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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老是你 胖咪子 67723 字 5個月前

第 41 章

◎上夜◎

趙崇湛沒料到她這神來一筆, 整個人都驚了,隻覺得心跳隆隆地響起來,由鼓點急速響成接連不絕的鼓陣, 她所謂的臭是半點沒聞著的, 熏香的濃鬱花香氣散得七七八八了, 撲鼻而來的是她本身的味道, 像清晨還滾著露珠的青草。

不止心跳如雷,他還被一片雪白晃得眼前發昏, 口乾舌燥的感覺從胸腔裡襲上來, 不是像醉酒就是像醉茶, 他這是暈人皮還是暈草木香?彆不是暈夏和易吧?不應當啊,上上輩子和皇後做了三年夫妻, 要真是暈人, 都怎麼禦幸的?

他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說話的,反正表情是做不出來了, 語氣也平直到可怕,“你往回撤撤, 熏到本王了。”

夏和易猛地臊紅了臉,趕緊把臭氣出口捂起來, “哎呀, 這可真是不好意思……”

她真以為自己悶臭了,到底也是個姑娘家,害臊得一縮三千裡遠, 把所有旖旎的糾纏都打散了。

姑娘的沐浴問題,的確是個難題。

進城是萬萬不可的, 帝位改天換日是天大的事, 難保她不會聽說什麼, 所以他們才一直走野外。

就連他本人,也是花了足足三天的時間,才適應像其他侍衛一樣在河裡洗澡。

算起來,倆人應該都是生平第一回出遠門,他自己都有諸多不適應,她是個姑娘,不便之處定然比他要多,能扛到現在才提要求,已經很不容易了。

趙崇湛撇開仍舊遲遲發暈的眼睛,一麵嫌她麻煩,一麵大發慈悲開恩說:“夜裡給你搭幔城。”

夏和易眼睛都亮起來了,她原以為能有頂帳篷就不錯了,誰能想到還能大張旗鼓搭起幔城來,是意外之喜。

到傍晚的時候,大夥兒真的開始勞作了,夏和易領著兩個丫鬟在小山坡上嚼著草根看著,牛皮大帳綿延了一片,餘暉潑下去,照出一片黃橙混著粉紫的光海,溫柔極了。

夜裡,她終於得以跟兩個丫鬟會合,暫時擺脫了使喚丫頭的悲慘地位,在兩個丫鬟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沐浴上了,不知道六河是從哪兒給她變出的大浴桶,滿滿一大桶熱水,在這荒郊野外的,比金子還珍貴。

她倍感珍惜,一直泡得手指頭都白得不見起皺了,才依依不舍地從水裡起來。

頭發身子都洗完了,換一身乾淨衣裳,清清爽爽地往小馬紮上一坐,春翠站在後頭給她梳頭,秋紅忙著替她灑香粉,在大家團團轉的檔口,六河來了,照宮裡的習慣給她請了個安,笑眯眯地問道:“王爺打發小的來問問您,您洗得舒坦嗎?”

因為六河給她憑空變出了個大浴桶,竟然還排除萬難找齊全了冰片鵝胰子和香粉,夏和易現在瞧六河也討厭不起來了,很客氣地笑著說特彆好,“洗完我感覺我都輕了好幾斤,請廠公回去替我多謝王爺。”

六河笑得彆提多窩心了,“夏二姑娘,您就彆再提什麼廠公了,那都是前程往事。您要不嫌棄,使喚一聲小六子就成。”

夏和易一想也是,既然都從宮裡出來了,那六河肯定再不歸東西二廠了。

她說不行不行,還是尊稱一聲六河公公。

六河嘿嘿笑了會兒,然後對插著袖子杵在原地當腳戳,半點沒要走的意思。

怎麼還不走?場麵話都交代完了呀。

夏和易費解地看著他。

他也費解地看著夏和易。

現場一度陷入沉默,還是六河在夏和易茫然的目光中醒悟過來,打破僵局,“既然您舒心了,是時候回去了罷?王爺在大帳裡候著您哪!”

“啊,還去啊?”夏和易傻眼了,步子在地上一點一點往回搓,試圖跟六河講道理,“您瞧,馬車裡對付著過夜,那是路上沒法子,可現在不是鋪展開了嗎?實話跟您說,我打小就睡相不好,夜裡總叨擾王爺,讓他老人家睡不清靜,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她是在胡說八道找借口,連六河都看出來了,隻是不能明說,六河隻笑著勸道:“小時候的毛病,長大了未必還有。橫豎王爺沒說您一句不是,您就彆擔這個心了,還是快些去罷,彆叫王爺等久了。”

夏和易不死心地掙紮道:“您就替我去王爺那兒告一天假罷,我今兒雖然人睡在這兒,心卻是向著王爺的,保管連夜裡睡著念叨的都是王爺的榮諱。”

畢竟以後是要當他主子奶奶的人,六河不敢逼得太過,答應幫她回去問問,結果前腳剛走後腳就回來了,說有王爺口諭。

夏和易點點頭,“您說。”

六河仰脖子清了清嗓子,道一聲得罪了,把那種吹胡子瞪眼的傲慢模樣學得個七八成,冷冷一笑,照著武寧王的口吻威脅道:“既然不想辦差,就把銀子送回來。”

合著他早先在馬車裡假裝輸錢給她,其實都是要她當牛做馬的血汗錢!

黑!這可真黑心啊!

誰說他傻來著?比猴兒都精!

夏和易恨得牙癢癢,但是沒辦法,笑得咬牙切齒的,“您稍等,我收拾收拾,這就去。”

武寧王的大帳在幔城的最中心,一頂帳篷頂她的三四個那麼大,夏和易鑽進去,一眼就看見他在桌案後看書的身影,也是剛沐浴過吧,比好看的皮囊更耀眼的是氣場,認真的時候,有種令人心生畏懼的扭曲美感。

夏和易忽然發覺她盯著他看了太久,被他發現了,在他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感到有些難為情,“我這披頭散發的,在您麵前失儀了。”

趙崇湛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思考方式,“你之前那身小廝打扮就不失儀了?”

可是現在看她也很為難,她的長發濕著散下來,在胸前洇開一團水花。

“夜了,安置罷。”他移開視線,撂下書卷,起身往床榻走去。

但夏和易心裡的檻兒高豎起來了。

之前一道縮在馬車裡過夜,她倒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雙腳踏在實地上,昏黃燭火搖曳,不遠處還有一張榻榻,感覺就彆扭起來了。

她在帳口徘徊磨蹭著,“我就在這兒守著,您需要點什麼,喊一嗓子我就來。”

“過來。”趙崇湛沿著榻沿坐下,“照你們夏家的規矩,上夜是這麼隔山隔海地上?”

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涇國公府住一夜求證,夏和易大著膽子睜著眼睛說瞎話,“對,我們家丫鬟都是這麼上夜的。”

和她較勁,隨時都像在談買賣,趙崇湛不動聲色拋出誘餌,“你每給本王上一回夜,本王就命人放一個鏢師。”

夏和易立刻就出現在了榻邊,手裡殷勤地晃著一把團扇,大開大合扇出呼呼作響的勁風來,諂媚地笑著,“野外蚊蟲多,我離您近些,好給您打扇子。”

說得倒是好聽,她打著打著扇子,還沒等趙崇湛睡著,她就先把自個兒打迷糊了,身子勉強靠著帳幔撐住,腦袋往前一點一點的。

半濕的黑發像藻一樣柔順,幾縷發絲從玲瓏的耳畔垂下來,掠過年輕姑娘素淨剔透的側臉。

趙崇湛怕她隨時一頭栽下去,想把她挪到床上,抬了抬手,想起下午那暈人的馥鬱草木香,猶豫片刻,又把手收回來了,要是真抱了她,也不知道先一頭栽倒的會是誰。

夏和易半夢半醒的眯瞪著,耳邊嘈嘈雜雜睡不清靜,剛想發脾氣,被一聲響亮的“走水了”徹底驚醒過來。

大帳外頭,熊熊的火光燃起來,腳步聲呼喊聲錯綜雜亂。

“有人放火!”

