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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四

所有的“士兵”都是在培養倉裡長大的,相較於普通人,他們對同類會更有歸屬感,而這種歸屬感甚至遠勝於任何所謂的親情、愛情之類的情感紐帶,畢竟哪怕是再親密的關係,也無法向他們那樣做到思維共享。

由於這個原因,即便在生理上同屬智人種,在“士兵”們看來,他們和那些受保護的普通人是牧羊犬和羊的關係,並非同一個物種。

戶川徹不知道自己的芯片是什麼時候失效的,那段記憶一直模模糊糊,似乎自己遇到了瀕死的危險,恢複之後芯片就沒了作用,主腦依舊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但他卻無法做到思維共享和主腦聯係。

這就像是信徒無法聆聽神明的聲音,無形的排斥讓他成為了群體中的異類,如果不是個人能力突出,恐怕早就被主腦拋棄。

但是在潛意識中,他似乎也不願意芯片真正生效,當時給他治療的人說他的芯片失效是暫時性的,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恢複。

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終有一天會回歸到我們之中——那人如此說道。

當時戶川徹回答“好的”,但是背脊卻不由的滲出了一層冷汗。

能被同類重新接納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戶川徹卻覺得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未必是進入天堂,而是步入深淵,為此他一邊向往,一邊又時刻提心吊膽,像是被綁在軌道上的人,等著火車在某個時間點,突然的從自己身上碾過去。

當然,這種複雜的心思是沒必要讓五條悟知道的。

戶川徹抬眸看著五條悟,等著對方的反應。

憐憫?還是驚訝?

戶川徹漫不經心的想著,對於這件事,他所受到的反饋無外乎這兩種,且都來自於自己的同類,所以他無法想出其他的反應。

結果五條悟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太好了。”

戶川徹緩緩睜大眼睛,又皺起眉毛,“好什麼?‘士兵’之間沒有秘密,他們思維共享,就像一張巨大的神經網絡,隻有我不能接駁到這張網裡,你知道因為這一點我平時下命令的時候效率有多低嗎?”

五條悟開心的笑:“但是你會活的比其他人都開心,起碼平時看電影的時候不會被劇透。”

“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遊戲的話,”五條悟伸手比比劃劃,“其他人因為思維共享快速全圖通關了,你卻能慢悠悠的享受探索遊戲的樂趣,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會很有趣,你可以活的快樂又自由。”

戶川徹的內心似乎被某個字眼觸動了。

在很多人眼裡,五條悟基本可以和混蛋劃等號,但很不巧的是,五條悟喜歡戶川徹,喜歡到哪怕他語文素養為零,隻要在戶川徹麵前不加任何修飾的說心裡話,都會顯得他像是一個真摯熱情的笨蛋。

現在的戶川徹並沒有見識過五條悟混蛋的樣子,他頂多覺得這個人是個無賴,但如果在“無賴”這個詞前麵添上“真摯熱情”,會覺得這個無賴也可愛起來。

戶川徹錯開視線,選擇不去看五條悟天空一樣的眼睛,他儘量繃緊自己的臉,讓自己像是一塊冷硬的鋼鐵。

“但是即便沒有思維共享,我也並不覺得這個世界有趣,”他淡淡道,目光投向窗外,“這本來就不是個有趣的世界,與此相比,我反倒覺得你說這話時好像更開心。”

戶川徹看向五條悟:“所以你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

“不是哦,”五條悟悶悶笑了起來,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我當然會覺得開心。”他又反問:“你說這是為什麼?”

五條悟沒有解釋,但是戶川徹看懂了,那雙藍眼睛裡的情緒簡直一覽無餘,一股腦的捧到戶川徹麵前。

戶川徹感覺五條悟接下來又要說些不得了的話,比如“因為想到了你開心的樣子,所以我也跟著開心起來”之類的,他微不可見的後撤一步,打算就此終止這個話題。

然而五條悟忽然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說實話,你剛才說思維共享的時候嚇到我了。”

戶川徹一愣,已經到嘴邊的話語在舌尖滾了滾,再出口時變成了“為什麼”。

五條悟撇嘴:“你說思維共享,我還以為我給一大幫人表白了。”他露出很嫌棄的表情,又看向戶川徹強調似的說:“那句話我隻想說給你一個人聽!”

戶川徹後退幾步,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始看報告。

五條悟歪頭:?

沒看多久,戶川徹又起身穿上了外套。

五條悟探頭:??

戶川徹向門口走去,五條悟跟個尾巴似的跟在戶川徹身後,被戶川徹一指頂住肩膀定在原地。

戶川徹:“我要下班了,回家的路你總不可能跟我順路。”

他頓了頓,乾脆的一擺手:“再見。”

**

戶川徹現在住的地方和樣板房沒什麼區彆,他隻是單純的把這間屋子當做落腳的地方,因此也沒什麼必要裝修。

白色的牆,灰色的地——這間屋子簡單到沒什麼多餘的顏色,隻除了……

嗯?

戶川徹一愣,他正在抽屜裡翻找某個型號的子彈,抽屜裡有點亂,基本是各種槍械零件混在一起,看過去黑乎乎的一片,結果他翻著翻著,忽然從某條縫隙裡露出一抹暗紅的色彩。

戶川徹撥開零件,發現那是一個被壓的不成樣子的紙盒,那抹紅色就是從紙盒的縫隙裡露出來的。

所以他家裡有紅色的東西嗎?

戶川徹一邊拆紙盒,一邊漫不經心的想,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沾了血的子彈。

但是不是。

戶川徹在看清盒子裡的東西後怔住了——他從裡麵取出了兩朵風乾的玫瑰花。

戶川徹想起來了,這是他很久之前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當時本來想著直接扔掉,畢竟這兩朵花對他而言是沒什麼用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的找了個紙盒子放起來。

他想不起來這兩朵花的來曆,但也猜得出是彆人送給他的,畢竟他多半不可能主動去買花,而鮮切花這種有時效性的東西,隻有作為禮物存在時,才有可能被好好保存到現在。

但是關於送花的人,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戶川徹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一點問題。

戶川徹無意識的摩挲手中的花瓣,一不小心,竟然碰掉了一片。

他回過神,小小的吸了一口氣,捏著花瓣站起來,扔不是,不扔也不是,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買個結實一點的盒子來放這兩支玫瑰。

便利店樓下就有,但是因為咒靈肆虐,開店時間大大縮短。

戶川徹急匆匆下樓,結果樓梯口亂糟糟的,三兩貨車把樓梯口賭的嚴嚴實實。

——是有人在搬家。

戶川徹費儘的從車輛之間的縫隙裡擠出來,留意了一下搬家的人,驚奇的發現分彆是自己樓上、樓下以及住在對門的鄰居這三戶。

“啊——你好!”靈幻新隆撥開搬家的工人走了進來,非常自來熟的遞給戶川徹一張名片,又指了指樓上,“我是之後住在你樓上的人,四舍五入我們也算鄰居了,以後有事要互幫互助啊。”

靈幻新隆又一把摟過一旁的影山茂夫,“這是我弟子,我們是業餘的除靈人,看在我們是鄰居的份上,以後找我除靈我給你打八八折。”

“你好。”茂夫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向戶川徹遞了一盒曲奇。

戶川徹有點迷茫,“這是什麼?”

茂夫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笑容:“是給新鄰居的禮物。”

戶川徹有點猶豫的接過:“謝、謝謝?”

茂夫和靈幻擺擺手向他告彆,戶川徹來到了便利店,此刻便利店已經要關門了,他以極快的速度從貨架上一路掃過去,拿了一堆應急食品,路過冷櫃時猶豫了一下,雖然是第一次收到鄰居的禮物,但他起碼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是要回禮的。

戶川徹不知道茂夫喜歡什麼,想了想,讓店員拿了塊最好賣的小蛋糕。

之後他從貨架上拿了個堅硬的木盒,眼角餘光瞥到一旁貨架上的花瓶,又止住了離去的動作——他開始思考將那兩支玫瑰插到花瓶中的可能性,因為這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仔細想想又好像沒有必要。

戶川徹東西拿的很急,推車裡又放的很滿,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沒發現那個木盒搖搖欲墜,忽然從推車裡跌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戶川徹立刻去撿,但是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塊。

一個刺蝟頭的少年把木盒撿起來遞給了他。

戶川徹:“謝謝。”

然而那個少年一動不動,站在一旁跟個木偶似的看著他。

戶川徹:“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少年:“……我叫禪院惠。”

戶川徹:“……”

他總覺得這個場景好像有點眼熟,似乎在不久前剛被某個白毛演繹過,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要給些回應,於是他緩緩開口:“禪院……”

禪院惠打斷他:“惠。”

戶川徹:“好的,惠。”

這個場景越來越眼熟了。

互通姓名後,禪院惠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他看上去很想再說些什麼,但也不能上前搖著戶川徹的肩和他說“你其實已經死過一次然後怎麼怎麼樣”,但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話題,五條悟和禪院甚爾這兩個人也不像是可以借鑒的樣子。

最後他憋了半天,視線落到戶川徹手中的花瓶上,隻能沒話找話:“呃……你要插花?”

