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一聽說寧瀟被拎來了乾清宮,急忙趕回殿裡來。
一進門,就看見孩子蔫頭耷腦的跪在地上,頂著一雙爛桃一樣的眼睛,哭的痛徹心扉。
她心裡一涼,蹲到寧瀟身前問到:“小王爺,你哥打你了?”
“喬喬姐……”寧瀟可憐巴巴的喊了她一聲,哭的直噎氣。
夏綾有點急了,寧澈就算要管孩子也不能這麼暴力吧!
“你傷到哪裡沒有?我去叫太醫過來看看。”
寧瀟卻搖了搖頭,小聲說:“喬喬姐,我哥還沒騰出功夫搭理我呢。”
夏綾這才算是舒了口氣。
她探頭往書房裡看了眼,見裡頭人頭攢動,可不止有鐘義寒和楊懷簡兩個人。夏綾眉心擰了起來,不是說好了談一會就散的麼,怎麼人還越喊越多了?
她見小吳正在簾外垂手侯著,上前輕聲問:“皇上這怎麼還沒說完呢?”
小吳忙彎身見了個禮,答到:“小喬公公,主子不知道跟鐘大人說到了什麼話頭上,又傳了工部幾位大人過來,看樣子還得說一會子呢。”
夏綾點了點頭,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寧瀟從袖子裡拿出早就偷偷藏好的兩段大蔥白,往眼睛上又抹了一抹。
在書房內,鐘義寒與工部幾位官員仍在討論著對於戰船的構想,幾人圍繞著桌上的那具燙樣,已反複推演了數個回合。
寧澈單手拄在膝上,在場幾位對於船隻承載力與火炮配置的觀點,他都聽進去了。他也屬實沒有想到,寧瀟自己搗鼓出了這艘假船,竟開拓出了一條全新的思路。
這艘穿的形製與當前海防中用到的戰船是有很大不同的。目前所造戰船,大多承前朝舊製,尖底、尖頭、方尾,底部設有單龍骨,利於破擊海浪,甲板寬闊,用以配置火炮以及便於戰時士兵的行動。
由於火炮裝配於甲板之上,為保證進攻時的準頭,火炮一般配置在船頭或船尾,若想在船上加裝更多的火炮,則必須要擴大船的體積,這樣一來也勢必導致船的重量越來越大,在敏捷性上有所損失。
而寧瀟的這艘船,將火炮裝配在了側舷,且位於甲板的下一層。這樣一來,在海戰中,操作火炮的士兵可免於甲板上戰況的侵擾,且在船體不過度龐大的情況下,還可裝載儘量多的火炮。
因此,這樣一艘全然不同的戰艦,自然引起了工部幾位主事人極大的興趣。隻不過,這燙樣畢竟還是個雛形,待放大到真實的戰船身上,吃水度、排水量、穩定性等等這些因素,還需要更加周密的籌劃與考究。
工部左侍郎是個營造癡人,一見到這樣一艘前所未見的戰船,立時兩眼放光,也顧不得什麼官場上的禮節了,直接向寧澈拱手發問道:“萬歲,不知這艘船,臣是否能帶回工部研究?”
一旁的工部尚書斜了他一眼,心中罵了一句呆子。但瞧皇上這意思,戰船建造的事早晚得提上日程,若是他乾不出些成績來,這工部尚書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穩當了。這樣看來,借鑒一番麵前這艘船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眼珠子暗自轉了一圈,同拱手道:“陛下,這艘戰船燙樣確實精美無雙,建造者的心思精巧,臣等拜服。故而臣請陛下恩準,可否將這艘船借予工部觀摩,臣等必將好生保管。”
擱在以往,這些恭維的話對寧澈一向不起什麼作用,可在今日,對建造者的那一句誇讚,是結結實實拍在寧澈馬屁上了。
他輕哦了一聲:“按理說,這船是該叫工部帶回去的。可此物並非朕所有,待問過建造者的意思後,再做定奪吧。”
工部尚書故作訝異:“皇上富有四海,臣等的身家性命皆為陛下所有,這建造者何以有這樣大的口氣?”
寧澈故意沉吟了片刻,待將幾人的胃口掉足了,才道:“寧瀟做的。”
工部幾人來得晚,之前那場官司,他們自然不知情。工部尚書立刻轉過彎來:“成王殿下年少聰穎,臣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嗐,”寧澈漫不經意的說了句,“都是小孩子家瞎搞的,也沒人教他。”
可在場的人誰看不出,皇上的嘴角都快要飛了。
此時寧瀟仍喪氣的跪在外間。他覺得膝蓋跪的有點疼了,於是偷偷往側邊挪了下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在這時,他看到書房裡的幾個官員陸陸續續的退了出來。孩子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又趕緊跪好,知道他哥很快就會騰出手來收拾他了。
果然,沒過多會,便看見寧澈攏著玄色外袍從書房走了出來。
寧瀟揉了揉眼睛,討好又害怕的喊了聲:“哥。”
夏綾見狀,趕緊把沏好的茶端過去,滿臉堆笑:“萬歲爺渴了吧?先潤潤喉。”
寧澈瞪了她一眼,心裡罵到,看你這個沒骨氣的樣子。
然而他還是把夏綾手裡的茶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才看向跪在地上兩眼通紅的寧瀟。
“朕要不要把這乾清宮都拆了給你玩啊?”
寧瀟儘量大聲的抽了抽鼻子:“哥,我錯了。”
每回道歉道的最快的是他,闖禍闖的最多的也是他。
“行了,快把你那兩根大蔥拿出來吧,彆藏著了。”
都是寧澈從前玩剩下的把戲了,騙得了誰。
寧瀟瞧著自己親哥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況且還有夏綾在旁邊擋著,於是爬起來撒了個嬌:“哥,那我的船……”
誰知寧澈一眼瞪他回去:“讓你起來了麼?”
“嗚。”孩子癟了癟嘴,又乖乖跪了回去。
夏綾從背後輕輕捅了下寧澈的腰窩。這人慣是這毛病,明明心裡疼孩子疼的不行,但偏偏非要先凶人家一頓。
寧澈順了口氣,從內侍手中接過一塊濕帕子,蹲下身把寧瀟臉上的鼻涕泡和被大蔥熏出來的眼淚都擦掉。
他回身對譚小澄吩咐道:“去東稍間南邊第二個櫃子裡取兩壺酒,再拿兩個蒲團過來。”
在這空當裡,小鈴鐺也自己跑了回來,在夏綾腳邊尋了塊地方,四仰八叉的又臥在了一旁。
東西不久後便取了回來,寧澈接過酒,抬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譚小澄應了是,領著其他幾個近侍叩過頭,依序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