“快救火!”

“西邊探子回報,即刻警戒!”

……

亂成一鍋粥。

“主子爺。”隔著帳篷傳來六河的聲音。

夏和易回身去看,發現趙崇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戴好了,丟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大步撩起帳簾出去了。

恍惚中聽見有人說火已經撲滅了,場麵雖然混亂,但夏和易見識過前麵幾回的打鬥,因此對武寧王的人很有信心,手裡以防萬一地持著她的小匕首,心裡是沉定定的,還有心思琢磨起來,要不然趁武寧王不在,借他的軟榻先歇會兒。

剛往榻榻邊邁出半個步子,抬出去的腳還懸在半當空,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隱隱約約的“嘶嘶”聲。

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體卻具備對危險的識彆本能,後背的寒毛全都豎立起來,警告她千萬彆動。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幾個眨眼的功夫,帳角幾處的夜燈就被一擁而上的黑影給拱熄了,帳裡瞬間落入一片如墨般的漆黑。

呼吸噎在嗓子眼裡,聲音都扭曲了,“蛇……”

四下黑簇簇的,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就變得尤其敏銳,她甚至能聽見大片大片蛇肚子摩擦在草上的聲響。

她的思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明過,手裡那把小匕首鬼用沒有,哪怕就一條蛇,她也得掂量掂量是她快還是蛇快,更彆說眼下壓根不是一條兩條,聽聲辨數目,不是得罪了蛇老姑奶奶,就是捅了大蛇老巢了。

外頭侍衛來來去去奔走滅火,橫豎他們主子都出去了,也沒人再關注這大帳裡的死活。

能大聲求救嗎?蛇有沒有耳朵,能不能聽見?

要是嗷一嗓子,把蛇群激怒了怎麼辦?

悲慘地處在一個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真是沒想到,好不容易追著攆著跟武寧王套上了近乎,剛熱乎沒兩天,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葬身蛇口,天啊,光是想想都喘不過氣來,到時候屍體遍布血赤呼啦發著毒紫的血窟窿,那可比跳湖可怕多了。

她都快要絕望了,忽然間刺啦一聲乾脆的割裂聲,牛皮大帳直接從外破開,月光伴著一道身影灑進來。

之前沒發現,他的身影竟然如此偉岸,影子長長投在大帳上,挺括的寬肩窄腰,一手筆挺地斜持著兵器,劍身的銀弧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破空寒光。

之前瞎想的時候戲誇他是男菩薩,現在他在她眼裡,可是真男菩薩現世了。

夏和易僵著脖子一動不動,遊絲般的一線聲顫顫巍巍的,帶著濃重的哭腔,“王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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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菩薩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英雄救美啦】-

完-

◇ 第 42 章

◎鱔絲◎

夏和易隻覺得眼前身影一晃, 她還沒看清是怎麼個路徑,武寧王就站在了她的身前。

離得近了,這時她才發現, 他剛才不知道乾什麼去了, 劍尖正一滴一滴往下淌著鮮紅的血。

夏和易當時腿就軟了。

她是死過, 但也就是眼睛一閉不睜的事兒, 她隻見過自個兒的血,沒見過彆人的, 舌根發麻了, 聲兒哆嗦起來, “這是——”

“害怕就彆看。”趙崇湛反手將劍彆在身後,一手攬過她, “抱緊我。”

蛇口逃生, 這會兒可顧不得講什麼男女大防了,夏和易聽話地“哎”了聲, 戰戰兢兢抱住了他的腰,使出了全身的勁兒, 明明白白勒得他差點翻白眼。

但是這檔口也沒功夫申斥她了,趙崇湛一手環帶著她, 腳下輕輕一點, 騰空躍起來,往帳外去。

這個英姿,實在是英勇威風, 夏和易感受著耳畔呼呼的風,伏在他肩上, 無比真誠地誇讚道:“王爺, 您竄得真高!”

趙崇湛瞬間憋了口濁氣, 迎麵猝然撲來一條手腕粗細的蛇,眼疾手快抽劍一劈,鋒利的劍光一閃,蛇身在空中斷成斷口整齊的三截。

夏和易避過斷蛇,見到月光了,轉身回頭,終於就著帳外侍衛的火把看清了全貌,帳裡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蛇,床榻上案幾上,全是蛇,看得人簡直頭皮發麻。

數量巨萬的蛇,捉也難捉,直接一把火燒了完事,自有底下人去處置,夏和易由趙崇湛護著退到安全的地界兒,姑娘家似乎大多對蛇蟲鼠蟻有著天生的恐懼,就連夏和易這樣不怕死的也不例外,她渾身顫抖著,無助地流著淚,埋在他懷裡嘀嘀咕咕。

趙崇湛俯身去聽,發現她嘴裡念叨著的話是:“嗚嗚嗚,原來畫本子裡說的輕功都是真的。”

他一時都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無奈,現在是感歎這個的時候嗎?這到底算是心態好還是不好?

想了想,還是決定糾正一下她錯誤的觀念,告訴她“輕功是假的,那叫借力。”

“啊?”夏和易愣了愣,經武寧王這麼一說,現在她回想起來了,當時他飛起來之前,是有一個腳踢桌麵的動作,原來是借腿腳一蹬往上使的力縱起來的。

夏和易大大地“哦”了一聲,眼珠子肅然起敬地在他緊實的大腿上轉悠一圈,由衷敬佩道:“您的腿可真有力,像蛤 | 蟆腿兒。”

趙崇湛還在因她的前半句誇讚而感到一些沾沾自喜,誰知後半句她又瞬間打回原形。

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啊,不能往深裡琢磨,一揪細就是腦仁兒疼。

夏和易沒注意到武寧王鐵青的麵色,她正忙得不可開交,剛才躲蛇的時候一直金雞獨立著,現在一條腿麻得跟小針刺一樣,要不停活動活動,還在忙著開動她聰慧的小腦瓜,在月色下來回踱著步子,想通了今夜的一些關節,“難怪又是放火又是突襲的,都是在轉移侍衛的注意力,目的就是為了往您大帳裡放蛇。”

趙崇湛從沒遇過像她這樣忽而愚鈍忽而聰慧的人,由於大多數時間的眼瘸心瞎,讓她偶然的靈光一閃總能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震撼感,尤其是當她的上一句還在缺心眼兒似的說蛤 | 蟆腿兒,讓他覺得她能琢磨出其中的邏輯是真心厲害。

夏和易也被自己精彩絕倫的推斷震驚到了,不愧是她,腦子一流,溯著源追問上去,問道:“那放蛇的人抓到了嗎?”