戶川徹雖然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奇怪,但還是回答:“不算,隻是想給家裡的兩支玫瑰找個地方放著。”

“玫瑰?!!!”禪院惠的聲音忽然高了八度,他上前幾步,神色忽然變得非常嚴肅,“你買的?”

戶川徹:“……彆人送的。”

禪院惠:“誰送的?”

戶川徹沉默了,因為他也不知道。

禪院惠的神色忽然變得非常複雜,夾雜著欣慰、遺憾、忐忑、難過等等,足夠在他臉上開一個調色盤,最後他輕輕歎了口氣,“沒關係,你覺得開心就好了。”

戶川徹:???

結賬時,禪院惠依舊排在他身後,然後兩人一起出門,一起走到同一條街道上,又一起走到了戶川徹公寓樓下。

在戶川徹看禪院惠的視線越發警惕越發懷疑的時候,兩人走到了同一樓層。

戶川徹開了左邊那扇門,禪院惠開了右邊那扇門。

戶川徹一愣:“你是我的新鄰居?”

“啊,對,以後請多指教。”禪院惠將門打開一條小小的縫,儘量不讓戶川徹看室內的全貌,整個人像條魚一樣滑進去後,抿嘴朝戶川徹笑了笑,又迅速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戶川徹皺眉,覺得新鄰居好像有點奇怪。

禪院惠把買了的零食扔到地上,他麵前七零八落坐著一堆人——五條悟、夏油傑、靈幻、茂夫、太宰治以及織田作之助。

“惠,你好慢。”五條悟撇嘴抱怨。

禪院惠抄起一包軟糖直接扔到他臉上,五條悟接過後歡呼一聲,拆開包裝,往嘴裡塞了把軟糖,愉快開口:“好了各位,零食到了,我們現在可以商量一下怎麼找到費奧爾多,以及如何讓這個世界恢複原狀這兩件事了。”

第15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五

雖然大家坐的懶散且放肆,仿佛這兒是個家庭影院,但他們談的的確是正事。

夏油傑從五條悟手中搶了顆軟糖,“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明白費奧爾多為什麼要阿道司的異能覆蓋現實,他這麼做不是和他最初的目的相衝突嗎?”

在五條悟二十四歲的時候,費奧爾多和果戈裡都已經聲名鵲起了,無論在哪國,他倆都是榜上有名的頭號通緝犯,如果按照賞金給各種罪犯排個序的話,他倆毫無疑問能進前十。

所以費奧爾多在找“書”並不意外,他想用“書”做些什麼也可以預見,但是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費奧爾多是要在書頁上寫一些東西。

他們提防著費奧爾多拿筆,沒有一個人想到他會用“書”創造了一個異能特異點。

因為戶川徹的原因,當時五條悟對阿道司的異能已經有了非常詳儘的了解,異能特異點一出現他就意識到了這絕對是個涉及到全世界的變化。

哪怕是最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思維也沒這麼野過!

他瘋了?還是他天生就是個高功能反社會?

這是當時所有人的想法,甚至有人直接問了出來。

費奧爾多隻是淺笑一聲,淡然道:“隻是想要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而已。”

異能特異點的猩紅色光芒覆蓋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像是從天而降了一片火海,而整個世界似乎真的要在火焰中獲得新生。

無法理解,沒有人能理解費奧爾多的想法,直到異能覆蓋,世界融合,眾人才從太宰治口中得知了費奧爾多的理想。

“他也許……是想要創造一個沒有罪惡異能者的世界。”當時連太宰治都說的有些不確定,畢竟這隻是他憑借對費奧爾多的了解所作出的推測。

但是費奧爾多所做的事反倒跟他的理想背道而馳。

——一個沒有罪惡異能者的世界,但是現在的這個世界不僅有異能者,異能者還處於社會的上層,按照這個世界的社會架構來看,異能者隻要不是情節太過惡劣,犯罪都不會判重刑。

夏油傑攤手:“我怎麼覺得他更想要創造一個異能者為主導的世界?”

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沒了聲音,隻有五條悟卡嚓卡嚓吃薯片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

太宰治不小心把蟹肉罐頭上的拉環掰斷了,開始到處找開罐器,“所以讓阿道司的異能覆蓋世界隻是第一步,費奧爾多肯定還有後續計劃,將這個世界一步步的改造成他理想中的樣子。”

“給,”織田作之助把開罐器遞過去,想了想,念出一個詞,“書?”但很快他否定了,“應該不是,這樣不是更麻煩?現在異能者和咒術師地位超然,要想編個邏輯嚴密的故事消除所有罪惡異能者,對故事的邏輯要求顯然更高了。”

“不對哦,”靈幻新隆忽然開口了,他在和茂夫吃章魚小丸子,嘴角沾著醬汁,說話含含糊糊的,“應該是變低了。”

織田作之助一怔:“為什麼?”

靈幻新隆挑起一顆小丸子吹了吹,“因為這個世界的社會構成非常簡單,而簡單意味著容易更改。”

“你想啊,”他打了個響指,“我們原來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兩百多個國家、好幾百種語言,而且不同地區的經濟、文化、政治全都不一樣。”

“而現在這個世界呢?沒有國家的區分,隻剩下一個住著人類的巨大城市;沒有政治製度的區彆,隻是將公民劃分為四級,一切由主腦掌控——就像一個由積木搭成的粗略框架,因為太過簡陋,以這個世界為背景編故事的時候反倒不需要考慮太多,對於故事邏輯性的要求其實是降低了。”

太宰治終於打開了蟹肉罐頭,他將蟹肉送入口中,鳶色的雙眸微微眯起,“……原先的世界情況太過複雜,費奧爾多想要依靠一個故事就清除所有罪惡異能者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在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等級分明,而等級高的有絕對的優先級,他隻需要想辦法將異能者的等級下調,就可以‘符合邏輯’的將罪惡異能者、甚至所有異能者消除——這是可行的,因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五條悟摸摸下巴:“所以他這是嫌原本的世界難度太高,強行換了個簡單一點的地圖啊。”

太宰治開始拆新的蟹肉罐頭:“可以這麼理解,而且將異能者等級下調其實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因為這個世界的所有設定,其根本都是以‘保護人類,維持人類存續’為目標,所以在咒靈肆虐的背景下,能祓除咒靈的咒術師成了一級公民。”

“換言之,隻要證明了異能者的危害性,即異能者會‘影響人類存續’,那麼所有異能者的社會地位就會斷崖式下跌,甚至代替咒靈,成為全人類的敵人——到時候,費奧爾多甚至可以直接對異能者發動一場大清洗。”

“所以他需要‘書’,”織田作之助接道:“‘書’能快速的幫他實現這個目標。”

“既然這樣的話,他在這個世界也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公民,他應該儘量的讓自己位高權重,可以調動儘可能多的資源來幫他找書。”五條悟開口。

眾人沉默了一瞬,忽然異口同聲:“主腦!”

在這個世界,還有誰會比主腦更加至高無上呢?

“這個世界是由阿道司的異能和現實世界結合形成的,而阿道司死前一直和費奧爾多在一起,費奧爾多完全可以引導阿道司在那本筆記上寫下一些東西,以確保世界融合後自己能處於‘主腦’的位置。”

太宰治的慢悠悠的開口,頓了頓,忽然問道:“所以我們要平推嗎?”

夏油·咒靈操使·傑:“可以。”

五條·最強·悟:“平推不是問題。”

影山·戰力天花板·茂夫:“……雖然不是很難,但我覺得應該還有更加溫和的辦法。”

靈幻新隆狠狠吸溜了一口可樂,呲溜溜的聲音像是某種詼諧愉悅的背景音。

他將可樂喝空後,把紙杯捏扁,手一揚紙杯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然後——落在了垃圾桶外。

然而就在紙杯即將落地的時候,紙杯忽然晃晃悠悠的飛了起來——茂夫用超能力操控紙杯,重新落入了垃圾桶中。

靈幻新隆非常開心的一拍茂夫肩膀,翹起了二郎腿,“嘛,我們能想到的東西對方也能想到,這個世界不是有那個什麼……”

他想不起來了,食指一個勁兒的揉嘴唇作思考狀,五條悟有些咬牙切齒的接口:“蜂巢!”他在剛回來的時候就把這個概念跟他們說了,當然一邊說,一邊罵。

“啊,對!蜂巢!”靈幻新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個設定應該是阿道司在異能恢複後才加上去的,但是不論怎樣,這相當於讓費奧爾多擁有了一支完全聽從他命令的龐大軍隊——平推雖然不是不可以,但也沒那麼容易。”

“而且我們就算平推成功了,要想讓世界恢複原狀,還是要依靠‘書’。”

太宰治:“‘士兵’的數量占這個世界總人數的四分之一,在人數占優的情況下,我們找東西的速度肯定沒他們快。”

五條悟:“但是他們弱啊。”

夏油傑:“那就等他們找到了——”

五條悟:“然後?”

