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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時間多呢?

當然因為你單身啊夏油傑!

夏油傑秒懂,頓時非常想把手裡的麵桶扣在五條悟頭上。

在學生時代,夏油傑一直比五條悟受歡迎,很難說五條悟這句話到底是不是一種頗為幼稚的報複行為。

恰巧當時禪院惠正在拖地,見狀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知道送徹玫瑰的人是誰了嗎?”

於是夏油傑短暫的看見五條悟揚起的嘴角拉平了一瞬,又迅速揚起,大聲說道:“這不重要!”

禪院惠手搭在拖把上,抬頭,認真問道:“所以你知道了嗎?”

五條悟:“……”

五條悟:“哼!”

五條悟有些生氣的走了,回憶至此結束。

想到五條悟最後的表情,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幾分,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有些擔心的問道:“所以那個送徹玫瑰的會是誰啊?”

禪院惠打包的動作一停,抬頭無言的看著他。

夏油傑感覺自己好像領悟到了什麼,“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人,隻是你為了整悟……”

禪院惠:“不,有的。”

禪院惠用剪刀剪斷一截膠帶,“一開始我沒反應過來,但是後來我突然想起來那兩支玫瑰是誰送的了。”

夏油傑打包的動作停了,他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忽然一變,顯出了一種仿佛懸疑電影來到結尾、即將解開全部謎底的緊繃。

夏油傑:“是誰?”

禪院惠同樣給出了一個非常有懸疑電影氣質的回答:“是五條悟自己。”

夏油傑臉上一片空白:“啊?”

戶川徹有兩支玫瑰花,其中一支是禪院惠小時候,戶川徹和五條悟帶著他去遊樂園時,五條悟當著他的麵送給戶川徹的。

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禪院惠當時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想想還是能想起來。

另一支的來曆一開始禪院惠也沒什麼頭緒,但是在戶川徹離開那幾年,五條悟總是時不時的去戶川徹假死的那座墳上獻花,那是一個陵園,在一片白慘慘的菊花中,就數五條悟的紅玫瑰最耀眼。

禪院惠曾經問過為什麼,當時的五條悟隻是理所當然的回答:“白菊的花語又不代表愛情。”

於是禪院惠意識到了,在那麼多的獻在墳墓前的紅玫瑰中,總有一支是起始點,而最初的那一支,被戶川徹拿走了。

五條悟太張揚了,無論是性格還是表達的方式,都轟轟烈烈的像是玫瑰上那一抹濃鬱的紅,他買的是鮮切花,在他的印象中,鮮切花是轉瞬即逝的美麗,逃不過腐爛、衰敗的命運,所以他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的重複贈送著。

他無法想象,會有人小心翼翼的將轉瞬即逝的鮮切花用時間固定下來,即便化為了皺巴巴的乾花依舊認真保藏著,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

所以五條悟不知道這件事。

聽完禪院惠的解釋後,夏油傑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忽然他有些忿忿的用牙咬斷膠帶,歎了口氣:“……趕緊把行李打包好扔到對麵去吧,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五條悟。”

禪院惠點頭,深以為然。

安靜了片刻,夏油傑忽然幽幽的開口:“所以他不知道這件事。”

禪院惠:“他不知道。”

夏油傑又笑了,他露出了一種像是狐狸一樣的表情,身後仿佛有大尾巴在搖,“那就沒必要讓他知道了。”

禪院惠低頭打包行李,眼中帶著笑意,但是說的非常平淡:“對啊,他知道乾什麼呢?”

兩人動作一頓,又齊刷刷抬頭,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

傍晚的時候,太宰治敲響了夏油傑的門。

夏油傑又在煮泡麵,開門後發現除了太宰治,中島敦也站在外麵,見狀頓時眉梢一挑,神色嚴肅起來:“有消息了?”

這兒當然指的是關於“書”的消息。

憑借太宰治對於中島敦的了解,很快就忽悠著敦幫忙找書的下落,但是中島敦給了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敦說‘書’就在這棟樓裡。”太宰治說道。

第157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

鉛灰色的雲層下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單調的灰和僵硬的白勾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了無生趣又沉悶慘淡的景象,就像是斑駁牆麵上一塊即將剝落的白色牆皮。

一群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奔跑在雪原中,驚慌失措又恐懼萬分。

——他們正在躲避身後咒靈的追殺。

但是在這片沒有儘頭的雪原上,他們渺小的如同螻蟻,縱然已經拚儘全力,但挪動的速度依然有限,於是最終逃不過被咒靈追上吃掉的下場。

隻餘一聲淒厲的慘叫如颶風騰起,又迅速消散,輕飄飄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而溫熱又鮮紅的血液則大片大片的潑灑在雪地之上,又迅速在寒冷的天氣下化為血色的冰晶。

這是戶川徹的夢境。

而戶川徹也知道自己在做夢,不僅因為他明確知道現實中沒有這樣大片的雪原,還因為他已經連續夢見了這個場景七次。

——雪原,咒靈,人群,鮮血。

每天晚上夢見的場景一模一樣,幾乎就像是從一個世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而作為夢境的主人,戶川徹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因為他是具屍體。

一具半埋在雪地中,凍得像塊石頭一樣的屍體。

不過戶川徹猜測自己的屍體應該保存的還算完好,可能身上也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傷口,所以那些咒靈會無視他,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則會在極度的驚恐下,將他錯認成同伴,向他求助。

“救救我!我陷在雪裡出不來了!”

又一個人向他求助。

戶川徹很想幫忙,事實上他的手就扣在槍上,但是他一動也不能動,他甚至無法出聲安慰,因為屍體是不會說話的,隻能看著求助人從希望到絕望,又化為和他一樣的屍體,而溫熱的鮮血潑灑在戶川徹臉上,幾乎像是火焰一般要將他灼傷。

這種場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

最開始是一個軍人向他求助,他管他叫長官,之後是一對夫妻,再然後是一個長得跟他非常相似的人。

戶川徹並不認識這些人,但在他們死亡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後越來越多的人向他求助,當得不到回應後,就會死在他身邊。

咒靈造成的傷口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那些屍體殘破的像是老舊的布娃娃,隻有戶川徹的屍體始終乾淨。

他被大片大片的鮮血和那些殘破的屍體簇擁在中間,像是安詳的睡在枯骨鑄就的高台之上,有種極儘諷刺的意味。

戶川徹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屍體是否會有感覺。

因為他覺得那些鮮血燙的可怕,而刮過的寒風又冷的刺骨。

啊,又一個人向他求助了。

這回是一個熟人。

五條悟自雪原儘頭跑來,撲到他身邊,驚慌失措的求助道:“救救我!救救我!徹!”

然後是樓上那對名為靈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的師徒,還有住在他對門、每次見到他都會和他打招呼的那個名為禪院惠的少年。

戶川徹和“士兵”始終有隔閡,他正常的社會關係其實很少,而此刻,這些僅剩的東西像是一股腦的撲到他麵前,又齊齊碎裂。

屍體是不能做出反應的,所以他隻能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

周遭新增了四具屍體,戶川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鉛灰色的雲層,他此刻覺得雲層重的像是要壓下來。

忽然,一雙手捧起了他的頭。

戶川徹的視野也隨之改變,他看到了“自己”——另一個“戶川徹”。

“是我之前錯了。”

他聽到“戶川徹”喟歎般說。

“有些人因為生活不如意,所以會逃避般的沉溺於虛幻的美好,但是也有人太過清醒,他們不會被幻覺欺騙,但是會被現實刺痛,因為清醒而沉溺於無以複加的痛苦。”

“戶川徹”又靠近了一點,幾乎與他鼻尖貼鼻尖,“於他們而言痛苦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種自我贖罪般的懲罰。”

“你有在贖罪嗎?”

