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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老是你 胖咪子 69293 字 5個月前

容貅對麵前這位身份高貴的姐夫,是打心底裡畏懼的,哪怕光看著背影也發顫,縮了縮脖子,重複道:“記住了,對二姐姐隻能說家裡的狀況,旁的一概不準提。”

話音剛落,趙崇湛已踅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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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真的太出戲了哈哈哈哈哈哈這京腔

“您看zhei力度成嗎?”“成成成”

“誒呦喂您可慢點嘿!”】

【膩歪膩歪,等下發現老公以前做過皇帝會不會被嚇到,】

【刷的一下 一輛車kai?le?guo?qu】-

完-

◇ 第 66 章

◎哥嫂◎

新婚的日子, 哪家不是蜜裡調油,什麼都不用打算的快活日子僅僅過了一陣,夏和易恍然驚覺她差點飄了, 忘了武寧王府依舊在帝王的常年記恨中風雨飄搖, 容哥兒的到來額外提醒了她, 娘家涇國公府還有一大攤子爛賬。

這世上的事, 有哪件是輕易的?靜好的歲月不可能長長久久過下去,即便嫁了人, 算盤還是得接著打起來。

打算盤的當務之急, 是要弄清行市。第二日, 夏和易天還沒亮就醒了,輕手輕腳掀開一條被縫, 腿都還沒邁出去, 身後一條胳膊搭上來,壓得她動彈不得。

“上哪去?”

夏和易說去找容哥兒, “昨兒他話裡說了一半,我琢磨了一宿, 總覺得話裡頭有事兒,我得問問去。”

“太早了。”趙崇湛伸手把她裹回被子裡, 癢癢肉作祟, 惹得她嘻嘻哈哈滾來滾去,於是又是沒羞沒臊地一通胡鬨。

好一會兒夏和易才逮著機會從被子裡鑽出來,笑著回身照著肩給了他一下子, “您都被我帶壞啦,過去這個點兒您早起來打拳了。快起身罷, 這會子再睡, 夜裡該睡不著了。”

說著說著兩個人都坐起來了, 夏和易扭身下床,往腳踏上夠鞋子,忽然聽見身後的人說:“如果有一天,本王是說如果,你從旁人口中得知本王有事欺瞞於你——”

夏和易怒目圓瞪,回身揮了揮小拳頭,“那您完啦!我指定得找著機會套了麻袋揍您一頓。”

她還以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得挨一頓好說呢,沒想到武寧王居然緩舒一口氣,還跟她約定:“說好了,反悔是王八。”

這就不太對勁了,夏和易狐疑地眯起眼,抱起手臂,“您背著我乾什麼缺德事兒了?您在外麵養小情兒了?”

趙崇湛嗤了聲,“你少敗壞本王聲譽。”

他大麵兒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樣子,但是夏和易留意到了他的手,那是極其好看的一雙手,至少在男人堆裡挑不出第二雙來,指甲修得乾淨整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心一層薄繭透著粗獷的氣息。這樣漂亮的手,可文可武,撫琴弄笛也好,舞槍弄棒亦然,都是極為和諧並合適的。

唯獨不太適合摳床褥子。

夏和易瞟著褥子上摳出的爪痕,不動聲色地在話裡加碼:“反正我肯定不能原諒您,到時候我收包袱就走了,這輩子都不搭理您了,讓您天涯海角也找不到我。”

抓痕驟緊,床褥子上幾乎要摳出一個洞來,武寧王麵色發冷,“你能去哪,還回夏家那個豺狼窩?”

夏和易無賴地攤攤手,“您彆管那麼多,我絞頭發進庵堂總成了吧。”

說完話,鞋也穿好了,夏和易站起身來,被他從身後攥住手,“本王陪你一道去。”

她挑眉撇嘴地回頭,見他一臉正經地說:“好歹是你娘家兄弟,本王不願怠慢太過。”

“您也知道怠慢他啦?”昨兒的種種,想起來就古怪,夏和易瞪他一眼,“您昨兒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呢?瞧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人孩子嚇得夠嗆。你們有過節啊?”

趙崇湛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態度,“我看不上你們夏家的人,你既已嫁出門,不宜與娘家有過多牽扯。”

是啊,照例說是這樣沒錯,但如果樣樣都照例,哪兒還會有那麼多拚命往娘家填窟窿的夫人呢?娘家根基壯不壯碩,很大程度上是女人能在婆家立穩腳跟的本錢。

夏和易收起了那份胡攪蠻纏玩世不恭的表情,對武寧王認真說道:“我答應您,涇國公府的事兒,不該摻和的我絕不跟著瞎摻和,況且就我現在這千裡之外的,想摻和也摻和不上啊。隻是我覺得我得弄清楚裡頭的一二三,萬一將來碰上不得不插手的時候,不至於兩眼一摸黑。您說呢?”

這話正合趙崇湛的心意,他終於滿意地“嗯”了一聲。

夏和易順著話題從頭捋了一道,忽然蹙起眉頭,“您是知道我們家發生什麼事了嗎?但沒告訴我?”

“本王才沒功夫管夏家的閒事。”趙崇湛嘴角浮起一道譏諷的哂笑。

夏和易定睛觀察,說這話的時候,他手沒摳床褥子了,看來是真話。興許一個注定敗落的公府,的確不值得他多分出心思關注吧。

*

容貅的房間安排在夏和易過去居住的小院兒裡,離上房有千百萬裡遠,坐著輦結實晃了好一陣才晃到。

夏和易牽著趙崇湛的手走進屋,容貅剛起來,看見夏和易時揚起的一抹笑在看見武寧王時嗖一下消失殆儘,嚴肅地叫人:“姐夫,二姐姐。”

夏和易又衝趙崇湛橫了一眼,眼裡意思是:“你看看你這人,又把孩子嚇著了!”

趙崇湛斜向下瞥了一眼,無聲回敬道:“關我什麼事?我什麼都沒做。”

他們眉眼機鋒打了好一會兒,夏和易的眉毛眼睛都快抽抽了,索性不去看他了,轉而招呼容貅道:“快坐下罷,咱們姐弟倆多久沒在一塊兒用過早膳了。”

膳桌排上了,各自坐下,拿起筷子各用了一陣,夏和易才笑著開了口問容貅:“我離家這麼久,大嫂嫂肚裡的孩兒生了罷?是小爺是閨女?”

容貅往出伸的筷子頓了頓,嘴邊的笑容淺了些,“大嫂嫂的孩子沒保住。”

夏和易幽幽歎了口氣,看來無論哪一世,大嫂嫂的頭一胎都沒能留住。她還記得上上輩子,那會兒她自顧不暇,依稀記得大嫂嫂是入冬後染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風寒,孩子就沒了。

麵前的金葵碗裡忽然多了一隻蜜糕奶卷,夏和易怔了怔,餘光瞥見武寧王事不關己地收回手,就像方才不是他夾的一樣。

這個麵硬心軟的家夥,一直在偷偷觀察她吧?怕她聽了感同身受,心裡不舒坦,所以夾了個她愛吃的東西安撫一下。

夏和易窩心地夾起奶卷咬了一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大嫂嫂眼下還好嗎?小月子出了嗎?大哥哥是個實芯兒漢子,怕是不會照料人。”

結果容貅難堪地把筷子放下了,“大嫂嫂……被接回娘家去了。”

夏和易一驚,趕緊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似乎是很難以啟齒,容貅說話吞吞吐吐的,艱難道:“就我出來前幾日,大哥哥在朝上跟輔國將軍起了口角……錯手把輔國將軍腦袋開了瓢……”

夏和易眼睛快睜掉到下巴了,女婿在朝上把老丈人腦袋打開了瓢,簡直是千古奇聞。

她腦袋都嚇懵了,“父親怎麼沒攔住大哥哥?縱使政見一時左了,吵上兩句也就完了,不至於動手啊?”