夏油傑微笑:“我們再搶過來。”

五條悟環視一圈,沒人說話,隻有一堆人吃東西的咀嚼聲,讓人懷疑這間屋子裡是不是進了一堆倉鼠。

太宰治開始拆第三個蟹肉罐頭,腮幫子鼓鼓的,露出了仿佛一種貓在貓薄荷裡打滾的表情。

於是五條悟滿意的下了結論:“好主意!那就這麼定了!”

五條悟一擺手,“散會!”

滿地狼藉是沒人收拾的,隻有禪院惠和好心的織田作之助看不過眼,拿起吃空的包裝袋往垃圾桶裡扔,一些散落的碎渣則在茂夫的操縱下,像是排隊一樣挨個往垃圾桶裡蹦。

禪院惠雖然依舊是一臉酷哥的表情,但內心著實有點感動,“……謝謝。”

五條悟在門口徘徊,看上去像是很想要去敲對麵戶川徹的門。

禪院惠把垃圾袋放在門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剛才出門買零食的時候碰見徹了。”

五條悟:“嗯嗯,然後呢?”

禪院惠瞥他一眼,眼中帶著一絲微妙的同情,麵無表情的扔下了一顆地雷:“我覺得他好像有對象了,有人送他玫瑰花,而且他接受了。”

五條悟:???

五條悟:!!!!

**

【戶川徹,我喜歡你。】

白發的少年像隻貓似的坐在床邊,藍色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像是倒映著星火的大海,滿是誠摯、純粹又熱烈的愛意。

……

戶川徹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清醒過來。

現在淩晨五點,正是天色最暗的時候,照理來說還可以睡個回籠覺,但戶川徹毫無睡意,他在床上半坐起身,一動不動的像一尊雕像,臉上透著股懷疑世界的茫然。

他有病吧?怎麼會突然夢到五條悟向他表白還和他接吻啊?!

而且……

戶川徹擰眉,將夢中清晰到仿佛記憶的場景又重新回顧了一遍。

確認了夢中的五條悟比現實中的更年輕一點,幾乎就是個半大的少年,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會夢見這種東西……

戶川徹捂住眼睛,有些無力的靠在牆上。

此刻太陽尚未躍出地平線,黎明的天色昏暗的像是籠罩了一層輕紗,隻有床邊的一盞台燈暈出昏黃的光,那兩支玫瑰插在花瓶裡,在光暈下泛出一種鮮活又柔和的色彩,而靜謐在室內發酵。

戶川徹不是很想繼續回憶,然而夢境的碎片卻像是脫離了控製般在腦海中不斷播放,且越加清晰——昏暗的夜晚,昏黃的燈光,明亮的、藍色的瞳孔。

他的心跳聲似乎大了起來,在這個寂靜的黎明顯得震耳欲聾。

戶川徹開始嫌棄這個時間段太安靜了,但是他對此毫無辦法,隻能將嘴角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而身體卻越發僵硬。

他垂在身側的手同樣僵硬,但在某個時刻,緊繃的指尖忽然動了動,好像床邊真的坐著一個白發的少年,而他的指尖將穿過柔軟的發絲,最後觸碰到少年的眼角。

那隻手僵住了,指尖無措的收攏,像是昆蟲一點一旦蜷縮起自己的觸角。

戶川徹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甚至整個人變得更加冷漠,在黑夜中像是一塊靜謐的石碑。

然而紅色卻似乎從玫瑰上轉移到了他的臉上,忽然如潮汐般蔓延開來。

第15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六

第二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夏油傑看見一個快遞員在敲戶川徹的房門。

或許是因為許久沒有回應,快遞員看見夏油傑從隔壁出來就立刻眼前一亮,問道:“請問戶川徹是住在這兒嗎?”

今天是戶川徹和五條悟出城清理咒靈的日子,兩人一大早就出門了,目測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夏油傑想了想,提議:“他出差去了,短時間內回不來,你可以把快遞放我這裡,我替你轉交。”

快遞員頓時頭搖的像撥浪鼓,“委托人說了,這個快遞必須要在戶川徹二十三歲生日當天送過去,而且要確保是本人簽收。”

“二十三歲?”夏油傑有些驚詫的睜大眼睛,“徹他……”現在應該不是二十三歲吧?

快遞員聞言有些尷尬,“……這是一個滯留的快遞,我前不久整理倉庫的時候剛翻出來的——總之,既然戶川徹先生出差了,那我等他回來的時候再來一趟好了。”

這隻是夏油傑上班路上的一個小插曲,他其實還挺好奇那個神秘的委托人的真實身份,但是快遞員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再加上上班快遲到了,於是就此作罷。

九點二十九分的時候,夏油傑踩著最後一秒進了實驗室。

這個世界他在咒靈研究院工作。

咒靈研究院是在這個世界背景下自然發展形成的機構,一開始是在咒靈肆虐的初期由幾個研究員自發組織成立,後來逐漸壯大,到現在內部各部門已經發展的非常完善——有專門研究咒靈形成規律的部門,有專門負責咒具開發的部門,有專門研究咒靈檢測的部門……

隸屬於第三等級的科學家有絕大多數供職於此,他們的研究方向千奇百怪,有些很輕鬆的被證明可行,而有些終其一生都沒有任何成果,隻是排除了一個錯誤方向,但無論是誰,都以徹底清除咒靈為第一目標。

夏油傑當然不是研究員,嚴格來說,他屬於研究助理同時兼職保鏢——因為研究室需要用到大量咒靈,而他的咒靈操術可以讓咒靈聽話一點,同時還能保護研究員們的安全。

有著類似能力的魔津尾同樣在這裡工作,而能夠製造“咒玩”的櫻威則加入了咒具開發部門。

夏油傑到的時候,櫻威正在研究手上的一隻橡皮鴨子,他時不時的捏一捏,“嘎嘎嘎”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實驗室。

“這是什麼?”夏油傑謹慎的看著那隻橡皮鴨,有時候櫻威的想法扭曲的像是盤山公路。

櫻威扶了扶眼睛,鏡片在白熾燈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他言簡意賅:“武器。”

夏油傑:“……怎麼用?”

櫻威:“弄隻咒靈出來。”夏油傑乖乖照做。

“看好了。”櫻威將橡皮鴨對準咒靈,在鴨屁股一捏,鴨嘴頓時噴出龐大的火焰,轉瞬將咒靈燒成了灰燼了。

櫻威很滿意:“靈感來自於噴霧滅火器,對付三級以下的咒靈沒問題,對付二級的可以多噴幾次,唯一的缺點是火焰不好控製,容易誤傷自己。”

夏油傑說的很委婉:“我記得你之前的咒玩都是玩具槍玩具刀之類的吧?為什麼……突然想到用橡皮鴨了?”

櫻威回答的很淡定:“我的超能力隻對玩具生效,雖然玩具槍和玩具刀是很好用,但是這麼一來就和普通的咒具沒區彆了,我覺得不能隻局限於這些玩具,其他玩具的潛力也可以挖掘一下。”

“還有這個——”櫻威又拿出一隻尖叫雞。

夏油傑眉角一抽,“這也是武器。”

“不是,”櫻威看向尖叫雞的神色很和藹,像是在看自己最滿意的作品,“這是個咒靈警報裝置,是目前最好用的。”

應櫻威的要求,夏油傑再次召喚出了一隻咒靈,就在咒靈出現的一刹那,尖叫雞忽然以極高的分貝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聲音好比二十個鬨鈴齊刷刷響起,夏油傑立刻把咒靈收了回去,捂著耳朵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虛:“你不覺得這個聲音已經可以把死人叫醒了嗎?”

櫻威聞言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夏油傑:???