問題剛一問出口,就看見武寧王把手裡那把滴血的劍遞給了彆人,她心頭一凜,忽然明白了什麼,攥了攥拳頭低聲道:“哦,我曉得了。”

趙崇湛看她一眼,沒否認,他出帳的時候,侍衛們正合圍住了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手裡還提溜著裝蛇的□□布口袋,是他親手了結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夏和易壓著心頭驚懼的跳,很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道:“都怪您的大帳太紮眼了,他們才能一眼就準確找著您在哪兒。”

順帶便兒的,害了無辜上夜的她。

她的見地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一言難儘,把趙崇湛氣得夠嗆,幾輩子生過的氣都沒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多,“你這個人到底長沒長良心?是因為你路上哭著喊著,本王才不得不多事搭了幔城。”

夏和易覺得壓根兒沒區彆,雖然先屈膝道了謝,仍舊梗著脖子,“對,我能沐浴了,的確要謝您的賞。可是就算不搭幔城,您的馬車也很紮眼呀。”

趙崇湛覺得彆跟自個兒過不去了,再說下去,早晚得交代在這兒,所以直截了當地終結了話題,“你要是還想睡覺,就給本王閉嘴。 ”

那當然還是睡覺更重要了,夏和易比劃著穿針引線的動作,假意縫上了嘴。

之前的牛皮大帳周圍架起了高高的柴堆,一群人正往柴堆裡塞易燃的枯草樹葉做引子,沒多會兒就要燒成灰的,自然是睡不成了,趙崇湛領著她進了另一頂帳篷裡,略小一些,也沒有誇張的帳幔床榻,草地上高高壘了幾層厚實的皮毛氈毯,毛茸茸的,躺上去柔軟又溫暖。

夏和易躺下去又坐起來,兩手高高揪著毯子,心有餘悸地不住左看右看,“王爺,要是還有蛇怎麼辦?不會還有什麼毒蟲吧?”

武寧王坐在另一塊皮毛氈毯上,“本王在這裡守著,你睡罷。”

那不就成了武寧王給她上夜了?

夏和易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不妥當,“您給我上夜,那您之前許諾放一個鏢師的話,還算不算數?”

趙崇湛結結實實地怔住了,他紆尊降貴為她守夜,不說感恩戴戴,隨便懷一下感恩之心總該有吧?她什麼窩心的話都沒提,心裡頭居然惦記的是這個。

這個稀奇古怪又不知好歹的人,可能是他命中該有的劫數罷,趙崇湛有氣無力地接受了現實,很平靜地說:“不想睡覺了?睡不著就起來抓蛇。”

夏和易馬上拉起毯子往腦袋上一罩,“我睡了,這就睡,已經睡著了,開始打鼾了,任誰都叫不醒了。”

眼前一黑,才發現這一天可真是太漫長了,她嚇壞了,悚栗之下身子也累壞了,這一閉眼裝睡,就真睡著了。夢裡有一條足有她腰那麼粗的巨蟒,齜著血紅血紅的蛇信兒在後頭追她,她撒丫子狂奔逃得一身冷汗,突然武寧王從天而降,輕而易舉抓住那條巨蟒,像對付一條黃鱔似的,手起刀落利索地折頭拆骨,在一片寒綠色的光影裡陰森森地奸笑著對她說:“朕給你做響油鱔絲吃。”

夢裡見武寧王蹲在炕灶前開始生火燒菜了,她害怕得直哆嗦,又很想嘗嘗巨蟒做的鱔糊是什麼滋味兒,想看又不敢看的,心裡正掙紮得拳打腳踢呢,被幾聲熟悉的“姑娘”喚醒了。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眼前模模糊糊的是春翠的身影,“姑娘,醒醒,姑娘,該起身啦。”

什麼怪夢,又是蛇又是響油鱔絲又是武寧王又是朕的,想來是她睡糊塗了,把什麼爛七八糟的都穿成串兒了。

夏和易揉著眼睛坐起來,“王爺呢?”

秋紅扶著她起身,答道:“昨兒鬨了那樣大的事兒,王爺一早便領人出去巡視了。”

春翠給她拿衣裳過來,說:“咱們動作得快當些,外頭該要開拔啦。”

“開拔?”夏和易一下就清醒了,她相當有乾一行愛一行的精神,忙說:“快把我軍號拿來,我得上前頭打鳴去。”

穿戴妥當了,鑽出帳子,發現竟然有不少沒當差的侍衛正在等她出來,軍紀嚴明,夏和易的小喇叭曲是一路上為數不多的消遣,侍衛們大多聽說了她昨夜的蛇窟驚魂,有好幾個人給她送了雄黃粉壓驚。

夏和易感動得熱淚盈眶,做公府姑娘招致一片惡評,當皇後也當得六宮不服,沒想到在侍衛隊裡吹喇叭讓她頭一回得到了認可。

為了感謝大家夥兒的支持,她卯足了勁兒吹了好幾首曲子,一直到六河來提醒她該用早膳了,她當即喇叭一收,飛身鑽進了武寧王的馬車。

趙崇湛沒等她來就先動筷子了,不知道又在生什麼悶氣呢,連眼皮都沒掀一下看她,不過他進膳的時候很有教養,永遠坐得端正,舉勺落筷都不會發出聲音,咀嚼時也沒有石破天驚的響動。如果沒有昨夜的事兒,夏和易會覺得,一大清早欣賞欣賞男菩薩進膳的畫麵,也是一種很不錯的享受。

可惜昨夜的種種讓她的信念都崩塌了,瞧武寧王這不哼不哈的模樣,昨夜意圖殺他的人,多半就是不可直言的聖上了。

太後是武寧王的親生母親,有她老人家坐鎮宮裡,萬歲爺至少不能明著調兵對武寧王怎麼著,所以就可勁兒陰著來,偷襲的手段層出不窮。老話說最毒婦人心,要照夏和易看來,男人心才是真太歹毒了,萬歲爺瞧著那麼光風霽月的人,對著自己一母同胞的雙伴兒,居然也什麼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

她袴擦袴擦地嚼著一片糖藕片,含混不清地感歎道:“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趙崇湛麵色依舊雲淡風輕,“從讓出帝位那一刻起,本王就料到會有今日。”

夏和易不太理解他說的什麼“讓出帝位”,難道不是當初老皇爺仙去的時候,他搶皇位沒搶贏當今聖上嗎?這個時候還要好這個麵子做什麼?

算了算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大概是某種爺們兒的好勝心吧,實際裡落敗了,還不許人口頭上爭一爭輸贏嗎?問題不大,由著他去吧。

她夾起一塊油煎棗糕放進嘴裡,還熱乎的煎糕,彈糯有粘牙,上下牙齒被黏住了,嘴張得不完全,但還是要倔強地開口說話,“哇,您真胖!”

趙崇湛的麵色刹那間垮了下去。夏和易原本是想誇他做人真棒的,心裡一咚,趕緊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我是說您真棒,能忍人所不能忍,不是一般人兒。”

趙崇湛直直盯著她的臉,下顎線緊緊繃成直線,似乎忍了又忍,才緩緩擠著牙縫說“是啊”,說得非常發自肺腑。

看著她說什麼能忍呢?難道他的忍,跟她有什麼關係嗎?