“戶川徹”輕輕問道,伸手將他的頭微微轉向一邊。

於是戶川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屍體,而咒靈似乎一刹那拔高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鋪天蓋地遮滿了整片天空。

他聽到另一個“自己”貼在耳邊輕輕說道,像是某種循循善誘的咒語。

“這是你的罪孽……”

不,這真的是另一個“戶川徹”在說嗎?

還是他在——

自言自語。

戶川徹悚然,他感覺整個人直直的往下墜落,而天穹像是要將他埋葬。

罪孽,罪孽,罪孽。

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無視所有人的求救,顯然不是贖罪的方式。

反而更多的罪孽因他而起。

戶川徹感覺自己能動了。

他的右手碰到了一塊尖銳的冰錐。

那句話再度回響於耳側——你在贖罪嗎?

我在贖罪嗎?

夢境與現實的邊界逐漸變的模糊。

戶川徹緩緩拿起冰錐,將尖端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沒有,這算不上贖罪。”

戶川徹聽到自己輕聲道。

冰錐在空中劃過一道銳利的線條。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驚雷般的響動。

“徹?”

“徹你怎麼了?你醒一醒!”

戶川徹醒來了,他猛地的睜開眼睛,辦公室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簾,一刹那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從水裡撈出,背脊濕了一片,一種強烈窒息感令他頭暈目眩,隻能撐著桌麵,半垂著頭喘著粗氣。

忽然麵前出現了一杯水。

戶川徹怔怔的伸手去拿,但是幾次沒拿穩,他就感覺有人環住了他的腰,那杯水被遞到唇邊,他就著另一人的手仰頭喝了幾口,略略清醒後,發現遞水的人是五條悟。

而此刻五條悟斂去了平常的笑容,嚴肅而又認真的盯著他。

“怎麼了?”

“我……”戶川徹開口了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沙啞,他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做噩夢了。”

五條悟皺眉,追問:“夢到了什麼?”

戶川徹歎了口氣,“……總之是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他說完這句就閉上了嘴,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但是此外他又要怎麼回答五條悟呢?

將夢境的內容一五一十的告訴,無異於將自己的靈魂從內到外徹底剖開,是士兵卸下了自己護體的鎧甲。

戶川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實在無法說出。

他覺得有空的話可能還要去城外一趟,因為重複的噩夢就是從他自城外回來後開始的,或許到時候可以叫上五條悟。

但是現在他隻能拙劣的轉移話題。

“……太晚了,先回去吧。”戶川徹說,臨走的時候卻又突然轉變了想法。“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夜已經深了,加班加到十點,離開的時候路上基本隻剩下了巡邏的人,幾盞路燈孤零零的立在路邊,灑下冷清又破碎的光,咒靈隱匿在暗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夜晚若有似無的回蕩開來。

五條悟開車帶著戶川徹一路往城外駛去,越開越偏僻,越開路上路燈越少,直至真的開到了城外,來到了一片荒草叢生的荒地附近。

“你來這兒乾什麼?”五條悟納悶的問。

這兒太黑了,瘋長的雜草在風中搖晃,和遊曳的鬼影似的。

“這兒曾經是片墓園。”戶川徹解釋,撥開荒草往裡走去。

五條悟跟上,感覺周遭有些眼熟。

等等!這不是——

他想起來了,恰巧此時戶川徹在一塊墓碑前站定,這兒位置不錯,月光穿透樹梢灑了下來,剛巧把墓碑照亮。

——這是戶川徹的墓,那個曾經用於假死脫身,後來一度被五條悟拿來睹物思人、寄托哀思的墓。

既然兩個世界重合了,那麼墓碑出現也不稀奇,因為咒靈肆虐了,墓園荒廢也很正常。

但是五條悟還是好奇戶川徹到底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他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戶川徹有些無奈的回答:“我某次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現的,你不覺得一塊墓碑上寫著自己的名字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確實奇怪……”五條悟神情複雜,“但正常來說不應該離得遠遠的嗎?”

想想他和戶川徹之間的聯係也的確是夠地獄的。

因為之前戶川徹留下的東西其實很少,原本五條悟住的公寓裡還是留有一些戶川徹生活的痕跡的,但是後來戶川徹“複活”引羂索和上層上鉤時,為了計劃順利進行,不被那幫老橘子發現他曾經和戶川徹“勾結”過一段時間,五條悟把公寓裡的所有痕跡都清理了一遍。

戶川徹平時低調慣了,也不怎麼拍照片。

到頭來唯一能證明戶川徹存在過的居然是那座墳墓。

五條悟輕輕拂過墓碑上的浮灰,一雙眼睛低垂著,睫毛打下淺淺一層陰影。

然後他聽到戶川徹說——

“因為這座墳墓前會出現玫瑰花,新鮮的、帶著露珠的那種。”

五條悟怔住了,他猛地轉頭,一雙眼睛定定的看向戶川徹。

戶川徹像是在真切的好奇,又帶著些感慨,“這是一座荒廢的墓園,因為在城外,經常有咒靈遊蕩,其實很危險——我想不明白有誰會冒著這樣的危險定期過來送花。”

戶川徹頓了頓,又輕輕開口:“其實那玫瑰很顯眼,遠遠的就能看到,我好奇是誰送的,但是一次也沒碰見過。”

“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玫瑰斷了,這樣的話,是送花的那人離世了、還是有了新的愛人——這些事說實話,沒有意義,但就像一個懸念……”

“因為好奇送花的人,好奇玫瑰的事,所以我總會時不時的想起,想到了就過來看看,因為一直沒得到答案,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下去,看看謎底不會在某一天揭開——於是覺得生活似乎有了可以期盼的東西。”

“那麼斷了嗎?”五條悟輕聲問。

戶川徹搖頭:“沒斷,”他伸手輕輕描摹著墓碑上的名字,“所以我想那個人一定很愛這個和我同名的人。”

五條悟:“你說對了,他的確很愛戶川徹。”

戶川徹笑了,“你這麼說,總感覺被表白的是我。”

最後幾個字,戶川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因為他看到了五條悟的眼睛,一雙藍色的、專注的、忽然變得沉靜又溫柔的眼睛,於是他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眼前這個人的確是跟他表白過的。

周遭很空曠,樹影,雜草,還有林立的墓碑,不遠處就是可供車輛行駛的道路。

但是戶川徹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五條悟的視線完完全全的籠住了。

他好像一尾魚,遊曳在五條悟雙眼中的海洋裡。

第158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一

微風拂動草葉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遠處夜梟若有似無的鳴叫,一滴露珠自葉尖滴落,咚的一聲輕響,落到了低窪處的小水窪中。

戶川徹像是被驚醒,忽的移開視線,垂眸看向一旁的車,問道:“……喝酒嗎?”

酒是離開前從辦公室裡順出來的。

戶川徹不常喝酒,但是此前他剛經曆了一個不願回想的噩夢,總覺得應該乾點什麼把夢中的感覺稀釋掉,於是他帶了酒。

兩人靠坐在墓碑旁,手中各拿著一罐啤酒。

月光清淩淩的灑下,將五條悟的白發映照的宛若流銀。

五條悟開了啤酒但是沒喝,戶川徹喝酒次數不多,但是要喝的時候也很乾脆,他此刻已經喝了好幾罐下去,沒醉,但顯然有些微醺,眸光渙散又鬆弛。

“你不喝嗎?”戶川徹抬眸,視線像是夏夜的風一樣鬆垮垮落在五條悟身上。

五條悟:“……要開車。”

戶川徹悶悶笑了幾聲:“你不會乖乖遵守交通規則的。”他歪頭,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眉梢微挑:“你酒量不好。”

五條悟挫敗承認:“很差。”

戶川徹:“有多差?”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

戶川徹:“一杯倒?”

