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2272 字 3個月前

次日一早,汪家就鬨哄哄的人聲。

是陳茵牌搭子裡頭的一個,帶著外甥及其一個同學上門,說笑的口吻:汪老師不肯收補習費,個麼要他們給你磕頭的哦。不然怎麼說得過去呀。

汪敏行當著孩子的麵,向來一絲不苟的嚴肅,說錢不需要,頭也不需要,隻要將來惹是生非的時候彆說我是他們的老師就阿彌陀佛了。

這話引來一陣發笑。

一齊笑的,還有床上的孫施惠。

他睡迷糊了,手機裡定好的鬨鐘也沒聽得見。這下好了,外頭一屋子人,“我連裝都不必裝了。”

汪鹽下半夜有點痛經,天擦亮的時候她才睡踏實的。這會兒孫施惠說什麼她都不高興聽。

他在她身後再問她,“這麼吵,你睡得著嗎?”

睡著裡頭朝牆的人囫圇點頭,說她習慣了,習慣了周末外頭總像開茶話會一樣。

“我不習慣。”孫施惠牢騷,說吵死了,這哪是家啊,菜市場吧。

汪鹽乾脆反問他,“你去過菜市場嗎?”

沒有。這是句大實話,身後人挨過來,滿懷抱她。他夜裡那陣草草衝了個澡,可是沒衣裳替換,乾脆光著膀子睡的,孫施惠把下頜抵在汪鹽的臉頰處,“也許七歲前去過,不過記不得了。”

一會兒的工夫,汪鹽被他擁得出汗,她再追問他高考結束去鎮江找他生母的事,“為什麼想去找她們?”

孫施惠久久沒有回答她,就在汪鹽要放棄不想為難他時,擁住的人沉默裡出聲,“大概哪哪都不如意,想發泄一下吧。隻是,她們沒有認出我來。”

“你是這麼覺得的?”汪鹽扭過頭來看孫施惠。

“不然呢?”

“你太小瞧一個母親的眼力了。”汪鹽告訴孫施惠,小時候幼兒園開始,媽媽每回去接她,無論是班級裡還是校隊裡,媽媽總能一眼認出鹽鹽。

再大些,有段時間兒童走失和拐賣新聞正盛,汪鹽就腦洞小孩地問媽媽,我要是走丟了,你們會記得我嗎,會認出我嗎?

媽媽乾著家務,牢騷他們爺倆就知道吃了睡,眼裡啥活都沒有,再聽到鹽鹽問這話,沒好氣地說,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彆小瞧你媽。彆人我或許看不準,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屁股一掇,我就知道你屙得什麼屎。

隔了十年,汪鹽替孫施惠複盤,那會兒,在麵店裡,施媛肯定認出他來了。

包括他的阿姐,但是不相認或者不挑破,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辛酸或者苦難。

也許作為一個母親,她是當真羞愧了,因為當年她實實在在放棄了一個孩子。

拿自己的骨肉換了一筆對她們來說還不錯的報酬。而對孫家而言,牛毛細雨,不值一提。

這也許就是孫施惠最耿耿於懷的地方。

他不肯和過去和解的原因,僅僅因為,失望當年他母親那麼輕易地與孫家達成共識。

“是失望我站在她們麵前了,也沒感悟到那種所謂不管不顧的親情本能。”

“我時常想,如果我是個女孩,爺爺還會不會要我,或者,我留在她們身邊,會不會有阿姐過得好。”

“或許,我再陪你回去一次!”汪鹽試著建議道,她說如果孫施惠一直放不下的話,她再陪他去一次鎮江,“你難出口的話,我幫你說。”

某人苦笑了聲,“我難出口的話,到你這為止。”至於其他人,他老早看淡了。

父母恩情,有恩才會有情。也許,他這輩子父母情緣注定涼薄,到頭來,他也不過修得個不該不欠,如此了賬罷了。

今天周末,但孫施惠沒多少休假的工夫。他從床上起來,抓那件恤衫套的時候,一臉懊糟的嫌棄,說他得回去換衣裳。

汪鹽被他說的心裡空落落的,也跟著起來了。

她才坐起來,就直覺不好,因為夜裡沒有安心褲那種,這會兒,一動身,床單上沾到了,“孫施惠,都怪你!”

床畔的人覺得她無理取鬨,“怎麼怪我了,我乾什麼了,就怪我。”

於是,二人一大早又彆苗頭起來了。孫施惠洞開房門那一瞬,外頭言笑晏晏,陡然間看到房裡冒出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嚇了一跳。

孫施惠站在門口,朝房裡人說什麼的好性情,“你上學那會兒我就懂你的頻率了,夏天穿長褲,一準來例假了。”

汪鹽聽他琢磨這個,在裡頭罵他,“變態吧,沒事琢磨彆人的經期,難怪成績那麼差!”

