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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的欲望永無止境。

有了鬆餅,會不會想要蛋糕?有了蛋糕,會不會想要彆的東西?

當他們許的小願望被一一滿足,就會逐漸想要更多,直至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放任自流的踏入欲望的深淵,沉溺於這虛幻、但無比美妙的夢境中。

戶川徹發現綺寐的實力開始逐漸恢複。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灰白的天空像是一麵斑駁的牆。

戶川徹餘光看見天際儘頭似乎有一個渺小的人影走來,但是他沒心思關注。

眼前咒靈接近潰散的身體再度凝聚在一起,黑霧如海浪般翻湧,不左支右絀,也不慌亂閃躲,而是平靜的高懸在天空。

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仿佛在某一刻褪色成了黑白的默片,充斥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

戶川徹握緊了手中的槍,一刹那緊繃的好似一張拉滿的長弓。

忽然,黑霧中出現了八隻碩大的眼睛,縹緲的霧氣凝結成堅硬的皮膚。

腹部,胸板,背甲,螯肢,綺寐拋棄故弄玄虛的黑霧形態,當著戶川徹的麵顯出本體。

——一隻巨大的蜘蛛出現在雪原上,龐大的腹部上載著一座小城,蜘蛛通體漆黑猙獰,而小城卻和諧安寧,其上有人偶緩慢移動,結合成一副荒誕至極的景象。

尖利的蛛腿像是倒懸的鋒刃狠狠砸落!

刹那,大地開裂,岩石破碎。

戶川徹側身躲開,一轉頭,對上了蜘蛛八隻探照燈一般的眼睛。

八隻眼睛如同八麵微凸的鏡子,映照出了戶川徹放大扭曲的臉。

一個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領域展開。”

“夢境覆寫。”

夢境似乎在此刻崩潰。

大地塌陷,天穹褪色,無論是雪原還是花海,都如同斑駁的牆壁一樣逐漸剝落,但就像旭日東升時,有天光會逐漸過渡而來一樣,另一個夢境開始搭建。

戶川徹發現身側的景象開始飛速變化,雪原變成了堅實的水泥地,高山被錯落有致的民居取代,而咒靈則像是被畫布覆蓋一樣,逐漸隱沒在了這個夢境之後。

那渺小的人影終於走到近前。

費奧爾多的腳下還是尚未變化的雪地,他發上沾著未化的雪花,側眸同戶川徹對視一眼,又同戶川徹擦肩而過。

他的目光投到咒靈尚未完全隱沒的身軀上——在咒靈腹部載著的小城中,一個人偶拿著本硬殼筆記本,正是“書”。

但是很快,咒靈連帶著“書”一起,徹底鑽入夢境的罅隙,消失不見。

“看來還是來晚一步啊……”

費奧爾多看著咒靈消失的方向低喃,腳步一轉,跟著邁入了那尚未彌合的夢境縫隙中。

緊跟著,縫隙合攏,雪景消退,最後一朵雪花落到戶川徹臉上,化為了一滴水。

整個夢境重建完畢。

無論是雪原、花海、咒靈還是費奧爾多全部消失不見。

戶川徹站在午後靜謐的小區裡,耳側蟬鳴陣陣,頭頂陽光璀璨。

他一低頭,發現自己滿身血汙,而身後傳來了孩童哭泣的聲音。

戶川徹轉身,看見年幼的影山茂夫坐在不遠處,因為超能力暴走傷了弟弟影山律而慌亂哭泣。

**

五條悟伸手感受著落下的微涼雪花,有些驚詫的出聲:“下雪了。”

就在剛才,與他們對戰的士兵們暈倒後不久,大雪和花海突兀的蔓延而來,整個世界成了一半雪原一半花海的樣子。

城內半數被冰雪覆蓋,溫度一下子低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人們因此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五條悟等人的地理位置比較高,可以隱約看見城市的輪廓。

明明是還未完全天亮的黎明,城內卻突然變的燈火通明,隱含慌亂的喧嘩聲隱隱約約傳來,夾著若有似無的風聲,像是某種幽微的嗚咽。

當然,隨之產生的,還有更多的咒靈。

絕大多數士兵暈倒在地,城內無人巡邏,原本正在追擊五條悟等人的異能者和咒術師不得已退去,回到城內收拾殘局。

周遭一下子就隻剩下了五條悟一行人。

夏油傑蹲下身將那些士兵大致檢查了一遍,又遙遙看向遠處開始被大雪覆蓋的森林和更遠處一片爛漫的花海,下了結論。

“是領域。”

“而且是能依靠夢境影響現實的領域,這種景象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產生,極有可能是夢境在現實中的具象化。”

“等等!”夏油傑像是想到了什麼,喃喃:“地上天國……”

“對!之前新聞裡所說的地上天國,應該就是某些人夢境在現實中的具象化——當時咒靈開啟了領域,但可能因為不夠熟練,領域維持的時間並不長,地上天國隻出現了一分鐘就墜落了。”

夏油傑忽然沉默下來,他撚了撚落在指尖的雪花,輕歎一聲,“不過現在這個場景已經維持了十分鐘以上,咒靈這段時間看來實力提升不少,這個領域應該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失了。”

“啊!那不是……”中島敦短促的驚呼一聲,憂心忡忡的看向一旁昏睡的戶川徹。

五條悟坐在戶川徹旁邊,低垂著眼看不清神情,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湊近拂去落在戶川徹臉上的雪花,又將人往樹蔭裡帶了帶,抬頭笑笑,一擺手。

“嘛!這起碼說明徹把咒靈逼到不得不開啟領域保命的地步了,情況看上去還不錯!”

靈幻新隆聞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但是兩個人現在是在夢境裡打吧,可領域影響的是現實,咒靈要怎樣利用影響現實的領域,保住夢境中的自己呢?”

靈幻新隆頓了頓,忽然轉身看向遠處城市的輪廓,喃喃:“除非現實可以反過來影響夢境。”

“你們看!”就在這時,禪院惠忽然出聲了,滿臉驚詫的指著城市的方向。

其他人聞言轉頭,看清眼前的場景後,不約而同的睜大雙眸,上前幾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在城市上空,一個巨大的虛影緩緩浮現。

那個虛影看上去像一隻碩大的蜘蛛,微微蜷縮著,無數蛛絲盤旋纏繞,在蜘蛛表麵織成一層薄薄的繭,又一點點將繭殼加厚,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蛛絲的另一頭連接著城市內的居民。

靈幻新隆:“先不說蜘蛛會不會結繭,但我直覺這個繭結成破開後不會有好事。”

“我去看看。”禪院惠召喚出鵺,由鵺帶著向城市飛去。

沒過多久,禪院惠回來了,手中提著本東西,揚手扔給了太宰治。

太宰治接過一看,發現是“書”。

五條悟抬眸瞥了一眼,六眼在月色下漂亮的像是貓眼石,斬釘截鐵下了結論:“假的。”

“其實這東西現在幾乎人手一本。”禪院惠回答,又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拿出幾本一模一樣的“書”,挨個分發出去。

“現在城裡很亂,這個世界本就咒靈肆虐,雖然控製住了,但是多數人依舊活的很壓抑,大雪和花海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禪院惠頓了頓,繼續說:“咒靈,怪物;大雪,天災;花海,異像。怪物天災異像接連出現,那麼之後會怎麼樣?這個世界何去何從,是否會直接毀滅?現在很多人都這樣想,世界已經隱隱到了崩潰邊緣。”

