無論是不是, 都改變不了皇帝不待見夏鳳鳴的事實。

她原是想, 萬一夏和易能得萬歲爺另眼相待,即便不適合當皇後,能進宮做個嬪妃, 也算是挽回一些損失,可是照現在看來, 兩個姑娘都不得萬歲爺青睞。

心灰意冷地回到上房, 進了次間, 見夏公爺正在多紋床上攤餅子,支起膀子往左翻,重重哀歎一聲,又往右一蹬,接著更重的一聲長歎,腿腳沒收住,踹得床圍攢框咚咚響。

潘氏捏了捏帕子,端出個笑臉走上前去,柔聲道:“我有件事正想跟公爺說。年前府裡新買了一撥下人,我瞧著有個丫頭長得精精神神的,一問還識幾個字,說家大人落罪前也是驗所未入流的大使。正巧公爺今兒閒在,我想著把人領來讓您瞧上一瞧?要是個知進退的,也彆埋沒在柴房了,乾脆撥進上房來伺候,偶爾有身邊長隨顧不過來的時候,還能為公爺伺候個筆墨。您覺著怎麼樣?”

潘氏是知道這回在鳴姐兒的事上錯大發了,放了底線,有意抬通房來賣好。夏公爺心裡門兒清,朝裡背對過去,冷冷哂道:“且歇著罷,我現在哪兒消遣得起那份閒心!”

潘氏被不留情麵地堵回來,咬牙忍下了,曉得夏公爺是真氣得狠了,家裡籌謀這麼多年,就為供出一個皇後,一朝打回十幾年前,他必然要找個人怨懟,出一出悶在心底的惡氣。

她捺了捺性子,接過夏香手裡的團扇,側身坐在床邊,依舊和顏悅色地寬慰道:“公爺先消消氣,聽我說。彆看易姐兒一向糊塗,我瞧著那天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太後娘娘給鳴姐兒的賞賜,您也瞧見了,南珠那麼老大一顆,若不是真心看重,怎麼會那般大手筆。”

夏公爺蹭一下坐起來,吹胡子瞪眼地打量身邊人,潘氏不是那種隻知道昏聵軟弱的官家大小姐,將偌大公府家業操持得規規整整,還有私底下調理起兩位姨娘來,打量他不知道,厲害著哪。夏公爺心裡雖然疼惜兩位嬌妾,腦子到底是清醒的,不會去乾涉潘氏作為當家主母的手段。

誰知道潘氏樣樣都能耐,偏生次次在這種關鍵大事上犯糊塗。

他橫眉冷對的模樣,抱臂問道:“我問你,當初先帝爺賓天,萬歲爺抵死不立後,太後娘娘拿他有什麼辦法?”

潘氏到底還存了一線希望,“可是咱們公府根基可是在這兒呢,論道理——”

夏公爺在朝上是見多了皇帝的手段的,他對皇帝的了解透徹得多,“講道理,道理是道理,萬歲爺是萬歲爺。帝王親政,是不是必要立後?”

當年的少年天子,即便不立後,依舊將政務從諸位蠢蠢欲動想攝政的宗室手裡奪了下來,一個連百年祖製都可以不顧的帝王,他決定了的事兒,誰能跟他講什麼道理?

“當今萬歲爺啊……”夏公爺靠到潘氏耳邊,將嗓門兒壓得低得不能再低,確認隻有倆人能聽見,感歎道:“其實骨子裡反叛著哪。”

嚇得潘氏當即去捂他的嘴。

夏公爺揮揮手擋開了,“立後人選,太後娘娘多半不會乾涉,娘娘要是開口勸了,怕是還要起反效果。”

潘氏猶豫著,試探道:“我聽說,陳王和莊王昨日進了宮,到現在都沒風聲?”

不止是她提到的兩位,還有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進宮了,京裡風聲四起,近來還有什麼需要出動這兩位王爺的大事呢?無非就是立後了。

說得倆人都更是灰心,夏公爺擺擺手不欲再提,“橫豎隻要萬歲爺他老人家瞧準的事兒,決計改不了了,皇後是不可能了,甭瞎惦記了。”

潘氏沉沉“噯”了聲,低下頭去不接話,扇子打著打著也垂了下來。

夏公爺重新倒回床上去,“對了,你合計合計,給二丫頭挑門親事罷。”

皇帝瞧不上夏和易,他們搶先為夏和易定了人家,進宮的事自然就罷了,宮裡還什麼都沒提,兩下都不掉麵子,又為皇帝解了一樁心事,大小總算是討個好吧。

潘氏說好,又歎了口氣,“頭先還想著榮康公府是門好親,隻可惜思安被宮裡指了婚。”

夏公爺反手枕著頭冷笑,“他戴家都快敗成破落戶了,還算得上什麼好親?不結也罷。”

