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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四

在不久前,種田山頭火以羂索殺害了異能特務科的成員為理由向高層們發難,要求雇傭幾個咒術界的咒術師來幫助抓捕羂索。

高層對此不約而同采取了一種打太極的方式,隻除了加茂家。

他們將加茂憲倫視為家族史上的汙點,對於造成這一切的羂索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因此隻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種田山頭火的請求,但是就私心而言,他們更希望咒術界的事能在內部解決,確切的說,最好能在加茂家的成員手中解決,一雪前恥。

出於這種擰巴的心態,加茂家並未將真正的精銳派出去,挑挑揀揀一番後,最終選定了一位名為加茂葵少女,她的實力勉強夠到三級術師水平的邊,但因為是某個家族成員的側室所生,並不受重視,派出去給種田山頭火正好。

以加茂家為突破口,之後種田山頭火又帶走了幾個咒術師,不過因為都是家族中的刺頭或者邊緣人物,高層們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他們就隱約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為那些被種田山頭火帶走的咒術師幾乎都不怎麼跟家族聯係了,雖然以前那些咒術師跟家族的關係也不怎麼樣,但唯有這次他們有種似乎有什麼即將脫離控製的預感,似乎連接著咒術師和家族間的那根無形絲線正在緩緩消散。

高層們隻是腐朽,他們高高在上、頑固守舊,為了眼前的利益會輕易陷入爭權奪利的漩渦,但絕不是愚蠢。

一旦心中升起了懷疑,那些因為貪婪、仇恨而遮蓋在眼前的迷霧就會緩緩消散,回憶過往的一些細節,他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推動這一切,而他們是蒙住眼睛,眼前吊著胡蘿卜的驢,正一無所知的往胡蘿卜指引的山崖而去。

隱約意識到這點後,高層們背後立刻滲出一陣冷汗,以加茂家為首的幾個家族迅速召開了臨時會議,太宰治跟著加茂寬人步入了屏風後麵,正巧正對著五條悟的位置。

加茂寬人是加茂家的大長老,長著一張刻薄的臉,他將咒術界的現狀點明後,現場的人立刻隱隱的躁動起來。

“這會是誰乾的?”

“不論是誰,肯定對咒術界很了解!”

“但是仔細想想……整件事最終得利的似乎是異能特務科——難道是種田山頭火往我們這兒安插了間諜?”

太宰治微笑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理解加茂寬人的想法,但以目前咒術界的情況,想要回到以前那樣麵對外敵時齊心協力的情況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為仇恨是會累積的。

或許戶川徹一開始隻是淺淺的挑撥了一下,但是當有人因為挑撥真的做出反擊的行為時,那麼從中產生的仇恨就是真的了。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

仇恨疊加仇恨,仇恨催生仇恨,或許千百年後他們會忘記最初的仇恨來自於何處,隻是單純的繼承了來自父輩的恨意,最終構成了一種家族間名為世仇的關係。

——雖然現在還沒到這種程度,但是經由仇恨累積後形成的裂隙已經存在了。

這種裂隙會讓高層們即便聯起手來,也會形成一種合作中夾雜著猜忌的關係。

角落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會不會是羂索?一切都是羂索乾的,異能特務科隻是意外的漁翁得利了。”

此話一出,周遭商討的聲音微弱下來,一道道視線或隱晦、或正大光明的看向加茂寬人。

“如果真是羂索乾的話,那可能會跟加茂家有關聯吧?還有柳田家?”禪院家的長老慢吞吞的說道。

加茂寬人聞言一哽,忍不住微微提高了聲音,“我和家主早已將家族內的人排查了一遍,絕無可能是我們做的。”

他又頓了頓,接著道:“但是我心裡確實有個懷疑……”

“整件事會受益的隻有羂索和異能特務科,但是反過來想想,在最近一段時間中,誰受到的損失最小?”有人打斷了加茂寬人的話。

當然受到損失最小隻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其言下之意是——誰在這場人為操縱的爭端中獨善其身,離漩渦中心最遠。

於是眾人又安靜了一瞬,目光隱晦的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正在和夏油傑通話,夏油傑的咒靈庫存先是被茂夫削了一半,又在和遺誌黑打的時候被削了一半,現在過的確實有點慘,而且要他一個人找到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不現實。

於是五條悟提議,“你去找異能特務科的……”

話說到一半,周遭忽然安靜了下來,五條悟閉嘴,聽到了加茂寬人警告的聲音,“五條悟!”

五條悟一愣:“啊對對對對,都是我乾的。”

加茂寬人:“五條悟!你認真一點!”

五條悟:“我很認真啊,都這麼乾脆的承認了還不夠認真?對,沒錯,羂索是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他不想把作為本家的五條家扯進去,所以搞事的時候特地大慈大悲放了我們一馬,我真的好感動。”

加茂寬人臉黑了。

夏油傑沒忍住笑出了聲,笑聲雖然隔著手機,但是在這個寂靜的房間內依舊特彆明顯。

於是加茂寬人臉更黑了。

太宰治很善良的給自己目前的領導倒了杯水,不急不緩的開口:“擁有領地、吃飽喝足的獅子是不會去覬覦其他動物的。”

加茂寬人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

太宰治說的委婉,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五條悟作為六眼,本身財勢地位一樣都不缺,五條家同樣如此,完全犯不著跟人去爭權奪利,自然也不會卷入到爭端中。

現場短暫的安靜了片刻,忽然一個格外蒼老的聲音響起,“雖然用生死存亡有些誇張,但目前的確是咒術界遇到的一個大危機,一旦讓對方的陰謀得逞,那麼咒靈就無人祓除,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影響,希望大家拋棄齟齬,從頭將事情捋一遍。”

心有靈犀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隔著手機齊齊翻了個白眼。

其他高層開始附和,各種或猶豫,或篤定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共同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五條悟百無聊賴的聽著,忽然耳朵細微的一動,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非常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人往這兒跑來。

五條悟扭頭,幾乎是同時,緊閉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

“成何體統!!!”

“你是哪家的人?!”

短暫的震驚過後,高層們如同被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身體緊繃,紛紛聲色俱厲的嗬斥道。

來人顧不上他們,甚至沒有心思道歉,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到加茂寬人身邊,大聲道:“不一樣!檢測出來的結果不一樣!他沒死!”