“‘書’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這本‘書’的能力其實很有限,隻能實現一些很小的願望,比如要一些食物或者緩和傷勢之類的。”

“但是這已經能滿足人類生存的基本需求了,”太宰治說道,又淡淡吐出兩個字:“慰藉。”

“現在這本‘書’已經成了末日之中的慰藉。”

織田作之助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但為什麼一定是‘書’,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太宰治笑道:“你想說不一定要以‘書’的形式出現,這樣太明目張膽了。”

“但是夢境中可以有各種形態,當夢境在現實具象化後,我想還是要遵守一定的現實規律的,這世上不存在能滿足願望的收音機、海螺、水晶球,隻有一本能讓寫下的故事變成現實的‘書’,所以書就隻能以‘書’的形式存在了。”

“還有一個可能,”夏油傑伸出一根手指,在其他人都看過來後,慢悠悠的說:“咒靈都是笨蛋,它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書’的價值。”

五條悟:“合理。”

靈幻新隆:“我讚同。”

茂夫:“……有道理。”

中島敦:“蛛絲!蛛絲又出現了!”

嗯???

眾人立刻循聲看去。

發現在周遭暈倒的士兵們身上,也出現了若隱若現的蛛絲,逐漸向上延伸,直到纏上了天空巨大的繭,而原本連接著繭殼的蛛絲,同樣變得越來越明顯。

太宰治伸手去碰蛛絲,指尖卻徑直從蛛絲穿過。

禪院惠見狀搖頭:“我已經試過了,無論是蛛絲還是繭,都是虛影,扯不斷也破壞不了。”

“沉溺夢境的人成了咒靈的養料,”太宰治收回手,垂眸看了地上的士兵一樣,又遙遙看向遠方自城內衍生出來的千萬道蛛絲:“而逃避現實的人成了咒靈力量的源泉。”

“這就像在目睹一個宗教的誕生。”

“危機使人流離失所,而不安的人聚集起來,試圖在殘酷的現實之外尋求一個虛無的心靈支柱,於是宗教有了雛形,在祈禱聲中,人造神明以文字的形式在時間的長河裡誕生。”

太宰治抬頭看向天空上巨大的繭,繭殼內的蜘蛛緩緩起伏,一呼一吸間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當世界墜入虛無,收集到的力量足夠,這個繭裡又會誕生什麼呢?”

“是咒靈會來到這個世界,還是……”

太宰治頓了頓,眉梢微挑,嘲諷般說道:“真的會誕生一個人造的神明呢?”

中島敦倒吸一口涼氣:“怎、怎麼辦?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太宰治:“沒辦法阻止哦,畢竟蛛絲什麼的隻是虛影,我們碰不到。”

中島敦聽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世界毀滅了嗎……”

“沒有吧,”靈幻新隆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個飯團在一邊嘎吱嘎吱咬,聞言費儘的把米飯咽下,說道:“我們還是有可以做的事的。”

中島敦眼睛一亮:“是什麼?!”

靈幻新隆和太宰治對視一眼。

太宰治親切的拍了拍中島敦的肩,又掰著他的肩一轉,伸手在麵前寂寂無人的山路上一掃,笑眯眯的說:“你看,現在這個世界睡得睡,慌得慌,我們麵前已經沒人阻攔了。”

太宰治又伸手指向遠處城市的中心位置,“從這兒到那兒,一片坦途。”

他勾唇微笑:“現在正是掀費奧爾多老巢的好時機啊!”

中島敦:“誒?!”

眾人開始行動起來,上膛的上膛,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五條悟不知什麼時候又坐回了戶川徹身邊,正在研究怎麼把手裡的葉子吹出聲音。

一片亂糟糟的背景音中,太宰治看向五條悟,“茂夫我帶走了,這裡要給你再留幾個人嗎?”

五條悟吹出了極難聽的一聲響,嚴格來說像放屁,他有些不忿的看著手中的葉子,聞言擺擺手,“不用啦,徹這邊我一個人待著就夠了。”

一行人分道揚鑣。

半路上,中島敦忽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擺,不知所措的比劃:“但是……但是咒靈怎麼辦?沒人處理咒靈啊!”

太宰治相當自然的反問:“咒靈不是有戶川君解決嗎?”

中島敦:“誒?!但、但是……戶川君他是……”

太宰治:“嗯?他是金蟬脫殼的輔助監督,港/黑成員的教官,還是個僅次於紅發小矮子的社畜,啊……我記得他什麼任務都做,但是截止到他離開時任務完成率依然維持在百分之百,是個幾乎沒有失敗過的人——這麼想也算是森先生的愛將呢。”

“誒?什麼港/黑?什麼輔助監督?不對,我……”中島敦沒有此前的記憶,聽得一臉茫然。

然而他左右看看,發現除了他,所有人都神色淡然,有些人還邊聽太宰治講邊默默點頭。

“總之,”太宰治笑道:“咒靈就交給徹吧。”

他又轉頭看向枝葉後若隱若現的城市輪廓,鳶色的眸中漾映著清冷的薄光,聲音輕的像一陣風。

“我們還有彆的事要做。”

第166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九

“嗯,對,就在XXX醫院,醫生說律沒有大礙,但是具體的還是要看儀器的檢查結果,嗯……嗯……沒事……好。”

據說任務完成率百分百的戶川徹此刻正坐在兒科對麵的走廊裡,掛斷了打給茂夫媽媽的電話。

周遭人來人往,消毒水味和藥味混雜成了一種醫院特有的氣息,但這種景象並不讓人不快,也不會令人聯想到心酸、死亡等詞,反倒像是某段人生中平平無奇的時間切片,嘈雜中顯露出一點另類的煙火氣。

——顯然這是個與戶川徹記憶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從未經曆過。

事實上從年幼的茂夫出現的一刹那,戶川徹就基本可以斷定——咒靈將他被覆蓋的潛意識翻了出來,編織成了目前的夢境。

也就是說,他目前回到了自己那段被遺忘的過往中。

這看起來很像是咒靈領域的作用。

但是仔細想想又不像。

[夢境覆寫]——戶川徹光從字麵意思理解,就隱約覺得這個領域可能和現實有關,再聯係咒靈之後的舉動,感覺更像是找了個地方藏起來,靜靜等待某件事發生。

戶川徹直覺那不是一件好事,因此無論是為了“書”,還是為了阻止這尚未到來的危險,找到咒靈都成了當下的重中之重。

那麼咒靈會藏到哪裡?

戶川徹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中的手機,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可能性又被他迅速劃去。

沒有頭緒。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費奧爾多,如果費奧爾多先他一步找到咒靈的話……

戶川徹眉心微蹙,感覺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他抬頭看了眼CT室,影山律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是根據他的經驗不會有大事,最多腦震蕩,茂夫的媽媽也通知了,對方承諾很快會趕過來,留茂夫一個人待一小段時間也不會出事。

再退一步來講——這裡是他的夢境啊,都是假的。

“不好意思茂夫,我先……”

戶川徹打算起身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戶川徹忽然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扯了扯,一轉頭,影山茂夫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見他看過來,不安又害怕的張了張嘴,卻又閉口不言。

戶川徹動作一頓,同茂夫對視幾秒,半蹲下身,儘量柔和的問道:“怎麼了?”