夏和易想不透徹,乾脆不去管他了,隨性地點點頭,發覺其實這人除了脾氣壞了點兒,其他地方都還真不賴,長得好看,算美;能打人能打蛇,還能飛,算強;被親兄弟坑得死去活來,算是慘。

又美、又強、又慘,要是把他放在戲台子上,就是後來要搞得天都要捅破個窟窿的主兒啊。

◎最新評論:

【這下老公帥飛了,害怕就抱緊我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兩個人都可愛死了】

【笑的真的很好笑】

【怎麼早】

【哈哈】

【某種意義上也算預言夢(皇上就是武寧王,武寧王就是皇上)】-

完-

◇ 第 43 章

◎遊移◎

夏和易近來很矛盾, 現在看來,武寧王確實不是一個安穩的選擇,萬歲爺三天兩頭就派人來刺殺他一回, 難保哪一回就成功了呢, 守寡還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但萬一殺手殺紅了眼, 連帶著她也一塊兒剁成臊子,那就不太好了。

有好幾次, 她都已經把小馬車上藏的銀票子掏 | 出來, 預備找下一座靠山去, 反正武寧王不是壞人,肯定不會真對那幫鏢師下黑手的。

可銀子抽出來握在手裡, 沉甸甸的, 裡頭大半都是武寧王假意“輸”給她的彩錢,況且, 自打那天他無比仗義地把她從蛇口裡撈出來,湊湊合合都算是一道出生入死過了, 她一聲不吭就踩西瓜皮溜了,實在不大氣, 對不住他, 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其實他能怎麼辦呢?出身是一門投胎的學問,武寧王已經活得夠慘夠艱難了,她再嫌棄他, 好像說不過去。

就這麼一連踟踟躕躕了小半個月,最終還是沒選擇走。

既然不走, 就儘量不添麻煩, 該仗義的時候, 夏和易偶爾還是很仗義的,不是臭得萬不得已的地步,再不提要搭帳篷沐浴的事兒。

她雖然不提,武寧王常常善心大發,今兒夜裡又是搭幔城的一日。

夏和易舒舒服服地眯著眼歪在熱水桶裡,春翠靠在木桶外麵,用密齒梳一下一下為她梳順頭發,邊梳頭邊問道:“姑娘,您和王爺如今有進展了嗎?”

愜意從夏和易的臉上消退了,她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還真是……一點兒也沒有。”

她最近跟武寧王處得跟兄弟似的,她天天沒頭腦,武寧王日日不高興。

這麼一說,主仆三人都感到十分泄氣。

為了安慰兩個瞬間蔫兒下去的丫鬟,夏和易對著水波冥思苦想了半天,好容易想起一樁不同的地方來,“他好像不像從前那麼愛拍桌子罵人了,想來是誦佛經終於誦出成效來了吧。”

這話裡的“罵人”,當然指的是罵她,因為武寧王除了對她尤其暴躁,對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表麵和善芯兒裡傲慢的模樣,隻可遠觀。

春翠不死心,“除此之外,王爺待您,就一點不同也沒有嗎?”

秋紅來回為夏和易捏著胳膊,提示道:“男女之間的那種不同,比如贈了您什麼物件兒……”

這麼一說還真有,夏和易啊了一聲,說對了,“王爺前幾日送了我一個皮毛領子。”

“皮毛領子?”秋紅仰了仰脖子,想起白日天上掛的那輪火辣辣的太陽,狐疑得麵部都扭曲了。

夏和易更加尷尬了,反手揉了揉後頸,“說起來,王爺好像特彆討厭我的脖子……”

就拿送毛領子那天來說罷,那天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癲,突然惡狠狠地盯著她的脖子瞪了半晌,然後反手給她扔了一個皮毛圍脖,極不耐煩地讓她“把脖子遮起來。”

剛入九月的天,毛領子拿在手裡就是一團熱烘烘的,要真戴脖子上,豈不是當場熱出一脖疹子來?夏和易雙手捧起來,摸著手感就知道是內造的好東西,又困惑又是眉開眼笑,拜下去謝賞,“多謝王爺賞賜,眼下天兒熱,待天氣轉涼了,我頭一天就戴上。”

武寧王凶神惡煞地冷哼了一聲“隨你”。

“然後呢然後呢?”春翠睜大了期盼的雙眼。

“然後就沒然後了呀。”夏和易無辜地一攤手,男人心海底針,誰知道他葫蘆裡悶著什麼小九九。

春翠一口氣泄到了腳板心兒,“沒道理啊……”

秋紅比春翠看得要多透徹一層,既然王爺許姑娘隨身伺候了,按說是不反感才對的,她想了想,問:“那您對王爺呢?”

夏和易本來在撩水玩兒,愣住了。

這個問題,更加不好回答了。當時她被武寧王抱著飛躍蛇群的時候,確實心跳得快了那麼一二三四下,但那到底是被蛇嚇的,還是因為飛起來了激動的,都很難說。

想到這兒,她忽然發現,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心裡懷念起她的聖上丈夫了,嗐,那個陰險狡詐又善於偽裝的臭男人,不提也罷。

她無所謂地咂咂嘴,“我對王爺有沒有什麼,也沒太大區彆吧,橫豎我將來都是要當親王妃的。”

“既然這樣,要不您再投懷送抱一回?”春翠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夏和易猛搖頭。

秋紅不解道:“您想您從前多勇敢啊,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兒,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路奔進王爺懷裡,您那時候的勇氣去哪兒了?”

夏和易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你們是沒看見王爺一開始有多討厭我——”

“看見了,王爺最初確實不太待見您。”兩個丫鬟沒給麵子地打斷了她。

豈止是不待見,那叫一個吹胡子瞪眼,每回王爺一發火,她們都怕姑娘被斬立決了。

“彆插話!”夏和易氣得哼哼,然後歎了口氣,說:“我這不是怕我一動手動腳,他老人家就更討厭我了,要是把我逐出馬車,或者再嚴重一點,直接遣人把我押送回京裡,我就再沒有近水樓台的機會了。”

所以她對當不當采花大盜的反複遊移,是出於畏罪心理。

兩個丫鬟不得不承認她的憂慮很有道理,局麵一時無解,三個人接連不斷歎息了半天,隻好繼續搓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秋高氣爽的天氣,夏和易照例找了塊空地吹她的小喇叭,周遭的侍衛太監們,有打拍子的有死命鼓掌喝彩的,還有小太監摘了鮮花來送她,場麵相當熱烈。

不遠處的山坡上,趙崇湛負手迎風而立。

六河很很欣慰地感歎道:“爺,您瞧,夏二姑娘多受大家夥兒愛戴。”

趙崇湛不作聲。在他看來,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界限劃明白了,以後的章程才不會亂,他不明白她總愛和底下人打成一片是什麼愛好。譬如昨兒晌午,停車休憩,她和她那倆傻丫鬟沒大沒小地在山坡上曬太陽暢想,內容是:等到了北地,她打算拿坑他的錢承包一片牧場,妄圖靠那個北地錢串子放羊致富。

天知道這其中到底有多少可以嘲諷的地方,但他都隱忍住了沒笑話她,好歹她決心要到北地生活,不再念叨著威武將軍家老五了,能算是個好開端吧。

他對自己一再的退讓感到十分痛心,歎息著搖搖頭,餘光瞥見綁著麻繩還跟著瞎起哄的一幫鏢師,對六河吩咐道:“把那群人放了,該哪兒來回哪兒去罷。”

既然她願意留下來,那幫人也就沒作用了。

六河躬身道是。

趙崇湛剛轉身想往馬車的方向走,一聲響亮的驚呼猝不及防炸進耳朵,“王爺!快上!快!抓住它!”