高層們開始竊竊私語。

加茂寬人聞言麵色一變,索性直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諸位,還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懷疑嗎?”加茂寬人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耷拉著眼皮,蒼老的皺紋如叢生的溝壑,一道道嵌在麵皮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風化乾枯,“所謂的‘間諜’不一定會在我們之間,外來的人,隻要在咒術界工作的,都可以成為間諜——比如戶川徹。”

“戶川徹?”高層們呆了一下,仿佛此前那場盛大的葬禮根本不存在,他們是非常疑惑又真誠的問道:“戶川徹是誰?”

大概過了幾分鐘,才有人反應過來,“那個倒黴的輔助監督?他沒死?”

加茂寬人:“我派人仔細檢查了那具棺材裡的屍體,發現那具男屍年齡在五十歲左右,和戶川徹根本對不上——他是詐死。”

“他從一開始就懷抱目的而來,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詐死逃生,背後想必還有彆的勢力支持,但是隻要抓住他,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加茂寬人看向五條悟,高大的屏風像是分隔一切的屏障,將光與暗界限分明的切割,然而屏風後沒有反應。

加茂寬人意識到不對,一把將屏風扯開,屏風後根本沒有人,隻有洞開的窗戶在風的吹拂下開開合合,陽光從窗戶中照進來,沒了屏風的阻擋,將半間屋子都照亮。

眾人嘩然。

太宰治同樣從屏風後走出,“去墓園,聽見自己的摯友是詐死逃生,五條君肯定會去墓園確認。”

有人想起了太宰治的來曆,責問他:“你不也是戶川徹的摯友?!”

“我?”太宰治平靜的看過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搞錯了,織田作之助才是戶川徹的友人,我不過是一個好心的路人而已。”

加茂寬人同樣說道:“屍體有問題這件事,就是津島君告訴我的。”

“總之,”他轉頭,一雙眼睛在陽光下依舊顯得暗沉沉的,像是淬了鋒利的刀刃,“全力追殺戶川徹。”

**

經五條悟介紹,夏油傑終於在異能特務科的幫助下找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順帶著把那一群同樣回來了的村民二度送到了局子裡。

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得出在孤兒院裡過的不錯,突然回來,懵逼之餘還有點對於孤兒院裡老師朋友的不舍。

夏油傑本來想先把兩個孩子帶回高專照顧的,但是在五條悟的建議下,他帶著兩人來到了異能特務科,找一個在五條悟口中為“大和撫子”式的女人。

人是找到了,對方很貼心的在門口等著,結果夏油傑老遠的就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走過去,拽著那個姑娘就走。

夏油傑:???

光天化日拐賣人口?

他召喚出咒靈,結果本來就很膽大,在正常的孤兒院裡走了一遭變得又膽大、又開朗的菜菜子直接像個小炮彈似的衝了上去,很堅定的擋在了“大和撫子”女士的麵前,並朝那個男人啐了一口。

“呸!流氓!”

第13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五

一時間,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在男人發火前,加茂葵眼疾手快的攬住菜菜子,把她往身後帶,再抬頭時臉上仍舊沒有什麼明顯的怒容,隻是微蹙的眉心顯出了幾分不悅,她輕聲細語道:“兄長,我現在畢竟還在為異能特務科服務,你即便要讓我回去,也應該先跟種田長官說一聲才是。”

男人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看上去很想把人直接帶走,但礙於這兒確實是異能特務科的地盤,再加上加茂葵態度堅決,最後扔下一句“三天後記得回家”,轉身離去。

人走遠後,加茂葵鬆了口氣,此時夏油傑帶著美美子趕上來,加茂葵將臉側的鬢發彆到耳後,有些歉意的微微俯身,“讓二位見笑了。”

夏油傑連連擺手。

菜菜子直接心直口快的問道:“姐姐,那個人是你的兄長?我還以為他是你的叔叔或者爸爸。”

加茂葵帶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往身後的大樓走,聞言解釋:“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父親在十九歲的時候生下他,在五十歲的時候生下我,所以年齡差的比較大。”

走到二樓後,加茂葵帶著三人拐入一條走廊,來來往往都是異能特務科的成員,其中不乏一些精神乾練的女性,妥帖的工作服包裹在身上,舉手投足如同一陣利落的風。

唯有加茂葵穿著一身和服,她是非常典型的大和撫子似的女人,沒有成年,但神情有一種近乎和順的溫婉,一舉一動都如同用尺子丈量過一般,就連嘴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她行走其間,如同舊時代一抹蒼白的剪影。

菜菜子又問,“姐姐,剛才那個男人為什麼那麼抓你?”

加茂葵:“他要我去見我的未婚夫。”

菜菜子眼睛一亮,“是姐姐喜歡的人嗎?”

加茂葵搖頭,耐心回答:“不是喜歡的人,也不是認識的人,是父親為我選的丈夫。”

菜菜子一時間怔住了,她覺得有哪裡不對,想要繼續問時,加茂葵忽然開口了,“到了。”

她帶著兩人來到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打開後,是一間類似於圖書閱覽室的房間,“菜菜子和美美子暫時會生活在這裡,其間會有專人來教授她們咒術相關的知識,還有一些小學低年級的知識,所以你不用太過擔心。”

夏油傑道謝後,便離開了,他要去找戶川徹,他有話要跟戶川徹說。

加茂葵又叮囑了菜菜子美美子一些事項後,同樣轉身離去。

她再次回到了那條走廊,身旁的異能特務科成員來去如風,那些女孩子們,或穿著裙子,或穿著褲子,大步向前走著,姿態舒展又自信,像是在陽光下帶有韌勁的竹。

但是加茂葵走不快,她身上的和服並非方便行動的款式,而是包裹的、束縛的,華貴的布料像是堅固的鎖鏈,方寸之間隻允許她小碎步的向前走著,木屐與地板相擊,噠噠噠的聲音在走廊中突兀的響起。

然而加茂家的女孩絕大多是都是這個樣子,在那個視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為無物的家族,女孩、女人、妻子、女兒都被抽象成了一個個蒼白的符號,是牆上一幅僅僅用作裝飾的字畫。