五條悟搖頭,“一口倒。”

戶川徹一愣,忽然像是柳枝一樣靠在他身上,幾縷笑聲自嘴角泄露出來。

“那就彆喝了,你確實需要開車送我回去。”戶川徹抬頭,兩人湊的很近,鼻尖對鼻尖,幾乎稍稍一動就可以碰到。

但是很快戶川徹又直起身體,他又開了一罐酒。

白色的泡沫嗤的一聲從瓶口湧出,又帶出了些許橙黃的酒液一湧而下。

戶川徹先是輕舔了下泡沫,又對著瓶口喝了口酒,琥珀色的雙眸半眯著,一些細碎的波光在其中流螢似的浮現。

他吞咽的速度顯然不及酒液傾倒的速度,於是就有一滴酒順著脖頸一路滑下。

五條悟的指尖不自禁的動了動,扣緊了手中的酒瓶,“你喝醉了?”

戶川徹動作一頓,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來,搖頭:“沒喝醉。”

但他的聲音很快低了下去,一雙眼睛半闔著,有些懶散的靠在墓碑上,又一點一點向一旁滑去。

“但是有點困。”

他靠在了五條悟身上。

原本刀劍一般銳利的軀體,此刻像是風中柔軟的芒草,胸膛隨著呼吸有規律的一起一伏——他像是真的已經睡著了。

五條悟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沒見過戶川徹喝醉的樣子,確切的說誰都沒見過,而與其他人、尤其是五條悟相比,戶川徹的酒品顯然太好了。

五條悟輕輕環住了他。

天色愈晚,而周遭也有咒靈開始遊蕩,但是五條悟卻覺得內心平靜又滿足,就像是深夜漂浮在蔚藍的大海中,月亮將海麵照的波光粼粼,而月亮的倒影就在他的懷中。

“徹,我好高興。”

五條悟輕聲說道,垂眸在戶川徹額角印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他真的很想說這句話,自知道在墓碑前獻上的玫瑰被戶川徹看到的那一刻起,一種做夢一般的不可置信和棉花般不斷膨脹的喜悅,在頃刻間就填滿了他的心臟。

阿道司的異能在他二十四歲那年開始和現實融合,在二十五歲時徹底融合完畢。

也許就在世界融合的那一年裡,兩個世界得以接觸,於是來自於不同時空的兩個人雖無法見麵,卻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五條悟在整潔的墳墓前獻上玫瑰,而戶川徹則在破敗的墓園裡看見了玫瑰。

五條悟不願回想在墓碑前獻花時絕望又悲哀的心情,但命運就是如此的莫測,那些玫瑰,最終還是被應該看見的人看見了。

“……我沒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傳達過去了。”

五條悟緊緊環抱住戶川徹,露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我原諒你了。”

他像是貓咪一樣蹭了蹭戶川徹的臉,小聲嘟囔:“如果現在手上有玫瑰花的話,我肯定要送給你。”

雲層遮住了月亮。

五條悟親吻著戶川徹的眼睛。

他沒注意到,戶川徹垂在身側的手忽然動了動,指尖無措的張開,微微抬起僵了片刻,卻又緩緩放下。

**

實驗室。

今天夏油傑晚來了幾秒,一開門就直接被一隻咒靈撲臉。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見砰砰兩聲槍響——束村昂頂著一張娃娃臉,麵無表情的將兩顆子彈送入了咒靈的身體裡。

然後下一刻,咒靈緩緩消散。

束村昂臉色一變,立刻高興的笑了起來,和身旁的另一個研究員擊了下掌。

“好耶!成功了!”

夏油傑滿腦袋問號,“什麼成功了?還有,剛才那隻是三級咒靈吧?不應該會被兩顆特製的子彈祓除啊。”

束村昂摘下護目鏡,解釋:“是新的研究,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會有弱點吧?對於人類來講是心臟和大動脈等一些致命的地方,對於建築來講是最脆弱的一根橫梁,所以咒靈會不會有弱點呢——順著這個思路思考,就有了今天的實驗。”

夏油傑:“所以是有的?”

束村昂自信滿滿:“是有的!雖然咒靈是純粹咒力構成的軀體,但就像我們在調動軀體的時候,對應的肌肉會收縮舒張,咒靈在運動的時候,構成軀殼的咒力流向會有一些特殊的、很細微的變化。”

“我們可以對這些咒力的流向進行觀測,從而來預判咒靈的行動,並推測出咒靈最薄弱的地方,但同時因為咒靈的軀體很特殊,他的弱點不像是人體中類似心臟的致命處、是固定的,而是隨著咒靈的運動,弱點的位置會時不時的改變。”

“但是相對的,隻要能擊中咒靈的弱點,就能輕輕鬆鬆打出暴擊!”

正說著,又一隻實驗用的咒靈被放了出來,束村昂神色一動,迅速掏槍又是兩下,咒靈還沒近身就被祓除了。

束村昂把槍放回去,扶了扶平光鏡,笑眯眯的開始記錄實驗數據。

夏油傑默默盯著他,一雙眼睛微微睜大。

“嗯?”束村昂不明所以,和夏油傑對視幾秒,忽然反應過來,笑著解釋:“忘記說了,我以前做過狙擊手,但是因為喜歡醫學,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去學醫了。”

說著他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當時寫論文的時候真的費了好多力氣,但最後幸好還是把博士念下來了。嘛,也算是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吧——夏油君呢,你有想要實現的夢想嗎?”

夏油傑笑笑,說:“很多。”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感覺都能實現。”

束村昂有些詫異的挑起眉毛,顯然不相信。

於是夏油傑又解釋:“一個人從小到大總會有很多想做的事吧?我沒有你那麼堅定的夢想,所以其實我也拿不準,但是因為四周都沒有阻礙,感覺自己想往哪個方向走都可以,往哪個方向走都能實現。”

“你很幸運,”束村昂感慨,“很多人受限於現實條件,是沒有你這種想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的底氣的。”

夏油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確實很幸運,”他說,雙目微垂像是陷入了回憶裡,不過很快又重新抬眸,露出一個看起來非常溫暖的笑容,“不過那是因為我很幸運的遇到了幾個好心人,幫我把路上的阻礙給搬開了。”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但是其中一個好心人,最近陷入了一個大麻煩裡。”

束村昂:“你要幫他?”

夏油傑斬釘截鐵:“我當然要幫他。”他很快又笑了起來:“不過這個麻煩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因為他們知道了“書”的位置。

雖然“書”就在他們所住的公寓樓裡這件事,讓夏油傑一度感覺是在做夢。

但在他們反複確認,而中島敦反複給出肯定的答複後,夏油傑不得不相信他們的運氣就是這麼好——原本以為要經曆一場大戰才能得到的“書”,就這麼一下子成了他們唾手可得的東西。

接下來隻需要等待。

需要寫在“書”上的故事,目前正在由已經成為了職業作家的織田作之助編寫。

這個故事難度很大,織田作之助這幾天連門都沒出,天天用咖啡續命,老好人的臉上每時每刻都流露著深深的疲憊,據太宰治說,他甚至連頭發都掉了不少。

但還是據太宰治說,目前的進度不錯,織田作之助的頭發沒有白掉。

接下來他們隻要從公寓樓裡把“書”找到就行了,而這可以說是整個計劃中最沒難度的部分。

夏油傑是這樣想的。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他們花了兩天時間,術式、異能力、超能力齊上陣,以最快的速度把公寓樓上上下下全部翻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

“敦,你確定‘書’在這裡嗎?”太宰治忍不住確認了一遍。

中島敦沒說話,但是滿腦門的汗唰的下來了,他像是遇到了非常費解的事,眉毛緊緊皺了起來,張開嘴,猶猶豫豫吐出一個“確定”,但很快又否定了。

“確定……不,現在……好像不在?”

