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雨打殘葉(1 / 2)

夏綾去遛狗時,見鐘粹宮院牆外的銀杏黃的格外燦然,一時心癢,便折了幾枝下來,打算拿去裝點寧澈的書房。

她抱著滿捧黃澄澄的樹枝回了乾清宮,寧澈正在書房中伏案寫些什麼,近前伺候的隻有譚小澄。

夏綾心想,反正自己也不說話,於是裝成個透明人,輕悄悄的飄進去,將花瓶裡的乾花枝子拿出來,換成新折的銀杏枝插進去。

但寧澈還是注意到了她的動靜。他偏頭瞅向她,向上挑了挑眼眉,當是打招呼。夏綾假裝沒看見,隻是暗暗朝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趕緊去乾他自己的事。

夏綾正在琢磨如何擺弄這些銀杏枝子能更好看些,剛好有個在殿外值守的小內侍匆匆忙忙的進來,附在譚小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譚小澄臉色變了變,揮手示意小內侍下去,穩了片刻的心思,開口稟道:“主子,皇後娘娘求見。”

夏綾的手僵住了。她的眼睛雖然還在盯著銀杏葉看,可心思卻全都跑到去聽他們的對話了。

誰知,她聽到的下句話卻是:“紀文征給她的信,她沒看麼?”

夏綾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寧澈這句話是在問自己。

抬頭時,發現寧澈早已側過身來,直直往她這看了。

“哦,看了。但是……”

她還沒想到要但是個什麼出來,寧澈已對譚小澄說:“讓她回去吧,朕不會見她的。”

譚小澄應是,倒著身子退出去傳話了。

“阿澈,我勸過娘娘了,但這畢竟是她爹的事,她很難一下子就想清楚。”

夏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解釋個什麼勁。她的本意是想替紀瑤說話的,可這話說出了,卻像是在替她自己開脫一樣。

寧澈卻沒接她的茬,隻沒話找話道:“這葉子挺好看的,你接著弄吧。”

譚小澄很快回來,躬身回稟道:“主子,娘娘還是堅持要見您。娘娘說,您要是不見她,她就一直跪著等您改變心意。”

寧澈手裡的筆都沒停一下:“那你去跟她說,紀文征出事的時候,他的續弦夫人一封和離書,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將關係撇的乾乾淨淨。跟著他姓紀的兒子都沒給他求過一句情,平日裡他對女兒不聞不問,沒道理這個時候讓閨女來替他求情的。叫她回去,這份苦不是該她來討著吃的。”

譚小澄應下,這回比上次的時間長了一些才回來。

許是差事辦的不如意,他心裡頭發虛,乾脆跪著回話了。

“主子,娘娘她……還是不起來。”

寧澈倒是一點都沒意外。他沒抬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要願意等,那就讓她自己等吧。但過會讓人散消息出去,不是皇後自己來為罪人求情的,是朕看她不順眼罰她跪在這的。要是有人說錯了話,拖出去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夏綾已經沒心情擺弄那幾隻銀杏了。她見寧澈低頭寫東西寫的還挺認真的,便打算悄沒生息的溜出去。為了不顯眼,她從譚小澄背後繞過去,可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寧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來。”

夏綾不得已隻能停住了腳步。

“乾嘛去?”

夏綾本想要敷衍過去,可看見寧澈那種什麼都能看透的眼神,心裡頭還是虛了。

“想去勸勸娘娘。奴婢若是同她說幾句,她或許能聽。”

“你不許去。”寧澈說的直白。

“可是,娘娘身體本就不太好,在外麵跪的久了怕是會傷了身子。所以奴婢還是想去試試……”

寧澈陰陽怪氣的笑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試過了嗎,她聽了嗎?”

平時要是有旁人在,寧澈跟夏綾說話都會收著些。可今天他就跟吃錯藥一樣,說話特衝,就好像故意想懟她似的。

夏綾的火也有點給拱起來了。瑤瑤更要緊,管他的。

“那你也不見她,也不讓我去,就這麼耗著?”