這話一問,容貅更尷尬了,求助地瞧了一眼趙崇湛。

趙崇湛移開視線,漫不經心地端起了茶盞。

所以還得容貅自個兒闡述,半大小子也是知道好歹的,說起來實在丟麵子,猶豫了幾回才勉強能開口。

事情還得從很久之前萬歲爺造訪涇國公府說起,當時潘氏一時心急把大姑娘夏鳳鳴推了出去,惹了萬歲爺的眼,皇後之位就此打了水漂,落了夏公爺埋怨。這事兒之後,潘氏遭了夏公爺冷落,為了討好丈夫,潘氏千挑細選挑了個溫柔小意的狐媚子,作主往正房裡放。

但夏公爺正在氣頭上,連帶潘氏選的人也不待見,連麵兒都沒賞臉見一回。

潘氏挑人下了大功夫,夏公爺不笑納,人也不能就這麼浪費了,大嫂嫂那時懷了身孕,不方便伺候大爺,於是便轉手將那姑娘送進了大爺房裡。

那狐媚子不愧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著實是個人物,在大爺麵前楚楚可憐欲拒還迎,勾得大爺魂兒都沒了,一下職,打從二門就扯著嗓子喚蕊兒,悶頭就往跨院裡鑽,再沒往大嫂嫂房裡邁過一步。

那蕊娘是個頗有心計的,白日大爺出門兒了,蕊娘借著敬茶的由頭,沒少在大嫂嫂跟前挑撥離間,惹得大嫂嫂又鬱又氣,不慎滑了胎。

偏這時蕊娘驗出有孕,大嫂嫂日子越發難過,小日子還沒出,蕊娘借侍疾的機會故意酸言酸語激大嫂嫂,大嫂嫂盛怒之下摔了藥碗,不許彆人碰,非要命蕊娘去撿。

蕊娘腳下踩了碎瓷片,跌了一跤,孩子沒了,命也去了大半條。大爺回府後知道了,當時人都快瘋了,當著全家所有人的麵扇了大嫂嫂一巴掌。

夏和易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放在武寧王掌心裡了,無措地捏著,“家裡那麼多人,都沒人攔著?”

容貅搖搖頭,“事情太突然了,沒得攔住……”

其實是沒人預料到吧,誰能想到大哥哥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打小公府裡長大的哥兒,漂亮皮囊見過不少,不至於貪圖美色連腦子都不要了啊。

手裡被深一下淺一下地按壓著,趙崇湛瞥她一眼,知道她心裡慌亂,便幫她問道:“後來怎麼了?”

容貅瑟瑟覷他一眼,趕緊往下說下去,說後來大嫂嫂娘家輔國將軍府來了人,幾個兄弟全上門了,說妻妾隻能留一個,逼大爺做抉擇,結果大爺揚言要休妻。

“休妻?!”夏和易目瞪口呆。

聽上去,大爺是將蕊娘沒保住的孩子算在大嫂嫂頭上了,可大嫂嫂也失去了她的孩兒啊。

容貅小小的哥兒,沉沉歎了口氣,“那晚下了好大的雨,大爺跪在雨裡,被父親拿藤條抽得一道一道的,就是死也不改口。”

夏和易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武寧王,“大哥哥糊塗啊……”

為了個女人跟老丈人動了手,和輔國將軍府的梁子結定了,真是……敗家哥兒也不是這麼個敗法啊!

聽得腦仁兒嗡嗡地疼,她閉眼揉了揉太陽穴,“不說這個了。大姐姐說親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容貅更為尷尬,小黑臉快憋成小紅臉了,“說……說了。”

夏和易奇怪地看他一眼,“許的哪家?”

◎最新評論:

【他們家小趙其實和順治帝沒啥區彆,就是順治帝麵對的是寵妃,小趙麵對的是為救 他而死的發妻原配皇後這是他們第三世,他們家大姐姐許配誰啦】

【跑的好跑的妙】-

完-

◇ 第 67 章

◎米◎

然而容貅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 訥訥了半天,蚊子嗡嗡地擠出一個“懷平郡王”。

夏和易滿臉莫名,“怎麼會許了他家?”

大姐姐嫁的不是上上輩子的那個姐夫了, 這一世竟然許的是懷平郡王, 人長得尖嘴猴腮的, 背靠祖蔭銜個閒職, 熬鷹鬥雞的主兒,成日眠宿花街柳巷, 狗看了都瞧不上。

容貅說:“父親還誇母親這門親結得好來著, 二姐姐你不知道, 懷平郡王在禦前說得上話,眼下是京裡的紅人。”

“懷平郡王在禦前說得上話?”夏和易聲調都扭曲了。

說什麼, 論一論偷雞摸狗的四十八種方法嗎?

容貅害臊地瞥她一眼, “不過……”

大喘氣可歇得真夠久的,夏和易瞧小小子兒臉都臊紅了, 倒不好催促他,隻接著問道:“不過怎麼樣?”

容貅說:“懷平郡王求了宮裡賜婚, 大姐姐隨郡王爺入宮謝恩,有幸入了皇後娘娘青眼……應召進宮伴駕了。”

伴駕?伴的必然不是皇後的駕, 夏和易聽出其中的奧義, 極其勉強地笑了笑,“封了什麼位分?”

容貅搖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懷平郡王妃的銜兒……”

夏和易也跟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嚇的。

要不是趙崇湛及時從後麵托住了她,她可能要就地栽下去了。

還有什麼說的, 大姐姐不明不白地進了宮, 皇後沒當上就罷了, 連個位分也沒混上,郡王妃伴駕?那懷平郡王可真能忍的,都綠成垂楊柳了。

從容貅院子裡出來,夏和易上氣續不上下氣地歪倒在武寧王懷裡,天爺啊,她才出來短短幾個月,家裡就已經敗落得不成樣子。

她變成了一捧黃連,源源不斷向四周散發著苦意。

等進了房關上門,她的苦就沒法兒抑製了,得發泄,發泄的途徑是一躍蹦到武寧王的背上,兩條胳膊纏著他,“我這會子,真心覺得您這麼多年過得好苦。”

趙崇湛順勢接住她,背著她走到床邊,反身往床上一扔,“怎麼說?”

大多數時候,夏和易都是鬥誌昂揚的,鮮有這樣低落的時候,柔順地伏在他肩上,澀澀地歎道:“我將心比心呀,您出身在那樣的家裡,親緣間的糟心事兒肯定隻能多不能少。”

趙崇湛讓她靠著,神色不定。他最後悔的,就是當初篡改詔書時應當不論太後如何求情,依律處決了兄長,若是沒有當今聖上,南定王縱使手再長,也沒那麼容易伸進皇寺裡去。

皇後不必為他而死,他不用獨自空守過那些枯燥漫長的歲月。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皇後沒死,他們沿著前頭的軌跡繼續走下去,他依然因為繁忙的政務無暇顧及她,依然還要往後宮裡納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他和皇後就會淪為帝後中平常的一對,感情生疏,客套淡漠,至多有商有量,就算是相敬如賓了。

彆的不說,她絕不能像現在這樣活泛,敢對他蹬鼻子上臉。

被蓋棺定論“膽兒肥”的夏和易正忙著趴在他肩上嗚咽,將那織金蟠龍紋的綢麵洇出一團水漬,“人活在世上,就是苦的吧,您說是不是?”