這句話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茂夫眼淚忽然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雙眼睛肉眼可見的哭成了荷包蛋,抽抽搭搭又傷心欲絕的問道:“律他……律他會不會死!”

戶川徹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影山律的受傷的樣子太過可怕,昏迷不醒又流了一地的血,成年人不會將這種情況錯認成死亡,但茂夫太過年幼,隻對死亡有了個模糊的概念,因此不可控製的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麵想,並陷入了深深的恐懼與自責。

戶川徹垂眸摸了摸茂夫的腦袋,回答:“不會。”

茂夫抿唇:“可是律他暈倒了。”

戶川徹:“那也不會。”

茂夫:“但是律還流了好多血……”

戶川徹沉思片刻,回答:“這種傷隻是傷在表皮,因此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多有輕微的腦震蕩,你看——”他又撥開後腦勺的一小片頭發,指著露出的疤身體力行的解釋:“我之前也受過類似的傷,流了很多血暈過去了,頭上還留了一塊疤,但是我現在還好好的。”

茂夫怔怔看著他,伸手摸摸那塊疤,被說服了,眼淚慢慢止住,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哭嗝。

戶川徹鬆了口氣,又淺淺笑了笑,剛打算起身離去,就發覺茂夫微微湊近,朝他頭發輕輕吹了吹。

戶川徹:“你乾什麼?”

茂夫回答的很認真:“媽媽教的,說這樣呼一呼,就不會痛了。”

戶川徹失笑,又覺得被吹的有點癢,捂住頭無奈的說道:“沒必要,你回頭對律這麼乾吧,”他頓了頓,叮囑道:“最好對律道個歉,做錯了事情,雖然是無心的錯,但也是要道歉的。”

正巧這時茂夫的媽媽趕到,拉著戶川徹的手千恩萬謝。

“戶川先生,要留下來吃個飯嗎?”茂夫媽媽問道。

戶川徹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茂夫媽媽又指指他的衣服,和善的問:“身上的血應該是從律的傷口上沾到的吧?無論如何衣服還是要換的,不如到家裡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戶川徹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滿身血汙,當然這並不是律的血,根據之前五條悟講述的故事,自己在穿越到茂夫世界的時候就是渾身是傷的樣子,所以現在應該隻是再現當時的情景而已。

不過戶川徹並沒有拒絕,因為他覺得茂夫媽媽說的有道理,在一個安穩和諧的社會,這麼一副殺人犯的樣子的確不方便做事。

然而當他站在茂夫家的浴室裡,感受著溫水撒上皮膚的感覺時,忽然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夢,完全沒必要遵守現實的規則啊。

糟糕!

戶川徹心裡的弦瞬間繃緊了,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夢境太日常了,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牽著鼻子走。

一天兩天還可以,但如果十年八年呢?

終有一天,現實和夢境的界限會被混淆,他會像那些溫泉山莊的人一樣,沉溺於與現實一般無二的虛幻夢境中。

所以要離開,必須要離開。

戶川徹洗完澡出去,飯菜已經擺上桌麵,影家的人、連帶著剛從醫院回來的影山律,整齊的坐在桌邊,像是正在等著他吃飯。

窗外陽光正好,將眼前的場景鍍上一層溫和柔軟的金邊。

“戶川君!過來吃飯吧!”茂夫媽媽招呼他,實木桌上有他的一副碗筷。

戶川徹指尖動了動,邁步走到桌邊,卻沒有坐下,隻是溫和的道歉:“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很著急嗎?”茂夫媽媽給他添飯,又輕輕將他按在椅子上,“但是再著急也要吃飯呀。”

“戶川君很累吧,可以暫時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修整一下,沒關係的。”

茂夫媽媽絮絮叨叨的聲音就像是夏日裡水煮沸時的咕嘟咕嘟聲,容易讓年輕人感到厭煩,但同時又有一種棉絮般柔軟溫暖的安逸。

戶川徹感覺自己像是泡在溫水裡,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但他淺淺吸了一口氣,再度拒絕了:“抱歉,我要離開了。”

這次他甚至等不及其他人阻攔就態度強硬的往外走。

“戶川先生!”

這次是茂夫追了上來。

戶川徹沒有回頭,不顧一切的向前走,景物在兩旁飛速後退,然而記憶中似乎有什麼逐漸上浮,又在浮至水麵的刹那如泡泡一般噗的裂開,於是那些被埋藏的記憶如畫卷般在腦海中徐徐展現。

似乎想起來了一些。

戶川徹腳步慢了一瞬,茂夫趕上,抓住他的手。

“徹,回去吧。”茂夫說道,拉著戶川徹往回走。

戶川徹沒有動,隻是垂眸看他,神色幾分感慨幾分懷念,近乎自言自語般道:“其實我隻見過這個年紀的你一麵,我沒有把律送到醫院,也沒有在你家吃飯——因為我在醫院醒來後就獨自離開了。”

“茂夫,”戶川徹輕歎一聲,“你不好奇我要乾什麼嗎?”

茂夫停住了:“你要乾什麼?”

戶川徹淺笑:“我要找一個東西,茂夫,你會幫我的吧?”

茂夫一愣,用力點頭:“當然!怎麼幫?”

戶川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用你的超能力,幫我把這個世界翻過來!”

茂夫:“好。”

一刹那,超能力的輝光覆蓋整個世界!

地殼開裂,萬物上浮。

天地色變,晝夜倒轉。

戶川徹被護在茂夫身後,然而下一秒,全世界的人如流沙消散,茂夫似乎從未存在過。

哪有什麼超能力?是他自己在操控這個夢境!

夢境似乎碎成了無數碎片,星屑般環繞在他周身。

戶川徹立於虛空之中,一寸一寸翻,一寸一寸找,大浪淘沙一般,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咒靈的蹤跡。

他又拾起一塊夢境碎片,裡麵像是電視一般正播放著什麼,也不知是他潛意識裡的哪塊記憶,但多半是剛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段時間。

忽然碎片中伸出一隻持槍的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戶川徹,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戶川徹一驚,側身避開。

與此同時,周遭的夢境碎片中齊刷刷伸出無數把槍,子彈如驟然落下的雨點一般封鎖住了戶川徹的每一步退路!

是士兵!

原本士兵的夢境就和他自己的夢境融合了,現在費奧爾多跑去追咒靈,就派士兵過來攔他!

戶川徹咬牙,心念電轉,刹那間虛空化為四方的屋子,而他麵前出現了一扇門。

戶川徹開門走入,一睜眼看到了靈幻新隆的身影。

靈幻新隆拿著杯啤酒醉醺醺,伸手戳了戳戶川徹的肩。

“徹!再來一杯!”