加茂葵會更為顯眼一點,她是加茂家中難得覺醒了術式且實力還算不錯的女性,加茂家的家主不會允許她像其他的咒術師那樣正大光明的參與祓除咒靈的工作,但是像她這樣的人卻是再好不過的聯姻人選。

——自身有實力,即便是拿出去充門麵也行,作為實力還可以的咒術師,以後誕下能覺醒術式的子嗣的概率或許會更高點。

所以在加茂葵十歲覺醒術式的那一刻,她的未來就被確定了。

先是聽話的女兒,然後是溫婉的妻子,之後是繼承人的母親,直至最後老去,她永遠都以這三個身份而活。

——她是會放在空曠、老朽的房間內的,最漂亮華貴的屏風。

即便在她啟程前往異能特務科之前,父親也是認真的安慰她,告訴她異能特務科畢竟對咒術界知之甚少,很難找到羂索的蹤跡,她不會有危險,也不用去麵對咒靈,即便有危險,也可以躲在彆人後麵。

而在她來到異能特務科之後,父親也會派人隨時叫她回去,讓她去跟那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夫見麵,在她幾次三番以工作繁忙拒絕後,父親直接派了兄長來找她。

夏油傑他們沒有聽到,在菜菜子衝過來之前,加茂葵和那位兄長其實還有一段對話。

[抱歉,兄長大人,我的術式剛好能用來找人,所以最近真的抽不出時間。]

[就你那個沒有什麼攻擊能力的術式?你也不用真的為異能特務科儘心竭力,與你所謂的工作相比,還是跟我去見人比較重要,那是禪院家的嫡子,雖說是未婚夫但沒還有真正定下來,人家的選擇可不止你一個。如果不趁著對方年輕去和他增加感情,萬一以後對方娶了側室怎麼辦?你要拿什麼去拴住你未來丈夫呢?]

——那是一種非常真誠的語氣,但也因為真誠,聽起來反倒令人作嘔。

因為從小到大的規訓,加茂葵很少會反對父親和兄長說的話,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溫婉的頷首,但就在剛才,她那顆從來古井無波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絲憎恨。

——你憑什麼否定我的努力。

加茂葵淺淺吐出一口氣,推開了眼前的門。

“葵!!!”一個人影直接撲了出來,拽著加茂葵就往房裡走,“你來的好慢,快點快點,今天加個班,我們就能把那隻腦花找出來了!”

這個人名為冬本奈緒,是與加茂葵合作的情報人員,一個黑客天才,正是兩個人齊心協力,才把羂索所在的位置緩緩縮小,最後鎖定在了一個老舊小區內。

當然這次搜查也不是完全依托咒術的力量,現代的科技同樣發揮了重大作用。為了提高搜查的效率,種田山頭火甚至把公安內部的犯罪心理專家給借調過來,試圖從心理學的層麵預測一個反社會分子的行動軌跡。

先是冬本奈緒利用攝像頭搜查,沒發現頭上有縫合線的人,但是鎖定了一部分在大夏天頭上始終有遮擋物的人。

那位專家根據對羂索的性格分析,給出了羂索目標人群的大致範圍——壯年,身體健康,方便行動;深居簡出,不易暴露;儘量和咒術界有關聯……

這麼一來將冬本奈緒找出的人篩掉了一半左右。

之後就是加茂葵的工作部分了,她的術式的確沒有什麼攻擊力,但是很靈活。

她能控製紙,控製範圍最遠為十公裡,距離越近精度越高,如果在紙上畫上眼睛,還能共享視野,相對於攝像頭的固定範圍,她的術式顯然會更容易對目標進行貼身監視。

而在加茂葵的努力之下,現有的人選也已經被篩到了四個,如無意外,今天就能徹底了結。

“葵,開始吧。”冬本奈緒說道。

加茂葵微微頷首,一瞬間,她的眼睛變成全白,如蒼茫的雪地,視線越過時空的縫隙,連接到了數公裡外的一張紙上。

那是一張超市的小票,紙麵上被人畫了一個粗糙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孩童的塗鴉,所以也沒什麼人在意,而此刻這張小票正悄無聲息的待在房間的角落,注視著目標的動作。

一小時過去了,第一個被排除。

之後第二個也不是。

第三個……

三個小時後,加茂葵眼睛一瞬間恢複正常,漆黑的瞳仁在燈光下顯得亮閃閃的,她難得幅度有些大的轉過身,幾乎是有些激動的看向一旁的種田山頭火:“種田長官,我找到他了。”

“乾得好!”種田山頭火毫不吝惜對於加茂葵的誇讚。

冬本奈緒更是直接一把抱住了她,“葵好棒!”

加茂葵淺笑著,想到三天後的那場見麵,臉上的笑容又淡了下來。

身後傳來門扉關上的聲音——是種田山頭火回辦公室部署接下來的行動了。

加茂葵低垂著雙眸,有些猶豫的將冬本奈緒推開。

冬本奈緒:“葵?”

“抱歉,奈緒,我先出去一會兒。”她起身向門口走去,一開始走的很慢,雙腿在和服的纏裹下,艱難的用小碎步挪動著。

噠噠噠噠噠。

木屐的聲音在走廊裡很清晰。

加茂葵遠遠的看見了種田山頭火的背影,但是她走的太慢了,根本就跟不上,隻能看著種田山頭火的背影越來越小,逐漸要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於是她跑了起來,一開始隻是慢慢的跑,後來加大了步頻,之後越跑越快,甚至一不小心踉蹌一下,摔落了一隻木屐。

“加茂小姐,你的鞋!”

身後有人在喊。

加茂葵沒有回頭,她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在種田山頭火即將步入電梯的刹那,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種田山頭火:“加茂小姐?”

加茂葵太狼狽了,大概是她有史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候,精心護理的盤發在此刻有些蓬亂的墜下去,但是她緊緊盯著種田山頭火,一雙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正在凝聚著什麼,又即將要噴發出什麼。

“種田長官,您缺不缺咒術師?”

