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9554 字 3個月前

汪家不大的客廳裡,站下四個人,就沒多餘地方了。

陡然鹽鹽口裡蹦出句陌生且駭人的字眼,真真核/武/器般地移平了戰場。

參戰的觀戰的,無一幸免:

陳茵女士是被這翁婿倆氣糊塗了,捂著心口,半晌沒回得過神來;

汪敏行板正正的一家之主,這好一會兒,被氣得恨不得在家裡繞圈子的那種,兩隻手背在身後,經年養成的耐性與話術,攤上兒女官司全蹦蹬倉地粉粉碎。一心生氣掛礙著他們不穩當,拿婚姻作兒戲。鹽鹽丟出來這句話,不亞於火上澆油。汪敏行始終是一個父親,父母之愛子,天生本能,他於一瞬裡,踱著的步子也頓住了,猶如雷擊。他的第一反應不是什麼喜怒哀樂,而是,他的女兒好像真的是彆人家的了。眨眼的工夫,她真的長大了;

孫施惠前一秒還拚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信誓旦旦,下一秒,來了個回旋箭,還是箭雨那種,紮得他千瘡百孔。

他原本陪著老汪站著理論的,汪鹽突然站到他們中間,說她懷孕了。

他整個人懵在那裡,四肢百骸全木了,他唯一的理智就是回味汪鹽說了什麼,她說了什麼都是他乾的。

陳茵在機關那會兒就說過,彆看那些老爺們吹噓什麼偉丈夫啊,關鍵時刻,他們骨頭就是沒咱們女人硬。單憑生孩子這一項,咱們女人就是比他們堅強能忍。

懷孕了。

這三個字像飄在汪家餘威難消的客廳戰場上。

對陣的翁婿二人都棘手了,沉默了,乃至被繳械了。

關鍵時候還得師母坐鎮。陳茵被氣得一時不知道捂著心還是揉揉胃,隻問鹽鹽,“真的啊?什麼時候的事啊?月經停幾天了?”

汪鹽被媽媽連環問得,更是口乾舌燥。她揉揉太陽穴,當真心煩意亂,到底當著爸爸的麵,不大好意思說這些。隻有氣無力地求他們,“彆吵了。”

陳茵以到鹽鹽拿這個誆他們呢,“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當真有了?”真有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先不說他們這邊,“爺爺要開心成什麼了,說句不好聽的,老爺子就剩這一口氣沒平了。”

話是說得沒錯,但是汪敏行覺得妻子終究是婦道人家。

沉湎於這些基本的天倫喜悅裡,終究也隻會被這些所謂的喜悅消磨意誌,乃至綁縛住手腳。

欲壑難填,孫開祥要了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再要一個孩子嗎?

這些大道理,汪老師說教起來,毫不費力。但是看著鹽鹽那愁眉苦臉的樣子,終究咽下去了。

不期然,翁婿二人目光碰了個正著,各懷心思。倒是孫施惠先有了動靜,他拾起汪鹽的包再來牽她的手,徑直要走的樣子。

“乾嘛?”

“去醫院。”

汪鹽還沒來得及怪他風風火火這一出呢,再被他拎著去什麼醫院。她聽到那冷冰冰的字眼,下意識抵觸。掙開他的手,“我是說,可能!”

“對啊,所以才要去醫院啊。”孫施惠一改剛才與老師毫厘不讓的咄咄逼人,這會兒,他冷靜極了。

汪鹽反倒有點失望,哪怕當著她父母的麵,也不高興保留了,“驗都沒驗,去醫院乾嘛!”

孫施惠好像這才如夢初醒,他依舊牽著她的手,“那……去驗,我去買,應該買什麼樣的?”

汪鹽抬頭看他一眼,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話,一是他難得結巴,二,他那麼個輕佻放肆的性子,在這給她裝什麼懵懂無知。

反正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她也隻能找他算賬,脾氣正燥呢,乾脆拿他發作,“買什麼樣的,你會不知道,你騙誰呢!”

孫施惠比誰都冤枉,“我上哪去知道,我沒事去給人買驗孕棒啊。”

汪鹽拍開他再過來的手,哪哪都不順心,不肯他碰,“誰知道,”她反正耿耿於懷,覺得就他這種品格,他回國這些年,沒人中招她不信。

孫施惠這下當真氣著了,全然不怕她父母在邊上,撈著汪鹽的臉,咬牙切齒地怪她,“你們父女倆上輩子都和我仇吧,啊!”