趙崇湛頓了頓,把她的臉扳正,很肯定地說:“不是。”

夏和易吸著鼻子打他一下,“沒瞧見我情緒不好嘛?這種時候我說什麼,您一應說是就成了。”

“你還活著,我就不算苦。”趙崇湛看她的方式很嚴肅,“我希望對你來說,也是同樣。”

夏和易哇嗚一聲就哭了,抱著他淚流滿麵,“您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她這冷不丁的,倒嚇得趙崇湛慌亂起來,本來是想哄她高興,誰知道她嗷一嗓子就哭了出來,“大概因為是實話?”

被她抱著晃到沒轍,趙崇湛眼暈著說:“你不愛聽,我以後不這麼說了,你彆哭了,嚎得我頭疼。”

熟悉的滋味兒回來了,他果然還是他,想讓人用漿糊把嘴黏上的武寧王。

夏和易往他懷裡鑽了鑽,眼淚已經沒了,但繼續嚎啕個不停。

趙崇湛想起上回對症下藥的處置辦法,凜起麵色嚇唬她:“再嚎,本王克扣你手底下人月錢,嚎一聲扣一兩。”

夏和易從他懷裡把腦袋撥出來,哼了聲,“府裡金銀都在我手上,您要支取還得上我這兒打借條呢,誰給您的權力克扣下人月錢。”

瞧瞧她這無法無天的無賴樣子!氣得趙崇湛上手狠捏了一把臉才泄了怒火。

倆人鬨騰了一陣,夏和易站起身來想去倒水,剛下了床,聽見武寧王聲音低低的,告訴她說:“南定王私離封地,聖上有令,命南定王應召入朝受刑。”

夏和易手伸到一半,半空中頓住,登時旋身回來,急切問道:“那會牽連您嗎?”

南定王在昌安城和他見了一麵,可彆把他給連累了。

趙崇湛沉默了下,說:“不一定。”

夏和易聽得心裡著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又嘩嘩往下淌。

趙崇湛抬手提她拭淚,這回的眼淚要比剛才真摯多了,怎麼擦都擦不完,隻能把她抱到腿上,一壁給她擦眼淚,一壁想法子開解她,話一出口,“你這個頭太矮,活一個小矬子。”

夏和易氣得差點憋出一個鼻涕泡來,當即炸廟跟他爭論開了,“是我太矮?您怎麼不想想,您長那麼高做什麼,難不成您將來想當一棵樹?傻大個聽說過嗎?”

趙崇湛悵惘地搖頭,意味深長道:“民間有個說法,‘爹矮矮一個,娘矮矮一搓’,本王深感憂心啊。”

夏和易不可思議,拚命舉手在自個兒腦袋頂比劃,“我在姑娘裡已經算高個兒了,不信您去比較比較。”

趙崇湛目光玩味地“嘁”了聲,“我上哪兒去比較?你動腦子想想,我還能有接觸其他女人的機會嗎?”

夏和易滿肚子的火,一下就熄滅了。

拌嘴成了尋常事,有時候吵急了,他脫口而出的實心話,讓夏和易覺得窩心。

她心裡明白,南定王的事兒沒他說的那麼輕巧,論親疏,他們夫妻一體,武寧王的好歹,比娘家哥哥姐姐乾的混事兒更要緊。夏和易心裡滿滿兜著一滿兜的擔憂,不好全表現出來加重他的負擔,隻能垂頭捏著他的手指把玩,低聲咕囔道:“所以您要好好活著,等我為您生兒育女。”

趙崇湛怔惘地看著她,想到他們將來會有孩子這件事,心頭湧起一陣充滿期許的感動,他思量著如何才能夠讓她放心,作保是必要的,然而感動得太過了的結果就是口不擇言。他很認真地點點頭,“你放心,我肯定能活到等你生一窩小矬子的那天。”

這一天,武寧王的下場,自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頓,夫人是個生猛的,尊貴的武寧王爺生怕還手傷了她,於是在放棄抵抗的過程中衣衫襤褸,風度儘失。

趙崇湛氣得聲兒都顫了,指指點點,“你給本王等著!”

夏和易對這種空口白話的威嚇早已免疫,就那麼睜著眼睛不懼死活地望著他,還故意找茬兒尋釁,將褪去羅襪的腳狂妄地踩在他的大腿上。

趙崇湛被她挑釁的舉動激得氣血一陣陣上湧,抬手就摘了帳幔上的金鉤子。雖然此報複非彼報複,但都能換得她眼眶泛紅哀聲求饒就是了。

春意暖融,金石相擊,引吭間水漫金山,冬日的月夜長得似乎沒有儘頭,然而再是長夜漫漫,也終有天亮的時刻。

夏和易早晨醒來,床上又隻剩她獨一人。武寧王恫嚇她的話當然沒有後續,唯一可以稱作後續的,是他肉眼可見地忙了起來,不知道忙些什麼,忙得好幾日見不著蹤影。

好歹都罷,日子又過了一程,若是還在京裡,這個時節已經吃上了最早一撥春筍,可北地照舊是白皚皚的一片,雪能積到腳踝深。

夏和易一路上辛辛苦苦買的茶館酒肆,事實證明還是很有作用,今兒又送了一撥消息進來,街頭巷尾的閒談裡,有海一般的真和海一般的假,浩瀚的消息得由武寧王的人事先篩過一道,濾掉那些吹牛皮的和不值一提的,剩下的都值得斟酌商榷。

離排膳還有時辰,她歪在榻上百無聊賴,隨手拿起一冊翻翻打發時日,可翻著翻著,眉心漸漸緊了,坐正了身子。

冊子裡記載了怨天尤人的抱怨聲,幾個月前,一鬥稻米,市價大約五十文,近來米價一直在緩慢上漲,到造冊的日子,已經近八十文一鬥。

她手指翻得飛快,紙張嘩啦啦抖動,地界兒越往北,柴米油鹽的價錢變化越厲害,而大絨、細瓷的價格卻沒有太大起落。

夏和易趕緊把胡猴叫過來,問道:“跌打損傷的藥材是不是漲了?”

“姑娘,您真是神了,是漲了,漲了不少。”胡猴琢磨了下她的意思,試著道:“咱們是不是收購幾個藥材鋪子?”

最近沒有大的天災,今年連雪患都算不上,而柴米油鹽的價格都在飛漲,興許是打仗的前兆。那誰和誰打呢?

夏和易手心裡攥緊了帕子,“鐵價也漲了?”

這個問題平時倒是沒太受關注,胡猴歪著腦袋回憶了會兒,搖頭,“是漲了一點,沒太有變化。”

夏和易又困惑了,照理說,要打仗了,軍需旺盛,即便鐵價受官家控製,也該上漲才對。

◎最新評論:

【好吧其實我看了這麼久,我覺得夫妻之前稱呼您有點太客氣了,我發現作者的書都喜歡稱呼您,可能是特色吧】

【是不是馬上就要掉馬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小夏還不懷疑嗎?她和皇上好歹曾經一起生活那麼久,就沒覺得現在那皇上很不靠譜嗎?或者趙某在小夏心裡也就那個樣哈哈哈哈哈】-

完-

◇ 第 68 章

◎瞞◎

武寧王一連多少日子早出晚歸, 夏和易心裡揣著事,睡不好也吃不香,除了料理王府上下的大小事務, 就是跟容貅一道打發日子, 挨到冰雪終於開始消融的歲月, 她的懷疑達到了頂峰。

起因是她不留心聽見了容貅跟隨身嬤嬤的一段對話, 嬤嬤催容貅回程,但容貅想在武寧王府多留些日子。

那隨身伺候的嬤嬤是涇國公府帶過來的, 潘氏瞧不上月姨娘和容貅, 連帶著府裡下人對容貅說話都不算太客氣, 嬤嬤高腮幫子縮得精明,高高哎喲一聲, “我的爺, 出門前公爺是怎麼跟您說的?不讓您和這頭有過多牽扯,您忘了?”