“加茂家我認識一些,禪院家也知道幾個,但實力可能隻有三、四級左右,絕大部分都是女生,但如果……如果您同意的話……”

“我同意。”種田山頭火很乾脆的應道。

此時,有成員拿著那隻木屐跑過來,種田山頭火接過,遞給加茂葵,“加茂小姐,如果您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去找五條悟。現在,先把鞋穿上,以後高高興興的走路吧。”

**

戶川徹坐在一家咖啡廳裡,托腮看著幾個咒術師從一旁跑過去。

論找人,咒術師顯然不是個中好手。

他攪了攪麵前的咖啡,思索著要怎樣不著痕跡的把書頁的下落透露給羂索。

突然身側傳來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問詢聲:“打擾一下,我可以坐這個位置嗎?”

戶川徹瞥了一眼,回道:“可以。”

於是費奧爾多在他的麵前坐下。

第13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六

費奧爾多手中拿著一本《相對論》,鼻梁上駕著一副眼鏡。

咖啡廳有些嘈雜,但是兩人都沒有說話,反倒顯得這桌更為安靜,隻有費奧爾多時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響起。

“你有想過要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中嗎?”忽然,費奧爾多問道。

他沒有抬頭,看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語,戶川徹慢了半拍才轉過臉去,恰好對費奧爾多看向他的視線。

費奧爾多將手中的《相對論》翻過來,這本物理學的著作文字密密麻麻,一眼望過去看不見重點。

戶川徹掃了一眼,挪開視線,忽然像是要求證什麼似的,視線又轉了回去,不自禁的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時空扭曲理論。

“……時空是一種互相交織的四維空間,物體的位置、質量、速度,會影響時空的結構以及形狀,當物體運動或者產生引力的時候,周遭的時空會扭曲——此即為時空扭曲理論。”

費奧爾多不緊不慢的開口,慢悠悠翻過一頁紙。

“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這麼一來的話,那麼所謂的穿越、平行時空就都可以存在了。各種各樣的世界就像是超市貨架上的商品,我們不能決定出生的世界,如果可以挑選的話,你想要生活在怎樣的世界中呢?”

戶川徹回答:“這個想法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

費奧爾多淺笑,“隻是一個假設而已,每個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世界。”

戶川徹沒有沉默很久,很快他就認真回答:“我覺得像現在這樣的世界就已經很好了。”

費奧爾多幾不可見的怔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戶川徹會這樣回答,但很快他再次微笑起來,“是嗎?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你已經沒有遺憾了。”

戶川徹看向窗外忙碌的人流,隻是輕聲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去想沒有意義。”

他又轉頭看向費奧爾多,神色難得透著點疏離,“我和你應該沒有見過,你問這些乾什麼?”

費奧爾多勾唇淺笑,“隻是單純的好奇而已,畢竟第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你是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故事的人。”

戶川徹:“你往旁邊看,這個咖啡館裡的人都是這樣。”

費奧爾多還真轉頭看了一下,“我隻看到了附近的上班族和學生。”

戶川徹:“他們身上難道沒有故事?”

費奧爾多一怔,最後笑了一下,“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恰巧此時,他之前點的咖啡端了上來,費奧爾多道了聲謝,漫不經心的將咖啡表麵的漂亮拉花攪散,“我倒覺得這個世界還不夠完美,如果少一些流膿的爛瘡,它還可以離伊甸園更近一些。”

這話聽起來像是某些有抱負的學生會說的話,畢竟每個人年輕時都想要改變世界,就連問及夢想,都異口同聲的說要當大科學家,區彆是有些人付出了努力,而有些人則在長大後就將其拋在了腦後。

“你想要將那些爛瘡挖掉?”戶川徹問,想了想,又說道:“戰爭、疫病、天災?”

費奧爾多則回答,“嗯,我正在努力。”

“那就助你成功吧。”戶川徹餘光瞥見了高層派來的咒術師,知道短暫的休息時光已經結束,於是起身離開。

費奧爾多合上《相對論》,轉頭看著戶川徹的背影,輕聲道:“借你吉言。”

他再回過頭後,果戈裡已經坐在了戶川徹的位置上。

他探頭去看戶川徹尚未走遠的背影,結果差點被發現。

果戈裡“嗖”的吧頭扭了回來,十分誇張且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胸脯,“啊——好險!普羅米修斯先生好敏銳!”

“普羅米修斯?”費奧爾多抬眸,“你之前不還叫他伊卡洛斯。”

“不,不,不,”果戈裡搖手指,“伊卡洛斯,裝上翅膀飛向太陽最後又墜落的伊卡洛斯,他追求自由,但是死於自由,精神卻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但是他不一樣,他對自由的追求太膚淺了。”

費奧爾多端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果戈裡勾起一個誇張的笑,“所以他隻能是普羅米修斯。”

“可悲又可憐的盜火者,帶來了火焰,但最終——”

“隻能被鎖在山上反複經曆開膛破肚的折磨。”

**

戶川徹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胡同裡沒什麼光線,隻有角落放著一個垃圾桶,附近有蒼蠅在飛。

有陽光從巷子口照進來,但很快就被擋住了——兩個咒術師走了進來,一個抬著下巴看人,一個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

“戶川徹,要是識相點就趕緊現在束手就擒。”其中一人把刀尖對準了戶川徹。

另一人則顯得漫不經心的,“快點,我待會還有場電影要看。”

戶川徹抬頭,身後的牆上還站了一個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同樣有一句開場詞。

“搞不明白,一個普通人居然需要派三個術師過來。”

戶川徹想起了計劃開始前,五條悟對他說的話,那天五條悟直接塞給了他一個名單。名單上分門彆類,標注了哪些是友軍,不能動;哪些處於中立位置,可以揍;哪些是老橘子鐵杆盟友,可以往死裡揍。

戶川徹記憶力不錯,隻看了幾遍就將那份名單了然於胸,此刻一個個對過去,意料之中的發現來的都屬於可以往死裡揍的那一類。

怪不得,眼前這三位的傲慢如出一轍,且都喜歡在戰前放無意義的狠話。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他們。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其中一人皺眉,在咒術界內部,他們的身份帶給了他們比普通術師要多很多的資源,再加上自身天賦尚可,所以實力在同齡人中也算拿的出手,因此並未真正將戶川徹放在眼裡。

而站在咒術高層的立場看,戶川徹是包藏禍心、且將所有人都耍了一遍的罪魁禍首。

很難說高層們大張旗鼓派人追殺他,是真的為了咒術界的安危,還是想要一雪前恥。

戶川徹更傾向於兩者皆有。

畢竟他假死的那場葬禮真的很盛大,而高層們在想起戶川徹這個名字後,也終於想起了他們在戶川徹的葬禮上說的有多麼的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又給了戶川徹多麼高的讚譽。

當時的一字字、一句句,在今日都化為了扇向高層們的巴掌,顯得他們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而這種細膩又不可為外人道的心思,則清晰的傳給了眼前的這三位咒術師。

對方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戶川徹冷靜的掏槍,直接開槍打斷了他的話。

“你……”對方驀的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到右肩綻出了一朵血花,疼痛後知後覺的襲來,他未出口的話語轉而化為了一聲痛呼。

直至戶川徹即將要開第二槍的時候,另外兩人才反應過來,立刻出手攻擊!

