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5963 字 3個月前

鐘齊民的一番話一口氣道完。

盛吉安臉上有著如釋重負又果不其然的笑,白皙清瘦的下頜線緊繃之餘,整張臉有種蒼涼的詭譎。

他好半晌沒說話,最後是鐘齊民拿彆的話頭岔過去了。說他下頭還約了客戶看房子,就不能久坐了。總之,他交代的事,一準給辦。

盛吉安一個人在位置上枯坐了會兒,直到接到一則工作電話,他人還沒去赴任,但負責的項目一直在跟。

盛吉安起身的時候,落座的椅子歸位,桌上連同老鐘喝剩的杯子,一齊收拾扔進了店裡垃圾分類的回收筒。

當初她接到這家茶歇品牌的offer時,盛吉安還在讀研,他有心接她去B城。

汪鹽拒絕得委婉,說等他畢業再說。而且,她一時也難跟她父母開口。

盛吉安那時就問過她:我始終比不上你父母兩個人,對不對?

汪鹽反複翻看著她收到的郵件offer,說不一樣的性質,怎麼比?再有,我始終想試試,做得好了,平級調到B城也不是沒可能,對不對?

他那時候就說過,看似溫和嫻靜的貓貓,實際上比誰都倔強,有主意。

誰都不能做她意願的主。

三日後,鐘齊民那裡有了消息。鐘盛二人依約看房的時候,盛吉安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也不再看另一套,他相信第一眼緣。

站著,就把租賃合約敲定了。也實在急,他母親那頭一周後就出院了。

房東掛租的時候房子已經保潔過了,急事急辦,盛吉安交付了一季度的房租連同鐘齊民的中介經紀費也一分沒折扣。

老鐘說:“你這樣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怎麼說,都是我討巧了。沒的再叫你賠什麼的道理。”

盛吉安還是那樣。他上學那會兒就是這樣,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吉雪霏喜歡朝著太湖的陽台,站在外頭吹了好一陣子溽熱帶濕的風,進來的時候正巧聽到這一句,酸得牙都要掉了。

鐘齊民朝老同學的小妹道:“彆不信啊,你阿哥當年迷倒三個年級多少小女生。”

一到學期末,趕上聖誕節和新年元旦。盛吉安能收到的卡片和情書,通麻袋裝都不為過。

雪霏跟著大哥的同學一齊數落親哥哥,“哦。弱水三千,偏就隻取一瓢飲,是不是?”

房子已經定下了,盛吉安才當下的“地主之誼”,分煙給老鐘抽。

他點了點煙灰,剜一眼雪霏,警醒她,“你隻能住到我走之前。我一走,你也不高興和我媽同一屋簷下了。所以,彆胡鬨了,好好工作,好好攢你的居所錢。”

雪霏朝大哥撇撇嘴,她才不怕呢,“說到你的一瓢飲,你就掉臉子。哼。”

鐘齊民在邊上咬著煙,純當自己是聾子或者傻子,聽不懂。

嗐,什麼一瓢飲不一瓢飲。能輕易丟手,再被彆人輕易握去的,都不是一瓢飲。

沽名釣譽的高帽子罷了。

豈料,兩支煙相約抽到儘頭的時候,盛吉安莫名其妙來了句,“有時候,先來後到,確實很霸道。”

直到送走了鐘齊民,雪霏開著大哥的車子去把酒店的行李搬了過來。盛吉安都在臨時的書房裡忙工作,他忙事的時候向來不近人情,不肯人打擾,也不喜歡被人問吃什麼喝什麼這類的關心。

他要雪霏出去,自己顧自己。“哦,對了,下午四點約了家政阿姨來見工。你看著辦,房子再保潔一遍,以及燒幾個家常菜。”

“燒什麼呀?”雪霏從前在家裡就什麼都不懂,這些年在外頭,也是吃西餐的多。要麼就是大哥弄。

盛吉安嘖一聲,是嫌她煩了。

“好了,我知道了。燒你們江浙菜好吧啦!”她說完就要跑。盛吉安提醒她,把門給我帶上。

雪霏最討厭這樣的大哥,“臭臉!”

到了約定的時間,人家家政阿姨上門,訓練有素,乾活也好,說話也好,都沒甚動靜。

盛吉安是被雪霏吵到了。

她在外麵沙發上,戴著降噪頭戴式耳機,在打遊戲。

遊戲裡廝殺的如火如荼,嘴裡也禁不住地各類過山車般的興歎話。

大哥出來撲克臉,雪霏沒空理他,因為在直播。大哥也不懂自媒體的意義。

那頭見工的家政阿姨已經忙完她兩個半小時的活了,她誤認為兄妹倆是情侶,才要和雇主先生攀談幾句,說現在的小女生都這樣,她女兒也這樣,三句話不離遊戲。

“先生倒還蠻寵女朋友的。”

“不是女朋友。是一個爸爸的那種妹妹,彆誤會。”

阿姨這才洋相得表示嘴快了,說話間,她把廚房料理台上的菜一一端到餐桌上。她今天見工無論合不合格,都按約定的見工費勞作。

但看這樣品相、腔調的雇主,雖不大溫和,但斯文有禮,想生病的媽媽也不會刻薄到哪裡去。主要是這位先生一表人才,阿姨一時審視之餘,倒也希望今天能見工成功了。

桌上三菜一湯。

菜是剛才小妹把手機給阿姨,要她自己看,看買點什麼。總之,一日菜金費用內,燒幾個家常的江浙菜。

其中葷菜是芋頭燒肉。阿姨還解釋,芋頭就是江北常見的龍香芋。

炒菜是一盤山藥木耳炒肉片,一盤應季的紅莧菜。

湯是魚圓肉膘小肉丸並一把雞毛菜燒得雜燴湯。

雇主先生連嘗都沒嘗,先開口歉仄,“是我沒關照到。不好意思,我不大吃山藥,我母親她們也不愛吃,這個食材以後就不要做了。”

“啊,我問過小妹的。”阿姨生怕他覺得她沒質素。

“嗯。她不曉得,隻是我不能吃。”雇主先生拾起筷子,略微地嘗了嘗,中規中矩的手藝。

芋頭燒肉,他在外頭這幾年都沒再嘗過了。

他還記得有人大年三十的生日,年年難見到她。給她打電話,她偶爾俏皮起來,就會問他,“吃芋頭了嗎?”