“現在?不在?”五條悟挑眉,忍不住吐槽:“難道‘書’還會長腳跑嗎?”

“說不定。”夏油傑突然就安心了。

——對嘛,這樣才正常嘛,這才是正常難度啊,“書”哪有這麼容易找到的。

“費奧爾多已經把城內都翻過一遍了,這棟公寓樓當然也不例外,他既然沒有找到,那麼說明‘書’會移動的可能性很大,”太宰治說道,“當然,‘書’本身是不會長腳的,那麼就隻可能是‘書’待在可以移動的東西上。”

太宰治頓了頓,猜測:“是人類,寵物,還是咒靈?”會移動的嚴格來說隻有這幾樣。

中島敦弱弱舉手,“那個……有沒有可能是我弄錯了?”

太宰治看向他,微笑,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敦,我相信你。”

中島敦輕輕吸了一口氣,忽然就被感動到了,他瞬間挺直了脊背,大聲保證:“我、我肯定會認真找的!”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搜身嗎?”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一隻爪子放上了他的肩,不過沒能碰到他,因為無下限擋住了,五條悟默默低頭。

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的中島敦嗖的收回手,語無倫次的道歉:“抱、抱歉,我以為……就……”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一秒換上了幼兒園老師那種哄小朋友的聲音,但是他的聲音擠的更尖,聽起來相當造作:“呐,敦,我們幾個是不用搜身的,但凡‘書’在我們身上,我們也不用費儘力氣去找啦。”

夏油傑:“悟,你正常點,你惡心到我了。”

五條悟:“呐,敦,你可以去外麵找哦!”

中島敦:“好的!”

五條悟:“能順便幫我把垃圾帶下去嗎?”

中島敦:“好的!”

夏油傑扶額,時間在流淌,人在長大,所有人都有變化,硝子短發變長發了,夜蛾老師白頭發多了。

隻有五條悟,越活越回去!

“我幫你吧。”夏油傑深吸一口氣,二十五歲的他自認為早已不是當年喜歡惡作劇的幼稚少年,增長的良心讓他決定幫中島敦一把。

一共三袋垃圾,他提了兩袋,中島敦提了一袋。

“不用了,扔個垃圾很快的,而且這是我答應五條君的事。”中島敦靦腆的笑笑。

夏油傑:“……”

他把剩下一袋垃圾也要過來了。

夏油傑微笑:“去幫忙找‘書’吧。”

這麼單純的人這幾年不多見了。

既然要扔垃圾,那就一起扔,夏油傑開門想把自己房間的垃圾也拎出來,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重,顯然是有人正在往樓上走。

夏油傑頭也不回,側身避讓,然而那個人在他身邊不動了。

“夏油傑?”

夏油傑抬頭,看見戶川徹站在身邊,高興的打了個招呼,“徹,你回……”

不對!

夏油傑表情凝固了,由於之前太熟導致打招呼太順暢。

但是現在戶川徹應該不認識他啊!不對,戶川徹怎麼會認識他啊!

周遭一下子安靜了。

夏油傑打招呼的手抽筋似的顫了顫,忽然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動作絲滑的抓住了戶川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戶川徹!久仰大名!”

戶川徹雙眸微眯,“你認識我?”

夏油傑的笑容僵硬的好似石膏,他的眼角抽了抽,視線像是飛蛾般四處亂竄。

戶川徹:“你手心在出汗。”

夏油傑:“因為……因為……對了!因為之前有快遞員找過你!”

戶川徹一愣:“快遞員?”

“對!”因為是真話,夏油傑的話一下子順暢起來。

他把快遞員的事大致講了一遍,戶川徹越聽眉毛皺的越緊。

“應該不會有人給我送東西,我也沒有買過需要送貨上門的東西。”

夏油傑把手鬆開,背到身後不著痕跡的擦了擦手心的汗,微笑道:“這樣啊,那下次再遇見我就把他打發走。”

他頓了頓,狀似無意的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戶川徹淡淡道:“聽說過,咒靈操使在研究院還是很有名氣的。”

夏油傑鬆了口氣。

戶川徹的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夏油傑身後打開的門上,眉梢微挑,“看起來我們好像是鄰居?”

夏油傑:“對啊,好巧。”

戶川徹盯著夏油傑看了片刻,笑了,意味不明的說道:“確實很巧。”

戶川徹打開門,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因為戶川徹的住所是五條悟他們搜尋的最後一個地方,因此現在所有人都聚集在門後麵的客廳中,但是他們都相當警覺,幾乎在戶川徹把鑰匙插進鎖孔的一刹那,就迅速溜走了,隻剩下一個五條悟趴在沙發上,聽到動靜忽的抬頭,一雙藍眼睛帶著笑意看過來。

“徹!你回來了!”

“嗯,”戶川徹抿唇,他定定看了五條悟半晌,忽的柔和了神色,輕聲道:“我回來了。”

**

就在戶川徹關門的刹那,中島敦忽然急匆匆從樓上跑下來,伸手就想敲戶川徹的大門,被夏油傑眼疾手快的抓住。

“現在太宰他們應該不在這間屋子裡,彆敲。”夏油傑微微一頓,又問:“你怎麼了?是有什麼新發現嗎?”

“對……對……”中島敦大喘氣:“……就在剛剛,我……我感受到‘書’出現了!”

夏油傑睜大了眼睛:“真的?!”

中島敦用力點頭:“真的,之前總感覺‘書’好像消失了,但就在剛才,又出現了,而且現在還在這棟公寓裡,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消失,但是又出現……”夏油傑喃喃。

他在研究院上班,工作久了,對什麼實驗的空白組、對照組都多少了解一點,做實驗是要控製變量以求得更準確的結果,而在剛才這段時間中,唯一的變量是——

夏油傑猛地抬頭,看向戶川徹緊閉的房門,喃喃:

“不會吧,難道……”

**

“什麼?!你讓我去搜身徹?!”

晚上,五條悟躲在客房,壓低了聲音不可置信的問道。

夏油傑非常認真的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敦能感受到‘書’出現與否,我比對了‘書’消失的時間,發現幾乎和徹離開公寓的時間段重合——‘書’在徹身上的可能性很大。”

“但……但是……”五條悟開始磕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忽的紅了起來,但最後他還是小聲道:“……不合適。”

夏油傑麵無表情:“那你說誰合適?”

五條悟:“……”

夏油傑:“你說讓誰搜,徹他能讓誰搜?”

五條悟:“……我去。”

第159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二

深夜。

一彎弦月掛在深藍的夜空,灑下柔和的光。

戶川徹在洗澡,水聲淅淅瀝瀝,某一刻像是急促的鼓點。

五條悟盤腿坐在浴室門外,雙手指尖貼在一起,作福爾摩斯沉思狀,但是他的神情遠沒有福爾摩斯鎮定,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笑起來,一會兒又糾結的擰起眉毛,最後痛苦的呻/吟一聲,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臉。

夏油傑的話猶如魔咒般環繞在耳側——

“悟,‘書’不會是徹的衣服,因為衣服我們早就找過一遍了。”

“也不會是項鏈、戒指等裝飾,因為我們都知道徹不會帶這些東西,所以隻剩下最後一一個可能——‘書’以某種奇特的形式和徹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不管什麼形式,肯定會有端倪,或許徹身上多了什麼奇怪的刺青或者圖案——電視上不都這麼演嗎?”

