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四
太陽落山的時候,眾人在城外找了個廢棄的旅館當落腳點。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旅館裡斷水斷電,一片昏暗,靈幻新隆不知從哪裡翻出了三支蠟燭點上,一群人圍著蠟燭席地而坐,乍一看像是在搞什麼□□儀式。
“接下來怎麼辦?”夏油傑問。
五條悟淡然回答:“平推。”
反正現在費奧爾多已經跟他們撕破臉了,說是中門對狙也不為過,那就直接平推好了。
戶川徹歎了口氣,“沒這麼容易。”
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異議,五條悟還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語氣中滿是“放心吧,老子天下第一”的嘚瑟勁兒。
夏油傑環視一眼,輕咳一聲:“那麼換下一個議題,”他頓了頓,“‘書’在哪兒?”
織田作之助在此刻默默舉手,他冷靜下來了,就是眼中還帶著仿佛靈魂被抽離的疲憊,“再給我三天時間,我能把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大致寫下來。”
中島敦是被太宰治眼疾手快捎上虹龍的,他坐在角落裡,聽到夏油傑的問題後,立刻去看戶川徹,他舔舔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太宰治的動作更快。
太宰治:“‘書’還在戶川君身上。”
夏油傑聞言皺眉:“但是那枚芯片已經被捏碎了,‘書’是無法被毀壞的——而且路上你已經嘗試著對徹使用了[人間失格],沒有什麼特殊變化。”
太宰治:“所以那枚芯片並不是‘書’,‘書’依舊在戶川君身上,在我的異能覆蓋不到的地方。”
夏油傑:“理由。”
太宰治抬眸:“費奧爾多。”
他嘴角勾起一個微笑,一手托腮,指尖無意識的輕點自己的臉頰:“很奇怪不是嗎?此前費奧爾多一直沒有管戶川君,結果突然就對他下手了。在發覺用於控製的芯片被捏碎後,他還立刻派出士兵進行圍堵。”
“前後的轉變太過突兀,唯一的解釋是費奧爾多有了新的發現,迫使他做出這種舉動,無論如何都要把戶川君留下來。”
“而費奧爾多最想要的東西?當然是‘書’啊!”
太宰治看向戶川徹,笑眯眯道:“那位好心的俄羅斯人,已經把問題的正確答案捧到我們麵前了。”
中島敦這時候才有空插嘴,頭點的很用力:“是的,我也這麼感覺!”
戶川徹一臉迷茫:“可是我並不覺得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太宰治想了想,指出了關鍵:“我們首先要弄清楚,費奧爾多到底是怎麼在沒有道標的情況下,鎖定‘書’的位置的。”
戶川徹沉思片刻,回答:“主腦依托士兵獲取信息,我平時和副官交流比較多,但談的都是普通的公事。”
太宰治又問:“那你最近有遇到什麼特殊的事情嗎?”
這回戶川徹猶豫了,“最近總是在做同一個噩夢……算嗎?”
太宰治摸摸下巴,“算的。但是我想不出二者間的關聯,總覺得還差一條線把一切都串起來。”
就在這時,地板上的蠟燭燒到最後,滅了。
夜已經深了,斷電的旅館內伸手不見五指,顯然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眾人索性散會離去,打算先休息一晚上,剩下的第二天再談。
五條悟打著哈欠離開,剛走了幾步,突然被夏油傑出聲叫住。
夏油傑把先前在公寓樓裡撿到的球體塞到了他手裡:“拿著。”
五條悟:“這什麼?”
夏油傑沒好氣的說:“你的定情信物。”
五條悟的夜視能力比普通人要好不少,他很快認出了手中的球體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個粗糙的滴膠製品,乒乓球大小,因為時間久了泛著自然氧化而形成的淡黃色,顯得有些陳舊,裡麵封存著一朵不起眼的小野花。
——這朵花是他十七歲那年,在鬆生夫人的溫泉山莊裡隨手摘的,作為和戶川徹之間十七歲與二十七歲約定的見證,用滴膠封存後一直保存至今。
五條悟難得認真的和夏油傑說了聲謝謝,對著滴膠球哈了口氣,又用袖子擦了擦,“還好你拿過來了,不然我待會還要再回公寓一趟。”
他又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和現在的戶川徹分享那些過往的證據,於是步伐輕快的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端詳手中的滴膠球。
稀薄的月光自窗外照進來,薄霧似的照亮了旅館一角。
五條悟自月光下走過,看清了滴膠球的真正樣子,忽然就怔住了,如雕像一般愣在原地。
“你怎麼了?”夏油傑奇怪的問道。
五條悟盯著滴膠中的那朵野花喃喃:“這朵花我見過。”
夏油傑翻了個白眼:“廢話,這玩意兒你隔幾天就要拿出來看一下。”
“我說的不是這個!”五條悟突然提高了聲音,他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一模一樣的花,我在前段時間和徹出城清除咒靈時看見過——在最後一個任務地點,我們去的時候隻看見了一片廢墟,但是徹說那兒曾經是個溫泉山莊。”
“一模一樣的花就長在廢墟旁的溫泉邊上!”
五條悟轉頭看向夏油傑:“十七歲那年,我們去的也是溫泉山莊,那裡長著相同的花。”
“你還記得那幾天在溫泉山莊發生了什麼嗎?那兒有一隻蜘蛛模樣的、寄生於夢境的咒靈。”
五條悟的一雙眼睛在月色下像是浮著碎冰,他看著夏油傑一字一頓道:“而徹說這幾天他一直在做噩夢。”
夏油傑愣住了,一刹那,久遠的記憶山呼海嘯般襲來,他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信道:“我記得那隻咒靈不是已經被祓除了嗎?!”
五條悟深深看了他一眼:“彆忘了,這是一個和現實結合、但是咒靈肆虐的世界,咒靈的數目多到把人類逼的聚集在了一個孤島般的巨大城市中。”
“已經被祓除的咒靈,為什麼不能在這個世界重生?”