戶川徹:“你手上這杯還沒喝完呢。”

他想起來了,這段應該是他從殺手退休之後回到調味市開店的記憶,不知道具體哪年,但那段時間靈幻新隆的確經常帶著茂夫過來蹭吃蹭喝。

忽然門口風鈴響了一下,一個新的客人走進來。

戶川徹抬頭,再次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

戶川徹:“……”

他迅速矮身避開攻擊,在給靈幻新隆一杯新啤酒的同時,左手幻化出一包炸藥直接扔了過去。

緊跟第二個夢境崩解破碎。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有時候夢境是在戶川徹的主導下主動變化的,有時候則是突然變化的——戶川徹猜測是那個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咒靈搞的鬼。

但不論是哪個夢境,那些士兵始終如蝗蟲一般緊追不舍。

當然,因為是在戶川徹的夢境,這些士兵並不難對付,但是架不住數量太多。

戶川徹懷疑現實中的士兵正在一個接一個的陷入睡眠、沉入夢境,成為了阻撓他的大軍的一員——因此這些士兵不但如蝗蟲一樣難纏,還像蝗蟲一樣源源不斷。

麻煩!

不知是第幾個夢境,戶川徹又解決了一批士兵後,看見眼前有個懸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一刹那失重感包裹全身。

戶川徹雙手環胸,冷靜的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裡。

雖然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但他也不是光顧著跑的,每個夢境都認真翻了一遍,咒靈依舊不知所蹤。

所以到底在哪裡?

有什麼地方是他無論如何都去不了又找不到的?

戶川徹感覺腦海中閃過什麼,似乎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緊跟著他看見了和下餃子一樣,同樣跳下山崖緊追不舍的士兵們,又覺得當務之急還是把這些人甩掉比較好。

尖銳的風聲在耳邊呼嘯。

戶川徹急速的向下墜去,然後感覺自己摔到了一張柔軟的床上。

睜眼是陌生的屋頂,他動了動,感覺枕頭下好像有東西墊著,伸手一摸,摸出一把槍,再往裡摸了摸,摸出一把短匕。

戶川徹又翻身下床,掀開床墊,看見滿滿當當一床的軍火。

戶川徹:“……”

這絕對是他自己的房間,怎麼看這都是他的個人習慣。

戶川徹又抬頭,看見不遠處的衣架上掛著一套西裝。

——這就不屬於他的習慣了。

戶川徹上前輕觸西裝軟滑的布料,沉思片刻,過往的記憶模模糊糊浮現,他想起來了——這應該是他當輔助監督時的記憶碎片。

現在天還沒完全亮,熹微的天光穿透玻璃窗落到室內,像是柔軟的細沙灑下,模模糊糊照亮了房間一角。

戶川徹倒了杯水,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微冷的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顯得他某一刻像是冷峻又肅穆的雕像。

如果將一切比作棋盤,棋盤上的每個格子都代表一個夢境的話,士兵們就像遍布棋盤的細菌。

而他在夢境間穿梭,每到一個格子被士兵發現後,那個士兵們就會呼朋引伴的過來。

——思維共享,這是他們無往不利的利器,也是費奧爾多對付他們的最大依仗。

一個人知道就等於全部人知道,沒有誤會,沒有謊言,沒有欺騙,也沒有溝通所需的時間成本,所有的士兵就像一個整體,以極高的速率精密、穩定又團結的運行著。

但是換句話說——

戶川徹神色微動,低垂的眸中一刹那仿佛有利光閃過。

一個人被欺騙,就等於全部人被欺騙。

信息以極高的速率在個體間傳遞的同時,錯誤的信息也同樣會在短時間內被全部的個體知道。

所以他不需要對付全部人,隻要讓一個士兵成為唯一的信息源,他再牢牢騙過那個人就好。

戶川徹將杯中的水一飲而儘,水杯輕輕放到桌上,哢噠一聲響,某一刻幾乎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戶川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靜謐安然的景象。

樹影婆娑,偶有犬吠,但更多的是自樹梢拂過的微風,帶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兒是他的夢境,再造一個“戶川徹”騙人也好,把其中一個士兵隔離開來作為信息源也好,都是舉手投足間就能完成的事。

現在唯一需要思索的,是如何將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在騙過全部士兵的同時,也騙過士兵背後那個精明至極的費奧爾多。

但好在士兵們雖然效率很高,但也不會這麼快就過來。

根據以往經驗,最快一小時,最慢三天,對方就會出現在這裡。

所以他還有時間。

戶川徹收回視線,打算先造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敲門聲忽然急促的響起。

士兵?!

戶川徹神情一凜,但很快反應過來——不,不對,對方根本不會敲門。

那會是誰?

此前多年在生死邊緣徘徊的記憶令他頃刻間緊繃起來,幾乎像一柄滿弦的長弓。

戶川徹謹慎的走到門邊,一把摁下門把手,開門後,一個高大的人影朝他撲了過來。

戶川徹下意識想反擊,但很快就怔住了。

因為一個懶洋洋的、抱怨的、幾乎像是撒嬌一般的聲音拖長了在他耳邊響起——

“徹,你開門好慢。”

戶川徹僵在半空的手下意識撫上來人的後腦,又十分順手的輕輕揉了揉。

白色的發絲在月光下像綢緞一樣漂亮,輕柔又纏綿的吻過指尖。

這是五條悟啊……

是十七歲的、年輕的五條悟啊……

第167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五十

“不是說好晚上要去祓除咒靈嗎?”五條悟拉著戶川徹往外走。

蒼藍的眼睛在這個昏暗的清晨像是雀躍翻湧的湖泊,粼粼的波光中,仿佛有一輪月亮升起。

戶川徹怔怔看著他,目光像是羽毛一般,細致又婉轉的劃過他的五官輪廓。

五條悟紅了耳根,他雙手插兜,抬頭看雲層後的月亮,片刻後瞥了戶川徹一眼,又挪開視線,索性開門坐上了駕駛位。

“你不開嗎?你不開我開了。”

“你有駕照嗎?”戶川徹相當自然的反問,等他反應過來後,自己已經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不由的又是一怔。

“沒有,”五條悟回答,拉下手刹,掛上檔位,又補充道:“但是我會開。”

車輛慢慢向前駛去,兩旁景色飛速後退,偶有夜風忽的闖入,調皮的卷起五條悟的幾縷發絲。

大概是頭發蹭到臉頰有點癢,五條悟五官孩子氣般的皺起,於是戶川徹幾乎是不自覺的伸出手去,將那縷頭發彆到了五條悟耳後。

兩人四目相對。

五條悟索性在戶川徹指尖蹭了蹭,又對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戶川徹雙眸微微睜大,忽然被燙到一般縮回手。

“徹?”五條悟疑惑。

戶川徹扭頭看向窗外,開始對著地平線上即將升起的太陽反思。

——他到底要在這裡耽誤多少時間?

不行,要趕緊從這裡離開,無論如何,還是找到“書”比較重要。

戶川徹將自己的目的來回想了三遍,打算離開時,卻又沒忍住想和五條悟道個彆。

“悟,我……”

然而他話未說完,地麵忽然塌陷!

戶川徹低頭,發現原本瀝青鋪就的道路化作龐大無比的咒靈,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

他又向四周打量,看見天色暗了下去,咒靈密密麻麻如細菌一般遍布觸目所及的每個角落!

戶川徹悚然,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五條悟,卻隻看見了五條悟渾身浴血的屍體。

哈?

戶川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荒謬感。

這假的吧?

不對!這本來就是夢!