“中招個屁啊,汪鹽,這些年,我還要怎麼五脊六獸地守著你。”

仿佛這樣罵她還不夠解氣,孫施惠反正今天已然打到淩霄寶殿的架勢了,他全不怕老汪了,乾脆擄一般地要帶汪鹽走。

就這樣,身單力薄的人一徑被孫施惠帶到了玄關門口。陳茵已然當鹽鹽帶著身子的人了,在後頭跳腳般地怪這兩個冤家,又怪施惠是活祖宗,“你不能這樣的,真有了,哪經得起你這沒輕沒重的。”

汪敏行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整一個土匪。“你們倆氣死我拉倒。”

玄關口的孫施惠一麵應老汪的話,“嗯,老師你先彆氣,留著長命百歲陪你外孫。”一麵扶著汪鹽,要她穿鞋。

她不肯動,孫施惠乾脆彎腰去,替她拎起高跟鞋,往她腳上套。

汪鹽盯著孫施惠的發頂,這才和他講和了,輕聲地告訴他,她買了,就剛才下車去的。

蹲身預備給她穿鞋的人,抬頭望她一眼。

汪鹽也無助地點點頭。她急得都快哭了,於是,孫施惠扔了手裡的鞋起身的時候,汪鹽六神無主地擁住他,因為她直觀很不好,她真的沒有過這麼延遲過,可是她不敢驗,“萬一我真中招了,怎麼辦啊?”

汪鹽隻當孫施惠又要跟她嬉皮笑臉那種,結果,他反擁住她,不輕不重的環抱,鎮靜回應她,“天又沒塌,我沒跑沒死,你怕什麼!”

汪鹽再聽到他口裡某個不吉利的字眼,當即砸他一拳。

孫施惠也不惱,由著她在懷裡發泄情緒。

隨即,攬著她肩,明明在嶽父嶽母家,他當出入自家一般,要汪鹽去洗手間。

其他按下不表,先驗清楚再說。

窄仄的洗手間裡,同時站進來兩個人,就轉不開身了。汪鹽站在洗手台盆前,從鏡子裡盯孫施惠一眼,外頭父母二老也跟著懸著一顆心。

沒等他們走近,孫施惠拿腳把門勾上了。

此刻意懸懸,但是,孫施惠尤為受用。總算有一件事,隻關乎他們二人,其他都是局外,包括她父母。

關上門來,二人絮叨什麼都談不上羞恥了,汪鹽自覺每次都是警覺再警覺,但架不住有人很瘋。

她說萬一真的,就是他那回出差回來,不止,他好幾次這樣。

所以汪鹽才越複盤越害怕。

嗯。孫施惠對她的控訴照單全收,“先驗再說,好嗎?”

他又這個樣子了,冷淡淡輕飄飄,“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對不對?”

“什麼?”

“孩子。”

“有點。”

汪鹽失望地靜默。像有什麼真空隔離的罩子,一下罩住了她。

“但如果你要生,想生,我都會陪著你。”孫施惠補充道。

汪鹽覺得他這話涼薄極了,什麼叫她想生,什麼叫他陪著,她從他手裡接過她的包,去翻剛才去藥店買的驗孕棒,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當然不想生,誰要生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

她說完,趕他出去。

孫施惠不動,“你驗你的,我看著。”

汪鹽聽他這樣說話就來火,永遠隔岸觀火的傲慢,“我要接尿,驗孕棒要尿驗的,施惠少爺不會不清楚吧。”

幾平方的地方,饒是她父母收拾地井井有條,孫施惠也聞得見室內的潮氣,以及悶熱。他待了這麼一會兒,就前襟後背都潮了。聽她這麼說,也不急,開水龍頭洗把臉,再扯一張紙巾擦手,“我知道。”

他反正就是不走,盯著她。

汪鹽被他氣得不輕,也覺得他看著她,太洋相了。

台盆邊的人不為所動,“洋相什麼,你什麼樣我沒看過。”

汪鹽還要說什麼的,被他搶白了,“汪鹽,彆鬨。我確實不想你有,起碼這個檔口。”

“為什麼?”

“因為你有這個孩子,我前麵一切就全輸了。”

他至今不在遺囑上簽字,爭得就是這口氣。

“汪鹽,你永遠不知道我那天回S城,在何寶生那裡看到這份遺囑是什麼心情。我在爺爺身邊二十年,他始終無法真正的信任我,像信任他的兒子、我的父親那樣。二十年,我隻做成了一碗夾生飯,他臨死也算計著我一程。汪鹽,這些年,我真的算計得夠了。”

“這個孩子,我絕不會跟他低頭的。那三分之一,我也要完完整整到我名下。”

可是到汪鹽這裡,他還是出紕漏了。孫施惠嚴陣地跟她道歉,“對不起,確實是我太任性了。有沒有,都是。”

汪鹽聽他說到回S城那天,“就是那晚出來,在門店門口等我那回?”