太宰治睡著沒五分鐘,又被五條悟叫了起來,一抬頭,其他幾人也聚集在他房間裡。
五條悟左手托著根蠟燭,右手拿著手機,手機屏的光打在他的臉上,輕易顯出了一種鬼魅般的效果。
“有新的發現。”五條悟說道,把手機塞到了太宰治手中。
裡麵是他剛剛找到的和那片廢墟有關的情報。
這個世界因為特殊的背景,關於咒靈的情報非常詳細,而且全部是公開發布、可以供人任意查閱的,因為那片廢墟疑似出現過特級咒靈,所以記載的信息更加詳實。
五條悟輕易就翻到了許久之前的一則雜誌點評,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那片廢墟的確是鬆生夫人的溫泉山莊無疑,鬆生夫人的女兒和朋友在後山玩耍時不慎墜崖身亡,也就是自那時起,溫泉山莊開始以能幫助人療養身心而聞名。
【這個溫泉山莊簡直比安眠藥還有用,哪怕是重度失眠的人,也能在這裡做個好夢。】
這是很多客人對於溫泉山莊的評價,因為這一點,溫泉山莊甚至上了某家旅遊雜誌,成了附近地區十大必去地點之一。
不過類似的評價隻持續了兩年時間,兩年後,這座溫泉旅館逐漸泯然於眾。
五條悟和夏油傑都知道這是為什麼。
鬆生夫人的喪女之痛誕生了名為綺寐的咒靈,綺寐寄生於夢境中,它會給來到溫泉山莊的客人編織美夢,引誘客人在美夢中沉淪,一睡不醒,它自身則從中汲取力量。
——這也就是那些評價的由來。
而當綺寐被五條悟等人祓除後,溫泉山莊就是普普通通的溫泉山莊,自然也變的不起眼了。
但是在這個世界,這座溫泉山莊又發生了一些異變。
五條悟點開了另一則新聞,這則新聞光標題就非常的吸引人眼球——【地上天國降臨】。
“四十年前,咒靈剛剛爆發,全世界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被咒靈圍困在了人員密集的場所,當時剛好是旅遊旺季,溫泉山莊的客流量不少,但是搜救隊去那兒救人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咒靈肆虐、血流成河的場景。”
“溫泉山莊安靜的像個世外桃源,沒有咒靈,客人們無知無覺的睡著,嘴角掛著笑,但是搜救隊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一座城池就出現在了溫泉山莊的上方。”
五條悟點點新聞的配圖。
一片廢墟中,完好的溫泉山莊安靜的佇立在半山腰,碩大的雲朵飄在山莊正上方,雲上托著一座城池,城池內雕梁畫棟、屋舍儼然,有行人在其間穿梭來去,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座地上天國。
——整個畫麵荒誕至極。
五條悟繼續說:“那座城池隻出現了兩分鐘就墜落了,在墜地的刹那,城池消失不見,而城池下的溫泉山莊被砸成了廢墟。”
“整件事情非常離奇,山莊的毀壞程度顯然是特級咒靈造成的,但是那座城池又和咒靈的猙獰完全不沾邊,反倒顯得過於美好了,所以一直沒有個確切的定論,到現在為止,也隻是說那裡‘疑似’出現了特級咒靈。”
“單看這則新聞,其實有很多解釋,但是我在溫泉山莊的廢墟中撿到了一本日記。”
五條悟將那本日記的大概內容講述了一遍。
“第一篇日記寫於一月三日,之後是一月四日、二月五日、四月六日、九月七日……”
太宰治聞言神情微動:“很少有遊客會在溫泉山莊裡住將近八個月的。”
五條悟回答:“因為他根本就沒待那麼久——最後一篇日記的日期是一月二十九日。”
太宰治去看那則新聞,發現一月二十九日正是“地上天國”墜落的那天。
所以一月二十九日這個時間是有新聞佐證的現實。
如果名為綺寐的咒靈真的在這個世界複生的話,那麼其餘幾個怪異的時間會出現在日記上的原因,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所以是夢?”太宰治喃喃。
五條悟點頭,“他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雖然是發生在四十年前的舊事,但是憑借過去的新聞和日記上的隻言片語,依舊可以推斷出那究竟是怎樣絕望而又虛妄的故事。
咒靈的爆發是悄無聲息的,似乎不過短短一瞬,人間就化為了煉獄。
鬆生夫人在喪女後沉浸於極度的悲痛中,她在夢中見到了自己的女兒,生出了“如果夢夢境不會醒來就好了,這樣自己就能和女兒永遠在一起了”的想法。
——這是一種對於現實的逃避,而專門編織美夢的綺寐就此誕生。
那麼在這個煉獄一般的世界,麵對著喪命的親人、遍地的鮮血、可怖的咒靈,那些在溫泉山莊中的客人會不會生出這是個夢就好了想法呢?
這是個夢吧?明明不久前世界還好好的。
這是個夢吧?咒靈什麼的,簡直就像是噩夢裡常常出現的怪物。
這是個夢吧?我的女兒在前不久還給了我一個擁抱,怎麼會突然變成血泊裡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絕望,悲痛,恐懼。
抗拒,逃避,自欺欺人。
於是綺寐再度誕生,蜘蛛織下了造夢的巨網,將山莊內的所有人都拉入了美夢中。
世界安定,生活順遂,親人俱在。
對啊,這才是現實啊。
所謂的咒靈,果然就是一個噩夢吧。
山莊內的人幾乎是放任自己清醒的沉溺在美夢中,他們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邊界,即便有幾次在現實中醒來,也會覺得自己待在夢裡的伊甸園中。
於是日記本上的時間跨度越來越大,因為在那些人的自我認知中,他們真的在山莊裡度過了八個月的時間。
在亂世之中,漂萍般無依無靠的人往往會給自己找一個精神寄托,世界上有不少宗教都是在這種情形下誕生的。
而在這個咒靈肆虐的世界,美好的夢境成為了他們的精神寄托。
咒靈越多,世界就越亂,世界越亂,他們就越發的想要逃離現實,轉而抓住虛無縹緲但是可以慰藉人心的美夢。
——鬆生夫人的喪女之痛與這種逃避整個世界的執念相比,幾乎沒有可比性。
綺寐的力量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極速的增長,它幾乎成為了夢境這個伊甸園中受人敬仰的無上神明。
直至某一天,增長的力量突破瓶頸,它成為了特級咒靈。
“一月二十九日,山莊內的一位客人在現實醒來,同時搜救隊也來到了山莊,搜救隊是外來者,那位客人有可能從搜救隊口中得知了正確的日期,終於從夢中徹底清醒,得以區分夢境與現實的邊界,於是在日記上寫下了一月二十九日的日記。”
“他或許還想再寫些什麼,但是‘地上天國’出現,又在兩分鐘後墜落,山莊化為廢墟,所有人都葬身於此。”
而日記的最後一筆,終止於一月二十九這個日期,日期之後則是乾涸的鮮血,像一個人戛然而止的命運。
月光自窗外照進來,五條悟的頭發在月色下像是泛著細碎波光的湖麵。
他臉上難辨喜怒,半垂著眼睛像是在想些什麼,但他很快又笑了起來,半開玩笑的說:“嘛,要是在徹離開我的那七年裡,我可能也會被這個咒靈趁虛而入吧?”
“那挺好,”夏油傑一拍五條悟肩膀,“你當誘餌,我抓咒靈,這次不要把咒靈祓除了。”
五條悟睜大眼睛看他,“我難得在傷心。”
夏油傑:“你現在還有什麼好傷心的?”
五條悟一想前不久戶川徹對他的表白。
哦,那確實。
於是一勾嘴角,有些懶散的靠在太宰治床邊,又拍了拍太宰治的肩:“總之,成為特級咒靈後必定伴隨著實力的提升,那個‘地上天國’像是某個美夢的具象化,它的出現肯定和綺寐有關。”
“可能是特級咒靈的領域,也有可能是……”五條悟頓了頓,輕輕吐出一個字:“書。”
“綺寐重新誕生在溫泉山莊裡,而前不久徹剛巧去過山莊廢墟,也就是從那裡回來後,他開始頻繁做噩夢。”
“也許就在那時,綺寐進入了他的夢境。”
“如果‘書’真的在綺寐手上的話,那麼此刻‘書’應該和咒靈一起,待在徹的夢境裡。”
“這麼一來,‘書’依舊可以算作是在徹的身上,但是夢境又是你的異能覆蓋不到的地方,綺寐原本就有讓不同人的夢境連接起來的能力,士兵們思維共享,而費奧爾多能窺伺士兵的思維,他極有可能是以士兵的夢境為橋梁,窺見了徹的夢境並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突然采取行動——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現在的情況。”
太宰治沉思片刻,評價道:“像織田作寫的小說。”他又抬頭看五條悟:“但是合理。”
一時間,角落裡的戶川徹成為了眾人的視線的焦點。
靈幻新隆靈魂發問:“所以我們要怎麼把‘書’從夢境中取出來?”
五條悟摸摸下巴,打了個響指:“看樣子好像又要把那個咒靈祓除了,‘書’能存在於夢境中完全是因為咒靈的能力特質,如果咒靈沒了,那麼‘書’多半也不會繼續待在夢境裡。”
夏油傑輕輕抽了一口氣,一把摁住五條悟的肩膀:“讓我去,我把咒靈調服,最後結果是一樣的。”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一個月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夏油傑:“可以。”
五條悟:“能改成兩個月的嗎?”
夏油傑咬牙:“五條悟你就這麼給我坐地起價?”他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有些不情願道:“可以。”
五條悟伸出三根手指:“那三個……”
夏油傑轉頭:“徹!”
五條悟把手指縮回去了,拍拍胸脯保證:“你放心,這次我肯定把優質寶可夢留給你。”
“你確定?”夏油傑還是懷疑的看著他,再三確認:“你上次也這麼說,結果和徹一起把咒靈祓除了。”
戶川徹聞言神色微動:“上次?”