容貅猶豫道:“可是二姐姐嫁過了門子, 王爺就是我們家的女婿,這層關係是雷打不斷的……”

原本照夏公爺的意思, 壓根兒就不該派人來,以後乾脆當沒這個閨女才是真的, 成王敗寇, 武寧王妃是他們涇國公府出的嫡姑娘,這事兒本來就夠在當今聖上跟前喝一壺的了,還瞎攀扯什麼, 嫌命長是不是?

夏公爺上了年歲,又逢著家裡一連串汙糟事兒, 被瑣事煩亂了心神, 想事兒想左了, 後來還是潘氏點醒了他。帝王更迭一朝一夕的,畢竟當初他們哥倆兒內禪位就是兒戲般地換了個稱號,所以以後到底怎麼樣,誰說得準呢?今兒龍椅上坐的是哥哥,明兒誰知道會不會就換了弟弟。所以武寧王府這頭也不能落下,趁著親事的借口,送一個不起眼的庶子來,既算是維係上了,也不算太過招眼。

嬤嬤冷冷笑了聲,提了聲調架起威脅的派頭,“萬一將來打起來了,您偏不走,讓萬歲爺怎麼看待公爺?說涇國公府兩頭不耽誤,您把公爺置於何地?”

容貅對潘氏的懼怕的,連帶著潘氏派給他的人,他都不敢大聲喘氣兒,有種唯唯諾諾頂撞大人的訥訥,“可是……”

嬤嬤見他冥頑不靈,都打算搬出潘氏下點狠手嚇唬一回了,沒想到抬頭撞見夏和易從長廊的轉角轉過來,迎麵走來,眉峰淡淡含霜,“你是哪個房裡伺候的?瞧著眼挺生。”

嬤嬤看得心驚,原來那個隻會上房揭瓦的二姑娘,幾時竟有這樣的風度做派了,忙斂下首回道:“奴是月姨娘房裡伺候的,姑娘沒出閣前院子隔得遠,許是沒太碰上過。”

夏和易哦了聲,有了計較,想來是潘氏指去監視月姨娘的。

夏和易跟著武寧王混久了,彆的優良品質沒學會,趾高氣昂的態度倒是模仿了個十有五六,已經很夠用了,她眼皮子倨傲地一掀,“你一個伺候姨娘的,容哥兒是主子,叫你一聲嬤嬤都算抬舉你。你不感恩也就罷了,還敢在主子麵前狗仗人勢,我倒不知道,你多早晚能代表公爺的意思了?”

她調過視線看向春翠,“照我們武寧王府的規矩,以下犯上者,是什麼處分?”

把春翠給看愣住了,武寧王府哪兒有什麼規矩啊,下人都是武寧王的人,本分得不得了。

但是話都說到這兒了,夏和易半轉身遮住嬤嬤的視線,拚命衝丫鬟擠眼睛。

秋紅當即領悟了,厲聲道:“該杖十——”

夏和易蹙眉擠了擠眼。

秋紅改口道:“杖二十。”

夏和易揚手一招,立刻有使人從廊下進來,一左一右架著嬤嬤就要往外拖。

嬤嬤嚇得麵色青白,手腳都不能動彈,梗著脖子掙紮,“奴是涇國公府的人……”

夏和易學著武寧王那副欠收拾的嘴臉,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我是涇國公府的二姑娘,處置你一個下人罷了,範不著特特兒修書回娘家請示,我的字縱是不抵千金萬金,橫豎你配不上。”

嬤嬤鬼哭狼嚎地被拖了下去,不一會兒,一聲一聲響亮的打板聲從隔壁院落奏響。

容貅邊上其餘下人都是從涇國公府跟過來的,以前二姑娘是什麼諢傻模樣,個個都還記得,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都看呆了。夏和易趁熱打鐵,“你們從前是什麼規矩,我管不著,但你們既然眼下人在我武寧王府,就得照我武寧王府的規矩來,再叫我聽見誰在主子跟前目無尊卑嚼舌根,打斷一條腿都是輕的,聽到沒?”

眾人皆唯唯諾諾低頭稱是。

容貅一晌午都滿臉敬仰地看她,“二姐,你可太有氣勢了!”

夏和易笑了笑,教他:“你自個兒要強硬起來,彆人就不敢欺負你了。”

她其實是想說架子要學著裝起來,那句“學學你二姐夫那種討人厭的樣兒”已經到了嘴邊,但怕教壞小哥兒,想想還是作罷了。

一個挑事兒的嬤嬤不算什麼大不了,夏和易後來無意中多嘴問了一句緣由,據底下人回稟,那個嬤嬤是早晨跟著采買的出去轉了一道,回來就著急忙慌地催容貅走,似乎是聽到什麼閒言碎語,回來的路上嘴裡還念念有詞說要打仗了。

*

趙崇湛回到府裡,已是夜幕四合的時辰,往常無論多晚都會在二門上守著他的夏和易沒有出現。

人影投在窗紙上,筆挺的坐姿,釵環衣著齊全,不像睡下的樣子。

趙崇湛進了房間,立刻感受到兩道直勾勾的視線,腳步不著痕跡地一頓,“我回來了。”

夏和易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連尾音都沒上揚,是萬分篤定的肯定語氣。

趙崇湛心頭一縱,仔細分辨她臉上的顏色,心裡暗暗期待下一刻她就跳起來無法無天地喊“嘿,您又被我唬著啦!”

但是沒有,她就那麼端坐在圓桌的一側,兩隻招子靜靜地,但是晶亮地,看著他。

天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慌,完了,滿腦子隻有一句話,完了,她知道他是誰了。

他避開視線,從她身邊錯身而過,壓住心跳,明知道糊弄不過去,還是嘗試用不以為意的口吻,“你又在瞎說什麼。”

夏和易神色清冷,緩緩道來的感覺,像頭頂上懸而未決的鍘刀,“我也不是非得要讓您透個底兒掉,隻是事情總得分個高低緩急,這麼捅破天的大事您都不告訴我,我不知道夫妻之間還能談什麼信任。”

趙崇湛握了握拳,無聲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你有什麼證據?”

夏和易噎了下,“……是臆測不假。”

尋覓到一線掙紮的餘地,趙崇湛掩飾著喘氣的動作,把目空四海的慣性氣度架起來,“嗬”了聲,“空口白話的,聽著什麼風吹草動就敢上來質問本王,本王看你膽子的確不小。”

夏和易瞥他一眼,瞧他滿口本王本王的,架子端起來了,說明什麼?

說明他心虛。

她也不繞彎子,“行,您跟我兜圈子,我問您一句實話吧。”

趙崇湛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冷汗從背上滑下去,從頭涼到腳,心裡涼透了,不敢麵對接下來的疾風驟雨,負手背過去麵壁,嘴上仍然硬氣道:“本王事務繁雜,你有話快說,耽誤了本王的時辰,本王拿你是問。”

夏和易說好,站到他背後,一兩步的距離,差點讓趙崇湛以為她要拔刀背刺。

“是不是要打仗了?”