“總之,我相信你可以找出這些端倪,靠你了,悟。”

——但是他想不出來!

——他想不出如何不著痕跡又理由充分的去找什麼端倪!

五條悟開始痛苦的揉自己的臉。

如果戶川徹沒失憶,五條悟還真有膽子上去撒嬌耍賴一條龍,因為戶川徹對他向來縱容,這種縱容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成年人對於年下者的寬容,隻要自己姿態放低一點,五條悟還真有底氣戶川徹並不會對他怎麼樣。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要是真怎麼乾了,五條悟懷疑迎接自己的絕對是戶川徹的槍子。

然後好不容易拉進的關係會直接降到冰點。

戶川徹會神色冰冷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賴!

不行!絕對不行!

五條悟搖頭把腦海中令人心梗的幻想甩出去,換了個姿勢,食指在太陽穴轉了轉,假裝自己是一休哥。

所以怎麼辦呢?

有了!

五條悟睜開眼睛,一線利芒在眼中閃過。

他可以假裝急著上廁所直接推門進去,現在徹在洗澡,要真有什麼端倪也可以直接發現。

簡直天才!

五條悟試圖起身推門,但是很快又猶豫了。

他重新坐下,低頭沉思。

這樣做的話,徹應該不會生氣……吧?

五條悟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定,但就在他猶豫的那幾秒,戶川徹澡已經洗好了,淅淅瀝瀝的水聲一停,門把手被按下的哢噠聲就響了起來。

五條悟靠在門上,沒反應過來,猝不及防順著門開的方向往後一倒,直接摔在了地上,有些狼狽的抱住了戶川徹的腿試圖穩住身形。

戶川徹就披了件浴袍,被五條悟手忙腳亂一扯,頓時散開大半,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戶川徹:“……”

五條悟:“……”

五條悟的目的達到了,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

五條悟:“……我說我急著上廁所你信嗎?”

戶川徹挑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水珠從濕發上滴下,一連串的落在五條悟臉上,五條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但是臉有點紅。

戶川徹:“你覺得我信嗎?”

他半蹲下身,看著五條悟臉上濕漉漉的,就順手用浴袍的袖子幫他擦了擦臉。

“說吧,你坐在這裡到底乾什麼?”戶川徹一邊說,一邊扯了扯被五條悟抓住的浴袍,沒扯動。

“我……”五條悟舔了舔唇,卡殼了,他越卡殼越緊張,越緊張,抓著浴袍的那隻手就就攥的越緊。

戶川徹繼續扯,用力扯,最後沉默了。

“鬆手。”他有些無奈的點了點五條悟抓著睡袍的那隻手。

五條悟一愣,忽然反應過來,那隻手嗖的縮了回去,然後他的腦子更加空白了,唇角緊抿著,視線下意識的釘在戶川徹身上,看著戶川徹向客廳走去,又慢條斯理的收拾好鬆開的浴袍。

戶川徹本身膚色偏白,在水蒸氣的熏蒸下,顯出一種極淡的粉紅色,身上那些老舊的傷疤被水洗的泛白,比較新的則泛著淡紅,零落的分散在脊背上,像是枯敗的花瓣落滿了霜刃,又隨著他收攏浴袍的動作,一點一點被白色的布料覆蓋。

浴袍裹住了戶川徹的脖頸。

隨著浴袍的腰帶被係緊,一把刀就這麼緩緩歸入了刀鞘。

五條悟忽然生出了一種想要親吻那些傷疤的衝動。

輕輕的,蜻蜓點水般的。

不會用比拂去劍刃上的花瓣更大的力道。

但是像是削薄了的浮冰一般的背脊已經被布料覆蓋,五條悟的目光輕輕落在戶川徹脖頸與衣領的交界線上,又略略上移——曾經那兒也有一塊疤的,但是這個世界傷疤沒了,芯片回來了。

等等。

芯片!

五條悟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凝固了。

他剛才大致掃了一眼戶川徹的上半身,並沒有發現什麼所謂的刺青、圖案、標記,但是這個世界的戶川徹後脖頸多了一塊失效的芯片,如果“書”成為了這片芯片的話,那麼一切都說的通了。

五條悟把發現告訴了其他人。

太宰治表示這個可能性很大。

太宰治笑眯眯的,又交給了五條悟一個艱巨的任務——

“你想辦法說服徹,讓他去做手術把芯片取出來,我用[人間失格]看看能不能讓芯片恢複成‘書’的樣子。”

五條悟沉默,又問:“你覺得告訴徹他其實穿越了兩個世界,當過輔助監督,當過殺手,做過港/黑成員,還是我就差確定關係的男朋友,隻是現在失憶了——他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宰治摸摸下巴,回答:“如果在我記憶完整且沒有破綻的情況下,有人突然跟我說這些聽起來像是奇思妙想的故事——”他頓了頓,微笑:“我第一反應是對方可能有什麼陰謀。”

五條悟:“那你覺得徹憑什麼相信我,又憑什麼答應把芯片取出來?。”

太宰治:“因為他是你就差確定關係的男朋友。”

**

費奧爾多睜開眼,發現自己待在一個非常小的房間裡。

房間裡有四扇門,他推開其中一扇,發現門外是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一個青年西裝革履的坐在花海中的圓桌前,看見他後立刻起身,高興的打了個招呼:“長官。”。

費奧爾多神色微動。

他確信沒見過眼前這個人,但是在這個世界,會這麼叫他的隻有那群聽命於他的士兵們,於是眼前這個青年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費奧爾多很好奇,他為什麼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見到一個並不怎麼特殊的士兵。

可能是費奧爾多沒有回應,青年看上去有些緊張,他從圓桌上拿起一本本子打開,又拿出一支筆,有些不安的問:“長官,您不喜歡這個地方嗎?您想要什麼?喜歡什麼?”

費奧爾多的表情直接凝固了,他一雙眼睛緩緩睜大,死死盯著青年手上的本子,素來不動聲色的臉上難得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震驚。

那是“書”。

青年手上拿著的就是“書”,甚至連封皮都沒有變化。

但是“書”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這東西你是從哪裡來的?”費奧爾多問。

青年很疑惑:“就放在桌子上啊,這本書是個許願機,隻要把願望寫在上麵,不論什麼都能實現。您想要什麼呢?”

青年低頭在“書”上寫了幾筆,周遭環境頓時變成了都市中的高樓大廈,而他們坐在大廈最頂層,俯視著底下繁華熱鬨的都市。

費奧爾多沒有言語,青年觀察著他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惶惑,低頭又寫了幾筆。

高樓大廈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草原,又變成了浩瀚至極的宇宙、終年不化的冰川,最後成為了懸停著碩大光球、分布著密集線路的地下空間——這正是費奧爾多平時待著的位置。

“給我。”費奧爾多把“書”要走了,“書”上寫的並不是有邏輯的故事,而是命令式的語句,似乎真的成了一個單純的許願機。

這個地下空間有七扇門,費奧爾多推開其中一扇,門後還是同樣的花海,但是坐在花海裡的士兵換了一個,士兵手中捧著的不是“書”,而是一個據說可以許願的海螺。

接下來的事情是之前情況的重演,但是可供費奧爾多選擇的門變成了十扇。

費奧爾多再次推開一扇。

花海,士兵,隻是這次變成了可供許願的收音機,門變成了十五扇。

費奧爾多不斷推門,不斷的從一個世界前往另一個世界,隻是這條道路永無止境,士兵們如出一轍的舉動讓他感覺仿佛困在時間的循環中,重複著枯燥的一天。

隻有門越變越多。

二十扇、三十扇、一百扇,最後如同星星一樣密密麻麻幾乎布滿整片天空。

忽然這些門又全部消失了,費奧爾多所在的地方重新變成了一片盛大的花海,但花海中不再是隻有一個士兵,而是無數個士兵,他們西裝革履,每人都坐在圓桌前,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個可供許願的東西。