“就是悟十七歲的時候,你和我們……”夏油傑想要解釋,但是沒說幾句,戶川徹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旦安靜下來,周遭的風吹草動就變得分外明顯。
五條悟聽到了草葉被踩踏的窸窣聲。
“有人過來了。”
戶川徹補充:“是士兵。”
夏油傑:“這麼快?!”
戶川徹將窗戶推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麵不斷逼近的人影:“照理來說我們應該能在這裡藏一到兩天的,他們可能是動用了一些追蹤型的異能力或者術式,所以速度才這麼快。”
夏油傑往外召喚虹龍:“沒事,我們再換個地方。”
虹龍龐大的虛影開始在半空顯現。
龍頭、龍身、龍尾,咒靈的身軀不斷凝實,破舊的旅館在咒靈的擠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然而就在虹龍徹底凝實的刹那,千萬簇火焰忽然如流星般自門外襲來。
鋪天蓋地又聲勢浩大,將旅館燒毀的同時,也在頃刻間把虹龍毀滅的一乾二淨,連片龍鱗都沒留下。
夏油傑呆住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們緩緩轉頭。
夜幕下,士兵裡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圍的密密麻麻。
火流星將夜空照的亮如白晝。
士兵們身軀筆挺,如銳利的劍一般佇立在荒地中,線條銳利的軍裝像是某種不近人情的外殼,他們一手摁住腰間的槍,似乎隨時都可以扣下扳機,而另一隻手——
拿著一隻噴火小黃鴨?!
第16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五
“傑,你有什麼想法嗎?”
咒靈研究院內,櫻威左手小黃鴨,右手尖叫雞,身後一堆半成品,他又用手腕扶了扶眼睛,向夏油傑詢問改進的方法。
夏油傑興致勃勃,提出一二三四點改進想法。
櫻威低頭記錄,“在保持現有穩定性的前提下,儘可能增加威力——你的這些想法改進難度比較大。”
夏油傑笑眯眯,“但是我覺得櫻威你完全可以做到這些。”
櫻威合上筆記本,一張臉不苟言笑,但是眼裡燃起了熊熊鬥誌,“我會努力試試。”
當初的夏油傑本著為清除咒靈做貢獻的想法,提出的改進建議又真誠又刁鑽又實用。
但是他是想把這些建議用在咒靈身上,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夏油傑在逃。
用的代步咒靈已經換了兩隻了,鐵灰色的天際也已經泛起魚肚白,然而身後的士兵仍舊緊追不舍,跟看見腐肉的鬣狗似的死死綴在他們身後。
士兵手中的小黃鴨經過夏油傑建議、櫻威改進後,耗能少威力大,噴出的火焰像是小型的瀑布,夏油傑但凡跑慢一秒,咒靈的尾巴就得被燒掉。
還有幾個人手持玩具光劍,嘩啦啦向外放電,不知道的一看還以為來到了《星O大戰》現場,還有些人腰上綁著氫氣球,晃晃悠悠的飄在半空,手上則拿著加特林,毫不猶豫的朝夏油傑等人掃射。
其實一開始他們並沒有這麼狼狽,士兵人數多,但是個體實力就是普通人水平,即便有小黃鴨加持,撐死也就四級術師的程度,而且那些咒玩嚴格來說是半成品,穩定性沒有經過測試,就像槍會炸膛一樣,有些咒玩用著用著就會爆炸,反倒會傷害自己。
所以五條悟和茂夫一開始擋的很輕鬆,感覺可以和上次一樣全身而退,但是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對。
士兵們如潮水般源源不斷,打退一波就會有另一波迅速補上,而且隨著前來支援的士兵越來越多,帶來的咒玩種類也越加豐富。
如果一開始士兵們隻帶了攻擊性的小黃鴨的話,那麼後來他們有坦、有奶,道具齊全,分配有序,合作默契,儼然成了一個可以下本打boss的精英小隊。
五條悟等人很不幸的成了那個被圍堵的boss。
而且他們將近一夜沒睡,還被上了疲憊的debuff,於是漸漸地,五條悟等人越打越累,士兵們因為人數夠多,累的的去休息,精神的補上,所以整體實力並沒有下降,甚至更加團結了。
五條悟當了咒術界“最強”這麼多年,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蟻多咬死象。
五條悟心情複雜,一方麵覺得士兵們太默契了,所謂的思維共享簡直就是個bug,一方麵又覺得咒術界那幫人真廢物啊,但凡默契程度有人家一半,還擔心什麼特級咒靈啊。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升起了一股微妙的不甘,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能跟這堆bug有來有回打這麼長時間,不愧“最強”之名。
總之五條悟的臉跟個調色盤似的,一會兒一變,逃起來倒是一點不含糊,時不時扔個[蒼]擋一下追著的士兵,又轉身死命搖夏油傑,催促他快點。
“傑,跑快點啊!我好想睡覺!”
夏油傑:“你跟我說有什麼用?你跟咒靈說啊!最快的虹龍沒了,第二快的也沒了,這已經是最後一個代步咒靈了,有就不錯了!”
五條悟:“@¥%#*%#%&¥%¥%¥”
夏油傑眼角一抽:“你在乾什麼?”
五條悟:“嘗試跟咒靈交流。”他頓了頓,遺憾的歎了口氣:“但是咒靈顯然沒有發展出獨立的語言體係。”
夏油傑:“……”
夏油傑:“悟,腦子不好去看醫生,咒術師應該上醫保了。”
恰巧此時,一簇火焰急射而來,夏油傑操控咒靈躲避,半空一個漂移,險而又險的躲了過去。
然而還沒停穩,一隊頭上頂著竹蜻蜓的士兵從天而降,穩穩懸停在空中,手中的手榴彈跟不要錢似的朝他們扔過來。
夏油傑繼續躲,把咒靈開出了賽車的水平。
五條悟盯著士兵頭上的竹蜻蜓,眼角一抽:“哆啦A夢?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任意門了?”
夏油傑輕咳一聲:“……有的。”
五條悟轉頭看他:“???”
與此同時,五條悟的身後開了一扇門,嚴格來說不是任意門,但是做成了任意門的樣式,門內連接著地上的空間,一個士兵站在門的另一端,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五條悟的後腦勺,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戶川徹就率先開槍送他去見了上帝。
“衝進去。”戶川徹言簡意賅。
夏油傑一怔,立刻心領神會。
於是咒靈龐大的身軀一轉,極迅速的衝入門內,又通過任意門憑空來到了地麵上,如一輛全力衝刺的列車般,橫衝直撞的闖入了士兵們蟻群般的隊列之中。
地麵上列陣的士兵顯然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做,猝不及防下原本整齊嚴密的隊伍被衝亂了一瞬。
而咒靈劃過鬆軟的沙地揚起大片煙塵,短暫遮擋了士兵們的視線。
夏油傑趁機操控咒靈,在煙塵中一飛衝天,又如一顆流星般向天際劃去。
在咒靈離地的一刹,戶川徹眼疾手快從臨近士兵手中搶過了一個手榴彈,一拉引線,反手就炸了任意門。
亂糟糟的士兵們隻聽見耳邊一聲爆炸的巨響,等煙塵散去,隊伍歸攏,咒靈的身影早已在天邊縮小成了米粒那麼大的小點。
甩脫了身後緊追不舍的大部隊,五條悟鬆了口氣。
他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戶川徹身上,伸手去碰身旁的雲朵。
戶川徹低頭看著底下的景象,忽然伸手一指某個方向:“傑,往那邊去,那兒曾經是個廢棄的軍事基地,可能還留著一些軍用物資。”
夏油傑立刻操控咒靈朝那個方向飛去。
然而飛到一半,頭頂忽然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抬頭一看,一架直升飛機懸停在他們上方,一個士兵站在開著的艙門旁邊,全副武裝又勢在必得的看著他們。
五條悟忽然就塌下肩膀,一擺手,揉了揉鼻子:“什麼啊?原來隻是個直升機啊,這真是我這段時間見到的最正常的東西了。”
“既然隻是直升飛機的話……”五條悟摩拳擦掌,抬手做了[蒼]的起手式。
然而下一刻,那個直升飛機上的士兵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根魔杖,對著他們說了句“阿瓦達索命”。
眾人呆了。
咒靈因為被索命咒擊中,沒了。
一行人短暫滯空了大概零點零幾秒的時間,直直的朝下墜去。
那幾個頭上頂竹蜻蜓的士兵不知什麼時候飛了過來,迅速在他們身下拉開一張巨大的鐵網,鐵網上帶著倒刺,在陽光下寒光凜凜。
墜落幾十米其實也不過轉瞬的事情,眼睛眨了眨,鐵網就近在眼前。
五條悟下意識想要用[蒼]把鐵網轟爛,但轉念一想他們現在離地麵太近了,[蒼]在把鐵網轟爛的同時,落在地上的衝擊波會也將他們反推出去,四散西東,於是又收回了手,轉而用無下限造了個盾,把所有人包了起來。
分米,厘米,毫米!