櫻威:“這隻尖叫雞檢測範圍方圓五十米,咒靈越強,分貝越高,如果這聲音能把死人叫醒的話,那麼夜晚睡著的人也肯定能被叫醒。”

夏油傑:……無法反駁。

櫻威繼續擺弄尖叫雞,口中不住喃喃:“……最好能再加一個顯示咒靈距離的裝置,這樣普通人不用擔心咒靈突然襲擊,也方便逃跑。”

“但是……一定要用尖叫雞嗎?”夏油傑笑的很禮貌,用詞很委婉,“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外觀。

然而他話沒能說完,因為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太棒了!這是跨時代的發明!”

夏油傑循聲看去,一個娃娃臉的青年站在門口,一邊說一邊鼓掌,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束村先生!”櫻威看上去也很高興,他有些矜持的走過去,又難掩激動的扶了下眼鏡,“這還要感謝您的指導。”

“我是束村昂,是這裡的研究員。”娃娃臉簡單做了下自我介紹,和夏油傑禮貌的握了下手。

櫻威在一旁補充:“束村先生是醫學博士,專門研究人體分泌的各類激素對咒靈形成的影響,他的研究成果幫了我很多。”

夏油傑挑眉:“尖叫雞?”

櫻威搖頭,“不是,是全部。咒靈誕生自人類的負麵情緒,而人類的情緒本質上是由人體分泌的各項激素調控,像抗抑鬱藥物的主要藥理作用就是調控以腎上腺素和五羥色胺為主的一些化學物質。”

見夏油傑看上去有些迷茫,束村昂溫和的解釋:“腎上腺素過高會引起焦慮和緊張,五羥色胺過低會導致情緒低落——不過人體和激素是互相影響的,實際過程要更加複雜。”

櫻威接著道:“尖叫雞通過檢測激素變化來推測咒靈存在,而橡皮鴨的火焰裡混合了一些經過特殊處理的激素——我當時隻是嘗試一下,沒想到效果超出預期。”

夏油傑聞言一愣,“激素?我還以為……”

櫻威瞥他一眼:“你難道以為隻是單純的利用咒力嗎?咒力有,但不全是,不然你真的以為就這麼點點火焰能燒死二級咒靈?”

“不,我就是……有一種肉餡的餃子沾草莓醬的感覺。”夏油傑心情複雜,咒靈此前的定位一直類似於神話中的妖魔鬼怪,誰能想到這玩意兒突然能跟科學沾上邊?

“其實研究院內也有一些人的方向是跟神話傳說有關的,比如封印陣法、耶穌基督,還有人受吸血鬼的傳說影響,試圖探究銀器大蒜對咒靈的作用……對了!”束村昂笑眯眯,“我記得有個人的研究方向跟現代科技有關,他最近在研究3D打印咒具的可行性——也不知道成功了沒有。”

夏油傑:“……祝他成功。”

束村昂看上去似乎還想繼續介紹,畢竟研究院裡的研究方向堪稱千奇百怪,樂子無窮,但是他很快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懊惱的一拍腦袋;“差點把正事忘了。”

束村昂看向櫻威:“櫻威,你記得把實驗室裡的所有紙質資料做個備份。”

櫻威疑惑:“為什麼?”

束村昂:“因為最近士兵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把城市內所有的紙張都要過去了。”

夏油傑聞言猛地抬頭,“是主腦下的命令?!”

束村昂像是聽到了什麼玩笑話,“士兵隻聽主腦的,當然是主腦下的命令啊。不過距離命令下達也有一星期了,城內的找的差不多了,城外的還沒找。”

夏油傑一驚,下意識懷疑束村昂說錯了,“一星期?不可能吧?”

雖然這個世界隻有一座城市供人類居住,但是這座城市的麵積相當於好幾個日本,怎麼可能在短短一星期就把這麼大塊土地翻個遍。

束村昂耐心解釋:“士兵人數多而且思維共享,這意味著他們日常溝通幾乎沒有時間成本,沒有謊言、欺騙,也不會有叛徒搗亂,效率高是很正常的。”

夏油傑的心沉了下去。

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清晰的意識到,他們的計劃不可能成功。

等士兵們找到“書”再搶過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消息靈通,且有一定的反應時間。

但是思維共享使得關於“書”的消息根本沒有泄露的可能,隨之而來的奇高效率,也讓他們完全沒有做出反應的時間。

他們很難知道是哪個士兵找到了“書”,而當他們調查清楚“書”的位置後,“書”恐怕已經被士兵送到了費奧爾多手中。

除非一直在主腦所處的那棟建築外守株待兔,等士兵將“書”送過來;或者運氣非常好,能猜中“書”的具體位置,不然幾乎不可能在費奧爾多之前拿到“書”。

可惡……

夏油傑咬牙。

他們想的太簡單了,費奧爾多早已將一切導向了有利於他的方向,他隻需要待在原地坐享其成就行。

但是好在根據束村昂所說,“書”並不在城內,那麼應該就在城外,而五條悟和戶川徹此刻正在城外清除咒靈。

**

“這塊地方的咒靈清除的差不多了,我們換下一個地方。”

城外的某處廢墟內,戶川徹合上了地圖。

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個廢棄的購物中心,建築內部非常淩亂,腐朽的屍體隨處可見,鮮血已經在時間的作用下被氧化成黑紅色,如厚厚一層泥濘覆蓋在建築內部,地上是一些散亂的購物袋,購物袋中有零食、有玩具、有衣服,但都被踩踏的不成樣子。

隻是粗略看一眼,就能想象出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五條悟從地上撿起一個變形的禮物盒,打開後,裡麵是一個沾了灰塵的玩具熊,他摸出玩具熊內部似乎藏了什麼東西,拉開玩偶背後的拉鏈,從裡麵拿出了一個戒指。

是婚戒,很素淨的戒圈。

但現在,不論是送戒指的人,還是接受戒指的那個,都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也無法得知這場尚未履行的求婚究竟會不會成功。

“悟。”忽然戶川徹在身後叫他。

五條悟轉身,從戶川徹的眼中看見了自己有些沉鬱的神情,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他的表情,五條悟很快揚起一個笑容,有些高興的喊道:“徹!”

結果戶川徹沒說話,隻是用那種似乎看透一切的神情平淡的看向他。

於是五條悟臉上的笑容逐漸消隱了。

“徹……”他小聲道。

戶川徹下意識伸手想要摸摸五條悟後腦勺,但是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昨晚那個奇怪的夢境,他的動作僵住了,手指微微蜷縮,最後改摸為拍。

五條悟被打的有點懵,然後他看見戶川徹朝他勾勾手指。

戶川徹:“東西給我。”

五條悟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手上的婚戒,當他把戒指遞過去後,才發現戶川徹已經收集了一把,亮閃閃的戒圈待在手心,粗略看過去起碼有八九個。

“這個購物中心曾經有個很有名的婚戒連鎖店,所以每天都有很多情侶過來。”戶川徹解釋。

五條悟好奇的看向他,“你收集這些乾什麼?”

戶川徹回答:“有空的話就會埋起來。”

他帶著五條悟往外走,路上有很多的屍體和購物袋,他一一避過。

“這兒除了珠寶,還有商場、餐飲、影院、書店,一般來到這裡的人,不論怎樣,多半都是開心的,”戶川徹邁過一件衣服,他向下瞥了一眼,把那件衣服也撿了起來,“是童裝。”

他把衣服翻到後麵,發現包裝袋上夾著一張賀卡。

“生日快樂……”戶川徹念出了賀卡上的字,“應該是父親給女兒選的生日禮物。”

戶川徹和五條悟繼續向外走。

陽光從破損的穹頂灑下,像是千萬把倒懸的利刃,淺金色的光束中,有細小的灰塵上下浮動。

周遭沒有什麼人聲,連動物的聲音都沒有,遠處是破敗的廢墟,曾經繁華的都市碎裂成了斷裂的鋼筋水泥,而連綿的青山則在更遠處的地平線褪色成了渺小的陰影,看上去像個遙不可及的夢境。

他們像是正身處於一個瀕臨破碎的世界中。

“這個購物中心內死了大概有上千人,和其他地方相比,這個數字不算多,但是到了現場後,你會發現,不論是死了上千人、上百人、幾十人還是一個人,其實都沒什麼區彆,有區彆的隻是新聞上的數字而已。”

戶川徹的麵前有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屍體都算不上完整,父母的屍體破碎程度很厲害,孩子因為被父母護在身下,隻少了一段小臂。

“他們都是在這個世界上經曆的一段歲月。”

年幼的,或者蒼老的,成群結隊的,或者形單影隻的,快樂的,或者悲傷的。

隻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痕跡,哪怕隻是嬰兒的一聲啼哭,那麼就生命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彆,逝去時會感到同樣的惋惜。

戶川徹帶著五條悟來到了一棵樹下,到了這個位置,已經能遠遠的看到一些徘徊的咒靈。

五條悟用樹枝挖了個淺坑,從戶川徹手中接過戒指和衣服,一起放了進去,然後他把土重新填進坑裡。

“這沒什麼用。”五條悟小聲道。

戶川徹站在他身邊,“這當然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他們不會回來,死亡時的痛苦也不會減少半分。”

他頓了頓,輕聲道:“不過是你想這麼做罷了。”

五條悟:“是啊,是我們想這麼做。”

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購物中心,龐大而扭曲的廢墟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門口暗沉的血跡一路延伸至他的腳下。

這像是一個不會醒來的噩夢,五條悟從中看到了世界的另一個可能。

“所以要消滅咒靈啊……”五條悟低聲喃喃。

戶川徹垂首看他,“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在為這個目標努力著。”

五條悟站起來,“要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戶川徹笑了,帶著些憧憬,但又像是看著年幼的孩童說出豪言壯語,“這很困難,如果能把咒靈的數量控製在一個較低的水平,我們就已經很滿意了。”

五條悟一怔,輕聲道:“這樣的世界是存在的。”

戶川徹沒說信或者不信,隻是抬頭遙遙看著天際的火燒雲,“是嗎?”