譚小澄就在一旁低頭守著,聽了這句話,他雖不敢動,但眼皮還是狠狠的跳了兩下。他活這麼些年,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皇上說話的。

寧澈說:“她身子不是不好麼。等真撐不住了,朕讓人抬她回去。”

夏綾都被這句話給頂懵了。他能自己聽聽在他都在說些什麼嗎?

夏綾不太想搭理他了。

“算了,和你說不通。”她想走,要是再在這待下去,說不定真會忍不住跟寧澈吵上一架。

“喬喬。”寧澈把她喊回來,抱臂在身前,眉頭依舊緊著,“你稍微動下腦子。她現在是在用皇後的身份給通倭的犯人求情,若是讓前朝知道了,她還不被那群言官參成篩子?你到底是想幫她還是想害她?”

“我沒說她替紀文征求情就是對的。”夏綾解釋道,“我隻是不想看她白吃這份苦,把她勸回去都不行嗎?”

寧澈輕嘖了一聲。

“那我問你,要是現在在牢裡關著的人是我,處在皇後的那個處境裡的人是你,彆人讓你回去,你就能聽話的乖乖回去嗎?”

夏綾張了張嘴,可是卻沒有什麼反對的詞能說出口來。最後一撇嘴嘟噥道:“不能。”

但是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寧澈這邊比方打得忒不恰當,他不能把自己比喻成她爹。

“這是她自己的業障,彆人幫不了她的。”寧澈頓了頓,“況且,我很不想讓你碰這件事。”

夏綾抽了抽鼻子。她雖然知道寧澈的話沒錯,但就這麼乾看著,心裡總歸是不舒服。

“你要是看著難受,就先彆待在這了。”寧澈單手拄著額角,“這樣,你幫我去看看寧瀟吧。這孩子昨天就說有點不舒服,你去陪他一會。”

夏綾唔了一聲。

寧澈又補了句:“中午吃過飯再回來。”

出了乾清宮,沁涼的秋風撲麵吹來,竟有了些北風的味道。今日的雲層有些厚,沒有刺眼的日光,紫禁城中紅牆金瓦的重重宮殿輪廓顯得格外清晰。

寧瀟確實是病了。孩子身上本來就沒有幾兩肉,再一生病,兩隻眼睛大的都怪可憐。

見了夏綾,寧瀟果然開心了許多,病的蠟黃的小臉都有些回了紅,拉著她窩在床上嘰嘰咕咕說了好多的話。

夏綾陪他玩了一會,一直到了該用午飯的時間,喂他把飯給吃了。在近旁伺候的內侍都說,小王爺今日高興,連粥都比平日多喝了半碗。

可畢竟病去如抽絲。吃過飯後,寧瀟的精神頭明顯有些撐不住了。

夏綾答應等寧瀟睡著之後再走。她坐在房間中等了一會,聽著孩子的呼吸聲慢慢變得舒緩綿長,卻忽而又有唦唦的響聲打在窗欞上。

竟是下起雨來了。

秋日的午後,風雲暗沉,雨打殘葉。

秋雨纏綿悠長,夏綾等了一會,見雨沒有要停的意思,索性借了把傘回乾清宮去。

萬點雨絲打落在傘麵上,密密匝匝,卻不顯吵鬨。秋雨混著涼風,竟讓人開始覺得有些了冷了。夏綾縮在傘下,儘量不讓傘骨上滴下的水珠濡濕她的衣衫,但一路走回去,鞋尖還是被雨水給浸透了。

她從日精門進去,遠遠的卻看見,宮殿墀台的漢白玉闌乾下,跪著個小內侍。

走近才發現,這人她認識,是常跟著譚小澄乾活的一個小內侍,平時都叫他小吳。

自譚小澄當了秉筆,雖不似司禮監其他人手下都有一大幫人能支使,手底下也總得有一兩個能幫襯上的人。他便自己挑了兩個性子踏實,願意跟著他乾活的,手把手的親自教他們。小吳是一個,還有一個小金,兩人都不過才十五六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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