咋咋呼呼的嗓門兒,一瞬間就能分辨出來自哪個不知好歹的家夥。說時遲那時快,趙崇湛閃電般伸手逮住眼前的小黑蛇,穩準狠地攥住七寸,捏住脖子把蛇抓了起來。

從山坡下狂奔上來的夏和易興奮到麵目模糊,凡事不破不立大約真的是有道理的,那天夜裡蛇口逃生,她仿佛突然開了竅,突破了對蛇的天然恐懼,望著扭曲的蛇身高興地嚷道:“彆浪費了,乾脆拿去泡酒吧?待到明年冬天,咱們再拿出來喝。”

這荒唐的提議裡到底有什麼說服了他,可能是那句“咱們”,也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個關於明年的暢想。

趙崇湛轉身把蛇交給隨行的侍衛,淡淡道:“去辦罷。”

“您真好。”夏和易嘿嘿直樂。

總之,她在這樣崢嶸的歲月中習慣了蛇,也習慣了時不時有人暗殺的日子。

一路行行複行行,一日天兒剛擦黑,幾個身穿夜行衣的黑影從高高的樹梢上悄無聲息地躍下。

夏和易縮在車簾後麵,外麵廝殺,她看得津津有味,有時候害怕得往後縮,兩隻眼睛還賊心不死地盯著車外,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人慫膽兒肥。

趙崇湛還是那般端穩的坐著,還是那般一言難儘地看著她。

說是今日能下去走動走動,她為了行動方便,又穿上了男裝,六河給她準備了一套正經曳撒,好賴不是傷眼的小廝打扮了。雖說素淨的臉盤也彆有一番清月的美,但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她容都不容了,看樣子是不在乎什麼悅不悅己了。

她實在激動了,搖頭晃腦,鼻尖上沁出了汗,無聲地對他頻繁比劃任誰也看不懂的口型。

他依舊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有什麼好看的?有人來殺她,至於苦中作樂到這種地步嗎?

就在趙崇湛腹誹不已的時候,夏和易忽然轉過頭來,瞧著他,眼裡仿佛蘊著光,“王爺,我也是陪您一道刀口舔過血的人了。”

那一刻的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就像是被一道響雷擊中了。

是啊,他們曾經一起俾睨天下,又一起亡命天涯,放眼天下,再挑不出第二對怨偶,能像他們如此這般波瀾壯闊的了。

心潮澎湃地想著,趙崇湛隻覺得心灰意冷,這份特殊的情懷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她還照舊是個缺心眼兒,什麼都不懂。

他是什麼身份,親自入蛇窟救她,還紆尊為她守夜,難道還不能夠說明態度嗎?

他自幼便是儲君,長大後順風順水地成為帝王,打出生開始,所有人都在巴結他、討好他,爺們兒都裝成是累世名臣,女人都裝成是溫柔解語花,他要做的隻是分辨,挑出喜歡的接受就成,哪需要像現在這般費心費力,鑿一塊仿佛永不開竅的冰。

可是再這麼僵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有一個人先邁出一步,既然她四六不著調,那就隻有讓他來多走這一步了。

◎最新評論:

【哈哈哈也就女主這種腦回路清奇的才能吸引正經刻板的男主了】

【這一對,絕配】

【期待住了!!】

【好耶好耶,他終於要行動了】

【脖子讓人浮想聯翩,必須遮蓋起來,小易易怎麼樣王爺有沒有想起來就是你的老公。】

【嘔吼】

【皇上想談戀愛了】

【笑死 兄弟不好嗎】

【感覺這篇可能會比之前的長丟丟?】

【哇哦皇上要主動了嗎】

【皇上終於要打直球啦————】-

完-

◇ 第 44 章

◎香膏◎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 馬車行在林間夾道上,兩旁儘是茂密的葉子林,有幾片草葉搶先染了紅, 大多還是翠得綠油油的, 風吹得舒爽, 一年中最宜人的時節, 夏和易頗具雅致地將車簾卷起來,金線結鬆鬆繞兩圈係上, 紗簾透進溫柔的光來, 賞景吹風正是享受。

通常晌午之前是不會有人行暗殺之舉的, 個中原因,夏和易思慮了好幾日, 估摸是習慣了晝伏夜出的殺手們都還沒有起床。

所以悠悠閒閒地擺上一盤五子棋, 但不知道為什麼武寧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一氣兒輸了五百兩給她。

夏和易發現了, 趙崇湛自然也發現了,棋子兒撂回棋笥裡, 說不下了。

六河進來送銀票子,見未來的主子奶奶歡天喜地地收下了, 六河看得心裡頭抽抽, 一上午就出去五百兩,再多家財也經不住這麼大手筆的謔謔啊!照這麼下去,等到了北地, 主子爺得輸得連條褲子都不剩了。

不過算了罷,橫豎將來都是一家人, 左口袋拿出來往右口袋裡放, 還能哄得主子奶奶高興, 也算是好事一樁。

六河退出去感歎去了,趙崇湛打量著夏和易賊眉鼠眼收好銀票,然後斜著一歪,一門心思賞起景來。

儘管天氣還是一浪一浪的熱著,到底是入了秋,清晨露重,貪涼容易落了病根,到冬日發起來不受用,六河照宮裡的規矩撤了冰盆,眼下她大概是覺著熱吧,懶散地靠在窗格上,打著扇子從領子裡往頸下扇風。

趙崇湛收回視線,沒讓她傳話,對車外曼聲吩咐道:“讓人填了冰鑒抬進來。”

夏和易這時才遲遲湊近去看他,調轉扇子往他那頭扇,“王爺,原來您也熱啊,怨我,沒早看出來,應該早吩咐人預備冰盆的。”

趙崇湛覺得是啊,心靜自然涼,他心不靜,當然涼不下來。

她千裡迢迢追上來,不就是為了當親王妃嗎?現在瞧她這一言一行,倒像是使喚丫頭當得上道了,所以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開口提這一茬?

所以還是他來罷,隻是沒有媒人在場,這開場白略有些為難,如果直接說要娶她,她會不會又覺得其中有詐,連夜收拾包袱逃跑?

按照宮裡的習慣,應該拿涇國公家的累世功勳開頭,但趙崇湛不高興在這種時候提夏家那一團汙糟耗子,說親是門極慎重的事兒,一開頭就扯上那一家人,不吉利。

那就還是說名節罷,本朝開國幾百年,民風不比前朝,對名節一事不曾拘得那麼重,但還是有不少人對女子名節看得比天還大,拿姑娘家的名節說事,總歸大麵兒上挑不出錯處來。

“夏氏。”他清了清嗓子。

這是個不詳的開頭,夏和易心頭一跳,怔了怔。

如今武寧王在她心裡,不再是個耍渾的宗室子弟了,她見識過他的身手,前幾日還見識了他處置人,那天大帳裡放蛇的事兒雖然沒釀成大過,事後處置起失責到底是免不了的,是武寧王親自下的令,她在不遠處親眼瞧著,他練兵時,是跟在她麵前完全不一樣的武寧王,鋒芒畢露。況且她也看得出來,底下人對他不是屈於地位地服從,而是真心心服口服,這絕不是一位下棋時能被她氣得倒噎氣的紈絝所能企及的。

到底存了一點嚴肅的心理,夏和易徐徐收起扇子正襟危坐,有些不安地覷著他的臉,“您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我能辦到的必然肝腦塗地,您彆這樣,這麼的怪嚇人的。”

趙崇湛一怔,他這是鄭重,怎麼到她麵前成了嚇人了?論心跳,說不準現在到底是誰的更疾,現在想想,就連當初下詔封後的詔書都不是他寫的,他隻不過簡短過目一下,就發出去了,眼下要親自開這個口,還真需要發揮些在朝上不動如山的精神。

他再度清了清嗓子,說:“這些日子,你日夜與本王同進同出——”

夏和易心裡發了慌,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該不是想發話趕她走了吧?那她這前前後後將近一個月,可不算是白忙活了?