在產生這個想法的一刹那,周遭的一切驟然坍縮,化為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

……

戶川徹猛地從床上坐起。

和煦的陽光自窗簾的縫隙灑入,將他驚魂未定的臉照的更加蒼白。

忽然一雙手從一旁伸過來,遞給他一杯水,戶川徹轉頭,看見五條悟擔憂的湊近,輕輕拭了拭他額角的冷汗。

“又做噩夢了?”

“什麼?”戶川徹一怔,發覺五條悟好像要更年長一些,又問道:“你今年幾歲?”

“二十五,”五條悟回答,又了然的歎口氣,“果然,你又做噩夢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一把拉開半遮半掩的窗簾,一刹那,陽光填滿了整個房間。與此同時,街上的行人、汽車的轟鳴、蒼翠的綠意……萬事萬物都像是驟然而至的浪潮般,嘩啦啦全部湧到戶川徹眼前。

戶川徹走到窗前,垂眸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隨處可見的咒靈,沒有嚴格的等級製度,無疑,這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五條悟從後麵環住他的腰,頭擱在他肩膀上輕輕蹭了蹭,說道:“徹,你看,咒靈已經被打敗,世界也恢複了原狀,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綺寐,重疊的夢境,還有緊追不舍的士兵——這些都是你的噩夢而已。”

戶川徹皺眉:“你說什麼?”

五條悟好像已經遇到了千百次類似的情況一樣,耐心又熟練的開始解釋,他甚至從抽屜裡拿出厚厚一遝病曆和檢驗報告,上麵的專有名詞和各項指標看的人眼花繚亂。

“當時的最後一戰很慘烈——你一直沒能從當時的場景走出來,再加上經曆多個世界,記憶一片混亂,總是會出現把夢境和現實混淆的情況。”

“但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過段時間就好了。”

戶川徹沒有說話。

其實要驗證是否是夢境很簡單,畢竟那些如蝗蟲般緊追不舍的士兵總是會突然出現,他隻要等待就行了。

然而五條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不丁問道:“你是在等那些士兵嗎?”

戶川徹微微一驚,轉頭看去。

五條悟狀似無奈的看著他,走到他身邊坐下,“那沒辦法了,我陪你一起等吧。”

五條悟的聲音輕了下去。

“不過他們是不會出現的。”

日升月落,晝夜輪轉,時間如流水一般逝去,然而所謂的士兵並未出現,幾乎像是個虛無的幻影般消散無蹤。

“你也可以嘗試毀滅這個世界或者殺了我——這也算一個比較簡單的驗證是否是夢境的方法。”

四天後,五條悟雙手環胸靠在牆上,帶著笑意的視線虛虛籠罩住戶川徹。

今日陽光正好,春風和煦。

市井的嘈雜如曬得蓬鬆柔軟的棉花,帶來一種令人安然的暖意。

戶川徹的眼底倒印著樓下的行人,五指蜷起又鬆開,沒有動。

於是五條悟笑著朝戶川徹伸出手,提議道:“我們待會出去吃飯吧?”

**

夜幕如霧靄般沉沉籠罩大地。

城內燈火通明,哭泣聲、咒罵聲、哀求聲交織在一起,最後又逐漸歸於沉寂。

絕大多數人都睡著了。

沒睡的也拿著手中的“書”絮絮私語,如虔誠又無助的信徒般跪在地上祈求著什麼。

夏油傑一行人一路行來基本沒遇到什麼阻礙,很快就進入城內。

快走到費奧爾多所在的位置時,幾個異能者攔住了他們,不過很快就被打敗,五花大綁後被扔在了角落裡。

“這也太容易了。”夏油傑看著眼前在黑暗中顯得高大森冷的建築,沒忍住說道。

費奧爾多就位於這棟建築的地下一層,跟他們的直線距離估計不超過二十米。

靈幻新隆聞言神情一凜,立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極其嚴肅的說道:“彆說話,彆半場開香檳,彆立任何flag,我們順利進去,然後快速解決,最後安全出來。”

夏油傑默默閉嘴。

一行人最終分成兩撥,夏油傑、太宰治和茂夫往建築內部走去,其餘人則待在外麵以防萬一。

雖然沒了士兵護衛,但費奧爾多的位置依舊不容易找,道路錯綜複雜宛如迷宮,路上還有各種危險刁鑽的機關,再往裡走則是實力不俗異能者和咒術師。

不過這些對於夏油傑三人來說都不是問題。

遇到異能者和咒術師就揍,看見機關就破壞,迷宮麻煩一點,但他們也不是守規矩的人,走到死胡同了就直接砸牆,跟地鼠打洞似的在牆麵留下一個個大洞。

茂夫看的膽戰心驚,忍不住有些擔憂:“我們這麼一路強闖,會不會破壞建築結構導致坍塌啊?”

夏油傑聞言認真道:“茂夫,不要立flag。”

如此大概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三人行來一路暢通,幾乎可以算得上順風順水,很快,目的地近在眼前。

看著仿佛觸手可及的大門,夏油傑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同時動作也更加謹慎小心。

然而就在他們踏上某塊地磚的刹那,忽然哢嚓一聲響。

在此前,這種輕響一般意味著各種突如其來的子彈,因此夏油傑和茂夫幾乎是下意識的做好防禦準備。

然而這次子彈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前一後兩麵飛速下降的牆壁,幾乎是眨眼間就將三人所在的位置隔離成了一間密閉的房間。

接下來是將這個房間抽真空將他們憋死?還是放毒氣把他們毒死?

夏油傑心中猜測。

但不論哪一個,隻要將這個房間破壞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夏油傑召喚咒靈。

但是……沒召喚出來。

嗯???

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猛地轉頭看向茂夫:“茂夫!”

茂夫額頭滲出冷汗,嘗試將牆壁破壞,但是用儘力氣也隻是出現了幾道細小的縫隙,“不對,我的能力……好像被壓製了……”

因為久無人至,地上積攢了厚厚一層灰,太宰治像是發現了什麼,蹲下將灰草草擦拭了一下,地磚上的紋路就清晰起來。

“這裡好像有什麼封印。”太宰治垂眸沉思。

茂夫:“啊……這個紋路……”

夏油傑:“好像有點眼熟……”

短暫的沉默之後,兩人忽然齊刷刷睜大了眼睛。

等等!這不是[封印的房間]嗎?!

櫻威有兩個超能力,一個名為[咒玩],另一個就是[封印的房間],說來在這個世界背景下,櫻威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員,用超能力為身為主腦的費奧爾多設置機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遭就遭在這個超能力出場頻率太低,以至於兩個人全忘了。

於是自在爪第七支部中招後,茂夫再次被封印住了力量,捎帶一個夏油傑。

夏油傑:“……”

夏油傑:“……我懷疑我是不是上輩子和櫻威有什麼天怒人怨的過往。”

“等、等等!”