“嗯。”他淡淡應她。

所以才會脾氣那麼差。汪鹽輕聲地嘟囔。

孫施惠聽到了,“那不然呢,你都可以沒事人地和彆的男人相親了,沒準我不出現,你都和人家雙宿雙棲了。”

“你放屁,”她真的沒忍住,跟他學的,“津明阿哥來買咖啡我就知道你回來了……”事實那天,她相著親,心早飛到玻璃窗外頭去了。

汪鹽想看看有個人怎麼樣了,半年沒見,他當真瘦了很多。

“孫施惠!”

“嗯?”

“真有了,你會負責嗎?”

“我不負責,誰敢負責。盛吉安?”這個人真的不一時嘴賤他就渾身骨頭癢,“你敢去找他,他也不敢搭理你,你信不信!”

“滾。”

“滾哪裡去,我是你孩子他爹。”他催她快點吧,怎麼撒個尿也這麼費勁的。

汪鹽不肯他說。

孫施惠專治她的矯情,“你信不信,屎尿都不肯放在嘴上的夫妻,絕對過不到一輩子。”

汪鹽再一次被他“馴服”了,她嫌盒子裡自帶的容器太小了,要孫施惠出去拿一個一次性紙杯。

某人不肯,“我不敢出去看你爸的臉色了。”

“那你還和他吵!”

“不是吵,是了賬。”

汪鹽坐在馬桶上,這輩子又一次社死算是交代給孫施惠了。她忙著接尿,邊上人偏還要問她,“我和你爸,你偏幫誰?”

汪鹽叫他閉嘴。也要他轉過去。

孫施惠卻徑直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塑料容器,手不穩,差點撒了。

坐在馬桶上的人叫出聲。

“彆叫!”

這頭汪鹽忙著起來衝馬桶,再要自己驗的時候,孫施惠翻出盒子裡的說明書,按步驟來,汪鹽在邊上簡直比大考還膠著。

她怎麼也想不到,哪天,她會跟孫施惠兩個人蹲在馬桶邊,搗鼓一個驗孕棒。

某人弄明白怎麼操作了,把容器裡的液體要往那驗孕棒上淋的時候,堪比上學去實驗室般地嚴謹,他手很穩,倒是汪鹽蹲在馬桶邊,像個手足無措的貓。

他冷不丁地問他的貓,“在想什麼?”

“想你不喜歡孩子。”

“然後呢?”

“真中了,我要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

汪鹽急得一鼻子汗,她無措地搖頭。

孫施惠替她拿主意,“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可是,會很傷身體對不對?”

“生的話,你要怎麼辦?”

“當然是當結婚那樣,正式宣布,該下的請柬,一張不落。”

“……”

“我不偷不搶的孩子,自然名正言順地宣布給任何人,包括你前男友。”最後一句又惡趣味了。

汪鹽要來掐他,“彆鬨,給撒了。”

兩個人也不嫌棄,在裡頭喁喁耳語的,外頭的人等得心焦,陳茵敲門,沒聽清外頭說什麼,孫施惠的手一抖,不偏不倚,全澆在了驗孕棒的測試區上。

他再把這棒子平擱在馬桶圈上。

隨著液體蔓延到裡頭的試紙上,輕悄片刻的工夫,反應區有了結果。

汪鹽攥著手,咬著唇的盯著那上頭,良久,有且隻有一條杠。

那心驚膽戰地第二條杠,終究沒出現。

當事人沉默了許久,再與另外一當事人麵麵相覷的時候,汪鹽的神色難描白極了,她說不上來多劫後餘生,明明該是個好結果,可是她木訥極了。

久久不願意動彈身子,就那麼蹲在馬桶邊。

孫施惠第一時間起身去開門,算是先給二老解除警報。

沒有,鹽鹽沒有懷孕。

師母臉上一時失落,老師晦明難辨。

但終究對於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算是不明不白的一場空歡喜。

孫施惠再回洗手間的時候,汪鹽還那麼蹲著,他把那驗孕棒丟進垃圾桶裡,再洗手來抱她的時候,汪鹽怎麼也不肯聽話。

她沒有懷孕,他施力也不那麼忌憚了。

孫施惠抱她起來,卻沒有出去,而是抱她坐在台盆上,再拿手把衛生間的門帶上了,問她,“怎麼了?不該是開心嗎?”

沒有,汪鹽搖搖頭,她身體很誠實,她確實一點喜悅輕鬆沒有。

很怪異的情緒,反而,心裡空落落的。

她把額頭抵在他心口,孫施惠便撈她的臉來,故意揶揄她,“哦,你都不愛我,卻願意給我生孩子?”

“呸。”

“生孩子有什麼好,笨蛋。”他拿手來勾勒她的臉,涼絲絲的手指碰著她滾燙的臉頰,“汪鹽,我隻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