太陽逐漸西沉,地上的樹影偏移了一個微笑的角度。

一刻鐘後,戶川徹將最後一個人扔進那個垃圾桶裡,然後蓋上了蓋子。

他一腳踩在垃圾桶蓋上,一邊解開外衣給腹部的傷口包紮。

“你們肯定沒怎麼跟人對戰過,應該也沒接觸過詛咒師,所有的戰術和動作都太過想當然了——用對付咒靈的那套對付人可不行。”

戶川徹不緊不慢的說道,用雙氧水消毒傷口,然後嘗試采用加壓包紮讓傷口止血——剛才的那場戰鬥還是給他造成了些許傷口,不過都不致命就是了。

解決完傷口後,戶川徹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走在屋簷的陰影下,身旁是來來去去的行人。

忽然,他神色微動。

——一些極其細微的動靜若有似無的傳入了他的耳朵,那是不同於行人的腳步聲,更像是有人跟著他。

戶川徹雙眸微斂,加快腳步走入了一條巷子,那人跟上去,卻發現巷子裡空無一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搶就抵住了他的腰。

戶川徹站在他的身後,麵容冷淡,“你跟著……”

戶川徹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是夏油傑。

“傑?”戶川徹收回槍,神情從冷淡變為茫然,緊跟著又從茫然變成疑惑,“你這副打扮……難道有什麼特殊意義?”

夏油傑低頭瞥了眼身上的袈裟,靈幻新隆曾經的評價在腦海中再度浮現,最後化為了大大的兩個字——中二。

夏油傑輕咳一聲,“……一些任務需要,很快就會換掉的。”

戶川徹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突然出家了。”

他頓了頓,又問起了靈幻新隆和茂夫,“他們還好嗎?”

夏油傑嘴角勾起一個笑,“他們很好,那是一個……非常好的世界。”

這條巷子裡沒有什麼人,隻有行人不斷的從巷口走過,光線在這兒止步,一明一暗仿佛分割成兩個世界。

夏油傑非常難得的站在巷子裡光線明亮的位置,金色的陽光在他的發梢停留,像是鍍了一層淺淡的碎金,瞳仁映照著太陽,仿佛廣闊無垠的海麵上冉冉升起一輪紅日。

夏油傑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他一時間沒有開口,隻是側頭看著不遠處牆縫裡的雜草,片刻後又轉過頭,一雙眼睛看向戶川徹。

“徹,我想當逃兵,不對,我……”

夏油傑覺得這個表述有些不恰當,想要換個說法,戶川徹卻非常自然的答應了。

他在身上的口袋裡翻找:“不想當咒術師了嗎?不想就不想吧,這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且這不能叫做逃兵,人的一生中換幾份工作是十分正常的事,你不過是去尋找一種更舒適的生活方式。”

“嗯……嗯……”夏油傑抿唇,感覺自己在某一時刻像是新生的、赤/身裸/體的嬰兒,但是陽光金燦燦的灑下,反倒有種泡在溫水中的熨帖感。

“還有,我有一件……解決不了的事。”夏油傑深吸一口氣,又淺淺吐出,“我想請你幫我。”

“幫幫我吧,徹。”

就像靈幻先生幫助茂夫一樣。

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換到彆人身上就能如臂指使。

那麼自己解決不了的、內耗的、糾結的事,就如同在陽光下曬陰潮發黴的被子一樣,全數去交給另一個人吧。

而那些如山嶽壓在身上、如沼澤般攀附糾纏的人與事,就去找其他的幫手,幫忙搬開吧。

所以——

幫幫我吧,徹。

救救我吧,徹。

“好呀。”戶川徹回答,他說話時候看了夏油傑一眼,嘴角掛著淺淡的笑,但很快又再度低下頭在口袋中翻找。

“你在找什麼?”夏油傑問,他感覺自己像是忽然卸下了肩上重擔,這種仿若受了恩惠的不平衡感,讓他迫切的想要幫戶川徹做什麼。

“我在找……啊!找到了!”

戶川徹忽然抬頭,“這是我之前在便利店裡為了湊優惠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但是我身上隻剩這個了。”

他將一顆糖果塞到了夏油傑手中。

“歡迎回來,傑。”

微風忽起,拂動碧波綠浪。

夏油傑怔怔看著他,忽覺夏季竟已接近尾聲。

他的苦夏,結束了。

第13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七

深夜,漆黑的夜空銀月高懸,馬路上隻有零散的幾輛車,街道上更是寂靜無聲。

羂索坐在出租屋內,正在沉思大好的形勢是怎麼急轉直下,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他沒有拿到書頁,本體還不慎暴露在異能特務科和咒術界眼皮下,遭到了雙方的追殺。

現在咒術界不能像以前那樣混進去,隻能被迫在普通人之中躲躲藏藏,為了不被異能特務科發現,他精挑細選了一個父母雙亡、沒有朋友、性格孤僻、本身社會關係就很少的人作為暫時的身體。

現在幾乎待在出租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了減少暴露的幾率,窗戶從早到晚都用窗簾蓋住,頭上更是時刻帶著發帶遮掩那道縫合線,如非必要絕不會輕易解開。

