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天後,寧澈同夏綾遞了個消息,讓她去刑部看一看莊衡。
雖不知具體是出了什麼事,但寧澈既這樣說,境況必定是不太好,夏綾當即換了衣服出宮去。
在刑部門前值守的小吏看過夏綾的牌子,得知她是宮裡來的人,忙引著她往衙門裡走去。夏綾片刻沒有耽擱,直接指明要去右侍郎的衙房。
她敲了門進去,鐘義寒正著一身官服坐在案前批示卷宗。見夏綾來了,他忙起身拱手道:“小喬公公,您可算來了。”
“鐘大人,”夏綾同還禮道,“莊大人是怎麼了嗎?皇上說讓我過來看看。”
鐘義寒壓低聲音,麵露憂色:“莊大人已有三日水米未進了。”
夏綾的眉毛擰了起來。
“他這是要做什麼!絕食嗎?”
鐘義寒搖搖頭:“他什麼都不肯同下官說,隻說要麵見皇上,可皇上又不見他。這麼一尊大佛押在刑部這,下官也屬實覺得燒得慌,盼您來開解一二是最好不過的了。”
夏綾明白了,點頭說:“鐘大人請帶路吧。”
刑部大獄,因是個還有機會講理的地方,較之詔獄要寬闊些,也不似那般陰森可怖。
鐘義寒拿了鑰匙,提了燈盞,領著夏綾往大獄深處走去。
莊衡被關在一間清淨且寬闊的號房裡,裡麵的桌椅床鋪一應俱全,且打掃的十分乾淨。一看便知,刑部為了供著這位指揮使大人,能做的努力已都做足了。
夏綾遠遠便看到了牢獄之中的莊衡。他隻著了一件素白單衣,身形依舊挺拔勁朗,隻不過因為多日未進水米,眼下染上了幾分憔悴。
莊衡正坐在桌邊,似是正在寫著什麼東西。
方聽見一絲聲音,多年來擔任監察職責的敏銳立刻讓他察覺到有人來了,他迅速將桌上的紙張疊好塞進袖子,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他這小動作還是讓夏綾給看見了。
“莊大人,你在做什麼?”
夏綾疾步跑過去,隔著牢門問他道。鐘義寒緊隨其後,將門上的鎖鏈卸下。
莊衡站起身來,沒有作答,神情似乎極為戒備。
三人就這麼無言對峙著。夏綾暗暗給鐘義寒遞了個眼神,忽喝到:“鐘大人,製住他!”
鐘義寒眼疾手快的竄到莊衡背後,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夏綾見狀也趕忙撲上去,鉗住莊衡的手腕,就要掏他袖子裡藏的那張紙。
要是擱在平常,如鐘義寒這樣清瘦的文官,是萬萬不可能挾製莊衡半分的,更遑論夏綾這樣的小女子。可畢竟已經餓了三天,莊衡身上的力氣也耗的差不多了,竟讓這兩人合力得了手。
“還給我!”莊衡怒道。可鐘義寒在背後抱住他,怎麼也不鬆手,竟讓他一時掙脫不開。
夏綾哪聽他的。她拿著那頁紙跑到半丈開外,展開來就讀,越看越氣的渾身發抖。
這封信是寫給皇上的。上麵寫明了他將銀錢和信物托人送給方苒的經過,從頭到尾都是他一人所為,與方苒無關。而後言辭懇切的說到,他此舉隻為報年少時恩情,斷無半分私情雜念。為證清白,他願以死明誌,隻盼皇上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能留方苒一條性命。
說好聽了這叫諫表,說難聽了,這就是遺書。
事已至此,莊衡也服了軟,向夏綾懇求道:“小喬公公,你把信還給我。”
一股怒氣在夏綾心頭轟然爆發。
“莊衡!”她指著那人破口罵到,“你不用嘴吃飯腦子也給餓出毛病了?方苒不顧一切的保你,皇上費勁巴力的撈你,譚少監為了你們的事被人打的連站都站不起來!而你,竟然在這裡絕食求死?方苒她真是看走了眼,才會豁出命來救你這麼個玩意!”
夏綾這樣罵著,倒是先把自己給罵的動感情了。這段時日,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身陷囹圄,她身在其中卻什麼都做不了,如何能不難受。在宮裡她不敢發瘋,忍到今天,終於是忍不住了。
刀山火海都踏過的指揮使大人,此時竟被她罵的也紅了眼眶。
“可我不能看著她死啊。”
“誰說她就得死了?”夏綾的氣息猶未平,“她沒有做過的事,任誰也不能定她的罪。況且方苒也是我多年的摯友,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莊衡哽了哽喉嚨:“那,我該如何救她?”
夏綾用袖子抹了把眼淚:“好好吃飯,好好活著。事情還沒到山窮水儘的那一步,有皇上在,有我在,總會有轉機的時候的。”
鐘義寒看這兩人吵上了頭,忙來打圓場,吩咐監守小吏去準備一碗溫補的粥來給莊衡大人。
好在吃食送來的很快。鐘義寒雙手將碗遞到莊衡麵前:“莊大人,多少先用一些吧。”
看夏綾就坐在凳子上生悶氣,他又湊過去勸到:“小喬公公,看這樣子莊大人也不死了,您要不先回去?”
夏綾抽著鼻子說:“我盯著他吃完了再走。”
莊衡端著碗坐在床上,見夏綾背對他坐在桌邊,時不時的抹一抹眼淚,就是不說話。
他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十分尷尬的境地裡。
把人家小姑娘給惹成這樣,是不是得說幾句好話哄一下?
莊衡抿了抿嘴唇,開口道:“小喬公公,您彆哭了,是我不對。”
“彆喊我。”夏綾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不是想死嗎?死了多好,正好我耳根子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