鐵網上的倒刺幾乎碰上五條悟的鼻尖,就在這時,他身側突然伸過來一隻手——茂夫用超能力包裹住手掌,直接撕開了鐵網!
眾人朝著下麵的密林直直墜去,風聲在耳邊呼嘯,景色在兩側飛速倒退。
天上的幾個士兵朝他們俯衝,而剛被他們甩脫不久的大部隊也趁此機會趕了上來。
茂夫有些緊張的抿起嘴角,他瞥了眼身下的密林,忽然伸手一揚,林中便忽的騰起碧波巨浪!
無數古木長了眼睛似的向一旁倒伏,如巨牆般堵住了士兵們前進的道路。
幾乎是同時,他另一隻手在身下無形一撐,在下墜的勢頭因為無下限而放緩的同時,土地忽然翻湧起來,如倒扣的鍋蓋般將他們罩住,剛好擋住了天上士兵射下的子彈。
做完這一切後,茂夫沒反應過來,小臉煞白,環抱膝蓋有些茫然的坐在一邊,手不住的抖抖抖抖。
五條悟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著頂上還帶著植物根莖的土麵,忽然一翻身坐了起來,抓著夏油傑的肩膀確認道:“我剛才沒聽錯吧?!他在說‘阿瓦達索命’?!!”
五條悟一臉的懷疑人生:“這是咒玩?啊?這是咒玩?!”
夏油傑試圖把他的手給撕下來,“是咒玩,那根魔杖是玩具。”
五條悟緩緩收回手,喃喃:“但是它會阿瓦達索命了,這和真的魔杖有什麼區彆?”
夏油傑輕咳一聲,視線偏向一邊:“其實也不一定要喊咒語,那根魔杖是聲控的,語音開關設定成什麼都行,隻能使用一次,但是三級及以下的咒靈可秒殺,屬於威力強大的一次性武器,目前就隻有一個成品。”
五條悟:“……所以為什麼是索命咒?”
夏油傑眨眨眼,又眨眨眼,捂住下半張臉含含糊糊的說:“唔……因為……酷?”
五條悟眯眼看著他:“櫻威原本想設定成什麼?”
夏油傑:“……臨賓鬥者皆陣列前行。”
五條悟:“……”
五條悟:“人才啊。”
**
正午,太陽挪到天空正中。
但是土牆擋住了大部分熱量,營造了一個涼爽的空間。
眾人各自找了個角落窩著,睡得人事不知,但很快被一陣肉香香醒了。
他們的落點在廢棄軍事基地附近,戶川徹在茂夫的陪同下從那兒翻出了一些物資,絕大多數都是些肉罐頭,又在路上撿了些乾柴,簡單加熱了一下。
五條悟拿了個肉罐頭,打算吃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驚疑不定的聲音。
太宰治盯著罐頭上的日期,喃喃出聲:“過期了三十年?”
五條悟把罐頭放下了。
戶川徹垂眸看他一眼,給他換了個過期二十九年的,解釋:“這個軍事基地是在幾十年前咒靈爆發的時候廢棄的,所以裡麵的物資基本都是幾十年前的東西。”
“水不能喝了,壓縮餅乾也不知道被什麼動物給啃乾淨了,隻有罐頭是完好的,雖然正常來說罐頭的保質期在兩年左右,但是軍用罐頭的保質期最長可達75年。我看了,這些罐頭都沒發黴,能吃,就是難吃。”
簡單修整了一會兒後,一行人開始嘗試向外突圍。
但是那些咒玩攪得人煩不勝煩,夏油傑索性直接給櫻威打電話,想從他這個創作者口中得知那些咒玩到底有沒有什麼致命的弱點。
電話響了好長一段才接通,接通後對麵沒有聲音。
夏油傑眉心微蹙:“櫻威?”
然而他剛一出聲,手機另一頭就傳來了電流的刺啦聲,緊跟著一隻拿著手榴彈的手忽然從手機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榴彈扔出去,轉瞬炸塌了夏油傑等人的藏身地。
外麵虎視眈眈的士兵們立刻跟說好了似的一擁而上,絲毫不給人喘息時間。
“臥槽!”
五條悟沒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奪過手機扔出去,拽著戶川徹就跑,邊跑邊吐槽。
“貞子啊?!彆人從電視裡出來,他從手機出來!”
茂夫低頭躲過一顆子彈,眼疾手快抄起沒吃完的罐頭,跟在五條悟身後,於是新一輪的追擊再度開始。
因為沒了代步咒靈,一行人這次躲的格外艱難,日頭偏西了,才再次甩開身後的追兵,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暫時喘口氣。
夏油傑的神情很凝重。
剛才遭遇的一切無不揭示了一個糟糕的事實——包括櫻威在內的、所有和他們交好的人,極有可能被軟禁了。
所以對方才能拿到櫻威的手機,給他們來了這麼個出其不意的偷襲。
但糟糕的不止如此——
“剛剛那個偷襲的人,是異能力者。”夏油傑沉聲道。
從手機中探出的那隻手沒有留下非常多的咒力殘穢,隻可能是異能者,而這個世界是等級分明的——咒術師,異能力者,科學家,士兵——異能者不像士兵,由費奧爾多完全控製,照理來說,低等級的異能者是絕不會向高等級的咒術師動手的。
會發生剛才那種情況的,隻有一種可能——社會結構發生了變化。
咒術師……不,或許隻針對他們幾個,在費奧爾多的操縱下,他們不管原先處於哪個社會階層,從現在開始都將處於社會最底層,成為類似於逃犯一般的、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他們隻會麵對來自於官方的追殺,頂多再加一些私人雇傭的殺手。
但是很不巧這是一個人為構建的、社會架構極其簡單粗陋的世界。
作為主腦的費奧爾多,是這個世界理所當然的主宰,神明一般至高無上的存在。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主腦的觸角之下,他們沒有非常明確的個人意誌,相較於獨立的個體,更像是被抓住了命運絲線的人偶,因此主腦的意誌就是他們的意誌,主腦的想法會以各種形式滲入社會的方方麵麵,成為約束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
如果將世界比作棋盤,那麼費奧爾多就是顯而易見的執棋的人。
五條悟等人不得不麵對一個尚未到來,但在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實——他們的敵人將不止是士兵。
異能者,咒術師,甚至是普通人,在費奧爾多的引導下,都將加入到對他們的追擊中來。
他們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公敵。
第16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六
櫻威躺在一間近乎純白的房間內。
這間房是咒靈研究院內部的宿舍,六個小時前,他被收走了一切通訊工具,且禁止隨意外出、走動,相當於是被完全軟禁在了這裡。
起因是他今早上班時得知主腦新增了第五個等級——位於最底層、危害世界安全、人人得而誅之的“公敵”。而夏油傑突然被劃分為了“公敵”的一員,雖然主腦給出了夏油傑危害世界的證據,但是他覺得證據並不充分,質疑了一下,然後就被關了起來。
整件事非常蹊蹺,櫻威心中疑竇叢生,還有些擔憂夏油傑的安危,然而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各種紛繁思緒如毛線般糾結纏繞,最終隻能化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忽然規律的敲門聲響起,一個士兵開門走進,看著櫻威道:“有人要見你。”
“櫻威!”