“改明兒我請劉巡台的夫人過府,請她幫忙相看合適的公子。”潘氏捏著扇柄慢慢思忖,“我想著,既然請人來了,越性兒為鳴姐兒也打算打算。”

劉巡台常年巡視地方,夫人留在京中,閒來無事好張羅小兒女的親事,也算作一樁消遣,一來二去的,勳貴人家想找人保大媒,頭一個就能想到她。

“少來!”夏公爺反應出奇激烈,“你彆給我打那餿主意。”

按照夏公爺原先的想法,就憑國公府的地位,夏鳳鳴即便不是皇後,至少一個貴妃位是跑不了的。

現在沒了成算,到底不甘心,還抱著期望,萬一鳴姐兒還能進宮,封個妃,再不濟封個嬪他也能接受,今年花勝去年紅,宮妃將來是什麼樣的前途,誰又說得準呢。

潘氏驟然提起眉來,心裡暗罵他心狠,夏鳳鳴是為了等皇帝三年才生生拖到了近十八歲,再按照夏公爺的意思等選秀,萬一選不上,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老姑娘了,出路隻能是給人當填房繼室。

罵過了想好了,潘氏也不去爭辯,橫豎和劉巡台夫人見麵的是她,到時候怎麼說,爺們兒可管不著。

倆人說著說著,又繞回夏和易身上。

潘氏頗為哀怨,“您嫌榮康公府不夠好,我又何嘗不知道呢。關鍵易姐兒是什麼樣,你我還不清楚嗎?要是找一個厲害人家,把她放進去,那婆媳妯娌的,到時連個骨頭渣子都吐不出來。”

高門大戶,裡頭的彎彎繞繞多如蛇蠍。

要說找一個門楣低些的,人家仰著脖子瞧涇國公府的名頭,能寬宥幾分新媳婦的不周到,但夏公爺和潘氏壓根兒沒談這一茬,夏家是不會放夏和易低嫁的。

低嫁是不可能低嫁的,涇國公府的出身,寧願放在家裡養成老姑娘,也斷不能容許低嫁。

議論來議論去,一家子都是糟心事,夏公爺一肚子火,三兩下讓丫鬟穿戴好,打算上外頭吃花酒排解去了。

提腳邁到門檻上,想起了什麼,回頭吩咐道:“你說的那識字的丫頭,回頭送元麒房裡去。”

潘氏也正有此意,頷首應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元麒媳婦懷了身子,大著肚子來往多有不便,正好讓她伺候茶水。”

夏公爺終於稱意了一回,大搖大擺地走了。

*

第二日剛過了晌午,劉巡台夫人就依約登門了。

潘氏不端公爵夫人的架子,親自上二門上把人迎了進來,後院的涼亭了擺了一桌席麵,歡歡喜喜地對麵坐下。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必多繞彎子,開頭幾句寒暄過後,潘氏直切正題,雙手端起碧玉酒盞,“夫人這麼多年勞苦,成就了京中多少佳偶,我們光看著都敬佩得緊,我敬夫人一杯。”

劉夫人趕緊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來碰,“夫人哪兒的話,這可真叫我惶恐了。夫人是知道的,我們家老爺常年不在京城,兒子又是個管不住的,橫豎我閒在也是閒在,促成那些個郎才女貌的小兒女一雙一雙的,我瞧著就歡喜。”

“夫人這是積了大福報哪。”潘氏笑盈盈抿了酒,擱下盞,“我瞧夫人是個敞亮人,那我也不避忌,照實說了。其實今兒請夫人過府,是想替家裡的姑娘打探打探。”

劉夫人一聽,想著也隻有夏二姑娘了。她一早聽聞夏家二姑娘是公府小姐裡的異類,不說到混不吝的程度,至少是一口的溜嘴跑馬,於是心生好奇,想親眼悄悄這位姑娘到底能有多特彆。

說到夏二姑娘,她們這一輩的夫人,沒少等著看潘氏笑話的。

這年頭就是這樣,你過得不好,有的是人站乾岸盼著奚落你;而你要是過得太好,有種微妙又可怕的東西叫嫉妒心。潘氏出閣前是京城一等一的漂亮,夏公爺年輕時更是風流倜儻,是當時貴女們不約而同的夢中情郎。況且老派公府裡頭,也就涇國公府尚且鼎盛。

但這門庭煊煌,誰家關起門來不是一團爛賬?在那些潘氏瞧不上等次不願出席的宴席裡,夫人們也隱晦地提,笑潘氏笑麵虎厲害了一輩子,怕是隻剩精力用來對付後院妾室,連閨女也不會管教了。

潘氏客氣地笑一笑,轉身往身後吩咐道:“去,把大姑娘叫來。”

“大姑娘?”劉夫人詫住了。

潘氏沒搭腔,囫圇笑著過去,指揮布菜的丫鬟道:“夫人快嘗嘗這道一撚珍,是我們家公爺特特兒上醉仙樓新挖來的廚子做的。”

劉夫人沒問出究竟,菜已經布到麵前的小金碟裡,隻好暫且按耐下困惑。

不一會兒,夏香回來回話,說大姑娘晨起請安之後回去突發腹痛,這會子疼得下不來床。

潘氏心裡一揪,“這孩子,怎麼一聲不吭的,請大夫回來瞧了沒?”