大概是夏油傑臉上被生活重錘後的絕望太重,茂夫一邊費儘的破壞牆壁一邊無措的安慰道:“我現在的力量比國中時增長了一點,所以這個房間不能完全封印住,再給我一點時間……再……”

轟隆一聲,整個房間都震顫了一下。

太宰治環視一圈,下了結論:“好像是之前不小心破壞了關鍵結構造成了坍塌。”

他指指前麵又指指後麵,“前後都被落石堵住了,茂夫你就算把牆破壞了,有落石在這個房間還是密閉的。”

“flag……”夏油傑喃喃,捂臉,“果然不能亂說。”

茂夫自言自語:“果然……師父是對的。”

太宰治拿出手機:“現在隻能找織田作他們幫忙了。”

**

另一廂,費奧爾多漫步於戶川徹的夢境中。

說是夢境,其實隻是散落的記憶碎片,淩亂且毫無邏輯。

費奧爾多尋找許久都沒能找到咒靈的蹤跡,反倒是士兵那邊有了戶川徹的消息。

“嗯?如果對方已經有了不想蘇醒的夢境話,那就沒必要去打擾了。”

費奧爾多笑道,抬眸像是看見了什麼,微微一怔後,嘴角笑意加深。

“原來如此。”

“的確,那兒是最好的藏身點……”

費奧爾多腳步一轉,沒入了某處層層疊疊的記憶中。

**

陽光肆意的潑灑,將整個世界照的光輝燦爛。

微涼的風自遠處席卷而來,掠過街邊濃綠的灌木後,又卷起枝頭綴著的櫻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場盛大的花瓣雨。

幾片花瓣在空中打著旋飛進窗內,落在戶川徹的頭發上,又被他撿了起來。

戶川徹盯著手中的花瓣,淡粉的花瓣在陽光下薄透的就像一場輕盈的夢。

一個月,他已經自噩夢中蘇醒一個月了。

記憶是最廉價的東西,它每時每刻都在誕生,又隨時隨地被拋在腦後,哪怕是最為珍貴的回憶,在時間的衝刷下也難免會變形,而絕大多數的回憶,則是在誕生的一刹那就褪色成了單調的灰白。

戶川徹是個很堅定的人,三言兩語並不足以打消他的懷疑。

然而當所有人,不止五條悟,包括禪院惠、夏油傑等他認識的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的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已結束,之前經曆的一切都是噩夢後,哪怕是戶川徹,也不由的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從心底蹦出一個“也許”。

也許……

也許什麼?

戶川徹沒有細想。

隻是天上落下的陽光帶來真實的溫度,而五條悟又拉著他的手,去感受指尖拂過的風、天上落下的雨,帶著他踏遍山川湖海,浸沒在俗世的喧囂中。

於是不知從何時起,那些不知真假的記憶逐漸遠去,像是清氣上浮於天化為了無形的流雲,而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則沉沉下墜,以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占據了他記憶中的某個角落。

當戶川徹驀然回首,忽然發覺無論是咒靈,還是士兵、主腦,都隻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就像被時間洗刷後,即將消散的倒影。

——但是過往的一切真是夢境嗎?還是眼前的一切其實是虛假的呢?

午夜夢回,戶川徹仍舊會忍不住生出這些疑惑。

櫻花淡雅的香氣在空中彌漫。

戶川徹碾碎了指尖的花瓣,微涼的汁水和黏膩的觸感自神經末梢一路傳遞到大腦,形成一種極其真實的觸感。

這是真的嗎?還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此刻戶川徹竟然已經有點分不清了。

其實要驗證這一點還有一個更為簡單的辦法。

戶川徹走到窗邊,樓下人來人往,街邊的小吃店浮起嫋嫋白煙。

——正如五條悟所說,毀滅就好了,如果是夢境的話,自然能被他像鏡子一樣任意砸碎。

但是——

戶川徹重重喘了一口氣,像是離水後窒息的魚,他捂著嘴扣住窗棱緩緩蹲下,將整個人都藏進了窗下的陰影裡。

他竟然感到恐懼。

忽然一雙手溫柔的托住他的下巴,戶川徹順著力道抬頭,看見了五條悟的臉。

蒼藍的眼睛像是鏡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臉色蒼白,神色憔悴,疲憊的眼下帶著層淺淡的青灰。

總之是一副並不健康也不精神的樣子。

“你又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五條悟用指尖輕蹭戶川徹眼角,有點蹭紅之後,又順著眼尾一路下劃,沒入他微長的發絲中,輕輕梳了幾下,將頭發全部收攏在手中。

戶川徹低垂著眼。

五條悟又將戶川徹的下巴抬高了一點,直至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陽光下,將他整個人都盛了進去。

忽然一片花瓣自戶川徹發絲間掉落。

五條悟看見了,眉梢一挑,撿起花瓣,另一隻手卷著戶川徹的頭發,高興的提議:“櫻花開了,徹,我們去看櫻花散心吧?”

“隨你。”戶川徹撐著窗棱起身,百無聊賴的答應了。

路上山花爛漫,的確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戶川徹坐在副駕駛,一手撐著額頭,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冷不丁的問道:“悟,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恢複原狀的?”

“嗯?你又要問這個嗎?”

事實上自戶川徹醒來,類似的問題他已經在不同人那兒問了不下十遍,五條悟歪頭,手指輕點方向盤,耐心回答。

“咒靈在現實中出現了,因為吸收了太多信徒的信仰,它變得無比強大,我和傑拚著重傷才打敗它,奪回‘書’,讓世界恢複原狀。”

說完五條悟裝模作樣又心有餘悸的拍拍心口:“這麼想來當時還真是危險,險些團滅呢!”

戶川徹沉默片刻,又問:“能講的更詳細一點嗎?”

“嗯……”五條悟沉思片刻,又問:“具體哪一部分?”

戶川徹:“你們在‘書’上寫的什麼?”

五條悟撓撓下巴,大致敘述了一遍。

戶川徹:“這些你之前講過了,不能更詳細一點嗎?”

五條悟重重歎了口氣,撓亂了自己的頭發:“徹,那一長串故事我隻記得這麼多了。”

說完不等戶川徹回答,五條悟忽然一指前方,高興道:“徹!你看!”

連綿的櫻花像自天穹垂下的粉色雲朵,層層疊疊壓在枝頭,如夢似幻宛如仙境。

五條悟在山下停車,拉著戶川徹往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林木茂盛。

五條悟隨手摘了片葉子,放在嘴邊嘗試吹出聲音,簡單嘗試過幾次後,很快吹出了悠揚的小調,他立刻求表揚似的看向戶川徹,一雙眼睛亮閃閃。

然而戶川徹沒什麼反應,雙眸低垂著,忽然若有所思的落在五條悟身上,問道:“悟,我現在的記憶出了點問題,你能把我穿越到你的世界後發生的事大致講一遍嗎?”

“好啊。”

五條悟將樹葉扔到一邊,詳細敘述了戶川徹當輔助監督和詐死之後的事,對於戶川徹死後到費奧爾多創造異能特異點這六年間發生的事則一筆帶過。

但是戶川徹抓著那六年追問。

“抱歉,”戶川徹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湊近,“那幾年過的很辛苦吧?”

五條悟抱住他,“對啊,徹,我好想你。”

戶川徹輕輕拍他的脊背,低聲笑道:“所以你現在可以和我說,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告訴我。”

五條悟:“那些老橘子很煩,還有……”

戶川徹打斷他:“這些你之前已經說過了,還有彆的嗎?”

“誒?”五條悟一愣,又很快笑了起來,“其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啦,我……”

五條悟沒能說完,因為戶川徹用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此刻陽光正盛,雲霞般的櫻花粉的白的層層疊疊,雪一樣落在戶川徹身上。

他嘴角帶著笑,擁著五條悟的動作同樣親密,隻是一雙眼睛平靜的像是無風的湖泊,淡淡的將五條悟囊括其中。

戶川徹溫聲建議:“認真想想,想不出來,我就開槍。”

五條悟不可置信:“徹,你乾什麼?!”