“什麼?”趙崇湛錯愕,回頭看她。

夏和易因他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您聽見我說話了。”

自己驚心動魄了一回,結果她竟然是為著這個在給他上眼藥,趙崇湛不可思議地重複確認,“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這話裡頭好像有學問,夏和易揪著刺兒跳起來,“這麼說,您還有彆的大事瞞著我?”

“沒有了,就這個。”趙崇湛很果斷,一改剛才仗勢欺人的高遠距離,一副恨不得剖心坦誠的表情,一把抓住她的手爪子,使勁搓揉,“對,是要打仗了,我不是瞞著你,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南定王因私出封地,被當今聖上責令入朝受刑,結果南定王在被押送進京的路上叛逃,神出鬼沒的人,居然跟北方的瓦虜部落勾結,起兵造反。

瓦虜兵強馬壯,頻頻騷擾北方邊境,跟北地大小戰役無數。

當今聖上有心求和,竟允諾將封安關以北的地界兒全劃賠給叛軍。

那可是整片北地啊!

夏和易記得封安關,來北地的路上,武寧王帶她去逛過山腳下的鎮子,她還跟一個賣雞肉餅的小販大吵了一架。不過吵嘴歸吵嘴,在領土大義跟前不值一提。

她在短暫震驚過後,想透了其中的謀算,北地往瓦虜一劃,讓武寧王府跟南定王爭高下。

“這樣既能苟且求和,又把您這個心頭大患給處置掉了,萬歲爺這算盤打得真響。”

夏和易傻了眼,不得不說,這位萬歲爺的腦子確實很清奇,瞻前不顧後,一氣兒處置了兩個大麻煩是好事兒,可萬一武寧王和南定王一拍即合,聯手擁兵南下,到時他預備怎麼辦?

所以這位帝王是真心不夠格,趙崇湛歎了口氣,伸手把她擁進懷裡,下巴輕輕點在她的頭頂上,“我答應過你不做亂臣賊子,但祖宗基業不能丟,每一寸土地都不可輕易相讓於人。所以對不住你,我必須要失言了。”

夏和易回握住他的手,說您放心,“這點好歹我還是分得清的。”

可是擔憂不會因為理解而減少,她從他懷裡仰起頭來,“您要上前線去嗎?”

“未必。”趙崇湛說話兒就拉著她一道往裡屋走,一邊吩咐人備水沐浴,看那架勢今晚是不打算離開了。

夏和易疑惑地扯他胳膊,“您不是長鼻子長臉說事物繁雜,多說一句都要拿我是問嗎?又唬我哪?”

趙崇湛腳步猝然一頓,再想回頭往外去已經來不及了,況且懷裡馨香撲鼻,要放手實在舍不得,於是理直氣壯地說不走了,“本王事後想想,怕冷落你獨守空房,你心裡難受過不去,所以勉為其難挪出一點空閒陪你。你心裡受用就成,不必謝恩。”

夏和易被他的臉皮厚度驚呆了,怔怔鼓了鼓掌,以表敬佩。

既然要沐浴,按照趙崇湛的意思,燒水不易,乾脆兩個人一起擠擠,還能省一桶水。夏和易知道他為了那事兒無所不用其極,半推半就地答應了。淨房裡揮不儘的白煙彌漫,浴桶的邊沿成了她唯一的倚靠,來自四麵八方的衝擊,撞得人心都晃蕩。

沐浴完了上床,夜裡肉山是照常要疊的,兩個人氣喘籲籲結束又一場奮戰,胳膊搭胳膊腿搭腿地靠在一塊兒休息,期間趙崇湛百般利誘,聽她斷斷續續敘述她是怎麼推斷出來的,其實說複雜不複雜,邏輯也並不怎麼縝密,但還是讓趙崇湛聽出一身冷汗。雖然說她大多數時候神經都粗得像麻繩,冷不丁敏銳一下,真有叫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這一心驚,一旦開了個口子,就免不了要多想,他瞞她那麼久的身份,是不是要瞞不住了,她是不是已經嗅出了些許端倪,趁著這個檔口在試探她。

所以這一晚,他理所當然地沒有睡好,輪番夢見夏和易死去的畫麵,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任憑他如何哀求,終是挽留不住。

夏和易半夢半醒,突然手被緊緊攥住,她意外地掙了掙,沒掙脫開,便隨他去了。

又過了一程子,他好像睡得更不安穩了,猛一下把她抱進懷裡,“皇後,皇後!”

夏和易有點懵,皇後,什麼皇後?誰?現在宮裡的梁皇後?

武寧王的睡相極好,比她要端穩太多,不打呼嚕不磨牙,規規矩矩,睡著時什麼樣,醒來還是什麼樣兒。夏和易還曾經笑話他,問他是不是小時候被人用麻繩捆著練出來的睡姿。

這是頭一回見他這樣,跟夢裡撞鬼了似的,她心軟地湊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他,低聲哄道:“我在……我在,我陪著您呢,彆擔心。”

那廂趙崇湛急促的呼吸漸漸緩了下來。

夏和易趴在他胸前,手指撫著他依然緊皺的眉,喃喃道:“您真的想坐那個位子嗎?當皇帝有那麼好嗎?”

他顯然已經睡熟了,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夏和易本也沒打算得到什麼回答,隻是拍著拍著,倒把自個兒拍得睡意漸起,迷迷糊糊就快要栽進夢鄉,忽然耳邊傳來一句——

“皇位本就是朕的,朕要打回天下,攜皇後共享這大好河山。”

一字一頓,清斷不黏纏,異常清晰,在寂靜無聲的黑夜中響起,振聾發聵。

夏和易猛地睜開了眼。

◎最新評論:

【好耶!!!】

【哈哈哈哈文案來了,掉馬好戲登場】

【終於到文案啦哈哈哈哈哈哈】

【家人們咋就說這次小趙馬甲能掉嘛?按小趙那鬼腦筋會不會騙小夏說那皇位就是武寧王的(反正他現在就是武寧王)!小夏那個腦子有時候靈有時候也沒那麼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終於】

【超 這樣掉 掉的也忒喜劇了】

【哈哈哈哈哈哈,寵妻狂魔小趙掉馬甲了。怎麼這麼好笑呢???】

【哦豁 掉馬了】-

完-

◇ 第 69 章

◎砸◎

北地罕見的一場春雨, 淅淅瀝瀝打在窗沿上,泥土潮濕的腥氣從空氣中翻上來,裹挾著土腥味的涼意。

夏和易在窗前坐了很久。

現在回想起來, 處處都能尋覓出微弱的痕跡, 所有的蛛絲馬跡, 其實早已已織成了一張完整的蛛網, 是她從來沒有往那個方向想,但凡心思能曾偏過一絲一縷, 都不可能有發現任何端倪。

她慢慢走到床邊, 靜靜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 或許人的性子,從睡姿就能窺探出一二, 他端穩、持重, 看著很是正人君子。

什麼狗屁君子,全他娘的是假象!

夏和易越看越氣, 腦中嗡嗡作響,惡從中來, 一躍而起,以全身的重量朝著人砸下去, “姓趙的你!給!我!起!來!”