束村昂站在會客室內,看見櫻威過來有些高興的喊了一聲,又顯而易見鬆了口氣。
會客室內有監控,士兵並不擔心兩人密謀什麼,把人帶到就走了。
會議室的門哢噠一聲合上,短暫的寂靜後,櫻威率先問道:“夏油傑抓到了嗎?”
束村昂搖頭。
此時,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櫻威的表情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是緊繃的背脊卻顯而易見的放鬆下來。
“你放心吧,”束村昂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這兒重要的研究員,沒有犯法,對主腦的質疑也在合理範圍內,應該很快就可以被放出來了。”
束村昂頓了頓,忽然狀似無意的問道:“你認識戶川徹嗎?”
櫻威聞言有些茫然,搖頭:“不認識。”
束村昂輕輕歎了口氣:“他和夏油傑一起被劃分成了‘公敵’,你平時和傑關係比較好,我還以為你從夏油傑那兒聽說過他。”
櫻威眉梢微挑:“他是你的朋友?仇人?還是一出生就失散的兄弟?”
束村昂搖頭:“都不是。其實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今天早上在主腦下發的通緝令裡,我才第一次看見他的長相。”
櫻威很奇怪:“那你為什麼突然向我打聽他。”
“我不知道,我隻是……”束村昂張了張嘴,又閉上,他皺眉低頭,看上去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是低聲喃喃:“我隻是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或許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奇奇怪怪的,束村昂很快掠過了這個話題,又安慰櫻威幾句讓他放寬心後,就起身離去了。
此時大概五六點的光景,太陽向西墜落,夕陽潑灑開來,將天空暈染成層層疊疊的紅。
街上仍舊蕭條,但也不是全無人影,行人偶有來去,異能者和咒術師行色匆匆,巡邏的人更多了,電視上、廣播裡、建築物的大屏上,到處都播放著包含夏油傑和戶川徹在內的九個世界公敵的信息。
束村昂從研究院出來,回家的時候路過一條小巷,看見一個快遞員在小巷內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處理手中的一個包裹。
束村昂本不想管,然而無意識一瞥,從包裹的破損處看見了裡麵內容物的一角,微微一怔,想也不想就上前。
“你在乾什麼?”
快遞員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的,欲蓋彌彰似的將包裹朝身後掩了掩。
“沒什麼,就是……這是戶川徹的快遞,他現在不是已經……所以……”
束村昂了然,無非是看見戶川徹現在處境不妙了,怕因為這個包裹惹上麻煩,所以想趕緊把包裹處理了。
束村昂有些強硬的把那個包裹拿過來,撕開外包裝,看清裡麵到底裝了什麼後,他愣住了,拿著包裹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指節泛白。
“這個給我吧。”
束村昂看向快遞員。
“把這個快遞給我,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
戶川徹行走在某個懸崖下。
這個地方非常刁鑽,看樣子像是某場地震後形成的天然地裂,深且狹長,高聳的山體遮擋了大部分天光,腳下的道路也狹窄的隻容兩人並排行走。
不過正因此,原本浩浩蕩蕩如潮汐一般的追擊者也被迫更改隊形,難以從四麵八方包抄,五條悟等人需要提防的方位隻剩下了天空、腳下、前方以及後方,壓力大大降低。
又行了一段路,戶川徹眼尖發現不遠處有個小水坑,遂打算停下暫時修整一會兒。
眾人剛在水坑邊坐下,水坑中的水忽然憑空浮起,逐漸化為一個持槍的人形。
太宰治伸手一摸,[人間失格]發動,彙聚到一半的人形又散了。
“異能者。”他收回手評價道。
五條悟捧了一堆乾柴扔到地上,剛打算掏出之前搶到的戰利品小黃鴨點火,忽然動作一頓,一雙藍眼睛緩緩眨了眨,轉而用小黃鴨去炙烤身側的一小塊土地。
下一秒,一個人影地鼠似的拱開地麵,剛巧撞上五條悟手中的小黃鴨,立刻慘叫一聲,捂著燒著的頭發從地底蹦了出來。
織田作之助鞠起一捧水朝他頭上潑去。
夏油傑隨手抽過藤條將他捆起來,下了結論:“咒術師。”
靈幻新隆擼起袖子上前,在那倒黴蛋懷中翻翻找找,找出了四塊壓縮餅乾。
“沒了?”他有點遺憾,繼續找,依舊什麼都沒找到後,有些嫌棄的咂咂嘴,進一步下了結論:“一個沒什麼用的咒術師。”
之後眾人把火升起來,就著剛剛搜刮到的壓縮餅乾和路上摘的野果開始吃東西補充體力。
期間他們又遇到了幾波刺殺。
異能者、咒術師、士兵,飛天的、遁地的、上山的、下海的,重複著襲擊、被抓、貢獻食物,然後被捆起來扔到一邊的過程。
“這樣下去不行。”。
第七次襲擊後,五條悟吃了口新搜刮過來的肉罐頭,神情嚴肅的下了結論。
正如他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費奧爾多用主腦的權限強行給他們開辟了一個新等級,將他們拉到了和咒靈同等的地位,除了士兵,咒術師、異能者也加入到了對他們的追殺中。
各種各樣的術式和異能層出不窮,時不時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好在最初的忙亂後,他們很快找回了節奏,跑的時候儘量往深溝峽穀去,休息的時候留一個人放哨,缺物資缺武器沒關係,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就是最大的提款機。
漸漸的,雙方維持了一個詭異的動態平衡——士兵們根本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但是他們也難以突破包圍圈直搗黃龍。
其實以五條悟和茂夫的實力,他們不是不可以一路碾壓過去,沒人會是他們的對手,阻攔的人殺了就好,殺到最後總會無人阻攔,踏著白骨與鮮血鑄就的階梯,最後總會實現目的。
但是這可能嗎?
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做的話,那麼五條悟就不是五條悟,影山茂夫也不是影山茂夫了。
這就是他們和費奧爾多最大的區彆。
費奧爾多認為隻要能到達目的,那麼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對他們而言,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那些咒術師和異能者中有他們曾經的同事和朋友,而那些不認識的人也有各自的人生。
他們之所以站在這裡,狼狽到成為了世界公敵,為的就是讓整個世界恢複原狀,肆虐的咒靈消失無蹤,而人們安居樂業,去抱怨今天天氣不好,去煩惱上班上學的事,清早的時候不耐的按滅鬨鈴,傍晚的時候踏著夕陽回家。
所有人都這麼平淡的生活著,在無趣中感受到如柳絮般柔軟而又微末的幸福。
對他們來說——
遍布鮮血的道路並非正道,累累白骨上的成功不叫成功。
為了減少犧牲而去增加無謂的死亡更是本末倒置。
平推這件事情,隻針對費奧爾多一個人就足夠了。
因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有這個選擇,但是這個選擇就像流星般在腦海中劃過,隻是一閃,就拋到腦後去了,誰都沒有提起。
“如果費奧爾多那邊走不通,那就隻能從戶川君這兒下手了。”太宰治看向戶川徹。
戶川徹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了。”
他頓了頓,垂眸沉思,又忽然看向五條悟:“你之前說我曾殺死過綺寐一次,我當時是怎麼殺的?”
五條悟雙手環膝,側頭靠在膝蓋上,臉頰被擠壓說話顯得有些嘟嘟囔囔:“是和我一起殺的哦……”
“不過我後來問過小四,他說他當時給了你兩個能力。”
五條悟伸出兩根手指。
“一個是能看到弱點的單片鏡。”
他放下一根手指。
“一個是能任意分配身體點數的能力。”
他又放下一根手指。
“不過現在這兩個能力都沒了。”
五條悟直起身,看著戶川徹認真道:“徹,不要自己偷偷乾壞事。”
“咒靈的弱點……”夏油傑突然出聲。
戶川徹看向他:“怎麼了?”