這一急,便顧不上尊不尊敬了,匆匆忙忙打斷他的話,急切撇清道:“我是來伺候您的,您瞧旁人家的爺們兒,也沒見哪家是要使喚丫鬟避諱的。您是君子,我對您隻有敬仰,得了恩賞近了身,一門心思隻想好好孝敬您,再沒旁的心思,望王爺明鑒。”

趙崇湛被她鬨得說不下去了,她這表忠心表得可真不是時候,什麼叫隻想孝敬他?論君臣之彆算是合理,可這話裡話外都差了輩份了,她脊梁骨倒是挺得筆直了,他要接下去說他生出了旁的心思,豈不是顯得很齷齪。

所以他隻好再下一劑猛藥,把貼身的事扯出來說,“當日你被蛇群困住,本王情急之下,唐突了你——”

夏和易更加急吼吼地打斷他,“事緩從恒,事急從權,您是為了救我,您隻是選用了一個最妥當的方式救出了一個身陷險境的可憐人,不是出自您的本意,您放心,我都明白的,絕不敢因此生出對您不敬的想法。”

好嘛,方方麵麵都給他噎回去了。

偏她還擺出那副剛正不阿的表情,將他架到了一個至尊的位置上,仿佛什麼德高望重的長老,他們之間清得比萬年冰川還清。

趙崇湛先是不虞,可不虞之後又生出絲絲疑惑來,難不成這些都是她的真實想法?她到底是怎麼看他的,是純粹的將他看作是躲避家庭、躲避親事的倚靠?

越思量,越覺得不是完全不可能,長久以來,她的想法回回都和他千差萬彆,他以為她一路牛皮糖是想當親王妃,可在她那顆奇妙瓜瓤腦裡,或許真不是這麼一回事。再過一程子,該不是要認他作義父了吧?

古怪的天人交戰止住了他繼續往下說的想法,說是一盆涼水兜頭也不為過啊,他每每心猿意馬的時候,她急於撇清,如果他剛才直說要娶她了呢?她會不會感到震驚,繼而義憤填膺?

一截粉脖從寬大的交領裡伸出來,他的目光灼燒一瞬,急速移開了。

“您總這麼看我……”姑娘家的關注點,和爺們兒是不大一致的,夏和易的注意力當即被轉移了,自我懷疑式地摸了摸脖子,“難不成是我生了頸紋嗎?”

趙崇湛盯著那光潔如玉的脖頸,饒是知識麵廣闊如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什麼紋?”

正逢六河有事回稟,話題被迫中斷,六河打起簾子的時候,夏和易正在悶著頭搓著脖子小聲嘀咕:“不應該啊,我早晨看還沒有呢……”

夏和易看向六河的脖子,趙崇湛視線跟著落過去,立刻悟了,脖子上橫向的紋路叫頸紋。

六河被兩位主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猶猶豫豫地捂住了脖子,“二姑娘莫不是在瞧小的的頸紋?”

趙崇湛大為意外,“你也知道?”

六河是內監出身,對容貌自然要細致講究些,躬身應是,“小的打小就有,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

夏和易很是古道熱腸,把她的經驗傾囊相授,“您拿珍珠粉和了露水,彆太乾也彆太濕,沿著陰影最深的方向細細填上去,把溝補上,保管就看不見了,我在家裡替我阿娘描過,準錯不了。”

連比帶劃的,把六河說得是連連點頭。

待把六河應付走,夏和易扭身回來,盯著他看了會兒,到底是王爺啊,作養得好,這細致勻淨的皮膚,就是湊近了瞧也瞧不出瑕疵來,不由得歎道:“王爺,您的油皮兒生得真好,姑娘瞧了都得羨慕您。”

但這話對爺們兒不算是什麼褒獎,像是暗示這人是繡花枕頭,趙崇湛擰著眉把手伸出去給她看,整個掌心上都覆了細細一層薄繭,是常拿刀槍棍棒的手,拇指和中指的指腹上生起幾個厚厚的繭子,是常拿筆的手。

“您真辛苦。”夏和易捏著他的手瞧了半天,好好的長籲短歎了一番,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咦”了一聲,“王爺,您剛才是想跟我說什麼的來著?”

可是話題已經岔出去十萬八千裡了,趙崇湛閉著眼,食指揉著太陽穴,平直地說沒什麼,“讓本王再想想。”

夏和易“哦”了聲,想了想,從袖籠裡拿出一個小巧的軟膏盒子來,放在他麵前的方幾上,有些尷尬地說:“這軟膏是荼蘼露混了香蠟製成的,我從家裡帶出來的,使過幾次,您要是瞧得上,早晚各抹一次,秋冬尤其能舒坦一些。”

趙崇湛表情複雜地看著那挖了一多半的香膏盒子,她拿使過的東西來打發他,他嫌棄自然是嫌棄的,但是窩心也是窩心的。說她什麼都不懂吧,她總是能恰如其分地往他的心灰意冷裡扔火星子。

他沒再開口,有人被引到了馬車外麵。是剛才六河前來通稟的,昌安撫治聽聞王府儀仗過境,特來拜謁。

夏和易見有幾位穿官服的來了,很有眼力見兒地拎起方幾上的茶吊子,屈了屈膝,“茶水沒了,我去添一盞。”

她出去了,簾子剛一放下來,昌安撫治老淚縱橫地跪拜下去,“老皇爺,您受累了!”

夏和易找了片兒平坦的小山坡,在樹蔭底下躺著曬太陽,日頭晃眼睛,便讓秋紅找六河把她的帷帽拿來。

秋紅捧著帷帽回來了,隻是麵色古怪,替夏和易戴上帷帽,正了正,沒忍住說:“姑娘,那位大人可真是個怪人,竟然管王爺叫老王爺。”

夏和易也一愣,“你確定沒聽錯?”

秋紅一臉認真地搖搖頭,“千真萬確,哭嚎著喊什麼‘老王爺,您受苦了!’”

武寧王怎麼看都是正富於春秋的年歲,叫王爺都嫌叫老了,還什麼老王爺,剛才那老大人胡子都白了,這麼稱呼不彆扭嗎?

她滿腹狐疑地盯著馬車的方向,沒多會兒,一把年紀的老大人出來了,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夏和易拍拍衣裳站起來,遠遠眺見山麓的儘頭有一列大搖大擺的儀仗打對麵來,人尚且小小跟螞蟻似的,就能看出隊伍的招搖。

待人走近了,打前鋒的一見王府藩旗,抽了馬就調頭回去回稟,不一會兒功夫,從隊伍後頭揚鞭馳來一位年輕將軍,一翻身躍下馬,馬韁都來不及放就急奔向武寧王的馬車,深深引身揖下去,“末將征州副將白經義,幸遇王爺尊駕,給王爺請安。”

馬車簾子打起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武寧王遲遲沒出聲。

夏和易在小山坡上摸著後腦琢磨,白經義,這名兒為什麼這麼耳熟啊……

小白將軍目光炯炯地望向馬車,自報家門的聲口裡莫名異常激動,“末將微末之流,想是不曾有幸入王爺尊耳。末將家中行五,家父威武將軍白致遠。”

夏和易“嘶”了一聲,醍醐灌頂。

這不是威武將軍家五爺嘛!