那一下墜落, 真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落下的角度偏了幾分,趙崇湛沒有因此失去幾根肋骨是純屬帝命庇佑。

趙崇湛是咳著醒來的, 夢裡差點被一座大山壓死,醒來看見一個燃燒的夏和易, 青麵獠牙, 氣勢洶洶地用枕頭在床榻中間隔了一條清晰的界限, “誰過界誰是王八犢子。”

天爺,那蓄勢待發的模樣,頭發全呲起來了,簡直像是正在學習捕食的幼獸,下一刻就要撲過來,用沒長齊的小牙狠狠撕咬獵物。

趙崇湛瞬間清醒,一時間渾身血液都發涼,隻是不久前才鬨過一回烏龍,他抱著最後的僥幸,勉強端著沉穩問她:“怎麼不睡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到底不好直切痛處,夏和易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嘴,“我忽然想起來,您跟我立的婚書,我還沒見過。”

“怎麼突然想起來那個?”腦子裡飛快轉動起來,趙崇湛不辯不合,蜻蜓點水地轉移了矛頭,“當初送到涇國公府,大概是你父親母親收下了。”

他應對得坦坦蕩蕩,夏和易竟然無話可說。但是作罷是不可能作罷的,眼珠子一骨碌,又假笑起來,“成親有程子了,我總對您王爺王爺地稱呼,彆再把人叫生疏了,您有沒有小字?以後跟前沒人的時候,我叫您的小字吧,顯得親熱些。”

趙崇湛心弦提成一根繩,高緊地掛著,眼底不可避免露出一絲警惕,沒猶豫就矢口否認:“沒有。”

他們兩個人鬥法,從來都是他從容,夏和易慌亂,眼下似乎倒了個個兒,趙崇湛察覺了,立刻決定不能這樣,生死未決,穩得住的人才能在周旋中覓得逃出生天的縫隙。

於是他努力溫柔地笑了,“不過沒關係,今後你想叫我什麼,我都認下。”

像一個寵溺妻子至極的丈夫。

可是夏和易已經沒有那麼容易上當了,她意有所指地拖長了音調,“哦——不拘什麼,您都認下?”

趙崇湛現在隻想先把今夜給糊弄過去,含笑頷首說對,聲音溫潤如流水,“隻要你喜歡。”

“那我叫您……”夏和易笑意一收,板住臉,“三爺,趙三爺,您認嗎?”

雙伴兒兄弟,哥哥行二,趙崇湛行三。

一道驚雷從頭劈到腳,趙崇湛腦子裡驟然天旋地轉,手扶了把床沿定了定身子,到底是做過皇帝的人,心裡打卦,慌亂到了極致,反而能夠漸漸冷靜下來,麵不改色地問道:“哦?這是什麼意思?”

夏和易沒料到他還能穩得住,被他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樣子氣得倒噎氣,“我從來沒見過雙伴兒,一直在想到底長得能有多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的眼睛,“我最後給您一次機會,您最好坦白從寬,否則我把您肺管子給捅出來!”

話說到最後,她已經控製不住麵部的扭曲,齜牙咧嘴,仿若地府裡爬出來的羅刹鬼。

趙崇湛繃住的最後一根弦兒斷了,隻能以凶惡掩飾忐忑,驟然起身,高聲嗬斥道:“你好大的膽子!”

夏和易呲著牙花兒,凶相畢露就撲了過去,手腳吊在他身上,以不可挽回的趨勢將他狠狠壓回床上,趙崇湛伸手拽她,結果就是兩個人像摔跤似的扭打在一起,把周圍的一切東西都踹出“咚咚咚”的通天巨響。

夏和易眼睛都殺紅了,咬著牙罵:“我這輩子沒見過您這麼無聊的人!”

既然再掩蓋不住,趙崇湛索性不演了,心底壓了許久的火尋到出口,舊事重提怒火滔天,“千方百計想嫁戴思安,你當我死了嗎?”

夏和易拚命撕扯,拳打腳踢,“您每回來坤寧宮都是一副恨不得下一刻馬上就拍屁股走人的做派,我不是為了給您騰地方嗎!”

趙崇湛恰時伸臂擋住她橫掃過來的腿,怒道:“我那時心係政務,肩上重擔萬鈞,你不替我分憂就罷了,還妄圖曲解我——”

沒給他怪罪完的機會,夏和易直接搶斷道:“後宮不得乾政,我怎麼替您分憂?”

被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攻擊惹得心煩,趙崇湛乾脆一翻身,以身軀的絕對優勢壓住她蠢蠢欲動的四肢,“夏和易,我看你是真欠收拾了。”

夏和易忍無可忍,不能動彈,但擋不住她拚命掙紮的動作,“到底是誰欠收拾?是誰無聊?您怎麼不去唱戲呢?騙我這麼久有意思啊?”

她趁亂伸嘴就要咬人,趙崇湛忙亂中分出一隻手迅速合上她的下巴,說話間幾乎要嚼穿齦血,“我不騙你,你早就跟彆人跑了。”

夏和易仰著脖子說對,氣話把不住邊兒,“要不是您三番五次打岔,我說不定早就跟白五爺成了!”

“你還敢說!”她的這種假設徹底激怒了趙崇湛,原來人發怒時,眼白真的會變成超乎尋常的通紅,一個個身影從他眼前晃過,戴思安、白經義,還有一看見他轉身就跳湖不猶豫的臭雜拌子,氣得他差點就失去理智,“你再撒癔症,信不信我這就辦了你!”

辦?怎麼辦?還想殺人滅口是怎麼的?夏和易被這麼一激,急赤白臉的:“您再動一下,我就一頭撞柱子,讓您所有扯的謊都白搭!”

這種威脅,真是令人聞所未聞,聽得趙崇湛都氣笑了,“你嫁給我,我就是你的夫主,沒我的命令,你敢少一根汗毛?”

夏和易是個實心眼子,怒瞪著眼睖他,“您看我敢不敢?”

鐵一般的事實證明,她真的敢,擋箭跳湖都敢,撞柱子隻能算清粥小菜,壓根兒不值一提。所以趙崇湛隻是嘴上硬氣,身體一動不動,打是不敢真上手打就罷了,餘光瞥了眼柱子,現在淪落到罵也不敢罵了。

夏和易占了上風,一心隻想把剛才受的窩囊氣儘數奉還,趁他手下一鬆,從縫隙裡鑽出來,翻身一躍壓住他,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嘴裡罵罵咧咧念秧兒,“氣死我了,真的是氣死我了。”

氣得腦袋裡嗡鳴聲作亂,氣血上湧在四肢百骸狂亂奔走,再找不到個決堤的口,她真怕她今晚就要暴斃而亡,對準他的肩狠狠咬了一口,在趙崇湛倒吸氣的聲音中開始剝他身上的衣服。

不拘用什麼方式,一定要讓他付出欺騙的代價。

這是夏和易此時腦海中唯一的信條。

她一咬牙,撐著胳膊迅速換了坐的地方,讓他在措手不及之下撲了個滿口鼻的馨香軟泉。

她重重拋下一聲哼,“憋死你個滿口跑車的大騙子。”

夏和易打小會騎馬,深知要馴服一匹不甘居於人下的烈馬不是易事,烈馬會狂暴地挺動,用儘一切方式將身上的人摔下來。所以夏和易在咬牙隱忍的過程中始終保持上身筆挺、腰腹收緊,還要有獎有懲。

她把滿腔被欺騙的怒火換成另一種宣泄方式,居高臨下地對他說:“是我幸您,不是您幸我。”

趙崇湛現在沒法回罵,就算憤怒,最多隻能以撕咬表達,但花蕊易折,又不可能真的撕咬,所以竟然無解。

在這個世道的觀念裡,大概隻有相公堂子裡的相公才會這麼伺候女客,對於尋常爺們兒來說,這肯定算是一種屈辱。趙崇湛雖然不至於覺得屈辱,至多算是在對調的強弱關係中感到很不適應,況且是毫無準備之下猝然發生的,最初自然經曆了抗拒,以及隨之而來的磨合,但他漸漸從她饜足的神情裡獲得了另一種屬於靈魂的快慰。