五條悟抓住他的手,一雙眼睛直直的看過去,輕快又篤定的說:“我帶你去。”

戶川徹看向五條悟,火燒雲倒印在那雙藍眼睛中,像是海平麵升起的太陽。

戶川徹沒有回答。

他沉默著,轉頭看向天際,片刻後,極輕的一個字乘著風落入了五條悟耳中。

“好。”

第15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七

戶川徹和五條悟回去的時候天都快暗了,但是剩下的那十幾個士兵仍舊沒有回來。

五條悟雙手環胸:“你之前不是已經說了要換個地方了嗎?”

戶川徹拿出手機打算聯係副官:“有時候主腦會臨時派下新任務,我因為無法思維共享,需要他們通知我。如果任務很簡單,耽誤不了太多時間的話,他們會先自己行動,事後再告訴我——其他人應該是去做新任務了,但是現在時間太晚了,最好能在入夜之前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電話尚未打通,副官就帶著一群人從三樓下來了。

戶川徹掛斷電話:“你們去哪裡了?”

副官:“書店。”

五條悟聞言神色微動。

副官正欲開口,忽然瞥了五條悟一眼,將戶川徹拉到一旁,開始轉述主腦下達的任務。

恰巧此時夏油傑打電話過來,五條悟假裝毫不在意的走到門口接電話,一邊隨口敷衍著夏油傑,一邊留心戶川徹那邊的動靜。

夏油傑很無奈:“悟,你有在聽我講嗎?”

五條悟:“嗯嗯。”

夏油傑:“‘書’就在城外。”

五條悟:“嗯嗯……嗯?!!”

夏油傑將推測告知五條悟後,戶川徹和副官也聊的差不多了,五條悟小心觀察著戶川徹的神色,但什麼都沒看出來。

戶川徹神色如常的和其他人一起離開,在天黑前找到了一處落腳點後,修整了一晚上,又在第二天一早來到了第二處任務地點。

第二個任務點是一棟老宅,老宅位於深山老林裡,過去要走很長一段山路,或許是因為地理位置偏僻的緣故,周遭沒什麼人煙,所以也沒什麼屍體,戶川徹一路走過去,隻看見濃綠的林木在風中搖曳,陽光穿過樹梢在地上灑下一地碎金,竟莫名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五條悟越走這條路越覺得眼熟,當老宅的大門在遠處隱隱約約浮現的時候,五條悟忽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老橘子們經常開會的那個地方嗎!

“這兒是很久之前一個咒術師家族的住所,沒什麼咒靈,但是有很多和咒術相關的典籍,我們這次要把這些典籍都帶回去。”戶川徹說道,一抬頭,發現五條悟一改之前有些散漫的樣子,整個人突然迸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熱情。

戶川徹:“悟?”

五條悟拿出手機:“這些典籍可以拍照嗎?”

戶川徹頷首:“可以,這些典籍都是公開的資料,拿回去後也會經過整理,發布在網上供所有咒術師取閱學習。”

五條悟:“嗚呼!”

爽了!

之前雖然他聯合港/黑和異能特務科整頓了咒術界,但是咒術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大小家族林立,這種格局很難在短短幾年時間改變,那些老橘子收集了不少典籍,活著的時候藏著掖著不讓人看,死後典籍收歸家族所有,依然不讓人看。

五條悟曾想過把所有家族的典籍都收集起來,做成一個類似於咒術圖書館的形式,結果遭到了激烈的反對,隻能徐徐圖之。

但是現在……

五條悟哼著歌走進了老橘子們的書房,臉上掛著極其明媚的笑容。

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幾個士兵,和五條悟目標明確的翻閱典籍不同,他們雖然也是衝著典籍來的,但是行動間對書桌上的一些普通信件也有留意。

五條悟留意到他們的動靜,意識到恐怕昨天他們並沒能在那個購物中心的書店中找到“書”。

而在這間老宅內——

或許同樣沒找到。

傍晚,有價值的典籍已經被全數裝到車上,五條悟嘴裡叼著一根草,百無聊賴的仰頭看天,副官叫了戶川徹一聲,五條悟循聲轉頭,看見副官麵色凝重,隱晦的朝戶川徹搖了搖頭。

第三個任務地點是一棟寫字樓,因為是曾經人類聚集的地方,所以誕生的咒靈也格外的多,一行人花了將近兩天時間,才把這裡的咒靈全部清除乾淨,期間,有幾個士兵一直在各處翻找紙質文件——他們依舊沒有找到“書”。

之後是第四個任務、第五個任務、第六個任務……

從圖書館到遊樂園到電影院,每到一個地方,士兵們都重複著祓除咒靈、翻找紙張的行為。

雖然“書”沒有被找到是件好事,但是找“書”的肯定不止戶川徹帶領的這一小隊人,他們隻是因為在城外清除咒靈,而恰巧接到這個任務罷了,除了他們以外,還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如沉默的螞蟻般分布在周遭,一寸一寸的將腳下的土地翻遍,試圖從中找到“書”的痕跡。

人類生產的紙張可以用天文數字形容,要從浩如煙海的紙張中找到“書”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士兵的高效率卻使這一切成為可能。

五條悟的時間不多。

士兵們用七天的時間翻遍了城內,城外的麵積更廣,但相對投入的人力也更多,再加上城外絕大多數都已經成了廢墟,士兵可以無所顧忌的用縱火焚燒來進行驗證。

無論如何,最長半個月,這場大搜索就會宣告結束,屆時,勝利的天平必定會向一個方向傾斜。

而此刻距離五條悟出城,已經過去了十天。

他們也隨之來到了最後一個任務地點。

這是一個位於半山腰的溫泉山莊,原先有一條山路可以供車輛行駛,但是因為早先似乎有特級咒靈在這兒誕生,山路被咒靈損毀的不成樣子,眾人隻能把車停在山腳,步行上去。

越接近任務地點,眾人的表情就越凝重,在山腳的時候還看不太清楚,走近些就會發現整座溫泉山莊被破壞的非常嚴重,原本古樸儼然的屋舍幾乎隻剩下了個木頭架子。

碎瓦斷梁堆積在地上,已經覆蓋上了枯敗的落葉,有些地方甚至長出了青苔,唯有流經的溫泉依舊有水汽蒸騰,而咒靈漆黑龐大的身軀在水汽中若隱若現,像是下一刻就要衝破水霧朝他們襲擊過來。

戶川徹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眾人立刻在距離溫泉山莊還有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停下。

“根據記載這裡有一個特級咒靈,我們小心些,先……”戶川徹開始布置戰術,但是他話剛說到一半就被五條悟打斷了。

“這裡沒有特級咒靈,”五條悟凝視著不遠處的廢墟,篤定道:“隻有兩隻一級咒靈。”

“一級?”戶川徹皺眉。

五條悟剛想點頭,但神情很快變得不確定起來。

——他想到了曾經射入戶川徹太陽穴的那顆子彈。

他的確是最強,但是最強並不意味著無所不能,以有心算無心,哪怕是神仙都得跌個跟頭,他不想看見類似的事情在他麵前重演了。

五條悟改口:“……但是這裡的損毀情況也不像一級咒靈能弄出來的,還是謹慎一點。”

戶川徹看著五條悟,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這裡沒有鏡子,所以五條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失魂落魄,像是整個人站在陰冷的雨中,沉浸在一段不好的記憶裡。

戶川徹指尖動了動,像是想要摸摸五條悟的頭,但是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他有些僵硬的轉身,視線再度投到不遠處的咒靈身上,沉默片刻,平淡卻又篤定的說道:“按照我的布置行動,哪怕是特級咒靈,我也不會讓你們出事。”