夏油傑:“我突然想起來,這個世界的確有關於咒靈弱點的研究。”
他從手機中翻出束村昂的實驗報告遞過去,“但隻是一個雛形,束村先生後來又測試了幾次,發現按照他的判斷方法,對於弱點的判斷成功率隻有六成左右。”
“啊?”五條悟歪頭,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傑你平時參與的到底是什麼研究?這種東西居然是可以在現實中被造出來的?”
“不,”太宰治低頭喝了口水,淺笑道:“倒不如說,就像是針對各種疾病的特效藥逐漸被開發出來一樣——隨著對咒靈了解的加深,咒靈的弱點是必定會被發現的東西。”
他頓了頓,忽然起身:“不過我們現在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其他人的速度更快,他們甚至還把那幾個捆起來的偷襲者帶走了。
而就在他們離開崖底的刹那,周遭忽然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響聲,緊跟著,磅礴的水流如一輛橫衝直撞的戰車洶湧而來,轉瞬就淹沒了他們剛才待著的位置。
在往遠處看,山崖靠河的一側被人工炸出了一個裂口。
五條悟看的咋舌:“真不要臉。”他又轉頭看看被五花大綁的幾個人,嘖嘖嘖的搖頭,“你的夥伴也不怎麼關心你啊,他們根本就不顧你們死活,不像我,這麼善良。怎麼樣?要不要棄暗投明?”
“我勸你們棄暗投明!”
就在這時,另一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
五條悟升起一股台詞被抄的不悅,猛地轉頭。
一隊士兵站在山崖另一側,大概是看純武力沒有效果,為首的人拿著擴音喇叭,開始采取離間措施。
“我們隻是為了戶川徹而來!”
“交出戶川徹,其他人既往不咎。”
五條悟冷漠臉:“哇……”
他又轉頭看向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聽見沒,棄暗投明,既往不咎。”
對方又開始換著法子勸說,但是他說一句,五條悟就對著那幾個被捆的人複述一句,像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複讀機。
所以對方嘴巴都說乾了,到最後殺傷力為零。
“靈幻,我累了。”五條悟咂嘴,又生了個懶腰,“接下來你跟他們說吧,這不是你強項?”
然而沒有回應,過了幾秒,才傳來一聲輕輕的“好”。
“靈幻?”五條悟覺得有哪裡不對,他轉頭,看見靈幻新隆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袖口處有著輕微的血跡,麵色頓時一變。
反倒是靈幻新隆無所謂的擺擺手:“就是剛才離開崖底的時候蹭到了,手腕輕微扭傷,皮膚蹭破一小塊——啊,果然,平時還是要多運動,男人過了三十身體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啊。”
“戶川徹,”就在這時,士兵幽幽的話語響起,“你在給彆人添麻煩。”
五條悟猛地轉頭:“喂!你說什麼呢!”
“再這樣下去,總會有人因你而死。”
冷漠的話語順著風傳到耳側。
戶川徹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一瞬,明知對方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認,就在剛剛那一刹,他心中產生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不過隻有一刹而已。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他再次於夢中來到了那片一望無際的雪原。
他仍舊是一具有意識但是不能動的“屍體”,而這次靈幻新隆自遠方跑來向他求助,又如之前其他人一樣死在了他麵前。
“都怪你。”靈幻新隆屍體的嘴開開合合,像是在說話。
他的身體開始往下塌陷,蛇蟲鼠蟻攀爬而上,啃食皮膚,吞噬血肉,他逐漸化為一具慘白的骷髏,隻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戶川徹。
“我恨你。”
僵硬冷漠的聲音像是釘子嵌入戶川徹的耳膜。
他微微一顫,再度感到自己有了呼吸,然而那呼吸急促又破碎,某一時刻聽起來像是嗚咽,而心跳淩亂不堪,仿若即將脫軌的列車發出的嘈雜聲響。
他似乎正在逐漸“複活”,但更像是從一具屍體變成了行屍走肉。
因為他的臉實在太白,白的沒有一絲生氣,死氣沉沉的如同周遭無垠的雪原。
靈幻新隆徹底變成了一具骷髏,然而他的聲音依舊反反複複的回蕩著。
“都怪你。”
“我恨你。”
“殺了你。”
戶川徹再次感到自己能動了,而這次,他的手中依然出現了一把匕首。
靈幻新隆因他而死。
這是他的罪孽。
而這次他是否依舊要為此償命呢?
戶川徹的腦海中再度出現這些疑問,他緩緩抬手,匕首的尖端即便在風雪中也泛著森冷的寒芒,直直的對著他的胸膛。
三寸、兩寸、一寸。
匕首緩緩下落,刀尖抵上胸口的布料,微微壓出一個小坑,似乎下一刻,這把匕首就會刺破他的心臟,而鮮血將如溪流般湧出。
靈幻新隆的骷髏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風刮的越發緊了,雪一刹那大了起來,刀割似的打在身上。
戶川徹手腕下壓,鋒利的刀尖已刺破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一把抓住靈幻新隆的衣領,刀尖一錯,整把匕首閃電似的刺向靈幻新隆的胸膛!
刀尖印著雪光,漾出一片森然銳利的寒芒!
靈幻新隆不可抑止的發出一聲尖叫,整具骷髏忽然塌陷下來,化作一陣黑霧懸停在天邊。
戶川徹拎著匕首有些僵硬的爬起來,他的臉色依然很白,像是陳列的蠟像,身體依舊在輕微的發抖,呼吸急促而不安。
他完全不是無動於衷的樣子,然而他的靈魂卻仿佛剝離□□,沉澱在那雙薄冰般的眼中。
無比冷靜、理智、安靜又銳利的看過來。
這根本就不是一雙沉溺在噩夢中的人該有的眼睛!
黑霧、或者說綺寐倒抽一口冷氣,明明場景不一樣,但是它就是感覺多年前的事件重演了。
“這不可能!”它發出尖利的聲響。
戶川徹有些遺憾,不是錯覺,剛才靈幻新隆化作骷髏後,身上的西裝自然下垂,的確在衣袋處勾勒出一個四方的凸痕,像極了“書”的輪廓,但是咒靈跑的太快,他來不及拿。
不過除此之外,戶川徹還有另一件事要求證。
——綺寐是不是擁有他丟失的記憶。
綺寐是編織美夢誘人沉溺的咒靈,但是唯獨給予戶川徹的是噩夢。
這無疑是件十分蹊蹺的事。
聯想之前五條悟跟他說的過往,戶川徹懷疑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因為綺寐擁有之前的記憶,因為記得自己被戶川徹和五條悟殺過一次,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報仇。
又因為五條悟這幾年實力增強了太難對付,所以綺寐專挑軟柿子捏,在戶川徹出城清除咒靈、於溫泉山莊廢墟中住下的那晚,悄無聲息的進入了戶川徹的夢境。
據五條悟所說,世界融合後,所有人的記憶會被重置一次,戶川徹不知道這點針不針對咒靈,但夢境某種意義上是人潛意識的反映,作為寄生於夢境的咒靈,綺寐可以說是另一個維度的存在,在世界融合又死過一次後,依然保有之前的記憶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此前的噩夢中,那個顯然是咒靈假扮的“戶川徹”反複念叨的那些話似乎也側麵證明了這點。
戶川徹之前曾反複夢到過一些零碎的記憶碎片,如果這是他潛意識的反映,那麼說明他的記憶不是完全消除,而是被動隱藏了。
就像是強製關機又重啟的電腦,沒來的及保存的word內容,可以在曆史版本的記錄中找到。
那麼作為寄生夢境的咒靈,他是否可以利用綺寐來重新找回自己的記憶呢?