討好彩頭的習俗裡,就是年三十吃芋頭,來年遇好人。

盛吉安鄭重告訴她,我明明已經遇到了。

電話那頭的人:哦。是誰呀?

是一隻貓。他逗她。

*

晚間,趁著探視時間沒過,盛吉安再去看了趟母親。

盛母照例說了些勸功名的話,一味逞強說她這裡不要緊,要他緊快去赴職。男人,沒什麼比立業更重要的了。

“小安,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痛快,可是,後頭日子還長著呢。你要知道,你熬過三十歲再談兒女事也不晚的。男人不比女人……”

“今天藥都吃了嗎?”盛吉安冷冷截住母親的長篇大論。

“我曉得你不愛聽。”

“曉得就不要說了,我心裡自有數。”

再驅車從醫院回頭,回住處時,客廳裡已經熄了燈。難得,雪霏今天這麼識相地沒動靜了。

盛吉安連燈不想開,往沙發上一跌。拿手很搓了幾把臉,才勉強趕走些疲乏。

他號碼沒換,回國後辦理了複機通訊,存在卡上的那些聯係方式也都有備份。

盛吉安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這沒開燈的房子裡枯坐了多久,心理建設之後,才在若乾聯係方式裡翻出一條。

其實他記得她號碼,就是不想動任何心智。沒任何防備地,他在滑頁裡看到她的名字。

年少無知那會兒,膩歪時,他給她備注老婆。

汪鹽不肯,她說貓貓、鹽鹽都可以。老婆不行,太膩歪了。

夜闌人靜,心才最趨於真實。盛吉安這一周反反複複的情緒,都始終難咽下一口氣。

他可以接受她成為任何人的妻子,他必將祝福她。因為汪鹽值得。

可是,偏偏孫施惠不行。

盛吉安有滿腹的話,想找她求證一下。哪怕她冷漠地說,是的,如你所想。

-

沒開燈的客廳裡,微藍的光源下,有人悄然出現在沙發後頭,用一種極為乖張的口吻念出了盛吉安編輯的一行字:

汪鹽,方便的話,我想見你一麵。

饒是盛吉安這樣四平八穩性子的人,也被嚇得不輕。鎖屏了手機,掉頭就光火地罵吉雪霏,“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自幼嬌縱慣了的獨生千金,哪怕落魄了,也一身難改的脾性,“大哥,約人家已婚婦女是不道德行徑哦。而且,這年頭,誰還看短信啊。”

盛吉安動怒之下,重新解鎖屏幕,把那行字刪得乾乾淨淨。

然後,也嗬斥雪霏回房睡覺。

一切,歸於死水般的平靜。

*

孫施惠和汪鹽說過,有些交際場合,得坦誠相見的。

那時候,他們聊點什麼,還隻是普通朋友的界限。

如今,他說他要去赴齊主任的局,關起門來,夫妻的私房話,就說得更言明了。“那些個老狐狸,說些什麼,他生怕有小辮子給你逮到。所以,都喜歡和你光著膀子說話。”

沒任何通訊設備在身。

汪鹽哦一聲,她有點獵奇心理,說還沒去過那些場合。

孫施惠笑,笑有些人沒去過,倒是會腦補。“所以,你以為什麼場合?”

“大概和我們去溫泉酒店不一樣的場合。”

“大概你個頭!”孫施惠罵她,再問她,她往年團建去溫泉酒店,都在哪,玩什麼。

泡溫泉,打牌,按摩。

她去年雙十二後去的,遇到的那個足底技師是個男的,給她捏的。汪鹽講得繪聲繪色地,她真的特彆怕癢,人家技師才碰到她,她就縮回腳,要麼就疼得高一聲低一聲的。

總之,很尷尬。沒幾分鐘,她就喊停了。她怪姚婧惡作劇,也實在受不了男技師的手勁。

一言以蔽之,她不愛足底按摩。

等汪鹽沒所謂地講完這一段,孫施惠用一種很鄙夷的目光審視著她,嘴裡寂寂有詞,罵她和她的中年企業家女老板,“俗!”

汪鹽滿不服輸,“我不覺得。除了我沒適應人家技師小哥的手勁,其他我還蠻喜歡的。”

有人過來拖她的腳,要她告訴他,喜歡什麼,什麼手勁。

他不知道捏到她腳底哪裡了,汪鹽說好疼,“是什麼穴位?”

孫施惠覺得她這些天像是改了性子,偶爾蹦出來幾句,很像撒嬌。又過於軟糯,他前幾天就笑話她,端午節過了,彆還實心的糯米啊。

汪鹽懶得理他,說以和他同一生肖為恥。也不稀罕罵他,豬還是狗,因為他不配,不如。

眼下他和她胡謅,告訴她,她疼的是什麼穴位,“腎。”他說他找到她老是那什麼的時候一口氣上不來的原因了。

“呸。”她朝他窩心一腳。

被挨了一腳的某人,懶懶起身,要去赴應酬局,臨走前還莫名其妙地提要求,“以後不準點男技師。”

“憑什麼。”汪鹽才不聽他。連琅華店裡都好幾個男銷售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沒科學依據,但也有口口相傳的試驗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