戶川徹三言兩語把計劃講清楚。

眾人按照計劃行動,很快將咒靈控製住。

這裡的確隻有兩隻一級咒靈,哪怕五條悟站在了廢墟中,用六眼看了好幾遍,也找不到一點特級咒靈的影子,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直接開了[無量空處]。

兩隻一級咒靈轉瞬被祓除乾淨。

落葉在攻擊的餘波中呼啦啦揚起,又如驟雨般紛紛揚揚落下,眾人嚴陣以待,提防著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特級咒靈。

——然而無事發生。

什麼都沒有,隻有山風輕拂而過,揚起微塵些許。

“會不會是情報有誤?”副官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可能吧。”戶川徹仍舊眉心微蹙,他打量著四周,如此嚴重的破壞的確不像是一級咒靈的動靜,但是現場確實沒有特級咒靈的存在。

——隻能歸咎於山洪或者泥石流等自然災害造成的破壞了。

現在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雖然這兒已經被破壞的不成樣子,但是畢竟曾經是個溫泉山莊,隻要有人住過,就肯定有紙張。

士兵們對於“書”的日常搜尋還沒做,正巧這兒還剩了幾間勉強可以住人的房間,戶川徹想了想,乾脆讓大家在這兒住一晚上。

房間不多,五條悟選了最小的一間,剛巧能塞下他和戶川徹兩個人。

夜幕降臨的時候,五條悟走到溫泉邊洗臉,他抬頭隨意環視了一下周遭,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經曆了好幾個世界記憶有點錯亂了,有那麼一刹那,他竟然覺得這片廢墟看起來也有點眼熟。

溫泉邊長著一叢小巧的野花,五條悟低頭一看,覺得這花也眼熟,但是仔細一想,會發現這不過是隨處可見的野花罷了。

他正對著花出神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這腳步聲沒有經過任何遮掩,五條悟在聽到的刹那就知道是戶川徹過來了。

戶川徹在五條悟身邊坐下。

夜深露重,天穹上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細碎的星星,灑下零星的光。

戶川徹剛才看見五條悟正對著一叢野花出神,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那張臉上的表情竟有些落寞,讓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幾個小時前五條悟失魂落魄的神色。

他猜測五條悟可能有重要的人死於特級咒靈口中,所以才會露出那種表情。

但是五條悟是個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而且他的強大有目共睹,或許沒想要一些看起來多管閒事的安慰。

戶川徹沒想管這事,但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快走到五條悟麵前了。

於是他隻能學著五條悟的樣子曲腿坐在溫泉邊,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又閉上,兩人間陷入了一片稍顯尷尬的沉默。

五條悟疑惑的看向他:“徹?”

“你……”戶川徹開口,頓了頓,有些生疏的問道:“還好吧?”

這話沒頭沒尾,但是五條悟就是聽懂了,他短暫的愣了一下,很快露出開心的笑容,“徹你在關心我嗎?”

戶川徹抿唇:“沒事就好。”

他打算起身離開,卻被五條悟輕輕拉住。

五條悟仰頭看著他,昏暗曖昧的夜色之中,有那麼一刻竟然和他夢中那個表白的五條悟重合。

戶川徹耳根泛起一絲薄紅,下意識想抽手,卻被五條悟更緊的抓住。

“徹,我不好哦。”

五條悟輕輕的說道,他並不想提這些事,無論是從咒術界的“最強”還是五條家的家主來說,沉溺往昔總顯得軟弱。

但是他麵對著此刻的戶川徹,即便對方什麼都不記得,他仍舊生出了一種想要將這幾年的心酸委屈全部說儘的想法,他想撲進戶川徹懷裡,任性的抱怨或者撒嬌,討來一個安慰的擁抱亦或是吻。

但最終他隻是微微垂眸,輕聲道:“這幾年我一點都不好。”

徹,一個人長大太累了。

忽然,五條悟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有些詫異的抬眸,看見戶川徹——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戶川徹——此刻有些生疏又有些堅定的環抱住他。

那隻帶著槍繭的手還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像是花瓣落在湖麵上。

五條悟笑了,他用更緊的力道擁住戶川徹,放鬆的靠在他身上,閉眼有些安心的道:“嗯,這樣就好點啦!”

月亮從雲層後麵出來了。

第15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八

月亮從雲層後麵出來了。

銀輝似水銀流淌,在這寂靜的夜中醞釀出一種恬淡安然的氛圍,似乎連時間都慢了下來。

過了幾秒,或者幾分鐘,五條悟忽然有些慢吞吞的開口:“徹。”

戶川徹:“怎麼了?”

五條悟:“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我好像有個問題忘記問了。”

對於禪院惠說戶川徹有對象這件事,五條悟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畢竟沒人比他更清楚戶川徹談戀愛時的樣子,他更傾向於這是一個誤會。

但總歸還是有點在意。

兩支玫瑰花……

除了他還有誰會給戶川徹送玫瑰,除了他戶川徹又還會接受誰的玫瑰呢?

好幾個問題滾到了五條悟舌尖,他張了張嘴,最後委婉的問道:“那個……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戶川徹愣住了,他微微推開五條悟,忽然想到了五條悟那個“一見鐘情”的告白,有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你現在才問這個問題?如果我說有你會怎麼樣?”

五條悟隻是有些執拗的看著他:“所以你有嗎?”

那自然是沒有的,記憶中他一直獨來獨往。

然而戶川徹張口,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否定的答案,最後他皺起眉毛,有些茫然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五條悟一愣,忽然高興起來,摸摸下巴,煞有介事的說:“說不定你原來喜歡的是我,隻不過因為失憶了,所以隻能說不知道。”

戶川徹用一種“你在說什麼胡話“的表情看著他。

五條悟:“你不相信?”

戶川徹:“這聽起來像是一件沒有根據的事。”

五條悟:“那如果是真的,你要怎麼補償被你忘了的小可憐?”

戶川徹思索片刻,“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應該不怎麼會拒絕他的要求,如果那個人被我忘了……”戶川徹想不出來,索性說:“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五條悟:“這你說的!”

戶川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是我說的。不過現在很晚了,回去睡覺吧。”

回去的路上,周圍仍舊有士兵在廢墟間穿梭翻找,神情似乎一個比一個凝重。

五條悟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內很黑——這裡所有的照明燈具早就失去了作用——不過五條悟有六眼,視力比平常人要好一大截,他摸黑鋪好被褥,在櫃子裡翻枕頭的時候,摸到一個行李袋,估計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他沒理,扔到一邊繼續翻,又摸到了一本硬殼的筆記本。

咦?總不可能是“書”吧?

懷著這樣的疑問,五條悟把筆記本翻開。

果然不是。這是本日記。

日記本的紙張已經發黃褪色了,上麵的字跡也模糊不清,但勉強可以辨認。

……

XX年1月3日,晴。

這家溫泉旅館非常不錯,服務周到,風景優美,特地請的半個月年假總算沒有浪費。

XX年1月4日,陰。

這兩天居然沒有失眠,果然,一離開工作環境,連身體都變好了,壓力也減輕了。

……

看到這裡五條悟不由的挑了下眉,想起了自己那位天天說“工作就是狗屎”的後輩。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戶川徹似乎已經睡著,呼吸綿長而又平穩,像一曲舒緩的安眠曲,五條悟趴在被窩裡,放輕了動作,繼續往後翻。

之後的日記內容大同小異,看得出來日記的主人對這兒的服務很滿意,取消了其他的旅行計劃,打算整個年假都在這個溫泉山莊度過,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一種輕鬆愉快。

但是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日記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一開始一天一篇,之後兩天一篇,然後三天一篇,再然後……幾個月一篇?

……

XX年2月5日,晴。

咒靈,到處都是咒靈,隻有這個地方是安全的,那些咒靈根本就不敢進來,一定是神明保佑。

XX年4月6日,晴。

今天看了一下午的書,牆角的野花開了,很漂亮。

XX年9月7日,晴。

今天的食物很豐盛,陽光暖洋洋的真愜意。

……

五條悟皺眉,從時間上看,咒靈已經爆發了,但是日記裡卻是一片歲月靜好,仿佛日記主人正身處於另一個平行時空,還是說這個地方真有所謂的神明庇佑?