夏香讓出從夏鳳鳴院子裡帶來的丫鬟,那小丫鬟替小主子回稟道:“回夫人的話,大姑娘說不要緊,隻是昨晚貪涼灌了風,不打緊,方才灌了一碗薑酒,睡起來就好了。”

不能算暗示,幾乎算是明示是痛經的毛病了。夏鳳鳴的小日子的確是這幾日,但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腹痛過,潘氏一下反應過來,夏鳳鳴是和她那個眼大肚皮小的爹一樣,還指望著進宮呢。

真是晦氣,不明白他們是怎麼想的,萬歲爺那日都明明白白掃臉子了,果然爺倆兒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熱臉貼冷屁股也照貼不誤。

潘氏心裡痛恨得緊,但也隻能周全過去,勉強對劉夫人笑道:“這孩子,平時皮實得跟小牛犢子似的,怎麼偏生這個根節兒上腹痛了。”

哪位夫人不是人精呢,劉夫人了然地笑,捧場地敷衍道:“夫人彆著急,小娘子是這樣的,想你我做姑娘的時候,誰不是弱風扶柳的呢。這姑娘哪,隻有做了母親,才能立起來。”

劉夫人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夏大姑娘推托不來,不然她還得既不惹怒潘氏,又要找借口推辭,真是夠累的。

誰不知道夏家大姑娘是奔著皇後之位去的,將來萬一宮裡來要人,發覺夏大姑娘嫁了,再一問,當初是誰那麼不長眼膽敢保這個大媒啊?明晃晃和宮裡搶人,那可真夠她喝一壺的了。

劉夫人隻管嗬嗬笑,“夫人是做母親的操勞心,我有一兒一女,自然也明白。隻是依我看,大姑娘還有大好的富貴前程在眼跟前兒呢,夫人何必太過心急呢!”

潘氏氣得牙根兒癢癢。夏鳳鳴被萬歲爺申斥的事兒,是萬萬不能提的,閨閣姑娘出來待客的說法要是傳出去,哪戶公侯人家都得掂量三分。

劉夫人左等右等,半日也沒提到她想見的夏二姑娘,隻好乾脆一點自己提了,“我聽說,夫人膝下還有位二姑娘……”

潘氏的確是急了,畢竟夏鳳鳴年歲大了,再不追著趕著,真得給人去做填方了,她一時著急,竟然把易姐兒的事給忘了。

隻是不好這麼說的,潘氏隻笑著對丫鬟道:“快去請二姑娘來,讓夫人瞧一瞧。”

末了還特意加一句,“務必要請來,聽到了沒?”

要是夏和易也推說不來,那她今兒可是沒臉透頂了。

潘氏和劉夫人接著各懷所思推杯換盞,剛說起南郡王家剛添的玄孫,聽有丫鬟來報,說榮康公夫人登門了。

劉夫人一臉狐疑,潘氏也沒比劉夫人明白多少,倆人麵上不顯,心裡想的都是——

她來乾什麼?

劉夫人掩嘴笑得歡暢,“今兒我這趟可是來著了,熱熱鬨鬨的,多歡慶。”

“可說呢。”潘氏比了比手,“快請夫人進來。”

不多會兒,榮康公夫人從遊廊那頭穿過來,笑盈盈的,對劉夫人說:“我正盤算著什麼日子上門托夫人說合呢,看來今兒我這厚著臉皮不請自來的,倒是來得巧了。”

*

夏香來傳話的時候,夏和易趴在滿床榻的紙上,認真琢磨她設想出來的“追夫八十一計”。

“我知道了,你回去回話罷,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她打發了夏香,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站起來,指揮她最信任的兩個丫鬟。

“春翠,你收拾一下,把記在我院裡私賬上的東西都整理出來。”

“秋紅,你挑一挑,把方便脫手的都拿出去當了,切記避忌些,彆讓人發現。”

榮康公夫人登門,大約,她和戴思安的親事又要舊事重提了。

◎最新評論:

【撒花】

【平了……真的好看!】

【不會新皇上上位 還是讓女主大姐當皇後了吧 那我要膈應死 就不想看這兩父女如願】

【追平了ovo 問我愛你有多深,營養液代表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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