其實羂索是個非常擅長蟄伏的人,也並不懼怕失敗。

將近一千年的時間,他隱藏在暗處,悄無聲息的埋線布局,其間挫折有之,失敗有之,但最後都能化為養料,幫助他一步步的將計劃製定的更加完善。

所以與書頁失之交臂後,羂索雖然很遺憾多日的努力打了水漂,但是並不絕望,因為他向來習慣做兩手準備,沒了書頁,還有夏油傑。

他像是謹慎的獵人一般,為夏油傑布置了諸多陷阱,並靜靜的看著夏油傑一步步走進、踏入,直至最後一腳踩空,墜入懸崖。

與書頁相比,這是一件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的事,但是羂索有耐心等,他已經做好了去懸崖下取得夏油傑屍體的準備。

——然後夏油傑就失蹤了。

失蹤其實也無所謂。

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段時間,咒術界派出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尋找,羂索也難得從藏身地出來,頂著被發現的巨大風險想辦法找人。

然而就是找不到。

即便是此時此刻,羂索想到這個消息時,依舊會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梗。

他好不容易搭建的、可以通往夙願的天梯,頃刻間碎成了齏粉。

所以形勢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羂索反複的思索這個問題。

然後他的眉梢心有餘悸似的抽搐了一下,感覺耳側好像又有槍聲響起,漆黑的子彈裹著風襲來,砰的一聲擊中他的眉心。

——一切的起因不就是那個在賭場裡二話不說就開槍的人嗎!

那雙漆黑的、冷冽的眼睛浮現在腦海,羂索眉心再度隱隱作痛。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慌不擇路的用本體逃竄,肯定是在那個時候本體暴露,被五條悟得知後,又傳到咒術高層耳朵裡,導致他的老底都被掀了!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追殺他的勢力還能少一支,他也不用淪落到因為本體暴露、連咒術界也混不進去的地步!

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家賭場保護隱私的工作做得太好,那個人開槍時一直帶著麵具,短短幾秒時間根本不夠羂索記住他的特征,隻能從之後咒術界突然發現他的身份,逆推那人可能和同樣參加拍賣的五條悟有點關係。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羂索開始整理最近收集的信息——雖然換了個殼子,但是之前在咒術界積攢的人脈還在,所以不至於對咒術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輔助監督戶川徹“死而複生”被高層追殺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他要怎麼辦?

是嘗試去拿異能特務科藏著的那張書頁,還是想辦法再混進咒術界?

如果是後者的話……最隱蔽的方式隻能是利用戶川徹的屍體了,因為作為被追殺的人,不論死活,他必定是會被帶到高層麵前的,隻要想辦法遮住縫合線,不,想辦法讓縫合線正當化,他就可以再度進入高層,重新布局。

羂索思索著,手指無意識的輕點桌麵。

忽然,有人發來了消息——就像被追的羚羊會時不時留意身後的捕獵者跑到哪裡了一樣,羂索同樣留心著異能特務科的動靜。

他開始查看信息,粗略的瀏覽幾行後,猛地站了起來,眼中是止不住的驚訝。

“那半張失蹤的書頁找到了?!”

這真是上天助他。

否極泰來,不過如此!

**

戶川徹在夜色中狂奔,他輕巧的攀上一麵牆,又落入底下的綠化中。

今夜烏雲漫天,月色稀薄至極,離了路燈的範圍,周遭就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忽然一陣風吹來,月光微微露出一星半點,照亮了身後緊追不舍的幾道人影。

戶川徹雙眸一撇,連開數槍,在烏雲重新覆蓋、周遭再度暗下後,如一尾遊魚一般,靈活的滑入了黑暗。

幾聲痛呼傳來。

黑暗中難以視物,咒術師緊追不舍,但反應沒有戶川徹快,發現戶川徹的人影後,戶川徹已經開槍了,子彈即便在黑暗中也像是長了眼睛,無比精準的沒入了他們的血肉。

他們因為疼痛動作短暫的停滯了一瞬,就這麼一刹,人再度消失了。

“怎麼會這麼難抓?!”

其中一個人忍不住說道。

要不是提前用了追蹤的術式,估計現在人跑哪兒去了他們都不知道。

“快看看他現在在哪裡?”

“在……”另一人忽然停頓了一下,他仔細感受了片刻,有些不確定的說:“還在這附近。”

遠處忽然傳來了非常輕微的引擎聲。

他們沒有注意。

“怎麼會在附近?他不繼續跑嗎?”

“會不會是受傷了跑不動了?”

“對,之前我的攻擊好像打中他了!快!看看他現在具體在哪個方位!”

引擎聲越來越重了,一輛車自拐角處開來,明亮的車燈瞬間照亮了附近的大片土地。

咒術師們眼前一亮。

“趁現在趕緊找!”

“等下,好像……就在這兒?在我們身邊,很近的地方。”其中一個術師猶猶豫豫的說道。

周遭靜默了片刻,車輛開遠,燈光逐漸黯淡,黑暗再度侵染。

“那看來是真的跑不動了。”

咒術師們莫名有些不安,但目光還是不斷的往四周梭巡,口中不斷的催促著,希望能給一個更精確的定位。

但是那個咒術師隻是反複的說,“就在附近”“很近的地方”“在我們身邊”。

忽然他猛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等等!他好像就在我們這個位置!”

“什麼?!”

車輛徹底離開,一刹那光線暗下,濃鬱的夜色如浪潮一般頃刻湧上。

在短暫的明亮後驟然墜入黑暗,會導致眼前出現一瞬間的視線缺失。

那個咒術師眼前一片漆黑,猛然反應過來,唰得抬頭。

“他在我們頭上!!!”

幾乎是同時,戶川徹乘著夜色自枝椏一躍而下!