五條悟疑竇叢生,他又翻過一頁。

然後猝不及防的看見了滿目血漬。

大片大片的血跡將紙張染成了暗紅色,這幾張紙甚至是皺的,似乎被人在極為驚恐的情況下用力攥緊過,淩亂的血指印分布在紙張左下角。

而這頁紙上隻寫了一句話,字跡淩亂顫抖,黑色的筆記被血跡覆蓋,像是一個精神病人在極度恐懼下無序的妄語。

五條悟湊近,一字一句,無聲念了出來——

【今天是一月二十九日】

上一篇日記的時間已經撥到了九月七日,但是到了後一頁,時間卻又變成了一月二十九。

場景一下子變得靈異起來,但這本就是個咒靈橫行的世界,上演個恐怖片也沒什麼稀奇。

五條悟淡定的撚起那頁紙,剛被他祓除的兩隻一級咒靈是純粹的武力派,沒什麼腦子,隻知道打打殺殺,沒有這種混淆時間的能力——難道是那隻據說存在於此、卻始終不見蹤影的特級咒靈搞得鬼?

所以那隻特級咒靈的能力是什麼?

難道是製造某種幻境?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日記本上記載的靈異情況,還有為什麼特級咒靈始終不見蹤跡的原因——隻可能是這隻咒靈用幻境將自己藏了起來。

但是這樣隨之而來了一個新的問題——他的六眼什麼時候這麼菜了,連個幻境都看不破?

五條悟覺得不可能是六眼的問題,那就是還有些地方他還沒想明白。

啊,好麻煩,乾脆用[蒼]把這塊地犁一遍吧,到時候彆管什麼等級的咒靈,都活不了。

正想著,門突然被人敲了敲——那位副官來找戶川徹了。

五條悟一驚,立刻放輕呼吸,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假裝自己正趴著睡覺。

戶川徹的睡眠很輕,幾乎是門響了第一聲的時候就清醒過來,他無聲無息的走到門邊,將門扉拉開了一條縫,輕聲問道:“怎麼了?”

副官語一愣,首先注意到了戶川徹的臉色:“長官,你的臉色有些白……”

戶川徹淡淡道:“沒事,做噩夢了。”

副官繼續道:“‘書’……出了一點問題。”

戶川徹:“出去說。”

門吱呀一聲合上了,就在戶川徹離開的那一刹,五條悟驀的睜開眼睛,一掀被褥來到門邊,將耳朵貼在了門扉上。

大概是顧忌五條悟,副官和戶川徹往外走了一小段距離,又壓低了聲音,但作為名副其實的“最強”術師,五條悟的五感還是比常人要好一些的,所以勉強能聽清。

“長官,士兵們已經將城外的其他地方翻遍了,沒有找到‘書’,‘書’隻可能在這座溫泉山莊裡——但是我們將這裡翻了好幾遍,同樣沒有找到‘。”

“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遺漏?”

“隻有您住的這間房沒有仔細檢查過。”

“這間房是客房,沒有什麼紙質的東西。”

“也許藏在一些我們沒注意的地方。”

房間內,五條悟緩緩的將視線挪到了手中的日記本上。

那隻是一本平平無奇的日記本,但此刻似乎散發著聖潔的光,硬質的封麵幾乎有些燙手。既然其他地方找遍了都沒找到,那麼剩下的就隻有……

但是不會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想他平時玩遊戲的時候抽卡保底的次數也不少,運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隨便一翻就能翻到“書”?

五條悟忽然有種不真實感,這運氣好到他甚至懷疑自己會折壽。

但無論如何,還是要驗證一下的。如果是“書”的話,那一定不會被外力損壞。

五條悟捏住封皮,緩緩用力,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手中的日記本,心臟越跳越快,咚咚,咚咚,幾乎已經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然後刺啦一聲——

日記本裂成了兩半。

五條悟:……

很好,不是。他那經常保底的運氣確實沒有變異的可能。

但是既然日記本不是,那麼真正的“書”在哪兒?

五條悟把筆記本往身後一扔,雙手環胸靠在門邊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副官搜查了五條悟的房間,理所當然的發現了那本裂成兩半的日記,然後他又把整個山莊翻了一遍,仍舊一無所獲。

這太離譜了。

就好比抽獎,你確信抽獎盒中一定有顯示抽中的字條,不然設置這個抽獎盒全無意義,結果你抽了一次,沒中,第二次,依舊沒中,第三次第四次,還是沒中。

這個時候你隻是有點焦躁。

第三十次沒中的時候,會感歎自己運氣實在不好。

當抽獎盒中隻剩下一張字條的時候,你會把全部希望都壓在這僅剩的一張字條上。

——這是最後一張了,肯定是這一張!

所有人都這麼想,然後拿出紙條一看,還是沒中。

所謂的抽獎盒根本就中不了獎,這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此刻,麵對這一個呼之欲出的事實,無論是副官還是其他士兵們的神色都很難看,他們像是佇立在黑夜中的墓碑,一張張臉上是死寂一般的沉鬱。

“燒。”

副官吐出一個字,他似乎仍舊不願相信,像是網中的魚一般垂死掙紮。

明亮的火焰在山腰燃起,很快就蔓延成一大片,火光熄滅後是滿地的焦黑,副官帶著人在灰燼中翻找,然而越翻找神色越灰敗。

當翻開最後一塊灰燼後,他們所有人像是突然遭到了重重一錘,整個人疏忽碎裂開來,怔愣的站在原地。

微風拂起漫天灰燼,洋洋灑灑像是落了一地骨灰。

此刻,所有人的人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書”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

城市最中心的地下,費奧爾多睜開眼睛,從來沉穩淡然的雙眸難得泛上一絲震驚。

“這不可能。”他喃喃,起身走到桌邊。

那兒放著他早已編寫好的故事,反複斟酌、修改,確定幾乎沒有任何漏洞、隻要寫上就必定會生效的故事。

然而計劃走到了尾聲,最後一塊拚圖卻被告知不見了。

不對。

費奧爾多沉下心,他將自己的計劃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再次說道:“不可能。”

這個世界是由阿道司的異能和現實融合形成的,世界就是異能的存在方式和展現方式,“書”也不是什麼一次性道具,同樣作為異能,“書”必定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處。

或許是他之前的搜尋方向出了問題。

費奧爾多垂眸,心中驀的浮現出一個堪稱異想天開的猜測。

但是在已經確定“書”不以紙張形式存在的當下,這個猜測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書’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可能是一棵樹,一片葉、一株草。”費奧爾多淡淡道。

果戈裡在一旁自己和自己猜拳,聞言抬頭,眨眨眼,“聽起來你需要把整個世界都翻一遍。”

費奧爾多搖頭,微笑道:“這樣的話這個世界就毀了。”

他遙遙看向身後懸停的代表著主腦的巨大光球,仿佛那是一個太陽,又好像是一叢熊熊燃燒的火焰。

明亮的光源跳躍進他眼裡,他微微仰頭,仿佛正隱含期待的看著一個未來。

“世間的罪惡是無法斷絕的,普通人為惡有限度,異能者擁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與之匹配的道德水準,一旦作惡,造成的影響往往是毀滅性的。”

“讓一個人不再開槍殺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走他手中的槍,如果槍和手焊在一起,那就殺死有槍的人。”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從不將希望寄托於人類的道德,你不能保證一個人終身不為惡,所以不止是犯罪的異能者需要除去,而是所有的異能者都要消失。”

“犧牲必然的,但就像一場山火,火焰過後,枯枝敗葉化為灰燼,病菌蟲卵消失無蹤,但是灰燼下埋的種子遲早會重新發芽,開出更加絢爛的花朵。”

“——這個世界變得再破爛,慢慢也會好起來。”

費奧爾多看向果戈裡,“但是如果為了找一片葉子,而將整個世界翻一遍的話,那世界就不止是變得破爛那麼簡單了。”

“用溫和的方法尋找,時間太長,變數太多。”

“用粗暴的方法尋找,時間短了,但是事後世界也毀的差不多了——這樣我所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果戈裡右手猜拳贏了,他發出一聲歡呼,托腮看向費奧爾多:“所以你要去找……”

費奧爾多輕輕點頭:“得去找‘道標’了。”

之前不這麼做是沒有必要,操控士兵把所有紙張翻一遍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麵對現在這種大海撈針的情況,“道標”的存在就能變得分外重要。

**

費奧爾多直接查戶口,在已登記的所有異能力者中找中島敦的下落。

太宰治更乾脆,他在從五條悟口中得知“書”不再以紙張形式存在後,就拉著織田作之助直奔據說茶泡飯口碑最佳的一家店,然後成功在飯點找到了吃飯的中島敦。

這個世界所有人的記憶都被重置過。

在嚴格的等級製度下,普通人和異能者被涇渭分明的劃分為兩個階層,所有組織分解成個體,一切為了清除咒靈服務,所以港/黑和武裝偵探社嚴格來說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原本認識的人之間私交會相對好一點。

中島敦現在對太宰治的印象是有點靠譜的前輩,而太宰治在不作妖的時候看起來是真的很真誠,三言兩語就把中島敦框到了自己家。

“……你說房租啊?確實,地段好的地方房子的確很貴。”

“織田作不是有一個空餘的房間嗎?最近剛好想把這個房間租出去,你過來住什麼樣?價格算你便宜點。”

“不用謝,應該的——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房子?”