戶川徹淺笑:“我打算嘗試一下你告訴我的方法——殺了你,看看這個世界是真是假。”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作為事件的親曆者,你應該能說出更多細節,而不是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講,好好想想,嗯?”

五條悟一臉被背叛的表情。

戶川徹笑了,眉梢微挑:“怎麼?想不出來?”

“你是想不出來,還是隻能說出這麼多?”

五條悟:“你……!”

他話未說完,戶川徹直接開了槍。

砰的一聲響,子彈穿過五條悟的太陽穴,鮮血自傷口汩汩流出,然而五條悟頂著這麼個致命傷,依舊沒事人似的控訴戶川徹。

場景一下子朝恐怖片轉變。

戶川徹靜靜看著他,“果然……”

夢境可以理解成記憶的扭曲與延展,但究其根本是以腦海中的記憶為基礎的,這個夢境的確非常真實,但隻有一點破綻——因為夢境以戶川徹的記憶為藍本,所以無法憑空捏造戶川徹認知外的東西。

戶川徹曾聽織田作之助說起過那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但是因為實在太長了,記憶再好也隻能記一個大概,所以當他問起寫在“書”上的內容時,夢境中的所有人都隻能說出他所記憶的框架,誰都記不起細節。

關於記憶的問題同理,因為他記憶有缺失,有很長一段記憶都是聽五條悟口述的,而現實中的五條悟隻詳細敘述了他當輔助監督那幾年——當然其中重點描述了五條悟自己和戶川徹之間的互動,很難說有沒有添油加醋的內容——對於戶川徹死後那六年倒是隻說了寥寥幾句。

所以當戶川徹問起那六年間發生的事時,夢中的這個“五條悟”也不能說出更多的內容。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夢境依舊真實的可怕。

戶川徹被困在這裡一個月,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個破綻,可能會被困的更久。

半年?一年?兩年?

當將這裡誤以為是現實後,會不自覺的把自己限製在普通人的範圍內,從而失去對夢境的掌控,日複一日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直至忘卻所經曆的一切,徹底將現實當做夢境,而將夢境當做現實,像溫泉旅館裡那些沉眠不醒的遊客一樣,永遠的沉溺在這虛幻的夢境中。

到時候……

戶川徹想起了五條悟。

……他多半會哭吧,即便不哭也會非常難過。

戶川徹唇角微抿,忽然輕歎一聲,對周遭的一切有些厭煩,這一刻,他無比迫切的想要回到現實。

不過好在,一切快結束了。

雖然在這裡耽誤了很久,但這段時間戶川徹也不是全無收獲。

山路上忽然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是士兵來了。

——費奧爾多從未放鬆對他的監視,隻是見他被這個夢境絆住了腳步,所以特意沒有讓士兵出現、以免變相提醒他而已。

於是戶川徹繼續按照原定計劃,他一揮手將腦門上頂著個彈孔的假貨打散,又造了個“戶川徹”和“五條悟”,讓他們在這座山上掩人耳目。

自己則轉身步入茂盛的林木中,一把將眼前的空間撕開一道縫隙。

縫隙之後是虛空,但緊跟著又有無數色塊在其中扭曲翻湧。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忽然時間像是靜止一般,色塊停止翻湧,轉而形成了一副靜止的畫麵。

記憶,一切的根源都在記憶。

正如夢境中無法出現戶川徹認知以外的東西,他因為自身記憶有缺失,同樣無法主動前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中。

因此綺寐必定藏在他想不起來、即便想起來也不會主動去接觸的那段記憶裡。

——這樣一想,也就隻剩那個地方了。

不過好在經曆過前幾個夢境後,戶川徹多少想起來了一點散碎的記憶碎片,對於那段記憶,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希望自己這次沒有找錯。

戶川徹看著縫隙後的場景,一腳邁了進去。

第168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五十一

費奧爾多一睜眼就看見了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包裹起來的蜘蛛網。

這是一個近乎末日後的世界。

大片城市成了廢墟,斷壁殘垣上苔蘚藤蔓覆蓋攀援,形成一種綠意與鋼筋水泥交織的怪異景象,遠遠看去仿佛一塊發黴的麵包。

唯有一塊地方格外乾淨。

——那是一個被圍牆隔離開的巨大城市,蛛網自城市中心建築的地下蔓延開來,就像傳說中首尾相接環繞世界的塵世巨蟒一般,將整片天空緊緊包裹。

蛛絲又從天穹落到地上,在草葉建築間盤旋粘連,使得觸目所見都是纖細柔軟的潔白蛛絲,仿佛雲朵落到地上,世界又沉睡在了雲朵中。

而城內的居民則毫無所覺一般,在龐大的蛛網間正常生活,對抗著城外名為麥克羅的怪物。

——這裡戶川徹最深的記憶,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阿道司筆下簡陋又殘酷的世界。

與此同時,也是綺寐的藏身之處,那隻蜘蛛模樣的咒靈,此刻正趴在包裹世界的巨大蛛網中央。

費奧爾多嘴角輕勾。

他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無數士兵出現在費奧爾多身邊,密密麻麻好似蟻群,朝著蛛網正中蠶食而去。

綺寐感受到了夢境中的異樣。

一刹那大地開裂,露出了城市正中心那棟建築的地下空間,綺寐從中抬頭,八隻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麵上的費奧爾多。

周遭的居民則忽然如木偶般靜止了,下一刻又齊刷刷拿起武器,對準費奧爾多。

就連城外的麥克羅也如粘稠的瀝青般飛速遊弋過來,一張網似的籠罩在這堆不速之客的頭上,兜頭罩下!

費奧爾多舉起雙手,視線在周遭環視一圈,落在了綺寐臉上,狀似遺憾道:“您就這麼對待您的幫手嗎?”

頓時,無論是麥克羅還是居民都停住了動作。

綺寐歪頭看他,八隻眼睛四隻不屑三隻懷疑一隻疑惑。

費奧爾多輕歎一聲,繼續道:“我和五條悟還有戶川徹不太對付……”

他將一些相關經曆適當渲染了一下,巧妙的營造出了一種與另外兩人有深仇大恨的感覺。

於是綺寐的八隻眼睛變成了四隻不屑三隻認可一隻懷疑。

費奧爾多接著道:“我想殺了他們,但是我一個人做不到,您雖然能掌控夢境,但在戶川徹的夢境裡,似乎也發揮不了全力。”

費奧爾多聲音低了下來,輕柔縹緲的好似雲霧,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意味:“現在戶川徹被困在了和五條悟有關的夢境中,不知您可否將您的力量借給我……”

他說的很真誠,言談之間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又將綺寐的地位無限拔高,仿佛不是無奈之下的合作,而是強大的咒靈對於孱弱人類的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綺寐眯起眼睛,僅剩的懷疑逐漸褪去,但很快麵色一變,八隻眼睛通通變成了十足的嘲弄,惡狠狠的看向費奧爾多。

“蠢貨!他過來了!”

什麼?