◎最新評論:

【王爺已經被女主帶壞了,腦回路也一樣了,居然覺得女主有一天可能認他做義父哈哈哈】

【有好文兮,見之不忘,猛灌營養液,為之輕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再不結婚我都替王爺急了】

【啥時候結婚,我替王爺著急哈哈】

【哈哈】

【不但入了耳,還入了心的名字,糟心的那種哈哈哈哈哈哈】

【希望女主和五爺多多交流】

【小易易是不解風情的女人】

【所以這算是,情敵見麵?】

【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集的五爺終於上線了】-

完-

◇ 第 45 章

◎小黑將軍◎

夏和易覺得武寧王對白五爺可真是太冷落了。

就拿剛才那位老撫治來說吧, 武寧王還客客氣氣將人請上馬車耐心聽了一番哭訴,可是白五爺不知道為什麼對他那麼熱絡那麼激動,武寧王隻是端著清清冷冷的聲口, 不冷不熱地回應了幾句場麵話。

在他們的一問一答間, 夏和易得知, 白五爺這趟出駐地行走, 是因宮裡開了選秀,他奉命護送征州總兵之女並左布政史之女進京參選。

難怪儀仗如此招搖呢, 她撇回頭瞧瞧, 是望見了兩駕華貴的大馬車, 料想裡頭坐的就是二位姑娘了。

一切都還沿著上上輩子的路數走,這二位姑娘照舊還是莊妃和僖嬪——

在後宮的所有嬪妃裡頭, 夏和易最最不待見的兩位。

她記得清清楚楚, 後來莊妃父兄日漸得勢,最鼎盛的時候, 敢堂而皇之當著萬歲爺的麵兒給她下過絆子,在被萬歲爺狠狠申斥之前, 在宮裡一向是鼻孔朝天橫著走。

僖嬪呢,是另一種極端, 管來是最會做人的, 請完安後嬉皮笑臉賴在坤寧宮喝茶的回回少不了她,言語上做小伏低,實際沒少借夏和易做筏子, 總之是個看著風平浪靜的就不稱意,非要挑得一池子混水才舒坦的主兒。

不能再回憶那兩張花容月貌的嘴臉, 想多了都頭疼, 夏和易打了個寒顫, 趕緊把視線從馬車上收回來,途中經過了小白將軍,她曾經日思夜想,無數次想棄了武寧王而轉投懷抱的那位小白將軍。

威武將軍家的五爺,外搭上萬歲爺的兩位小老婆,這是什麼新仇舊恨的局麵哪!

夏和易唏噓又咋舌,心情複雜地從小山坡上慢慢搓下來,回到武寧王馬車附近,意外發現小白將軍正抱拳跪在馬車前麵,昂著脖子大聲請命道:“王爺若不嫌棄,願將末將收入麾下,末將願為王爺鞍前馬後,至死方休!”

瞧不見武寧王的神情,但能從他不驚不詫的語調中窺見一二,沉冷的聲調,仿佛一捧千裡之外高山之巔的雪,“你跟隨本王,日後白老將軍在朝上如何立足?威武將軍府立場又何去何從?”

小白將軍愕然抬頭,還欲辯白幾句什麼,武寧王朗朗威儀,已不容置喙道:“你今日所言,本王自當不曾聽過,今後休得再提。”

小白將軍是個直腸子,憋得一張黑臉通紅通紅的,熱血一衝腦,“天下江山本應儘在王爺之手,王爺不承大統,難道就任憑那些人亂了朝綱不成!”

夏和易嚇得臉都快白了,不論他是出於什麼,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樣的話來,倘若被彆有用心的人聽了去,要為武寧王招來多大的禍事!

跟著武寧王插科打諢了太久,她早就自認是武寧王府的一份子了,當仁不讓地往前一擋,極為克製地衝白五爺笑了笑,“五爺慎言。”

小白將軍剛才是滿腔熱血衝了腦子,被人這麼一點,猛地就醒了,臉上有些訕訕的,縮著脖子望了眼馬車裡,往前鞠了一躬,“是我失言了,請王爺責罰。”

武寧王本該申斥幾句的,但他古怪地不語片刻,很快說:“去罷。”

簡短兩個字,其中的打發之意還是很明顯的,小白將軍深知惹了王爺不快,一時又惱又悔,從地上站起來,這時才好好看到挺著胸脯凶神惡煞釘在眼前的人,愣了愣,訥訥道:“你是……”

夏和易出完頭,驚呼不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黑不提白不提地混在藩王儀仗裡,怎麼想都說不過去,正想行個丫鬟禮糊弄過去,忽然聽白五爺遲疑地喚了一聲“夏二姑娘?”

她一怔,和麵前膚色黝黑的小黑哥哥對上了眼。

“原來真是夏二姑娘。”小白將軍摸著後腦咧開嘴笑了,“二姑娘不記得我了,在我家九妹妹的及笄禮上,姑娘與我曾有過一麵之緣。”

見夏和易眼底還是一片茫然,他徐徐道來說:“宴席畢了,府上大爺要回府,找不見二姑娘,托我過內院向二姑娘傳話來著,二姑娘可有印象?”

其實也就是幾年前發生的事情,可對於活過三世的夏和易來說,已經像是八輩子前的事兒了,她絞儘腦汁想了很久,終於回憶起那麼一丁點兒細碎的片段來,恍然大悟地拖長音“啊”了一聲,“原來是您呀!”然後赧然地笑了笑,“姆們家大爺也真是的,傳話這種芝麻綠豆的事兒,隨便拉個下人不就成了,哪好能勞煩您大駕呢。”

白經義擺手說不打緊,“橫豎我當時也是要過內院去探望九妹妹的,順帶搭把手的事兒,沒有大妨礙。”

馬車裡冷不丁傳來武寧王重重的一聲咳嗽聲。

不會是傷風了吧?早知道就不讓六河擺冰盆了,都入秋了,熱一點兒,忍忍便罷了,傷風可不是小事,不知道隨行的有沒有大夫,要不要打發人進城去請?

夏和易麵上跟這頭說這話,眼睛和心思都往馬車裡頭飄過去了。

沒等到夏和易回應,白經義也沒計較,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爽朗地哈哈笑起來,“說起來,還有更早的一回,那時二姑娘年歲更小些,過府來玩,硬說九妹妹園子裡的柿子樹長得好,一不留神從樹上摔下來——”

回憶開了個頭,想起來就快了,夏和易很快便想起來了,那時她也就七八歲的光景,對白九姑娘的柿子樹虎視眈眈了一整個酒宴,酒宴還沒散場,她尋了個借口溜出來,避過丫鬟們爬到樹上摘柿子,不慎腳一滑摔了個大屁股蹲兒,成了京城裡好一陣茶餘飯後的笑談。

如此丟臉的事跡,夏和易的臉一下就漲紅了,匆忙“哎呀”一聲上前晃著雙手製止道:“您可彆說啦!”

年輕姑娘清脆嫋嫋的嗓音,和萬種風情儘在一掐的小腰,儘管並非出自本意,聽上去看上去,總有那麼幾分像嬌嗔的意味。

小白將軍把她的童年糗事說得那麼大聲,夏和易忸怩地轉身看了看馬車的方向,有點害怕武寧王聽見,這樣丟份兒的事情讓他聽去,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可是她朝馬車那頭伸長了脖子,還是什麼都沒瞧見。武寧王的身影完全隱沒在車廂的陰影裡,要怪隻能怪親王規製的馬車實在太大了,他不想露麵的時候,她在車外,連一片衣袍角都掃不到。

雖然什麼都沒看見,但是耳朵一豎,好像聽見了什麼東西“喀嚓”一聲脆響,在一片靜謐的林間顯得尤為響亮。

“什麼聲音?”夏和易奇怪地眨了眨眼。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白將軍還沉浸在對愉悅往事的回憶裡,迷茫地環顧一圈,“我沒有聽見啊?二姑娘許是聽錯了罷。”

“是麼……”夏和易猶猶豫豫地私下張望著。

所以到底是什麼聲音呢?