門口的人笑得邪性,“我再怎麼差,也不會缺你吃缺你喝,不耽誤我兢兢業業納稅。哦,那些為民為國的貢獻就留給你的狀元去報效吧。”

汪鹽全不氣餒,乾脆拿話噎他,“你再怎麼酸,他也是狀元。”

孫施惠不聲不響把門推到牆角的門吸上,再正經不過的顏色出來與廳裡一行人打招呼。他還沒洗漱,但站在這不大的老房子裡,足夠的壓迫感。

那牌搭子張阿姨老早聽說汪家結得親家是個有錢人家,剛上樓時還納悶這樓下怎麼有那麼好的車子,這會兒這姑爺冷不丁地冒出來,倒是一切都說得通了。

人家好模樣好教養地同他們外人打招呼,又歉仄睡晚了,還沒洗漱,要他們先聊,他少陪了。

張阿姨看著這俊俏又不失風度的姑爺朝那鳥籠子大的洗手間去,一時豔羨也怪陳茵,“噢喲,你姑娘女婿在,怎麼也不說一聲的啊。倒是我們吵吵哄哄的,不像話。”

“他們臨時回來住一晚而已,吃過早飯要走的。”陳茵這麼說著,還是不大放心施惠,怕他找不到洗手間的東西。

走過去給他拿新牙刷,新毛巾的。

也提醒他,“待會兒,昨天的事一句不準提啊,外人在,你老師要臉皮的。”

孫施惠一手撐台盆,一手刷牙,嬉皮笑臉朝師母,吐掉嘴裡的泡沫,追問道:“老汪早上起來說什麼了嗎?”

“說什麼啊,說你們兩個一對癩皮狗。”

孫施惠笑納,再逗師母開心,“這還差不多,有教無類,一碗水端平,我喜歡。”

陳茵相看幾眼施惠,終究還是偏心的覺悟。這是這些年來攢下來的偏袒,她也看得明白,唯獨施惠麵前,鹽鹽才任性,才回回嘴不饒人。陳茵是母親也是女人,太懂這有恃無恐才是莫大的安全感與底氣。

趁著施惠洗漱的空檔,陳茵再念叨了幾句,無非是夫妻那點事。陳茵不怕施惠怪她囉嗦,隻拿出丈母娘的款來,要他們彆年少輕輕的一味全憑心性來,再警醒施惠,你們男的永遠不知道女人這方麵要挨什麼苦。

總之,生孩子這事,要麼不生要麼好好計劃。

陳茵告訴施惠,昨晚鹽鹽被她爸爸那樣板著臉地訓斥,也沒改口,她說成年人的事情,她不癡不傻,確實自己也有責任。不存在孫施惠一個人攬責的情況。

汪敏行氣得更是團團轉。

“你彆看你老師平時斯文講理的啊,當真他女兒受了委屈,施惠,你不信就試試看,他但凡能走得動道,都不會輕饒了你。”

孫施惠從冷水裡拾起臉來,認真聽取師母的話和警鐘,“是,我知道。十年前我就領會過了。”

那頭,汪鹽換好衣服,抱著臟床單進來,問他們說好了沒,好了,輪到她用洗手間了。

孫施惠接過師母手裡的新毛巾,擦臉上的水,漫不經心道:“快了,等我把最後一樁事說給師母。”

什麼事啊?陳茵忙問。

再一聽施惠說完,扭頭就去怪鹽鹽,沒個影子了,嘴裡沒譜。他不孕不育你落著什麼好,啊,瞎說八道!

早上,汪家餐桌被暑假補課的學生占了去。

汪鹽和孫施惠洗漱後,在廚房裡吃的早飯。孫施惠大概昨晚餓著了,一早端著稀飯碗,喝得比誰都香。倒是汪鹽,學會了某人少爺那副作派,她不想喝粥,正好家裡剩一塊芝士杏仁吐司,她放在她原先買的吐司爐上烤。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那芝士片太厚了,卡在吐司爐裡頭,加熱了也跳不上來。汪鹽撳上頭那個取消鍵也沒用,隻見那芝士片越烤越香,差不多都要冒火了。

孫施惠走過去直接拔了插頭,罵她是豬。外頭汪老師在那計時讓學生做卷子呢。

廚房裡兩個人沒個安生,汪老師這才發話,“你們什麼時候回去,早點走吧,家裡作不下這麼多人。”

外頭,伏案的兩個學生,一男一女,隻覺得汪老師家的女兒和女婿好有趣,那麼大的人了,烤個吐司都能冒煙。

最終,上午九點不到,汪鹽同媽媽說,床單她手洗過了,擱在洗衣機裡漂呢,要媽媽待會好了幫著曬一下。他們預備回去了。臨去前,孫施惠同老師打招呼,說他可能有段時間不能過來了。

一來這段時間確實也忙,他是忙裡偷閒過來料理停當這段家務事;二來,某人渾歸渾,但交代起正經事半點刻不容緩的謹慎,這兩天他雖說沒歇在家裡,但爺爺丁點風吹草動他都知道,孫施惠同老師沒什麼遮捂和馬虎眼,“爺爺怕是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

外麵酷暑難當,一身濡汗的人相約回了孫家,即刻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裡。

他兩天沒露麵,仿佛壓了多少塵一般的事務。

頭一樁就是阿秋約和尚師傅念過經的壽材,雖說火化,但是老爺子一味強調,入土為安的那些章程,他全要做到。

施惠才回來,阿秋就跟他絮了這樁事體,再提醒施惠,缺個瓦匠師傅。正式下葬那天,要有個開封的禮儀,從前的舊墓,就是要個瓦匠契墓最後一塊磚的。

孫施惠重新洗漱後,換回一身正裝,身子抵在明間沙發上,麵目隱晦的神色,聽阿秋這些他鬨不明白的舊俗,手上滑著火機,煙叼在唇上,遲遲沒點火。終究人淡淡出聲,“好。”

阿秋再問,“那麼爺爺的壽材是你去請回來,還是就先奉在寺裡?”

“先奉在那兒吧,到時候我再去……”孫施惠猶豫了下,順著阿秋他們信佛人的口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