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為圓心,一公裡內。”
薑離摸著掌下的小黑貓,交代他趕緊練一練這唯一的技能:她今日要做的事情,有了這項功能倒是更方便了。
*
直到6688能熟練掌握小動物的軀體,兩人才回到意識空間,在客廳裡麵對麵坐下來。
6688掏出了他的小本子:“阿離,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是從沒有打算,也絕對不可能去親征的。”
“那我能問一問,你為什麼要在朝堂上,把明英宗的所作所為都演示一遍給正統朝的文武百官嗎?”
之前6688隻是記錄薑離的一舉一動,當然現在他也不會乾涉,但不妨礙他的好奇。
他先說出了自己的理解:“在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問過我有沒有什麼金手指能輔助你治國,然而我們係統並沒有這方麵的知識。”
“而你不會不擅長還自以為行的硬上——你說過,如果這樣你跟朱祁鎮也沒有什麼區彆。”
“所以,在朝臣們屢屢諫你勤政後,你索性就給他們展示下真正的曆史上,沒有能力卻偏生想法很多,想要建功立業的皇帝多麼可怕。”
6688心道:不得不說,在降低群臣對昏君期待這件事上,他家宿主做的應該是很好了……
估計以後朝臣們再也不敢催她起來乾活了。
您躺著,您千萬彆動!
當然除了這個緣故,應當也有個人本心選擇的原因: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選擇以明英宗的身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努力成為明君的路線。
薑離托著腮聽他說完,然後開口道:“這兩個原因,當然都是有的。”
“但還有一個原因。”
6688的筆尖落在紙上。
薑離道:“你聽過有句話是‘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嗎?”*
她對著AI說起了人類曆史上一遍一遍發生的事情——
人性是很奇妙的:一個群體,在共同抵禦外敵,尤其是生死存亡之際,有時候會迸發出驚人的能量,甚至還會迸發驚人的人性光輝。
但同樣的,在平靜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內鬥,又可能會陰暗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薑離的語氣很平淡,並沒有意外:“這三個月來,其實一直有彈劾於尚書和郕王的奏疏。”
她又補充了一句:“史冊上也有。”
就在京城保衛戰那樣生死之戰後,接著就有人彈劾於謙對有功之人的記功不公正;接著又彈劾他專權擅權,管的太多,憑什麼戰事都讓他管呢?有什麼決策應該拿出來讓六部和內閣都參與討論才對(畢竟不參與怎麼能分功呢?)[1]
如今自然更是這樣,於謙在兵部要改革,動到了彆人的蛋糕,一定會有人彈劾阻攔。
這世上,不是說你做對的事情,彆人就一定會支持你。
相反,或許因為你做了太對的事情,顯得彆人不對,反而會招來很多的憎惡。
不隻有於謙受到攻訐彈劾,甚至還有人彈劾如今還未怎麼接觸政務的朱祁鈺:說皇帝不肯祭祀讓郕王代祭,郕王該推辭才是,怎麼能僭越代行帝祀?
想來估計是朱祁鈺之前替皇帝管著內府十庫,又在廢除殉葬事上說了公道話,得罪過吃好處的人。亦或是言官禦史閒著沒事,陰天下雨不打孩子乾什麼,找點事兒就彈劾下。
“何必讓這些事耗費他們太多精力。”
如果皇帝隻是尋常把朝事交代給郕王和於謙去做,他們必然要麵對很大的來自朝堂內部的壓力、爭鬥,試探。
那是看似平靜水流裡的無數漩渦。
但現在,薑離是直接把這潭水攪的所有人都懵了。
有了皇帝這一番‘來,朕活夠了非要去親征,諸位都舍命陪一個’的操作,朝臣們心裡隻剩下一個期待:求求了,換一個正常的上位者吧!
這時候接過來的郕王,便能少很多阻礙。
“《論語》有句話——‘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今日之舉便是如此了。”
也可以說是‘公敵效應’。
薑離難得格外認真道:“我不行我不上,這是我的自知之明。”
“但行的人,也不該默默獨自背負所有。”
“既然托付了彆人挑起了重擔往前走,又怎麼能不為人鋪一鋪路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陛下……”
興安小心在外叩門:“郕王求見。”
薑離輕輕歎氣:“小鈺還是來了。”
按理說,如今所有人裡,朱祁鈺其實是最不方便說話的。
因皇帝禦駕親征後,他是可以代帝監國的,若此時他表態支持皇帝一切聖命,顯得有點居心不良;若是他不支持,自太宗靖難之役以藩王當了皇帝後,軍國政要大事可就沒有藩王能插嘴的,這事兒犯忌諱!
所以朱祁鈺此時來乾清宮,無論他說什麼,都很容易兩麵不是人。
其實對他來說,明哲保身等個結果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
“這孩子,還是有些心軟啊。”
不能夠冷酷地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讓郕王進來吧。”
果然,朱祁鈺是來勸皇兄三思,不要貿然行那個親征計劃。
然而,他的腹稿才剛開了個頭,外麵就來了一個他很厭惡的人——
錦衣衛指揮使馬順。
如果說有什麼比狗腿子還要令人厭惡的,那就是狗腿的狗腿!
王振要是仗著皇帝為虎作倀的倀鬼,那麼馬順就是倀鬼傷人的爪。
他簡直比王振自己還要積極,去迫害那些彈劾王振的官員。
曾經國子監祭酒李時勉因得罪了王振,七十歲的老人家,於京城酷暑盛夏時節,被馬順上了枷鎖三日不許解下。
最後還是國子監的學生群情激昂,甭管是在學的監生還是畢業的學子,上千人一起在奉天殿門前請願,事情鬨得大了,李時勉才幸免於難。
而曾經彈劾過王振擅柄的劉球,也是被馬順通過私刑/虐/殺的。
*
如果說朱祁鈺的心情是厭惡,那麼馬順的心情就是終於等到皇帝召見的驚喜。
自從王公公自願去為陛下抄經,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皇上雖照樣用錦衣衛,但卻不用他!確實,本來他也隻是靠著王振,自不敢越過王振去過於親近討好皇帝。
這不王振一不在,皇帝立刻把他冷落了。
不但如此,近來一直得皇帝重用的袁彬還令人把他看的死死的,讓他覺得自己完全被架空掉了,彆說像原來一樣耀武揚威欺壓朝臣了,簡直是錦衣衛的門都出不去。
隻能每天鬱悶地盼著王祖宗趕緊出來。
誰料皇帝今天竟然想起他來了。
馬順立刻就顛兒到禦前,靜等著皇帝的吩咐。
*
因為厭惡馬順,又實不好在戰事上深勸皇帝,朱祁鈺隻得告退出來。
他站在乾清宮門口的影壁下,看著堅持肅立不退的群臣,心情很是複雜。
因今日皇帝親口說過如親征,讓郕王代總國政,料理諸事。此刻朱祁鈺心裡便浮光掠影般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是他,會怎麼做呢?
*
聽皇帝隨口道“百官不退,你出去替朕看看。”後,馬順異常激動,陛下這是要用他彈壓官員!
“請陛下的旨意,臣要帶多少錦衣衛鎮壓群臣?”
他說完後,就見陛下抱著一隻看起來很心愛的黑貓,轉頭冷冷盯著他:“帶什麼人?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還怕朝臣?那朕要你何用?”
馬順喏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