他直接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膝蓋抵住脊背令其動彈不得,同時連開數槍,另外兩人頃刻倒地。

剩下一人反應過來想要使用術式,卻因為視線缺失動作慢了一拍,被戶川徹一把抓住抵在樹乾上,槍口頂上了他的頸側。

下一刻扳機扣下,槍口迸出火焰,子彈沒入血肉。

那人忽然失了力氣,如鐵一般沉沉墜在戶川徹手上。

戶川徹鬆手,那人便順著樹乾滑落在地上,苟延殘喘的赫赫喘著氣,意識幾近模糊。

戶川徹看著滿目狼藉低喘著笑了一聲,捂著腹部轉身靠在樹乾上,鮮血不斷的自指縫中溢出,幾乎在地上彙聚成一小灘。

“還挺難纏的……”

他低聲道,忽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槍,片刻後又將槍口抵上自己的太陽穴。

扳機一點點的按下,在子彈即將射出的刹那又猛地一頓,鬆手恢複了原狀。

“算了,慢慢恢複吧。”

戶川徹放下槍,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單——還是五條悟給的那份。

截止到目前,半個月,一共四波追殺,名單上屬於上層盟友的那部分幾乎已經解決了一半。

上層或許會想要保留力量,但如果不想保留的話,那麼剩下的人估計就要傾巢而出,速戰速決了。

戶川徹思索著對策。

planA,planB,planC。

仔細籌謀,提前部署,一朵花、一片葉都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忽然戶川徹神色微動,警覺轉頭,又在下一刻鬆弛下來,將傷口簡單包紮後,動身沒入夜色之中。

是異能特務科的人。

正戲要開場了。

**

一周後,羂索追著戶川徹的痕跡來到了一處廢棄的廠房附近。

他換了個新殼子,剛巧是之前戶川徹解決掉的其中一位咒術師。

異能特務科將書頁的相關信息瞞的很緊,他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清了詳細情況,此刻動作隻比異能特務科快一步,所以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往戶川徹所在的廠房趕。

——他看見了戶川徹被七個咒術師逼近了這處廠房中,而且看起來身上似乎受了傷,雖然不清楚書頁到底是怎麼到戶川徹手裡的,戶川徹又有什麼目的,但如果再晚一步,估計他看見的就是戶川徹的屍體了,到時候書頁就又變的下落不明。

羂索潛進了廠房內。

戶川徹躲在二樓的欄杆後,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彆人的,麵色肉眼可見的蒼白,隻一雙眼睛依舊銳利的像是出鞘的刀,平靜的看向一樓緩緩圍過來的咒術師們。

他們同樣受了不輕的傷,但是因為帶了擁有治療能力的術師,經過簡單包紮後還有力氣動,此刻正用一種仿若大仇得報、傲慢、眼底又隱藏著極深畏懼的眼神看著他。

“你沒有子彈了。”為首的人篤定的說道。

戶川徹輕笑一聲,拆了彈夾扔到他麵前——七顆子彈整齊排列。

“那你為什麼……”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戶川徹指了指一樓,“不覺的嗆嗎?這兒廢棄不久,以前是鋁材的加工場,地上的一些鋁粉還沒來得及清理乾淨,我怕不夠,又弄來了一些麵粉。”

對方麵色變了,戶川徹這種平靜的、仿若勝券在握的眼神令他們幾乎反射性的脊背發涼。

戶川徹點燃了一根火柴。

明亮的火苗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幾乎如同墜落的流星,然而尚未落地,火苗周遭便頃刻燃起大火。

明亮的火焰席卷開來,巨大的衝擊力震的屋頂發出卡拉卡拉的聲響。

“跑!!!!”

火海中傳來聲嘶力竭的一聲喊叫,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劇烈的爆炸迅速將他們席卷其中,整個廠房頃刻間成了一片火海。

羂索瞳孔驟縮,險而又險的避開澎湃而來的火焰,被爆炸的衝擊波貫到牆上後,幾乎是目眥欲裂的看著已成火海的二樓。

瘋子!

瘋子!

瘋子!

他咳出幾口血,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衝上二樓。

是有逃脫的方法?還是就這麼打算同歸於儘?

但是書頁怎麼辦?!

不行!去看看!必須要去看看!

羂索踹開攔路的貨物,在不遠處看見一具受傷極其嚴重的屍體,他將屍體拖到火勢稍小的地方,開始不斷的在屍身上翻找。

書頁不懼火焰,如果書頁真的在他身上的話,現在肯定完好無損!

羂索撕開粘在屍身上的外套,在衣袋中翻找,沒找到,於是又去翻褲袋,依舊沒有。

可惡!怎麼沒有?為什麼沒有?!

羂索按壓著屍體的腿部,一寸寸往下挪,試圖在皮膚和衣服的夾層間,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屬於紙張的厚度。

羂索按到了膝蓋。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

羂索悚然一驚,視線仿若釘在了那隻手上——原本劇烈燒傷、生機全無的手竟開始迅速愈合,嫩紅的血肉如同聳動的山丘,迅速彌合成一條細細的血線,很快又消失不見。

他順著這隻手往上看,卻見戶川徹睜眼看著他,原本嚴重的傷口正在飛速愈合,一雙眼睛倒映著火光,像是淬了兩把利刃。

“你在乾什麼?”

第13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八

戶川徹有書頁。

這一刻,羂索無比篤定這個想法。

不然無法解釋眼前的情況!

怎麼會有人能在如此嚴重的爆炸下死而複生?!

雖說在很早以前就有輔助監督戶川徹可以“不死”的傳言。

但是近千年的經驗告訴他,像死而複生這種逆天改命的行為,要麼非常麻煩,要麼會付出極高的代價,可眼前的戶川徹身上沒有任何術式的痕跡,且整個死而複生的過程顯得輕鬆又迅速。

——能形成這種“神跡”的,除了堪稱因果律的書頁,他幾乎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我在救你。”羂索若無其事的將手收回來,又勾起一個笑容。

他環視了一圈周遭的環境,目光最後又落回了戶川徹的臉上,戶川徹上半張臉燒傷嚴重,雖然此刻正在飛速愈合,但依舊不怎麼能看。

於是羂索非常自然的將視線聚焦在他的下半張臉上,發覺下巴的輪廓有點眼熟,但此刻戶川徹的臉部已經愈合完畢,於是那點眼熟又煙消雲散了。

“火勢蔓延的太快了,單憑你一個人逃不出去。”羂索很貼心的將戶川徹扶起來。

這是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點動靜,羂索眉梢一挑,“他們居然還沒死。”

戶川徹,“專門帶了‘醫生’的,沒這麼容易死。”

二樓視野很空曠,雖然火焰如浪潮般洶湧澎湃,整個廠房搖搖欲墜,但是當那些咒術師們治療完畢後,一抬頭,依舊能勉強看見戶川徹的身影。

但是很快他們將目光釘在了一旁的羂索身上,有幾個人萬分驚訝,脫口而出:“拓人?!”