於是在士兵調出檔案、查到位置,又姍姍來遲過來找人前,太宰治先一步攬著中島敦的肩,將人帶到了自己住處——也就是戶川徹樓下那戶。

中島敦進門前,剛巧看見戶川徹回來,他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叫住了戶川徹。

戶川徹看過來時,他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張了張嘴,呐呐開口:“先生,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陌生人。

無論是中島敦還是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對此時的戶川徹而言都是陌生人。

戶川徹並不想理,但是思及不久前茂夫遞過來的那份“來自於鄰居的禮物”,他沉默片刻,還是淡淡開口:“多謝關心,最近經常做噩夢睡得不太好。”

“那……那您好好休息。”中島敦紅了臉,覺得麵對這麼突然的搭話還能認真回答的戶川徹真的是個好脾氣的人——哪怕對方此刻的表情相當冷淡。

戶川徹定定看了中島敦半晌,忽然從提著的塑料袋裡拿出份曲奇,遞過去:“新鄰居嗎?這個算是……禮物吧。”

中島敦:“謝、謝謝!”

天呐!大好人啊!

戶川徹的屋子內,五條悟看著塑料袋中的東西睜大了眼睛,他驀的抬頭,“徹!我的曲奇呢?你忘記買了?”

戶川徹非常平靜的回答:“買了,但是送人了。”

五條悟倒抽一口冷氣。

戶川徹看著看著,沒忍住笑了起來,問道:“所以你還呆在這裡乾什麼?不回去嗎?”

五條悟:“不回去,我說了我出門的時候煤氣爆炸把家給燒了,我無家可歸,我隻能住你這兒。”

第156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九

“你覺得我信嗎?”戶川徹反問。

五條悟歎了口氣,攤手:“好吧,我家煤氣沒爆炸,是我室友想和對象同居,所以趕我出來不讓我住了。”

戶川徹微微挑眉,“你就這麼同意你室友的要求了?”

“他太可憐了,”五條悟去牽戶川徹的手,說的無比誠懇:“你不知道,他眼睛小,看起來不像個好人,品味也糟糕,喜歡留奇怪的劉海,因為術式和咒靈有關,所以天天和咒靈待在一起,我都擔心他愛上咒靈,能找到一個喜歡他的人不容易,我隻能舍己為人。”

戶川徹聞言神情微動:“夏油傑?”

五條悟睜大眼睛:“你認識他?”

戶川徹:“大名鼎鼎的咒靈操使,在咒靈研究院工作,聽說過。”

五條悟伸手一指自己:“那我呢?”

戶川徹:“什麼?”

五條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呢?我你聽說過嗎?”

戶川徹搖頭。

五條悟眼睛睜的更大了,不忿的怪叫起來:“不是?!憑什麼?我是最強誒,你聽說過夏油傑沒聽說過我?!”

戶川徹眼神柔和下來,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容,“你是最強?但是你的術式好像是攻擊型的,攻擊型的術式都大同小異,哪有咒靈操術來的千變萬化?”

五條悟的嘴唇開始顫抖,他看上去就有很多話想反駁,但是因為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道先從哪裡說起,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露出了一個憋悶的、不上不下的表情。

“徹,是這樣……”

五條悟終於組織好了語言,但是他沒能說下去,因為戶川徹終於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

笑聲很輕,就像是一滴雨落到了地上,但是這點明確的笑意落在戶川徹臉上,就好像斑駁灰暗的牆麵上忽然落下了一點星光,仿佛沉默僵硬的玩偶有了神采,令他整個人驟然生動起來。

——一個愛笑的人突然板起了臉,那必定是遇到了非常難過的事情;而一個時常淡漠的人突然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就好像雪地裡忽然下了一場花瓣雨。

誠然戶川徹此前是個並不吝嗇笑容的人,他沉穩又溫和,像是掛在天上的、讓人舒心的月亮,五條悟沐浴在月色下,對此習以為常。

而在這個世界,五條悟已經很久沒見到戶川徹如此明亮的笑容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正在一點一點擦去一尊老朽雕像上的浮灰。

五條悟怔怔看著戶川徹,忽然一撇嘴:“你拿我尋開心。”

明明是二十五歲的人了,這種孩子氣的表情在他臉上沒有一點違和感。

五條悟索性坐到地上,抬頭咧嘴一笑:“你看都這樣了,我住在這裡有什麼不好?”

他掰著手指數:“我會做飯,會打掃衛生,”他頓了頓,像是有些不情願道:“你看我一眼還能拿我尋開心,我還會給你房租——你賺大了!”

戶川徹:“看起來是我占便宜?”

五條悟用力點頭,煞有介事:“百年難遇的大便宜,你錯過了這次就再也不會遇到。”

戶川徹:“那如果我不答應怎麼樣?”

五條悟靜靜看了他片刻,忽然抱住他的腿開始光明正大的耍賴,“那我不走!”

戶川徹沒有說話,隻是看起來有些無奈:“你先放開。”

五條悟:“你答應了?”

戶川徹轉頭看向一旁的客房:“你這樣耍賴了,我還能怎麼辦?不過先說好,我這裡隻有客房,客房還沒收拾過。”

五條悟歡呼,高興的蹦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捧住戶川徹的臉,像是想要趁他不備在他臉上親一口。

但是很遺憾戶川徹早有準備,所以五條悟親到的不是柔軟的皮膚,而是冷硬的槍口。

五條悟眨眨眼,想了想,又低頭在槍口上輕輕碰了一下,他做這動作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戶川徹,一雙眼睛在有點偏暗的光線下,顯出夜空一般泛著深藍的色澤。

戶川徹手一抖,無端感覺手裡的槍有點發燙,他看上去像是想要低叱幾句,但是還沒開口,五條悟又迅速退開,像是一陣風一樣刮進了客房裡,隻留下了一句——

“我待會做晚飯,你要吃什麼?”

戶川徹沒有說話,他輕輕碰了碰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很久才扔出兩個字。

“隨便。”

**

第二天,夏油傑從便利店回來時,又遇到了那個快遞員。

還是找戶川徹,還是送同一件東西,但是很不巧的是戶川徹又不在。

“距離我上次過來已經半個月了,他還沒回來?”快遞員疑惑。

夏油傑搖頭:“回來了,但是今天剛好在加班。”

出去一趟隻清理了咒靈,後續還有一些報告要趕,所以這幾天戶川徹天天泡在辦公室,五條悟和他一起泡——當高專班主任時都沒見五條悟這麼積極。

不過這還有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太宰治在費奧爾多之前截胡了中島敦,費奧爾多一定會采取行動,這棟樓裡一堆戰力天花板,安全係數完全不用擔心。

但是戶川徹還是要正常外出工作的,嚴格來說他還沒有完全脫離主腦的掌控,五條悟擔心費奧爾多找不到中島敦就拿戶川徹當突破口,於是想方設法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不過在夏油傑看來,這隻不過是五條悟找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肆無忌憚和戶川徹待在一起罷了。

快遞員歎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你看起來好像和戶川先生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幫我要一下他的新的聯係方式,原來的聯係方式因為快遞滯留太久,失效了。”

這個快遞來曆不明,夏油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說有機會的話就幫他問問。

快遞員離開後,夏油傑開門進屋,他把手裡剛買的膠帶扔給禪院惠,禪院惠就開始打包地上的行李——地上的、屬於五條悟的行李。

想到這兒,夏油傑就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戶川徹沒回來那段時間,五條悟看似跳脫,實則沉鬱壓抑,就像一根拉伸到極致但又強撐著不願意斷裂的弦,作為朋友,夏油傑雖然麵上不顯,但是心中也感到難過。

現在戶川徹回來了,五條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夏油傑又由衷的覺得——五條悟這人是真欠揍啊!

就在昨天晚上,五條悟趁著戶川徹沒注意又溜了回來,一進門就是猖狂的大笑。

“我不和你住了,”他高興的說著,像是特意來通知夏油傑這件事,“但是我在這間屋子裡的行李得收拾出來,我不能被徹發現住在對麵,所以這個艱巨的任務隻能交給你了。”

當時夏油傑在吃泡麵,聞言臉色空白了一瞬,反問:“憑什麼?堂堂五條家家主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乾嗎?”

五條悟斜睨著他,抖腿,伸出一隻手指指點點:“我忙著呢!你空閒的時間總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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