六河膽戰心驚地聳肩立在一旁,眼角戰戰兢兢地瞄著。

是主子爺把手裡茶盞捏碎的聲音。

四分五裂的寶玉啊,萬幸沒割傷手,六河趕緊跪下去收拾,他方才都聽得熱淚盈眶了,夏二姑娘惦記白五爺惦記了多少時日,把主子爺見天兒愁的,可今日未來主子奶奶都在小白將軍麵前主動開口維護主子爺了,他老人家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隻是他的主子,此刻的心境,好像和他有點不一樣。

趙崇湛不動如山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地寒暄。原來不是夏和易一廂情願,兩個人之間還是有過相當過往的,一場接一場的宴席,又是夏家大爺又是白家九姑娘,還有柿子樹,機緣巧合怎麼就那麼多。

他麵色平靜地看著,看著,嘴角甚至泛出一絲無波無瀾的笑來。

夏和易琢磨了一會兒,沒瞧見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響,索性聳聳肩,不去理會他了,又轉回身來麵對小白將軍。正巧碰上他,她有一肚子想問他的,最大的一樁,必然是皇後的人選定下了,宮裡才會張羅開選秀。她是從家裡逃出來了,雖然不願意進宮為夏家做牛做馬,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聯係,輕易火燒不斷水澆不滅的,她心裡最深處還是隱隱盼著夏家能好,夏家興盛了,她在千裡之外也能活得安心些。就是不知道大姐姐順利登上皇後之位沒有?

本來這種事,問武寧王是最方便的,但他們兄弟倆水火不容成那個樣子,她每每話都到嘴邊了,真不願意往武寧王傷口上撒鹽。

她趁早上吹小喇叭的時候向其他人打聽過幾回,那些侍衛太監的,平時打拍子喝彩獻花搞得熱火朝天,甚至讓她產生了一些些眾星捧月的錯覺,可每當她一問京裡的事兒,他們就要麼要操練了要麼要擔水了,要不就是一問三不知,可勁兒糊弄她。

既然內部搞不來消息,那就打通打通外部渠道。

“五爺,妾長久在外,不曾聽聞京中的消息,向您打聽打聽,皇後娘娘可是定下來了?”

小白將軍頷首說是,剛想開口,忽然在她麵前隨風搖擺了一下。

夏和易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然後發覺自個兒似乎也搖擺了一下。

“五爺,是您在晃還是我在晃?”她舉起胳膊放在眼前瞧了瞧,有些迷茫地問道。

白經義沒有像她一般敏銳地感知到前兩下顫動,他雖然年輕,到底野外經驗比她要多一些,聽她這麼發問,當即臉色一變,“不好!”

話音剛落,眼前一陣劇烈地山搖地動。

◎最新評論:

【哈哈】

【斷在這,大大不仗義~】

【我真的很喜歡這文,今天又回味了一遍,醋死你,哈哈哈哈,】-

完-

◇ 第 46 章

◎藥◎

天旋地轉的猛烈晃動令人措手不及, 夏和易尚停留在怔仲中,被一道從馬車上撲來的高大黑影護住了。

地動事發突然,沒人有準備, 武寧王飛身護住了夏和易, 將整個後背袒露在不斷掉落的碎石斷枝中, 王府侍衛們嚇得臉都白了, 撕心裂肺大喊著“護駕!護駕!”一個個兒不顧餘波不斷的凶險,不要命地一窩蜂圍上來。

饒是如此, 還是有從山上滾落的碎石砸中了武寧王的後背, 夏和易縮在他懷裡, 聽見他一顫之下悶哼一聲。

她慌得厲害,忙去抓他袖子, 聽見他低聲斥道:“彆亂動。”

場麵混亂又危險, 她再不敢有動作,不能幫上忙就算了, 生怕多餘添出什麼麻煩來。

想想可真叫人欷歔,剛才白五爺又是寒暄又是敘舊的, 結果地動了,五爺明明就在離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伸手一勾就能夠到, 也沒說是拉她一把,兀自抱著最粗壯的樹乾就穩住了自身。

夏和易倒也不是說埋怨白五爺,生死攸關的時刻, 人家非親非故的,不落井下石就算人品很足意了, 憑什麼多事管你。

隻是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茫茫然抬頭望著武寧王緊繃的下頜, 原來總是臭臉的人,也能有如此溫暖堅實的懷抱。

不知怎麼的,她一個平素最是不拘小節的人,竟打心底裡生出一種手腳不知如何安放的心悸來。

好在駭人的震顫沒幾下就停了,武寧王派出去前頭打探的人很快回來回稟,原來不是地動,是前方不遠處山路塌陷了一大段,波及了他們所處的地段。

估摸著暫時是安全了,夏和易趕緊去探武寧王的傷,常服上掛破了幾道長長的口子,瞧著觸目驚心,不免焦心道:“王爺,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傷了?快褪了衣裳瞧一瞧。”

趙崇湛沒搭腔,平平看她一眼,又看了白五爺一眼,撣了撣衣服的塵土,冷冰冰拋下一句“不必”,拂袖而去。

可不是做善事後深藏功與名,那臉色臭的,那臉拉長的,跟誰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沒還似的。

夏和易空有滿腔的報恩之心,被扔在當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胡猴和羅布離得近,幾個箭步衝過來護住她,“姑娘沒事罷?”兩個人擋在中間,倒把她和武寧王隔開了。

夏和易搖搖頭說沒事,這時見山路儘頭有一行眼熟的人由遠及近奔來,前腳才走沒幾步的老撫治扶著鐵翅烏紗帽從馬上跳下來,心有餘悸地歎道:“天爺,真是駭死個人了,還好沒走遠!”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兩位進京參選的姑娘也由丫鬟攙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了,分彆向武寧王請過安,所有人全都圍攏在武寧王身邊。

細細捋了捋現狀,確實是麻煩了,前後就一條大道能容大隊人馬通行,眼下必然是走不了了。老撫治指著堪輿圖對趙崇湛道:“隻能勞王爺折返回去,在小城碼頭乘船先到昌安城,屆時是換大船繼續行水路,還是轉行陸路,全憑由王爺心意。”

趙崇湛略思忖片刻,他們人多輜重多,若是硬劈荒路前行,不合算,而且山地未必不會再度塌陷,既然可以走水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小白將軍一心想多跟著他,當即拱手向二位姑娘請示道:“咱們一路進京,本就走水路更順當些,要不咱們換水路行,先乘船到昌安城,再與王爺彆過,轉乘船向京城走。”

本以為二位姑娘不會同意的,沒想到左布政使家的姑娘掖了掖帕子,輕輕瞄了一眼趙崇湛,嬌滴滴地說:“路上的事兒,五爺在外行走多了,當然是個中行家。既然五爺說好,那咱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沒的憑白添了麻煩,那倒過意不去了。”

這話一出,把總兵家姑娘本想拒絕的話給堵回去了,要是不答應,像是刻意要添麻煩似的,總兵家姑娘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回馬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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