看見費奧爾多到來,他們又齊刷刷轉過頭,成千上萬雙眼睛如星子環繞太陽一般注視著費奧爾多。

“長官。”他們又一起出聲,每個人說話的聲音不重,但是無數聲音彙聚在一起,又像是悶雷般隆隆作響。

費奧爾多拋開手中的“書”,他意識到了,這兒是夢境,不是他的,而是那些士兵們的夢境。

因為思維共享,所以這些士兵連夢境都會彼此影響,你影響我,我影響他,最後逐漸趨同,都變成了一片花海的樣子。

而費奧爾多作為主腦,能沒有任何阻礙的窺伺士兵們的思維,於是也受到影響,進入了這些士兵們的夢境。

一開始是四扇門,意味著四個士兵的夢境。

後來門越變越多,意味著他能進入的夢境也越變越多。

雖然這種情況很少見,但是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費奧爾多一開始並不覺的奇怪,直到現在——

雖然能思維共享,但個體之間是彼此獨立的,所以夢境也是彼此獨立的,而現在所有的門消失不見,所有的士兵出現了在了同一片花海裡,則意味著——原本應該彼此獨立的夢境連成了一片。

這顯然是非常不正常的事,背後肯定有東西搞鬼。

還有“書”。

費奧爾多曾吩咐士兵們去找“書”,他們知道“書”的樣子並不稀奇,但是這個夢境裡的所有人都有一個可以許願的東西——

收音機、海螺、筆記本……

不是同一件物品,但是功能是相同的。

而這種近似於神跡一般、能滿足所有心願的能力,費奧爾多隻在“書”上看見過。

那麼這些東西,會不會是經過夢境扭曲後,“書”的不同表現形式呢?

費奧爾多的神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忽然又笑了起來,他的一雙眼睛像是夜幕下幽靜流淌的暗河,河上薄霧彌漫,但又有幾點細碎波光在霧後若隱若現,像某種銳利的劍芒。

他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某種真相。

費奧爾多的視線自周遭一一掃過,試圖找出導致夢境相連的契機。

忽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費奧爾多看向人群後的一個士兵,那麼多的士兵,每個人都崇敬又畏懼的看著他,像是在瞻仰天上的神明,隻有那個士兵帶著不安的表情,頻頻向後望。

——如果戶川徹在這裡,肯定能認出那個士兵是他的副官。

費奧爾多向副官走去,他一動,圍繞在他身邊的士兵就自動避讓,如摩西分海般給他讓出一條路。

無儘的花海斷在副官腳下,他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雪原,雪原上是奔逃的人群和成片的咒靈,還有兩個戶川徹,一死一活。

“這是怎麼回事?”費奧爾多問。

副官像是現在才發現他,猛地回過神,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不、不知道,但是我這幾天每天都能看見……”

費奧爾多:“這麼說這種現象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副官定了定神:“是的,我本來想去幫忙祓除咒靈的,但是走不過去。”

副官伸手,但像是碰到了一堵無形的屏障,將他隔離在雪原之外。

“您看。”

他又輕輕敲了敲,然而就是在這一刻,屏障似乎突然消失了,副官的手伸了過去,微涼的雪花落到了他的指尖,緊跟著一場狂風,漫天飛雪揚了過來,頃刻間落滿了花海。

——就在此刻,士兵的夢境和戶川徹的夢境連成了一片。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士兵們有些驚慌,而費奧爾多則徑直向風雪中走去。

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戶川徹。

他有一種預感,他所追求的一切似乎已經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方,隻要一伸手,隻要一伸手……

夢境突然碎了。

費奧爾多清醒過來,他睜開眼,麵前是現實中灰暗的屋頂。

費奧爾多:“……”

這可真是太不湊巧了。

他捂著額頭起身,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怨恨自己準時的生物鐘。

果戈裡風一樣的卷進來,從角落裡摸出一張牌,又風一樣的卷出去,將找到的紙牌搭在最上方,搭了個完美的紙牌塔。

費奧爾多出門,像是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這世上有關於夢境的異能嗎?或者咒術、咒靈?”

果戈裡將紙牌塔推翻,在紛紛揚揚落下的紙牌中暢快的笑出聲:“說不定,這世上什麼都有可能!”

費奧爾多:“在一堆花海一樣的美夢裡,出現了一個隻有冰原的噩夢——問題會出現在哪裡?”

“嗯?”果戈裡歪頭,忽而拉長了聲音:“不——知——道——”

“不過這種區彆對待,隻能說明做噩夢的那個人很不受待見吧?或許憎惡,是憎惡也說不定!”

費奧爾多:“叫來問問就知道了。”

果戈裡:“嗯?”

費奧爾多回答:“那位做噩夢的先生。”

阿道司曾在殺死戶川徹恢複異能後,對筆下的世界進行了修改,如他之前所想那樣增加了蜂巢的設定。

而戶川徹嚴格來說是在設定修改完後複活的,蜂巢的設定中沒有他的位置,但是他又延續了原本第四等級的士兵的身份,兩廂疊加,就成了這麼個近似於遊離在規則之外的存在。

不過他的皮膚下依然有芯片存在,隻要費奧爾多想,他很快就可以真正成為那些士兵的一份子。

費奧爾多若有似無歎了口氣。

他之前說過欣賞戶川徹,那不是假話,一個向超能力者發起反擊的普通人,當然會獲得厭惡罪惡異能力者的他的欣賞。

不過也僅此可以,費奧爾多習慣性的剔除一切不可控因素,所以這個想法隻在他腦海中盤旋了一秒,就消失無蹤。

費奧爾多果斷使用主腦權限,啟用了戶川徹身上的芯片。

——先把人控製住,叫過來,弄清楚那個奇怪夢境的始作俑者,搞清楚“書”的位置。

費奧爾多是這麼想的。

但是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一雙眼睛微不可見的睜大。

“……碎了?”

**

飄窗旁,戶川徹捂著脖頸有些脫力的坐在地上,他另一隻手中是碎成兩半的芯片,背後是一把沾著鮮血的尖刀,水壺倒在一旁,裡麵的水嘩啦啦流出來,弄濕了地毯。

戶川徹剛剛在澆花,花是五條悟買的,就放在飄窗上,但是五條悟買了不照顧,於是最後澆花的重任就落到了戶川徹身上。

然而他剛澆完第一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閃電般竄上脊椎,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伸出觸角,試圖掌控他的思維,侵入他的靈魂。

剛巧五條悟正在做飯,拿著把刀走過來問戶川徹吃什麼。

戶川徹手比腦子快,一把搶過尖刀,撬出芯片,然後直接把芯片捏碎,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果斷狠辣。

做完這一切後他沒回過神,感覺傷口一抽一抽的疼,整個人有些無力的坐在地上,蝦子一樣蜷縮起來。

五條悟還保持著拿刀的姿勢,一雙眼睛瞪的溜圓,視線在碎成兩半的芯片上凝固片刻,下一秒又瞬間被戶川徹的血液刺痛,幾步路的距離瞬移過去,直接把人抱在懷裡。

“那什麼,反轉術式……反轉術式……”

他不會啊!

雖然這幾年有點長進,但是反轉術式隻能對自己用。

“等等,當初硝子怎麼說的來著?——傑!!!”

“茂夫!!!”

“太宰治!!!”