戶川徹舔了舔乾裂的唇,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咒靈。
不止是書,他太想找回自己的記憶了,光是聽著五條悟講述,他都覺得這必定是一段無比美妙無比溫暖的回憶。
就像是春日正午和煦又不過分灼人的陽光,哪怕是牆邊不起眼的野草,在這樣的陽光下也會顯得生機勃勃且漂亮招搖。
然而不知是不是曾經死過一次的緣故,眼前這隻咒靈太過謹慎了。
逃跑的時候動作比蚊子還要迅速,或許是因為五條悟發現了它的存在,這幾天一直安安分分,完全不敢構建噩夢,但是在戶川徹因為靈幻新隆的傷而心生動搖的片刻,它依舊迫不及待的編織夢境,趁虛而入。
戶川徹輕輕吐出一口氣,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匕首。
他意識到一件事——
依照綺寐的謹慎程度,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直麵咒靈的機會了。
如果這次不成,綺寐必定逃之夭夭。
所以無論如何,今夜必定要把所有事情全部解決!
戶川徹在心中對五條悟說了句抱歉。
再抬頭,鉛灰色的天空忽然如柔軟的布料般湧動起來,向著天際的黑霧兜頭罩去!
而戶川徹手中的匕首化作一把槍,他執槍抬手,砰砰兩聲。
漆黑的子彈在天空劃過銳利線條,朝著咒靈直直射去!
第16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七
大雪棉絮般緩緩下落。
世界一刹那仿佛變得很安靜,似乎連風都停了,隻有兩顆子彈破開風雪,尖刀般沒入咒靈體內,然而卻像是羽毛沉入湖底,沒有泛起絲毫的波瀾。
——兩顆子彈對特級咒靈來說,跟兩粒灰塵落下沒有區彆。
戶川徹早有預料,他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隻是冷靜果決的再度扣下扳機,打空了整個彈夾。
琥珀色的眼睛從始至終沉靜至極,帶著一種近乎理智的瘋狂。
綺寐看著這雙眼睛,眼前的場景似乎和多年前溫泉旅館的那天重合了,他不可抑止的感到一陣後怕,但很快,一種強烈的恥辱感浮現出來。
——他居然會感到害怕?害怕一個普通人?!
綺寐一直將當年的失敗歸咎於五條悟的出手。
而現在五條悟不在,它也已經成為了特級咒靈,在噩夢中看著戶川徹自暴自棄驚慌失措是件很開心的事。
戶川徹的突然反擊在意料之外,然而那兩顆子彈落在身上也不疼不癢——人類與咒靈之間鴻溝般的差距,就這麼以一種直觀的方式展現出來。
所以它為什麼要害怕?
強烈的恥辱感逐漸轉化為了一種針對戶川徹的憤怒,這種憤怒磅礴的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焰,而戶川徹的冷靜姿態和那幾顆毫不猶豫射出的子彈無疑是往乾柴上又灑了幾顆火星。
——弱小的螻蟻是怎麼敢向龐然大物揮舞他那無用的觸角的!
綺寐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像是一輛蒸汽火車轟隆隆呼嘯而過,一刹那似乎大地都在震顫。
作為這個夢境的主人,戶川徹的確可以對眼前的一切心隨意動的做出任意更改。
但是成為特級咒靈同時意味著實力的提升,當年隻要戶川徹心誌足夠堅定,它很難掌握夢境的主動權,但是現在,它對這個夢境的掌控程度並不比戶川徹本人低!
霎時,原本如布匹般包裹住綺寐的天空撤回去了,就好像一副畫重新貼回牆上。
而風雪愈大,氣溫愈低。
戶川徹腳下的土地忽然迅速拔升成了一座極其陡峭的山峰,抖落的風雪化為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如浪潮般將他卷了進去。
與此同時,地平麵出現火焰,天際降下雷霆。
似乎山川湖海、自然萬物都朝他鋪天蓋地的壓過來!
大雪幾乎飄的像葬禮上的飛灰。
咒靈隱在雪後,像是一顆黑色的太陽,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戶川徹沒有動,他任由自己在雪崩中墜落,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咒靈,幾下換好彈夾,然後抬手,又是一槍。
就像人類動作時對應部位的肌肉會有反應一樣,咒靈動作時咒力流向會發生輕微的改變,而所謂的“弱點”是可以在此基礎上預判出來的。
按照束村昂的方法,“弱點”預判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六十。
六成,十槍裡麵中六槍,一百槍裡麵中六十槍。
特級咒靈的血條大概長的肉眼望不到頭,但這並不意味著普通武器就無法對咒靈造成傷害了,三級的咒靈可以用手槍對付,二級的咒靈散彈槍勉強可以應對。
如果用遊戲打比方,二級及以下的咒靈血量低、回血慢,幾顆子彈就可以打空他們的血條,而一級與特級的咒靈血量高、回血快,子彈造成的傷害遠比不上他們回血的速度。咒具則相當於附了魔的武器,輕輕一下,勝過普通武器千倍萬倍。
但如果打中“弱點”呢?
倘若打中“弱點”相當於打出暴擊,那麼一次性就可以造成更多的傷害,這個傷害必定不足以給咒靈造成巨大的殺傷,但總歸會比咒靈的回血量多一點。
但隻要快過咒靈回血就好了。
一槍不夠就兩槍,兩槍不夠就三槍、四槍、五槍……成百上千槍!
再微小的傷害,在不斷的累積下,也會化為積重難返的沉屙。
再巨大的鴻溝,在日積月累的填埋下,也會化作一片暢行無阻的坦途。
集腋成裘而聚沙成塔。
千年萬年,滄海桑田,從耕織農桑到蒸汽嗡鳴,渺小又脆弱的人類,就是這麼一步步過來的。
而戶川徹要做的甚至更加簡單一點。
他隻需要舉起自己最擅長的槍械,在那百分之六十的基礎上,儘可能的讓子彈正中紅心,以自身經驗和人力,強行將概率再往上提幾個百分點,打一場容錯率幾乎為零的仗。
但巧的是,到目前為止,戶川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刀尖上行走,厲兵秣馬的每一次戰鬥,都是交付性命的終局,命運在容錯率這一方麵,從未寬宥過他。
更何況,這是他的夢境。
戶川徹下落的趨勢止住了。
奔湧的積雪刹那間柔軟的好似棉絮,托住了他下墜的身軀,而身後出現了到目前為止,在與士兵的圍追堵截中他所見過的全部咒玩。
各種稀奇古怪的玩具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綺寐有那麼一刹懷疑戶川徹是不是失心瘋了,渺小的人類在麵對無法翻越的龐然大物時,似乎越努力越徒勞,越努力越可笑。
風雪愈刮愈大,鋪天蓋地將天地都掃成了白茫茫一片。
風聲嗚咽咆哮,像是山嶽發出的不甘怒吼,又仿佛急促的鼓點震動寰宇。
咒靈依舊像是懸在天上的黑色太陽。
但是它沒看見。
在漫天的風雪後,戶川徹如一塊渺小的山石屹立。
沉默、冷硬、脆弱。
在天地的浩浩尺度下,他的肩膀是如此瘦小,天穹似乎壓在他肩上,風雪幾乎要將他掩埋。
然而他始終抬頭看天。
琥珀色的眼睛載著風雪,像是破風裂石般朝著天際的黑太陽直射而去的箭矢。
散發著一種叫人膽戰心驚的寒芒!