——加茂拓人,正是羂索目前正在使用的這個殼子的名字。

戶川徹自然認得不久前追殺自己的人,他盯著羂索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扯下了羂索頭上的帽子——一條清晰的縫合線就這麼暴露出來。

“羂索?”戶川徹眯眼,“還是叫你柳田先生?”

羂索微笑條件反射的想要攻擊,但很快把這種衝動抑製下來,微笑,“隨你,但是我記得至少在監視夏油傑這件事上,我們合作的還是很愉快的。”

忽然轟隆隆一聲響,搖搖欲墜的房梁終於墜了下來,整座廠房如傾倒的積木般開始分崩離析。

“所以為什麼不再合作一次呢?”羂索運用起了這具身體的術式,風刃破開了洶湧的火焰,他帶著戶川徹以極快的速度離去。

“等等!”

樓下的咒術師想追,但是很快被洶湧的火焰堵住去路,隻是盯著羂索離去的方向喃喃。

“羂索……真的是羂索搞得鬼。”

**

“什麼?!你再說一遍,羂索把戶川徹救走了?!”

古色古香的室內,死裡逃生的七人正非常恭敬的向高層們彙報。

高層難得失態,他們又詳細的聽了遍來龍去脈,神情幾度變換,最後得出了一樣的結論——

“這一切果然是羂索搞得鬼。”

“我記得戶川徹當輔助監督時,和當時偽裝成柳田建一的羂索合作過,”說到這裡,高層頓了頓,顯然他們也是清楚監視夏油傑這件事的,但是當時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們也要求戶川徹監視五條悟了,“這麼看來兩人或許在那時就合作了。”

“也有可能兩人很早就認識,一起進入咒術界是他們計劃的一環。”有人猜測。

此話一出,房內氣氛十分凝重。

一開始隻以為戶川徹是個有點能耐的普通人,但沒想到派出去的咒術師有好幾個折在他手上,剩下的沒死,但基本都是重傷。

而現在又牽扯到了羂索——

高層覺得目前的情況有點不受他們控製了。

“要不去找異能特務科……”有人提議道,但很快被打斷了。

“異能特務科之後再說,”說話的人轉頭看向一旁的五條悟,“這次我們遇到的危機空前絕後,現在也不是你顧念往日情誼瞻前顧後的時候了,作為‘六眼’,你有義務保護咒術界的安全。”

“五條悟,你去追殺戶川徹,生死不論。”

**

戶川徹將羂索帶到了自己暫時的落腳地——一家極其偏僻簡陋的小旅館。

他將外套脫掉後,就坐在旅館的床上,開始給手中的槍換彈匣,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有什麼目的?”

羂索知曉這個時候繼續隱瞞下去沒意義,直接了當的開口:“書頁在你手中。”

戶川徹換彈匣的動作一頓,一瞬間似乎想要打開槍上的保險栓,羂索微笑著繼續補充:“先冷靜一下,你已經躲過了好幾撥追殺,高層多半已經知道普通咒術師對付不了你,接下來隻可能派五條悟過來,你要一個人直麵‘六眼’嗎?”

戶川徹聞言神色微動,一時間沒有說話。

“或許你會對他手下留情,但他可不會放你一馬——畢竟五條悟怎麼說也是咒術界的人,”羂索一副我完全是為你好的表情,“被五條悟盯上很難纏吧?但是我有對付他的辦法。”

戶川徹:“我不會把書頁給你。”

羂索:“我不需要,我隻是想要看一眼。”

房間內一時間沉默下來,羂索好整以暇的看著戶川徹,微笑道:“你聽說過獄門疆嗎?”

戶川徹:“那是什麼?”

羂索不說話了。

戶川徹沉默半晌,最後還是說道:“跟我來。”

他將羂索帶到了附近的一處安全屋內,翻出藏起來的書頁,遠遠的向羂索展示了一下,然後迅速放了回去。

羂索在心中鬆了一口氣——還好,書頁還沒被寫滿。

書頁的其中一麵寫了富商的日記,另一麵寫了一些關於“新世界”之類的不知所雲的東西,而在這段話的下麵,則是短短一句話,其意思大概可以概括為“戶川徹擁有一次死而複生的機會”。

——這句話完美解釋了戶川徹此前在廢棄工廠內突然複活的情況。

而刨除這些內容,書頁還剩下半麵可以寫,大概四百字左右。

羂索:“書頁不能被火焰焚毀。”

戶川徹皺眉,稍顯不耐煩,但還是找了個打火機嘗試著點燃書頁。

看著在火焰下完好無損的紙張,羂索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開始詳細介紹獄門疆,而與此同時,一些關於戶川徹的詳細情報開始陸陸續續傳到他的手機裡——那是他之前專門聯係人去找的。

羂索抽空看了一眼,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找到了,可以用來掌控戶川徹的弱點。

**

“獄門疆?還有這個東西?”

五條悟坐在種田山頭火的辦公室內,聽著戶川徹那邊傳來的消息,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這的確是意外之喜,”種田山頭火抬頭看向五條悟,“已經派人去找了,可以提前換成假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五條悟還是說道:“那坨腦花會發現的吧。”

種田山頭火:“獄門疆現在還沒到羂索手上,這就說明他也沒親眼見過獄門疆,如果仿的逼真一點的話,能騙過羂索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不要小瞧稀奇古怪的異能力啊。”

五條悟放心了,他笑嘻嘻的遞給了種田山頭火一瓶飲料,“多謝啦。”

“不客氣。”種田山頭火接過,毫無防備的擰開蓋子,然後眼睜睜看著飲料瓶裡竄出一隻咒靈。!!!

最近因為一直與咒術界的人打交道,種田山頭火索性帶上了可以看見咒靈的咒具眼鏡,此刻直麵咒靈撲臉,反射性舉槍攻擊,將異能特務科剛裝修好的地板打了一個洞。

種田山頭火:“……”

他沉默的看向五條悟,在此刻十分難得的與夜蛾正道感同身受。

“原來在這裡!”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呼,一轉頭,夏油傑站在門口,盯著那隻猙獰的咒靈,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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