一堆人立刻風一樣的卷進來。

夏油傑破門,身後烏央烏央全是召喚出的咒靈。

茂夫開窗,蒲公英似的飄在空中。

太宰治則打著哈欠從夏油傑身後擠進來。

一撥人來的很快,但是五條悟更快。

就在剛才的幾秒內,他那充沛的潛力往反轉術式的方向拐了個彎,短暫的無師自通了一會兒,戶川徹後脖頸的傷口就被治好了,隻是因為反轉術式沒有硝子熟練,還留了塊淺淺的疤痕。

但是地上灑落的鮮血看上去依舊十分嚇人。

“怎麼回事?!”夏油傑麵色都變了。

五條悟情急之下搖了一撥人,現在正絞儘腦汁想著到底要怎麼向戶川徹解釋,結果戶川徹忽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戶川徹的臉色比夏油傑還要難看,他從喉嚨裡擠出一個短促的字:

“跑!”

五條悟:“什麼?”

戶川徹直接起身:“我說趕緊跑,士兵們要追過來了!”

夏油傑:“這麼快?”

戶川徹:“就是這麼快!”

芯片被撬出的那一刻,主腦連帶著全世界的士兵都會知道,所有的士兵會如潮水般朝他們湧過來。

就在這時,客廳的牆麵忽然傳來劇烈的響動,緊跟著如碎屑一般撲簌簌崩落。

外麵天光正好,而無數士兵如螞蟻般密密麻麻圍堵在他們樓下,向遠處看去,越來越多的士兵正在往這兒趕,人流彙進人潮,又不斷向遠方延伸。

為首的人拿著類似榴彈炮一樣的武器——曾經用來對付咒靈的東西,此刻對準了他們。

而他們聚在一起,像是廣袤的海洋上風雨飄搖的小舟,又仿佛即將被螞蟻蠶食的獵物。

五條悟看著眼前的場景,吹了個口哨,露出興致勃勃的笑容。

“哇哦!”

“刺激!”

第160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三

如果是在電影中,像這種大場麵肯定要對峙個幾分鐘的時間,期間對方會互相放狠話,伴隨著急促的BGM和很有氛圍的打光,渲染出一種極其緊張的氣氛。

但現實畢竟不是電影。

現實就是,五條悟最後一個字話音還沒落下,樓下包圍的士兵就齊刷刷的扣下扳機,沒有預兆,毫無商量,上一秒還是藍天白雲,下一秒驟雨般的子彈就鋪天蓋地的落下,像一張大網,甚至遮掩的天色都暗了幾分。

五條悟被嚇了一跳,嗖的一聲竄到戶川徹身後,當子彈因為被無下限阻攔而落下後,他還瞪大眼睛看著樓下的人,罵罵咧咧。

“嚇死了!”

“我剛才還以為是一群蝗蟲飛過來!”

“不能繼續待在這兒了,我們先離開,然後製定接下來的計劃。”夏油傑說的很快,但是他很鎮定,唯一苦惱的事是因為開槍的動靜太大導致他說話不得不提高音調。

“好哦。”五條悟嘴上答應,但是整個人還大鳥依人的縮在戶川徹身後,一雙爪子攬住戶川徹的腰。

夏油傑沉默的盯了他幾秒,忍無可忍,“五條悟。”乾活了。

五條悟眨眨眼,終於動了,兩人多年的損友情在此刻總算發揮了正向作用,沒有過多的交流,隻一個眼神,五條悟就明白了夏油傑的打算。

他緩緩起身,食指與中指交叉做了個手勢,陽光從被打破的牆壁裡照進來,恰恰好落在他身上,仿佛他是這個舞台的中心。

五條悟單手插兜,嘴角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無……”

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劇烈一聲響,一個人影突然閃電般躥了出來,雙手持槍,單槍匹馬闖入底下的人群中,子彈跟長了眼睛似的噗嗤噗嗤沒入血肉,圍在樓下的士兵頓時倒了一片。

五條悟口中剩下的幾個字直接被堵回去了,他瞪大眼睛,和其他人一起嘩啦啦跑到牆邊,探頭看底下的情形。

“織田作?!”太宰治看清突然出來的人是誰後,同樣睜大了眼睛。

夏油傑的眼睛睜的比五條悟太宰治兩個人加起來還要大:“他不是不殺人嗎?”

茂夫一指樓下,糾正:“他沒殺人,子彈射的是士兵們的肩膀。”

夏油傑眼角一抽:“但是……這也太凶了吧?”

樓下開始傳來慘叫,織田作之助的確沒殺人,他的手段可以說的上仁慈,但是依舊造成了一種仿佛即將血流成河的感覺,如果殺氣可以具象化,那麼現在整個城市大概會被殺氣淹沒。

太宰治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織田作不會被什麼咒靈影響了吧?”

“不是。”

身後忽然傳來靈幻新隆有氣無力的聲音,眾人轉頭,靈幻新隆和禪院惠灰頭土臉的站在後麵。

靈幻新隆拍了拍頭發上的灰塵,脫下西裝,一邊抖西裝上的灰,一邊走過來,探頭去看底下的情形,隻一眼就不忍的側過頭,又看向五條悟。

“你剛才開無下限的時候隻籠罩了你們所在的這層,所以有不少子彈穿破了樓下的窗戶,落到了織田作的房間裡——當時我們正在和織田作商量怎麼把需要寫在‘書’上的那個故事編的更完善。”

五條悟:“對啊,但是惠會十影法,織田作的[天衣無縫]可以預測危險,你們不會有事。”

靈幻新隆:“我們確實沒事,但是[天衣無縫]隻能預測自己的危險。”

五條悟:“什麼意思?”

靈幻新隆沉默幾秒,說道:“織田作平常習慣手寫稿件,但是這次的故事刪改的次數很多,他開始嘗試使用電腦。”

五條悟:“所以?”

靈幻新隆:“子彈沒打中他,但是打中了機箱,當時織田作正在電腦上打字。”

五條悟:“……然後?”

靈幻新隆表情十分沉痛:“……沒來得及保存。”

五條悟、戶川徹、太宰治:“……”

夏油傑仍然表示不可置信:“可是織田作平時很溫柔。”他又看了一眼樓下,“但是我覺得他現在快要產生第二人格了。”

禪院惠無言的看向他,開口:“如果你改了一版稿件一百三十七遍,每天都在扣字眼和標點符號,在寫第一百三十八遍的時候因為一顆子彈導致進度幾乎清零……”

禪院惠頓了頓,看向樓下慘絕人寰的場景,“……你也會產生第二人格的。”

適時地,樓下又傳來幾聲慘叫。

夏油傑肩膀隨之一抖,他沉默的看了幾秒,用力一搗五條悟的腰眼:“悟,救人。”

五條悟真誠發問:“救誰?”

夏油·照理來說應該救織田作·但總覺得士兵們的心理健康更需要拯救·傑:“彆管了,趕緊!”

五條悟歎口氣,“知道了。”

他也懶得再擺什麼帥氣的姿勢了,直接大喇喇蹲在牆角,食指中指交叉,懶懶打個哈欠,開口:“無量空處。”

頓時,領域展開,過量的信息如洪水般淹沒了樓下眾人,世界似乎在此刻靜止。

五條悟眼疾手快撈過織田作之助,扔給太宰治。

夏油傑則召喚出虹龍,帶著眾人坐上咒靈。

期間咒靈龐大的身軀填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擠壞了之前由夏油傑和禪院惠打包、被五條悟帶走後就一直沒拆的、放在玄關處的行李。

一顆小球從行李的破損處咕嚕嚕滾了出來,看清那個圓球是什麼後,夏油傑彎腰抄起圓球,指揮咒靈衝破房頂,如一道漆黑的閃電,眨眼間飛向遠方。

沒過多久,領域解除,五條悟直接瞬移過來,落在虹龍背上,剛巧坐在戶川徹身後。

“徹!”他非常高興的歡呼一聲。

五條悟二十五了,但嚴格來說好像還沒從中二的年紀脫離,他覺得剛才的場麵挺大的,自己遊刃有餘的樣子好像也挺帥——當然夏油傑也覺得眾目睽睽之下坐著咒靈飄然遠走也很帥,但是他會裝,所以現在至少表麵看上去很沉穩。

然而五條悟的情緒在戶川徹麵前一覽無餘,他現在迫切的想和戶川徹分享自己的快樂,結果一抬頭和戶川徹的視線對在一起,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有一個非常非常嚴峻的問題需要麵對。

——他到底要怎麼和戶川徹解釋現在的情形?