**
時間已近黎明。
天空逐漸變成了一種泛著深藍的淺灰。
昆蟲開始發出零落的蟲鳴,然而戶川徹依舊未醒。
他躺在地上,似乎睡的非常妥帖,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恐怕正陷入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五條悟盤腿坐在戶川徹身邊,眉心擰的幾乎能夾死一隻蚊子。
“看來那隻咒靈又出現了,但是除了戶川君,我們誰都沒有陷入夢裡,”太宰治環視一圈,視線最後落在五條悟身上,“那隻咒靈似乎有意識的將我們排除在外。”
“所以這注定是一場隻屬於戶川君的戰鬥。”
夜風吹暗了篝火。
寂靜的夜色中傳來窸窸窣窣仿若草葉被踩踏的聲音。
五條悟視線微轉,看向不遠處深邃幽暗的密林。
太宰治同樣起身,鳶色的雙眸倒映著密林暗色的剪影,低柔的聲音像是自天際吹來。
“不過我們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一排排的人影自密林中若隱若現,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連綿的黑色浪潮,亦或者一朵緩慢迫近的烏雲,洶湧又磅礴的壓了過來。
士兵、異能者、咒術師。
——對方新一輪的攻擊開始了。
**
山傾地陷。
這個世界已經不成樣子。
戶川徹如一隻貓輕巧的攀爬在裸/露的岩壁上,避過墜落的石塊,揚手揮出長刀形狀的咒玩,破開飄揚的雪花,精準的刺入了咒靈的身體。
咒靈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變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在這個地方,時間幾乎已經模糊成了一條沒有邊際的虛線,戶川徹不知道用了多少咒具,揮了多少刀又射出多少子彈。
他隻知道自己不斷重複相似的動作,到後來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又過了多久,周遭的世界褪色成了沒有意義的灰白,隻有天際的咒靈像是黑夜中高懸的燈光,成了攥取全部心神的所在。
他幾乎成了一個精妙的機器。
躲避、反擊、製造破綻——一連串動作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不需要思考,因為身體永遠會快一步做出最佳反應。
他甚至不再關注子彈射出後的軌跡,因為咒靈的運動模式他已爛熟於心,在子彈離開槍口的一刹那,他就知道必定會中。
於是他看也不看就射出第二槍、第三槍,快的完全沒有間歇的時候。
綺寐在這場一人製造的槍林彈雨中逐漸左支右絀,似乎從某個時刻開始,原先的從容消失不見,而疲憊如水杯中的水一樣點滴累積。
它像是一個跑了馬拉鬆的人,反應下降、動作遲鈍——它甚至感到了疼痛!
怎麼會這樣?
綺寐心中感到一絲茫然,他看著風雪中渺小的像是螻蟻的戶川徹,明明是寄生夢境的咒靈,反倒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在做夢一般。
一種細微的恐懼潮氣一般逐漸滲入身體。
戶川徹又舉槍了!
子彈已經離開槍口!!!
往哪裡逃?到底往哪裡逃?!!!
綺寐腦海一片空白,如果它此刻有四肢大概已經手足無措了,恐懼攥住它並不存在的心臟,令它想也不想就轉身逃跑。
然而那顆子彈像是預判了它的動作,長了眼睛似的沒入它的身體。
綺寐再度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嘯。
它又感到了那種疼痛。
咒靈是不存在疼痛的,那或許更傾向於一種心理上的幻痛,來自於對戶川徹難以名狀的恐懼和後怕。
這片雪原大的沒有儘頭,戶川徹身處其間,不比一顆灰塵大多少。
然而綺寐又覺得戶川徹龐大的像是無處不在,仿佛一陣風一片雪背後都是他的身影。
子彈和咒玩近乎神出鬼沒,宛如地獄探向它的可怖觸角。
啊!又是槍聲!
密集的槍聲成了一種漫長的折磨。
綺寐心底難得生出一種想要徹底逃離戶川徹、離開他的夢境的衝動。
然而真的要逃嗎?
綺寐不甘心。
它是特級咒靈,曾經在溫泉山莊的那群人眼中,也是被奉為天國神明的存在,真的要在同一個普通人手中連續失敗兩次嗎?
不!當然不!
尤其是它的底牌還沒有用儘!
綺寐的力量來自於勾連的夢境,就像它在這個世界複生時一樣,隻要沉溺夢境的人足夠多,它被削弱的力量很快就會回來!
綺寐需要再去影響幾個人的夢境作為自己的血包,五條悟那幫人自然不在考慮範圍內——它是失心瘋了才會放幾個實力強大的咒術師進來對付自己。
不過它還有其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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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地平線上,太陽的金光若隱若現。
平原上有士兵的營寨,一個個像是蘑菇般錯落的分布著,周遭有士兵在巡邏,而營寨中中則躺著剛從前線替下來的士兵——他們追了五條悟等人一天一夜,剛被輪換下來休息,此時正安靜的沉溺於黑甜的夢鄉中。
士兵們的夢境依舊是差不多的——花海,圓桌,春日裡的美景——隻在一些細微之處有所差彆。
而今日,花海中竟不約而同的飄落了一朵雪花。
他們順著雪花飄落的方向看去,鵝毛般的大雪如畫卷般鋪展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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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戶川徹的眼前落下一片花瓣。
他抬頭,自己的夢境似乎裂開了一道縫,原本看不見儘頭的雪原竟然突兀的銜接了一片花海。
花海中站著一個驚詫的看過來的士兵。
緊跟著,花海中的士兵逐漸增加,越來越多——士兵之間的思維共享,讓綺寐的能力在短時間內實現了病毒一般的傳播。
越來越多的人被扯入夢鄉,無數的夢境如拚圖般拚接融合在一起,連成一片。
營寨外,巡邏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城市內,正在清理咒靈的士兵毫無預兆的暈倒在地。
密林中,五條悟打著打著,對麵的士兵突然倒在了地上,再抬頭,原本來勢洶洶、將人海戰術貫徹到底的士兵們竟如多米諾骨牌般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閉上眼睡著了。
整個世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件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唯有費奧爾多,他以士兵們的夢境為橋梁,這次終於得以穿過絢麗的花海,如願步入了戶川徹荒蕪冰冷的雪原中。
風雪如刀。
費奧爾多的衣擺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極目遠眺,暗紅色的雙眸中泛著薄冰般脆弱的笑意,仿佛刺破重重雪幕,窺見了咒靈所在的方向。
費奧爾多緩步走入風雪中。
腳下的足跡連成一串,像是一柄刺入腹地的長劍。
第16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八
綺寐深諳如何讓人心甘情願沉溺夢境的方法。
簡而言之,就是滿足人類的所有欲望,讓他們明白夢境的美好,從而遠離冰冷的現實。
這個方法幾乎對所有人都適用,因為人類是不知滿足的生物,即便是外表看上去再光鮮亮麗的人,內心也會有求而不得的東西。
貧窮者渴望一步登天,而富有者又向往田園牧歌。
哪怕是平靜淡泊如廟中僧侶,心中起碼也有求生欲這一人類本能。
“書”對綺寐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嚴格來說它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隻是在這個世界複生後,給溫泉山莊的客人編織美夢時,從其中一個客人的記憶裡發現了“書”的存在。
那位客人是這個世界中“書”的第一個持有者,得到“書”的過程簡單又草率,單純就是在下班路上撿到了,又機緣巧合下發現“書”的真實能力,從此之後寶貝似的帶在身邊,一直帶到了溫泉山莊。
也正是因為“書”的存在,那位客人在現實中本就接近心想事成,完全不會沉溺在虛幻的夢境中。
綺寐對此深惡痛絕,剛巧它當時實力有所提升,不再拘泥於夢境中,而是有了短暫乾涉現實的能力,就進入現實將“書”從那位客人身邊拿了過來。
失去了“書”,那位客人張皇失措,原本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輕易獲得自己所想的一切,而在失去這種能力後,殘酷的現實以一種更加冰冷的姿態朝他重壓下來,令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墮入了虛幻的夢境。
說實話,綺寐並不在意“書”所謂能讓故事化作現實的能力,但從中獲得了充沛的靈感。
它不再一一翻找人類的記憶去找尋他們求而不得的東西,去找什麼田園牧歌或者一步登天,並針對性的編織美夢,而是以“書”為藍本,為每個人都創造了許願機。
許願機在不同人眼中會有所不同,但一般是他們最喜歡的東西。
在現實中,許願機的存在會顯得極其荒誕。
但這裡是夢境,夢境天然就會消解邏輯性,再謹慎的人在夢中也會覺得不論發生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
綺寐感覺士兵們開始許願了。
與其他人相比,這些士兵們簡直理智到了一定程度。
既不想要金銀珠寶、也不想要地位權勢。
許的隻是一些試探般的、玩笑形式的小願望,比如想要一疊鬆餅,或者想換個發型。
但綺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