他忽然覺得,或許夫妻之間本該就是這樣的,在相互奉獻中相互汲取,而不是誰伺候誰誰侍奉誰的單一關係。

烈馬逐漸溫馴,一點一滴的反應都不會被騎手錯過。騎著馬縱情馳騁的夏和易徐徐鬆弛下來,仰頭望向天花板,燈在旋轉,倒映出一圈圈菱形的光,將仰脖引吭的人溺斃在光影的漩渦裡。

*

屋子裡到處遺留著有人在此狠狠打過一架的痕跡,桌椅都掀翻了,花瓶茶盞碎了一地,破損的綢緞這兒那兒地掛成了殘破的幡。

“我現在能跟您說話了。”夏和易坐在一個橫翻過去的杌幾上,雙手抱胸,口乾舌燥,“不是說原諒您的意思,我還在生氣。”

“我知道。”趙崇湛站在床頭,態度比她要平靜,是要和談的架勢。

夏和易氣憤得捏起拳頭把桌子當鼓捶,“您再也找不著第二個比我更通情達理的人了!”

他沒有否認,“我想你應該有很多問題。”

“彆催!”夏和易憤怒地踢翻了一個本就翻倒的凳子,“等我捋捋!趕著砸罐兒還是趕著扯幡呢您?閉嘴!”

小夫人突然變得如此易燃易爆,趙崇湛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適應了一下,才無聲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撓心撓肝啊,真是憋悶,夏和易一邊琢磨一邊發火,踹翻了身邊所有可見的凳子,氣兒才總算稍微順了那麼一丁點,肚子裡的所有困惑回溯到一切的起點,怒而回身,“我們為什麼會重來,您知道嗎?”

趙崇湛看著她,沉默了下,說:“不知道。”

朝夕相對了那麼久,夏和易對他的種種反應再熟悉不過了,當即又怒嚎起來,“您又騙我!”

◎最新評論:

【防疫第一,作者大大萬事小心呐】

【小夏真的很通情達理了,我第一次女主逮到男主掉馬後,是這種反應】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這麼辛苦的份上,多給你澆些營養液!要,要加油哦!!!】

【大大開車一向可以的,意識流】

【哦豁,馴馬說服】

【是我沒想到是太太的車技嫻熟在下佩服】

【她發現她的皇帝老公就無語了】

【啊這個開展是我沒想到的,能這麼開車】-

完-

◇ 第 70 章

◎生死相續◎

她肺裡起鋼火, 可是不能夠再打一架了,那份刺激……實在太過刺激,她受不住, 退一萬步說, 就算她還能再刺激一回, 他大概也受不住那份侮辱。

結果瞧他的眼神, 好像和她想象中有點不一樣,眼底那隱隱發亮的光彩, 似乎還挺躍躍欲試。

夏和易有點後悔和他對視了, 她明明是占據了所有道理的那個, 此刻卻眼神胡亂縹緲起來,亂瞟中落在了紮眼的唇上, 他的唇比她的要薄, 往常清淡的唇色總能為五官多添一分英挺,而現在卻是紅潤的……那紅潤上反光的是什麼?

哦, 好像是水漬。

他故意沒有擦,故意留給她看, 這個心機的狗東西。

夏和易心裡暗罵,罵完從懷裡扯出條帕子, 反手扔了過去。

趙崇湛期初確實是存了些卑鄙的心思, 打算萬一她再氣得壓不住,就把她的罪證亮出來,逼她鬆口, 結果抓住帶著淡淡桂花香飄來的帕子,見她咕噥著忸怩轉過身去, 那種迷亂之後的自責自咎緩緩湧上來, 水可真是……海啊, 水漫金山也不過如此了,他有些壓不住氣息上的錯亂,胡亂用帕子擦了擦,“就憑你今日的……那種舉動,本王能治你死罪,你知道嗎。”

“我那不是氣昏了頭麼。”夏和易也很不好意思,她一直以為她是個正經人啊,為什麼一氣之下能做出那般荒唐的舉動,但是罪證確鑿,她找不到托辭抵賴,隻好兩眼一閉裝傻充愣,“反正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趙崇湛擦拭的動作慢慢緩下來,一同降沉下去的還有他的麵色,如果可以,他很想問問她為什麼以後不會再有了,不過未免有上趕著為她做那種事的嫌疑,他問不出口,不虞地將帕子往桌上一摔,“有沒有,多早晚輪到你說了算。”

“不說那個了。”夏和易自詡厚於常人的麵皮都快要撐不住了,趕緊把話題往回拉,“我要從頭知道一切,原原本本,什麼都不能騙我。您要是再蒙事兒,我立馬收拾包袱,找一個您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剛才分開倆人的枕頭現在橫隔在方桌桌麵上,一人一頭,趙崇湛端坐在一柄官帽椅裡,夏和易歪坐在踢翻了的杌幾上,有種對壘的架勢。

趙崇湛對她的狂妄很不滿意,“沒有我同意,你以為你能逃去哪裡?”

“您關我一時,還能關我一輩子?”此情此景,忽然讓夏和易想起曾經在京城的小姐夫人中風靡一時的畫本子,裡麵有一句詞兒一度勾得她心酸心顫,她脫口而出:“您就算關得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事實證明,那些寫畫本的酸書生還真是有幾分本事的,這詞兒一出,立刻激怒了趙崇湛,激得他大腦嗡一聲,氣得他口不擇言:“成,你前腳走,我後腳就把你改的庫房全改回來,塞滿六十六房妾。”

夏和易猛地跳起來喊好哇,青蔥似的食指顫抖著指著麵前的鼻尖,“您果然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是不是!”

趙崇湛被她指摘得無力,跟她待久了,誰都會變得胡鬨起來,什麼塞滿六十六門妾,隻圖鬥嘴快活,什麼幼稚的話都往外蹦。再像現在這樣毫無意義地吵下去,這輩子都吵不出個頭來。

他心累地擺擺手,“坐下罷,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是了。”

所以從他的三世帝命說起,說他和兄長之間的矛盾,一直說到太後讓他選後的畫像。

夏和易怔了怔,旋即偷偷瞄他一眼,“您原來那麼早時候就覬覦上我了……”

“這怎麼能說是覬覦,這分明是,是……”趙崇湛也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不可一世的神態重新掛上臉,“你有幸入了本王青眼,你們夏家祖上燒高香了,你應該磕頭謝恩。”

可想而知的,被夏和易一句“我可去您的吧”給堵了回來。

然後終於說到夏和易擋箭的一茬,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南定王和……那位勾結上了,難怪呢……”

再後來的事兒,趙崇湛想三言兩語簡短略過,但夏和易對她死後的故事很好奇,“我……那個了以後,您立的哪家姑娘當繼皇後啊?”

趙崇湛眼神開始飄忽,試圖掠過這個問題,“後來我想彌補你——”

但是夏和易是那麼容易糊弄過去的人嗎,她帶著十頭騾子非要把他拽回來,“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好不瞞我呢?您說罷,無論您立了哪家的姑娘,我至多生一會兒氣就過去了,您是什麼身份呀,我能理解您。”

立了反倒還好了,要是實話實說,豈不是今後在她麵前再也立不起威儀來?但她咄咄逼人,隨時一副要收包袱走人的樣子,趙崇湛幾度煩擾之下頂上她的目光,“沒立繼後!彆問了。”

“為什麼?”夏和易貨真價實地驚住了,“那後宮不得亂套了嗎?前朝的大人們沒逼您?”