費奧爾多一怔,很快變得了然,意識到了戶川徹瞞天過海的把戲。

與此同時,城門口出現一輛車。

戶川徹坐在車上,他來到了自己二十三歲時,槍殺主腦的前半年。

這時候那位研究員依舊致力於解析麥克羅的構成,幫他開車的是那個喜歡醫學卻成為了狙擊手的娃娃臉士兵,此刻正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

話題天南海北,但總是會繞回到關於醫學的內容上。

“嗯……如果麥克羅全部消失了,不知道主腦會不會允許我們更改職業,不是當狙擊手不好,就是……”

娃娃臉沒有繼續說下去,眨眨眼忽然將話題轉到戶川徹身上:“長官你有想過除了狙擊手之外要做什麼嗎?”

“長官?長官?”

戶川徹沒有回答,因為他同費奧爾多對上了視線,而龐大的咒靈趴在地下,半遮半掩的幾乎像是小山,身上的“書”反射著陽光,顯眼至極。

“停車。”戶川徹說。

“啊?”娃娃臉沒反應過來。

直至戶川徹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嚴肅的重申了一遍“丙B-11023,停車”之後,他才猛地踩下刹車。

車輪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戶川徹開門下車,離去前瞥了娃娃臉一眼,縱然多此一舉,張了張嘴,還是說道:“你離遠一點。”

戶川徹往前邁出一步,然而腳下的土地忽然像是波浪般起伏,緊跟著又碎裂成無數碎片。

與此同時,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風化的牆皮般剝落下來。

建築、林木、天空、居民還有那個娃娃臉士兵,全部消失不見。

戶川徹站在虛空之中。

在咒靈的操縱下,夢境的碎片融合、扭曲,又化作千萬片鏡子,每一麵鏡子裡都是戶川徹的一段記憶,浩如繁星般分布在四周,又鋪天蓋地的朝他狠狠壓下!

戶川徹猶如大海中的小舟,一個浪潮打來,便被溺在了記憶的深海中。

一時間,無數聲音在耳邊響起,千萬雙手攀住他的身體,勒住他的喉嚨。

父親,母親,弟弟……

五條悟,夏油傑,太宰治……

灰暗的,高興的,痛苦的……

他好像一刹那經曆了無數的記憶,又好像驟然分裂成千百個,每一個都在麵對不同的回憶。

但饒是如此,戶川徹依然頂著巨大的壓力,朝前邁了一步。

綺寐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看向費奧爾多,八隻眼睛齊刷刷變成了焦急的催促:“你就這麼乾看著?!”

費奧爾多收回視線,眉梢微挑:“他這樣已經快要瘋了。”

言外之意就是完全不用自己幫忙。

但是綺寐依然放不下心,“他不會瘋的,他就算瘋了也會第一時間對付我!”

“隻要再拖住他一段時間就行,隻要再五分鐘!繭就能編織成功,我可以在現實中殺了他!”

費奧爾多聞言神色微動,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你沒有餘力了嗎?”

“沒有了!這裡是他的夢境!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這樣啊……”

費奧爾多笑意加深。

忽然,周邊圍攏的士兵動了,但是不是朝著戶川徹而去,而是向著綺寐而來!

“你乾什麼!!!!”

綺寐驚叫。

“你最好不要亂動,”費奧爾多在士兵的幫助下爬上咒靈的背脊,從容道:“我隻是想要從你身上拿一樣東西而已——但是如果你動了,你可能會在戶川徹動手前,先被我射成篩子。”

“我殺了你!!!!!”

綺寐的八隻眼睛一瞬間全部被怒火填滿,然而它此刻就像被戶川徹絆住的巨輪,一動也不能動,隻能惡狠狠的瞪著費奧爾多,發出尖利的咒罵。

費奧爾多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它。

此刻“書”已經在費奧爾多觸手可及的位置,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書”的扉頁,又一把抓住。

就在此時!

一隻手忽然從虛空中探出!

——戶川徹頂著混亂至極的記憶,強撐著瞬移至此處,一把抓住了“書”的另一半,另一隻手扣住費奧爾多脖頸,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綺寐立刻抓住這個機會,一轉攻勢,千萬道蛛絲吐出,將圍在他身邊的士兵纏的嚴嚴實實。

費奧爾多一瞬間陷入劣勢。

戶川徹的力氣比他大,隻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書”就有了要脫手的跡象。

事實上戶川徹此刻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因為記憶混亂的緣故,費奧爾多的臉變來變去,可以是太宰治,也可以是五條悟、夏油傑,他隻是憑著直覺,近乎本能的、死死的抓著手裡的“書”。

時間一點點逝去。

費奧爾多的手開始發抖,“書”一點點抽離,似乎一切也如流沙般緩緩消逝。

而士兵們牽製住綺寐,也逐漸力不從心。

費奧爾多眸色一沉,盯著戶川徹沒有焦點的視線片刻,神色微閃,忽然輕輕說了一句——

“徹?”

戶川徹分不清是誰說的,但是這個字多半出於親近人之口,於是他的動作停滯了一刹。

隻那麼一刹,便有幾個士兵在費奧爾多的授意下從身後猛地襲來!

兩顆子彈送入戶川徹心口,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腰腹!

費奧爾多用力,一瞬間,“書”從戶川徹手中脫出。

戶川徹咬牙,手儘力向前一伸,再次抓住了“書”的扉頁,然而他的眼前開始一陣陣發白,記憶的混亂、身上的疼痛讓他的力氣如流沙般流失。

最終,“書”一點一點的朝著費奧爾多移動。

費奧爾多嘴角勾起微笑。

——勝利的天平似乎朝他傾斜。

然而就在這時,一種尖銳的寒意忽然從脊柱攀援而上,一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費奧爾多寒毛直豎,感覺自己仿佛一刹那陷入了極度凶險的境地,似乎下一刻就會有生命危險。

這種危險不是來自於夢境,而是來自於現實!

身體發出警告,於是費奧爾多一瞬間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咒靈、士兵、戶川徹全部消失,“書”也瞬間脫手。

他睜開眼睛,思緒尚未回籠,身體就快過意識的躲過了攻擊。

費奧爾多在不遠處站定,一抬眼,看見夏油傑、太宰治站在麵前,而果戈裡和影山茂夫纏鬥在一起,此刻也正逐漸陷入劣勢。

他後知後覺的皺了下眉,一抹脖頸,才發現脖頸上有細細一道血痕。

太宰治拿著手中沾血的匕首晃了晃,無比遺憾的歎了口氣。

費奧爾多瞬間恢複鎮定,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牆上的鐘表,視線再次落到太宰治身上時,已經重新掛上了微笑,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太宰君,不是所有人都對死亡有癖好的。”

“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費奧爾多環視一圈,實際上他做了好幾手準備,不僅在所處位置的四周都布下了[封印的房間]用來限製咒術師和異能者,還為了避免有人來救他們,在這棟建築裡的機關被人破壞的刹那,建築的所有入口就會關閉。

如果救人的是織田作之助、靈幻新隆、禪院惠、中島敦這幾人的話,在一小時內他們絕對無法突破入口進入建築。

費奧爾多的目的在於拖時間,拖到天亮,他成功拿到“書”為止,事實上但凡夏油傑這幾人再晚來幾秒,“書”最終還是會落到他手上。

所以是哪裡出了紕漏。

費奧爾多神色一轉,落到了夏油傑身後一張陌生的娃娃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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