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家雨(6)(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7714 字 3個月前

孫津明大施惠八歲。

他們頭一回碰麵是在清明祭祖的家族會上,彼時孫開祥正式帶著施惠認祖歸宗。

當時流言傳得千奇百怪,說是老來子的都是輕的了。

可歎孫開祥半輩子浮浮沉沉,大風大雨都經曆過了,還畏懼什麼口舌上的那點唾沫。

他牽著施惠,要孫兒給幾個房頭共的老祖宗磕個頭,也給你去了的父親磕個頭。

那年商量著投錢修路並買公墓的份子,負責錄賬的就是十五歲的孫津明。

紅紙單子拿到孫開祥麵前,半大孩子的孫津明問一房的這位叔叔,預備投多少份子。

孫開祥接過紙單子一看,謔,好俊秀的一筆字。

一打聽才知道這是大房頭的養子,大房隻出了個女兒,這個養子是跟著大嫂子改嫁過來的。那時候年紀小,為了上學上戶口方便,乾脆改姓了孫。本家兄弟裡時不時有人笑話他,津明自己也氣性重,上學沒多久,他就鬨著要改回自己的名字。養父沒轍,這才哄著他把中間行輩分的字改成了個同音字。

那是孫津明頭一回願意替養父出麵攬同族的事情。孫開祥說,這個孩子投我的眼緣,今後有什麼不方便的,都可以來找我。學要上,書也要讀,越是好苗子,我們越不可以耽誤了。

後頭幾年,養父生病去了,也是孫開祥出錢出麵幫津明姐弟倆料理治喪的。

施惠回國那年,孫開祥找到津明,問他願不願意過來,搭把手也好,叔侄倆作個伴也行。

孫津明那時候工作、薪酬都不差,上升期階段。他考慮了一晚,還是答應了。

答複一叔的說辭,也很性情。當年家族會上,沒一個瞧得上他養父的,自然更沒人瞧得起他這樣細枝末節的外人。

隻有孫開祥。

孫津明說,就當他報當年的知遇、體恤之恩罷。

孫開祥搖搖頭,說有些人有命無運,有些人有運又沒有命。他可沒相術那些本事,可他經年的閱曆,看得出一個向上人的朝氣與靈光。可歎他這輩子沒本事修一對這樣有命有運有靈光的兒女。

隻盼你和施惠兩個能襄助合力,還我一輩子沒作什麼惡,奉公守法,最後那一點的福報吧。

津明很識得清,他就是做得再漂亮,不過是得一份對得起他的酬勞。他與孫家,骨子裡沒那點子本能的熱血,隻是他母親還在孫家,他上頭的姐姐,這麼多年也一直待他親弟弟般。他要還報的是他的感恩與良心。

而施惠,他是一叔找回來的寄托,乃至是續命。他乾得好與不好,誰也不能剝奪了他姓孫的權利。

算計人的本能,孫津明始終覺得施惠這急火飯的婚事透著怪異。可是有些事,再親近,到底還是分個裡外。孫開祥再器重津明,也敵不過施惠一句話。

爺孫倆書房閉門談了沒多久。不到兩日,孫家就去汪家提親了。

局外人總是過慮幾分思量。孫津明看施惠,是有情又不像留情甚至長情的主。這些年,都可以楚河漢界地不沾邊,冷不丁地又和人家鹽鹽結婚了。

也不得不佩服這富貴堆裡養出的男人,是不是都很有本事。求婚結婚也比他們快一些,任性些。

孫津明向來不覺得施惠可憐,就像一叔說的那樣。他來孫家,是他的命也是運。

論起可憐,孫家的女人可比這些個男人可憐多了。早年與孫開祥勞燕分飛的原配;從小被養壞了,任性妄為的琅華;嗬,沒準再添一個,不明不白就答應嫁給施惠的汪鹽。

眼下,孫津明才試探沙發上的人。

他和施惠也算自幼相識,可津明卻一直不敢自認看得透他。

這位主,自幼活在爺爺的教與條之下。是指望也是枷鎖。

孫施惠十一三歲就跟著出入生意場合了,喜行不怒色比誰都玩得溜。唯獨,對汪鹽,回回吃敗仗。也隻有碰上鹽鹽,這個“行屍走肉”才有點活人氣。

按道理,新婚燕爾,孫津明不該唱衰的。可是看淡婚姻感情的人,很怕這種兩相知的人,摻進去利益。也怕難得一對青梅竹馬,到頭來,進了圍城裡反倒至親至疏起來。

世上,最磋磨人心的便是婚姻。

*

孫施惠從手裡的資料慢抬眼,瞥一記津明,一人難得這麼明晃晃地聊這種不放在台麵上的東西。他把笑話他的皮球踢回去,“說真的,你也年紀不小了,沒見你有穩定對象呢?”

孫津明鄙夷某人,說洞房第一天就徹徹底底淪為了個俗人。和那些熱衷給人做媒配對的女人沒什麼一樣了。

孫施惠難得吃癟。左右他今天精神不佳,不高興費那個熱氣了。對於外人的調侃他也隻能認下了,不然更他媽糟心。

手裡的資料涉及標底,他的規矩,價格的東西,從來不帶出辦公室。

加密碎紙機離自己有點遠,孫施惠乾脆拿火機出來燒了。

兒女情長的東西暫且擱一邊,他和孫津明聊正務。正巧,秘書進來要幫他訂餐,孫施惠說和孫副總一起吃吧。秘書點頭,又把昨天孫總請大家的下午茶□□交給他。因為他私人的請,不必走賬,秘書也每次及時給到老板。

孫施惠習慣每個月劃一筆賬給秘書,這樣他私人要秘書辦的費用就提前墊付了。不像其他部門,老板請客,總是下頭的人自己先付,拿票找老板報。其他部門就老牢騷,看吧,光這一點,我們小孫就贏了。比那些摳摳索索的男人好太多了。

孫津明看到發/票的抬頭,笑得世故,說有人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孫施惠好像這幾年一向如此,要麼不喝咖啡,要麼不請員工,喝就是這個牌子。

他老婆敬業在這家。

某人端坐辦公案前,再點一支煙。言歸正傳臉,聊正務,發你工資不是讓你來茶話會的。

結果,不到中午,飯都沒吃得成。孫施惠接到一通電話,是趙寅軒,長話短說了會兒,他掛了電話,就起身拿外套通知秘書幫他準備車子。

“什麼情況?”孫津明問。

“我就說昨晚摸黑給我送賀禮不是好弦音。”孫施惠得親自去一趟,趙寅軒這個老家夥,帶著妻弟回國談生意,這短短工夫還惹出事端來。

事出在他們地頭。也沒什麼大問題,無非是雙方談個賠償。這中間如果有個當地的有名望的出來調停作個保,會好很多。趙寅軒的意思是希望孫施惠的爺爺能出麵,哪怕打個電話。

“他以為他是誰。老家夥。”孫施惠鼻孔出氣,然而在案的生意夥伴,屋簷下頭,不低頭也得低。因此,他還是得親自過去一趟。

這一去,大半天算是交代在趙家那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