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家家雨(28)(2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9965 字 6個月前

“爺爺打我,不為了任何人。因為我說了我和他的兒子沒有關係,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父母。即便本來有的,也被他的私欲剝奪了。他要我記住我父親,汪鹽,你告訴我如何記住一個我連麵都沒蒙過的人。”孫施惠一身黑白商務正裝,通身的冷淡甚至涼薄。說到他如今身家利益都聯係著的人,主導他二十年命運的人,他仿佛絲毫的感恩都沒有。

仿佛他失去的與得到的,都是命運給他安排好的。他隻有冷靜冷漠地接受。

他的事務觀裡,有規訓有利益有風險有繼承,唯獨沒有所謂之愛。

那一截記憶裡,孫施惠曾經冷漠無比地告訴孫開祥,他無論如何也會一直記得他母親和阿姐,記得他從前叫施惠,記得爺爺厭惡的那個女人,也許千人騎萬人跨。其中一個恩客就是您的寶貝兒子。

孫施惠這才挨了老爺子狠狠一頓打。打得脊背上一塊好肉都沒有。

汪鹽聽著怔了許久,她隻記得那時候,孫施惠傲慢狂悖地讓她滾。

汪鹽那時候就篤定,他即便死,她也不會回頭的。

“爺爺……”汪鹽幾乎是顫抖地,“隻是怕你和你父親走上一樣的路。”

孫施惠冷漠一笑,“汪鹽,我不是他,不是孫金錫。況且,孫金錫的死也和那個女人毫無關係。”

是的。人在極限悲愴裡,總會下意識規避些什麼,找一些容易說服自己相信的理由。

世上最大的笑話就是,紅顏禍水。

“你還想著你母親和阿姐?”汪鹽試著問他。她也想知道。

“想著什麼?想著她們遺棄了我?”

“汪鹽,我又做錯了什麼,要這樣不知情地被送過來。爺爺哪怕死,他也留著一手。”孫施惠冷冷地說著,忽而,鬆了安全帶,手來抄汪鹽的腰,重重把她往上一提,撈緊住她,“汪鹽,你告訴我,我要不要原諒這樣的遺棄罪?”

“……”汪鹽被他捫得出不了氣,挨得近的緣故,她能看到孫施惠內雙眼尾一梢未名的情緒。她如實陳述,也是替他開口,“原不原諒,你都還記著她們,哪怕恨意多一點。”

“是。”有人說著,濡濕的熱氣鑽進了汪鹽甜絲絲的氣息裡。曾有一度,他也是這樣恨著她,不想原諒她,可是始終記著。

記著,明明是他先認識她汪鹽的。可是掉頭,她就不理會他了。

他恨了她好長時間。

孫施惠自認專心致誌地待她,他沒有姊妹兄弟,那些年,他把她當自己。

那些人看著她跌到龍溝裡,孫施惠是跑去拉她上來的。他不允許任何人笑話她。

可是最後,他落著她什麼了。落著她替彆人傳什麼情書賀卡,孫施惠恨透她了。

汪鹽想說什麼,他重重咬住她,咬人,咬字。

他再忿忿指責她,“坐我的車子從來不敢睡覺?”

“汪鹽,是嗎?我就這麼讓你不信任?”

汪鹽被咬得舌頭不能說話,隻定定看著孫施惠,看他唇上還沾著她的口紅,她一時心收緊。

他再道:“所以哪怕在床上也要提醒我,提醒我做安全措施?是因為你從前的那位,不讓你操這些心,是嗎?”

“孫施惠,你混蛋!”

“是,我混蛋!那麼你告訴我,我哪裡不讓你滿意了?”

“……”

“汪鹽,說話!”

“你哪裡讓我滿意了,你隻會對著我高一聲低一聲。彆人不能說你一個不是,為你好為你歹,你全聽不出來!”

“我怎麼聽不出來,我聽不出來彆人的,也聽出你的。我聽出你對我百般不滿意了。”

“是,我對你不滿意。我又為什麼對你一定滿意,還是什麼都不缺的施惠少爺在彆的女人那裡有過這種百般滿意的待遇,跑到我這裡,就不平衡了?”

“汪鹽!!”

“彆喊,我聽得見。”她再朝他懟一句,“孫施惠,你要是設想的婚姻是那種千依百順,我對你什麼都滿意,過童話級彆日子的話,那麼我勸你趁早換人!恕我直言,我升鬥小民,至今沒見過童話婚姻。”

有人一把鬆開她,坐正在駕駛位上,不甘心地悶悶在方向盤上砸一拳,“我和你說東,你扯西。”

“我扯什麼了,不是你問我不滿意你什麼嗎?就是不滿意你這副少爺脾氣!還有,孫施惠,你再有事沒事提我過去的人,要麼咱們提前結束契約吧,我也不是等不起。”

“你等什麼?”

“等……”

“汪鹽!”有人一時情急,扽著她的手要她過來,“你結婚了,你知道嗎?”

他有必要提醒她,“那份契約書我還沒用印。”

委實也算名正言順的孫太太眉眼研好,意識清醒,“那也許更好,沒有契約,我的婚姻更貨真價實了。”

孫施惠被她氣得更糊塗了,怎麼就更貨真價實了。

汪鹽:“我的婚姻,我可以結也可以離。”

某人:“你想得美。我現在就拿著契約書去找老汪,看這份隻有你簽字的契約書,老汪信誰。我說我信誓旦旦的求婚,汪師姐隻願意和我契約三年!”

汪鹽氣得掇過身來,就罵人,“孫施惠,你就是無賴!”

“是,我就賴上你了。”他唇上的紅還在。目光也清明篤定。

汪鹽一時失語。

四目相對裡,

有手過來替她揩唇上蹭花的口紅,指腹輕也柔,沉靜一會兒,他難得的求和口吻,“不滿意可以,但必須告訴我。比如今天的開車。”

孫施惠說,他今天還真就彆這個勁了,“你就在我車上睡著試試看,看你能不能睡著,我能不能安全帶你回家。”

汪鹽保證這輩子再不會遇到有孫施惠這號人了。

他就是個斯文掛的無賴。

大半夜車子重新上高架橋,穩穩地馳騁,像隻盤旋遲遲不降落的飛鳥。總之,汪鹽什麼時候能睡著,他們什麼時候——回家。

……

夜愈來愈靜,人也愈來愈屈服於黑夜裡的疲勞,疲勞軀體下真實的內心或者需求。

汪鹽看著驅車人的半邊側臉,清臒乃至偏執。

他這些年都沒這樣過。

最後,汪鹽實在沒轍了。她繳械也算求和,當真有點累,有點困了,“孫施惠,我們回家吧。”

一遍不起效,再喊一遍,孫施惠!

第三遍,汪鹽也軟和下來了,她原本想再譏諷地喊他施惠少爺的,出口:“我求你了,施惠……”

*

深夜,落雨後的老宅,白茫茫霧重重。

車子熄火前的大燈,像兩隻目光炯明的野獸。孫施惠從車上下來,再繞到副駕開門,俯身來替有人解安全帶的時候,汪鹽已經真香地睡著了。

孫施惠輕飄飄的笑意落下來。

正在覺頭上的人,嗚嗚兩聲,好像感覺到了周身的變化。車子停下來了,身邊有人。

她迷糊問了句,“到了?”

孫施惠把她的包掛她脖子上,然後傾身來攬抱她,一手在腰,一手去她腿彎。

汪鹽唔了一聲,他朝她,“彆叫。”

貓貓不出聲,狗子就不會跟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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