戶川徹淡然的看著他,臉上看不出明顯的喜怒,五條悟的笑容顯而易見的凝固了,他沉默半晌,看著戶川徹,擠出哈哈兩聲乾笑。

“其實……”

“其實我們之前認識你還是我男朋友就是出了點事世界變了你也沒之前的記憶了哈哈哈……你信嗎?”

五條悟幾乎不帶標點符號的說完,語畢有些緊張的看著戶川徹。

戶川徹神情微動。

五條悟咽了口口水,繼續:“我能證明的!你喜歡槍,但是你喜歡槍不是因為槍械很帥氣,而是因為你覺得槍械是人類肢體的衍生,是人類經由自己的努力而創造出來的、近乎偉大的神跡。你還說……”

戶川徹:“我信。”

五條悟像是嗓子眼裡塞了個棗核,整個人忽然怔住了,隻張開嘴發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啊”,又塌下肩膀,輕輕問道:“為什麼呀……”

五條悟覺得戶川徹應該會說一些很感人的話,比如“雖然我的大腦不記得,但是我的心還信任你”,又比如“無論怎樣,我都信任你”,又或者“我喜歡你,所以我信任你。”

五條悟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然而戶川徹隻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微微揚起眉毛,非常冷靜的反問:“難道你覺得你們裝的很好?”

五條悟:“啊?”

戶川徹朝夏油傑看了一眼:“你說夏油傑是你室友,但是我之前在樓道裡碰到過他,他就住在我對門,所以你先前也住在我對麵,明明我們同一個時間段上班,但是之前我早上出門的時候一次也沒碰見過你——你在躲我?”

“夏油傑!”五條悟側身瞪他。

夏油傑轉頭看天邊的白雲,哈哈笑了幾聲:“這白雲還挺漂亮!”

戶川徹繼續:“而且幾乎是同一時間,我的對麵、樓上、樓下,都換了住戶——這很奇怪,你們當我傻?”

太宰治和靈幻新隆低頭去看底下的景色。

五條悟撇嘴,他覺得自己想要鮮花,結果戶川徹給了他一朵塑料花。

戶川徹歎了口氣:“來龍去脈,方便跟我講一下嗎?”

五條悟答應了,他長話短說,雖然說到一些地方的時候忍不住進行適當的美化和恰當的誇大,但每次都被夏油傑和太宰治給兜回來了。

“……就是這樣。”說的口有點乾,五條悟舔了舔唇。

戶川徹此前一直做夢,夢到年輕的五條悟,夢到明明從未經曆過,但像夢境般存在於記憶中的東西,如果原先隻相信了七分,那麼當五條悟說的事和他早先的夢境一一對上的時候,戶川徹已經是徹底相信了。

“這聽起來很荒誕。”戶川徹慢吞吞的說。

五條悟聞言立刻張嘴想要反駁,戶川徹抬眸看著他,輕聲問:“所以……我是你男朋友?

五條悟把嘴閉上了,輕咳一聲,耳尖有點紅,但是頭點的很用力,“是的。”

夏油傑好心補充:“嚴格來說還不算,雖然各種許諾已經把下半輩子都包含進去,但的確沒有正式確認過關係。”

“夏油傑!”五條悟第二次怒目而視。

夏油傑轉頭:“看!有大雁!”

“我不管……”五條悟嘟囔,把戶川徹的手抓的緊緊的,想了想乾脆蹭上去,雙手將戶川徹環抱在懷裡,緊緊的抱住。

戶川徹轉頭看著五條悟翹起的白發,勾起嘴角淺淺笑了笑。關於笑容他有點生疏,因為之前沒有需要他笑的事,但是此刻看著五條悟,好像生鏽的齒輪緩緩轉動,這個簡單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順暢,到後來不自覺的,就有笑意從嘴角泄出。

於是戶川徹說出了五條悟的第三個破綻,那是五條悟剖心般的熱忱,是月夜之下,寂然無聲,卻又澎湃浩大的愛語。

“你送的花,我收到了。”

他輕聲說道。

五條悟一怔,沒反應過來:“什麼?”

戶川徹又笑著看向他:“我酒量其實不錯。”

所以那天在墓園,他並沒有真的喝醉,隻是酒精帶走了他的些許理智,他有些累了、困了,就靠在五條悟身上假寐。

或許是五條悟的懷抱太過舒服,他幾乎真的要睡著了,然而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秒,五條悟的聲音如晚風般自天邊傳來。

【我沒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傳達過去了。】

什麼心意?

哪來的心意?

那一刻,戶川徹似乎明白了一切。

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

兩個叫戶川徹的人,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墓裡,或許都是同一個人,他隻是從地下走到了地上,又回到了地下。

墓碑是灰白的顏色,在陽光下也泛著冷冰冰的色彩。

他埋葬在死亡中的過往——雖然五條悟沒有詳細說——但他也想的出那是一段蒼白至極回憶。

同他這個世界的經曆一樣,無聊且乏味,隻不過前者是茫茫雪原,凜冽的寒風下是一片荒蕪的死寂,而這個世界的回憶是枯敗的荒原,衰草連天,暗黃的天空下隻覺得壓抑。

然而戶川徹回頭看,無論如何都隻能看到一塊塊樹立的墓碑,死寂的又冰冷的,像是路標,從他出生的時候一路蔓延至現在。

——與他的過往相比,他快樂的時間占比實在太少。

然而墓碑前獻上了玫瑰花。

紅色的、熱烈的、像是天邊落下的一抹朝霞。

他再回頭,晦暗的過往依舊像一條不見光的道路,墓碑蒼白又冰冷,屍體般佇立在路上,一路往後延、往後延,像一條臍帶連接著小小的、年幼的戶川徹。

但是玫瑰落在墓碑前,如同點點星火,一路連成一片,熱烈灼人的似乎要燒破這晦暗的天。

那真是漂亮至極的色彩。

穠麗的讓人心驚。

戶川徹隻是看著。

他光是看著,就覺得灰暗的來路就要天光大亮了。

所以他不再抗拒回頭。

如果回頭能看見成片的玫瑰,那麼連墓園也會變得可親起來。

所以五條悟真是一個好人,雖然有很多人煩他,覺得他這人胡鬨又不著調,幼稚的同時還叛逆,但他足夠真誠,他真誠、坦蕩且無畏。

少年人的特質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削減,而是沉澱為了一種更加閃閃發光的東西,讓他的白發、藍眸——明明是冷色調的東西——卻如火焰一般變得溫暖且炙熱。

戶川徹笑了,他輕歎一聲,目光落在五條悟銀色的睫毛上。

“五條悟,你真是個好人。”

五條悟一驚,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僵了。

戶川徹又笑道:“你放心,不是好人卡。”

他看了五條悟片刻,忽然抬頭,一個吻蜻蜓點水般落在他的臉頰上。

“五條悟,你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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