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庶女小倌(2 / 2)

寧澈微微搖了搖頭。

他並不在乎史書上如何書寫他這段並不和睦的婚姻。西漢武帝有巫蠱之禍,唐太-宗玄武門誅殺兄弟,就連本朝太-宗文皇帝,也有靖難篡位不正不順之說。他們都有汙點,但都不妨礙他們依舊是曠古賢君。

寧澈很久之前便已明白,身為帝王,抹去汙點靠的不是謹小慎微,而是要有更大的功績載於史冊,汙點才會顯得微不足道。

這根本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

可是。

一旦皇後被廢,朝野上便會立刻掀起讓他另立新後的呼聲。他是可以靠強權拖延一段時日,但那些文官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們會在哪裡入手呢。純孝。

請立先帝皇後,封固陵寢。聖母梓宮歸位,帝後一體,父母的禮製都已全了,為表孝道,他還有什麼理由不立皇後呢。

事涉祖宗國法,一旦被提上案頭,這事他拖不了,也不敢拖。

但他與夏綾的情分,也就走到儘頭了。

這才是懸在他頭上,他最怕落下的那把劍。

“阿澈?”見他久久不語,夏綾有些擔心的喚了他一聲。

“哦。”寧澈恍然回神,終是喟歎一聲,“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皇後既已認了她是自己一心求死,那方苒頭上的罪名,自是不攻自破了。

監禁這數月以來,她的行動雖不得自由,但皇上遣了禦醫來為她診治身上的傷口,又準許尚宮局每日派兩名女史輪流照顧她的起居。是以這段時日,方苒過得雖不算舒坦,但至少算體麵。

因用刑的時候傷了筋骨,她現在走路還不甚穩當。夏綾安排了一頂小轎,將方苒抬回了乾東五所,扶她回到從前的住處休息。

方苒坐在床邊,看著夏綾忙忙叨叨的來回張羅,一會去開窗通風,一會出門去燒熱水,一會又吩咐隨行內侍去準備飯食。看到她健步如飛的樣子,方苒心中湧起一絲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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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

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由於上刑時傷的太重,時至今日她的十指上仍纏著厚厚的紗布。方苒微微抬起腕子,五指微攏,嘗試著比了個手勢。

是握筆的姿勢。

“綾兒。”方苒將夏綾喚過來,讓她與自己坐在一處。

“還是要多謝你,為了救我,辛苦你四處奔走了。”

夏綾搖了搖頭:“嗐,我不過就是跑跑腿,能有多辛苦。吃苦頭的到底還是你們。”

沉吟片刻後,方苒才又開了口:“嗯,你知道他,現在如何了嗎?”

這句話,方苒在見到夏綾的第一眼時就想問了,可又怕自己太過唐突,生生忍到了現在。

夏綾點頭,如實答到:“莊衡大人,他被皇上下了刑部大獄,至今仍在關押。”

見方苒立時麵露焦急,她忙說:“不過你彆擔心,皇上並沒有想真的治他的罪。況且刑部的鐘義寒大人與他相熟,鐘大人在詔獄時得過莊衡大人的照顧,此番在刑部大獄,鐘大人也必不會虧待他。”

方苒這才略安了心。

夏綾在她肩上輕拍了拍,以示寬慰,後低聲問:“苒苒,你同莊衡大人相識這事,怎麼從來都沒聽你提起過呢?”

方苒淺淡的抿了下唇:“綾兒,我的事你都知道,罪臣之女,身上總歸是有些不光彩的地方在的,不敢隨意攀附。而指揮使大人……他的過去亦是多舛,我哪能隨隨便便當做談資,說與旁人聽。”

曆此劫難,方苒仍隻敢稱莊衡為指揮使大人,未曾逾矩分毫。

事已至此,方苒也無需再瞞著夏綾,徐徐講到:“指揮使大人,是在我們那一個風月館裡長大的,他娘親去世後,老鴇自然就盯上了他,要他去做那種生意。我們那管做這種生意的也叫,嗯,兔爺。”

夏綾微微詫異。她隻聽莊衡說過,他出身微寒,但不知竟微寒至這般境地。

方苒有些難以啟齒,雙頰略泛了紅:“我那個家,府上正房的長兄,玩的一直有些花。他讓老鴇點了幾個兔爺送到府上來,供他玩樂,其中便有指揮使大人。那是他第一次被逼著來做這種事,可不知道用什麼法子,他逃了出來,但是逃的時候劃傷了腿,誤打誤撞的,闖進了我的房間。”

“畢竟是玩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正房長兄丟了人,也不敢在府裡大張旗鼓的找,於是我就把指揮使大人偷偷藏了起來。那時候也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但凡是被正房欺侮的人,都是我的盟友,出手相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說到此處,方苒竟勾了下嘴角,似乎仍在為年少時的抗爭有些許得意。

“他在我房裡養了一個多月,腿上的傷才痊愈。後來趁著某一日夜色正濃,我就將他送出了府,讓他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這地方來了。”

臨彆之際,小庶女塞給小男倌兒一個錢袋子,裡麵裝著幾塊碎銀,還有一枚的劍穗。錢袋子是她自己繡的,碎銀是她小娘留下來的,劍穗也是她親手打的。

彼時的小庶女,並沒有懷著滿腹樂善好施的慈悲心,畢竟她自己還都在緊緊巴巴的討日子呢。她隻不過是希望,自己跨不出去的這道門,有人能替她走遠些。

比起花前月下情情愛愛,她還是更喜歡看這種逆風翻盤,自食其力的故事。而她自己,雖然現在翅膀還不夠硬朗,爪子也沒有很鋒利,但她依然也會不斷的抗爭,相信終會有振翅而飛的一天。

小男倌兒是一口氣跑出去了好遠,才發現自己的口袋裡竟多了這樣一隻錢袋子。曠野之中,他將錢袋子打開,見其中還塞了一張字條。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看著手中的劍穗,小男倌兒忽而心頭一亮,想明白了自己今後的去路。

而字條上的那句詩,也深深刻入了他的心中,成了莊衡今後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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