“後宮有太後坐鎮,亂不了。前朝,嗬,往後宮裡塞他們的閨女,朕已經夠仁義了,連朕的發妻他們都想摻一手?”被戳中心事的趙崇湛嗓門高起來,“朕認準了人就不會改,朕有鐵骨冰心的氣節,你當朕是你,三心二意沒個準頭。”

夏和易從他驟然拔高的音調中聽出來了,其實他還是那個質樸丹心的少年,對著一副畫像情竇初開,對待結發的妻子,不論中途有沒有產生感情,反正是死心眼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死都死了,他還巴巴追回來,被她下了幾回臉子也不回頭,這不是傻小子是什麼呢。

她怔怔盯著他的臉,好想笑,但又有一點點想掉淚,該怎麼形容呢……像是心口被輕輕踹了一腳,不疼,惴惴的,似乎是難受,似乎又沒有。

但她還在生氣,所以不能讓他輕易得逞,夏和易借著低頭探地的動作緩和了些,低聲提醒道:“您自稱錯了……怕隔牆有耳。”

趙崇湛不以為然,“我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話到這裡停住了,沒往下繼續。

夏和易頓了頓,“嗯”了聲,但還是說:“眼下這個節骨眼兒的,萬事仔細著些,總挑不出錯處。”

她難得輕聲細語一回,趙崇湛本來都在考慮是不是得拿麻繩把她捆起來了,這會兒發覺她還是關心他的,說不定情況有緩,於是接著往下說:“你死後五年,我北征大捷,西循國派使臣入朝求和,使節是西循國大國師,稟天人永隔有解決之法,有術法獻上。我本是不信的,但信與不信……橫豎一試罷了。”

夏和易滿臉意外,“您不是最厭惡神鬼之術了麼……”

她入宮後曾聽說,在趙崇湛還小的時候,先帝的寵妃曾妄圖以巫蠱之術害他,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以至之後對神鬼之說深惡痛絕。

她不知道現在聽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烙下的是如何的炙痛的回憶,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趙崇湛說:“如果能換得你回來,也無妨。”

對夏和易的震撼,不可謂不大,平心而論,他們做夫妻的那三年,之間並沒有深厚到震顫人心的情誼,感情間的感觸是相互的,她對他沒有,他應當對她也是同樣,可是他仍然對她有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拗。夏和易懵了半晌,欲言又止地望著他搖搖頭,“您真是個……老實頭兒,真是沒法兒說,我再沒見過比您心更實的人了。”

在他一往無前堅貞的時候,她滿心想的都是嫁彆的丈夫,趙崇湛難免覺得難堪,難堪之後就是生氣,“對,我堅定而有氣節,跟你不一樣。在身份這件事上,我是欺騙了你,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要不是你——”

夏和易看他眼神就預料他又要舊事重提罵她一通,趕緊截住話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您老車軲轆話來回倒騰做什麼,多沒意思的。”

茶吊子剛才打架的時候打碎了,她起身到門外,揚聲讓人送了新的進來,再倒了一杯茶,親手捧到他麵前,“您繼續說。”

遞完茶了,才想起來她原本應該還在氣頭上,手的方向在半空中往回一轉,哼了聲,自己一口氣仰頭喝掉了。

然後兩個人又幼稚上了,眼神瞪著小小的茶盞鬥法,你一下我一下,眼神幾乎鬥得要燒起來,一直鬥到趙崇湛醒悟過來他又犯傻了,單方麵了結束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故事還要繼續說,以西循國大國師作為生死媒介,“……以三世帝命為限,換你生死相續,三世止息。”

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奇事,夏和易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的的確確重活了一道,由不得她不相信,震撼著回味了許久,覺著有些不對勁,中間好像有什麼沒續上,“那代價是什麼?”

“因緣果報,代價是……”趙崇湛舌頭打了個突,收住了,改口道:“以帝命作交換。”

“就這樣?”夏和易很是懷疑。

“你還想怎麼樣。”他不耐煩了。

夏和易知道他沒說完全實話,可他不想說的話,再追問下去可能也逼不出什麼來了,於是作罷,靜靜坐在那兒思量了會兒,突然想到,當初如果他挑中的不是她,而是彆的姑娘,他是不是也會這麼一根筋地認準了?

不該想這個問題的,一想就鑽進了牛角尖裡,心裡慪得厲害,現在他都是她的人了,明白再琢磨什麼“當初要是”是不應該,可是就是難受,進退兩難的那種難受,吵嘴也沒勁吵了,懵懵的,想到什麼說什麼,“您知道的吧,當初所有人都以為皇後會是我大姐姐……哦,我忘了,您是見過我家大姐姐的,長得可漂亮了。”

趙崇湛皺了皺眉,“那人心術不正,你今後少跟夏家人來往。”

思慮再三,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她,省得她以後拎不清,“當初你重傷昏迷不醒,夏文康送了夏大進宮侍疾。後麵的事,本王不屑提及,橫豎你心裡有數就成。”

夏和易對家裡是失望的,可每次似乎都能更加失望,在她的那種險境之下,家裡還能冷靜權衡利弊,送大姐姐進宮做什麼呢?無非是為了借她以身擋箭的功勞,趁熱為大姐姐謀一條前途吧。瞧趙崇湛的模樣,大概是大姐姐做出了什麼不堪的舉動,惹他不悅了。換作以前,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端莊大方的大姐姐會做出自薦枕席的事兒,可她曾經親眼見過的,大姐姐跪在地上,差一點就要將他的膝頭擁進懷裡。

所以還能怎麼樣呢,生在這樣糊塗又清醒的家裡,隻能長長一聲歎息。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四下靜了下來,聽雨聲打在房簷上,雨滴輕輕跳起來,發出一連串輕柔的,嗶嗶啵啵的聲響。

好像不會吵架了,可是矛盾還是橫亙在中間沒有解決,趙崇湛看她一眼,她也在偷偷瞄他,眼神正對上,她不動聲色地移走了。

“成親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其實也是這個意思,總夾纏過去沒有出路,既然都有錯處,一概抹平了,我跟你都既往不咎,人到底該往前路打算。”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為了掩蓋沒有信心的事實,一直以來,認準了她的似乎隻有他,她的動心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實在說不好,所以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慎重從不可一世的說教裡透露出來,“那麼,今後,你還願意嗎?”

這個問題,把夏和易問懵了。她還願意嗎,今後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嗎。她胡亂地說:“您彆打量我不知道,不論我待會兒說什麼,您都會說我說了不算。”

照她的性子,如果願意,當然會直說願意。東扯西拉轉移話題,至少不是願意的意思。

夏和易眼睜睜地看見他眼底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狂亂的心慌突然鋪天蓋地地湧起來,她想解釋,她不是想表達不願意,願不願意的,她就是腦子裡太亂了,好像要既往不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糾糾纏纏三世,彎彎繞繞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他今後還是要做皇帝,那她是不是還能做一個心無旁騖的皇後?她一時想不清楚,一時也說不清楚,手裡的帕子都快被攥成一團,整個人僵住了。

雨拍的回響激起一片浩大的空曠,沉默被拉得好長好長。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天荒地老,趙崇湛的聲音才響起來,緩慢,但堅定,“你說得對,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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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 好甜哦】

【終於說清楚啦!兩位還要再來一回皇帝皇後嗎】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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