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失控(2 / 2)

但若是真的隨手扔進垃圾桶,是不是太不禮貌了?萬一他再向自己追要怎麼辦?而且好好的衣服扔垃圾桶,也太糟蹋東西了。

短暫思索片刻後,池歸舟拎著那件外套,徑直走向劇院的失物招領處。

決定了,把這衣服放失物招領處,讓對方屆時來自由認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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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爐街道。

南餳低頭看著手機飛鴿中唯一好友發來的消息,狹長的紫羅蘭色眼眸微微彎起。

他從躺椅上起身,將原本搭在腿上的編織針和毛線球堆到一邊的桌上。

——南餳有一焦慮就編織的習慣。這習慣是來到銅爐街道後才養成的。

因為編織需要沉心靜氣慢慢去做,而且它某種意義上是重複的簡單的動作,就算出錯也不會像維修機甲一樣造成大麻煩,適合消磨時間與平複心緒。

在這片鮮少與人接觸的地帶,南餳對照著買來的書籍和網上的教程,自學了編織。

他那雙屬於頂尖維修師的手很巧,無論是毛衣、毛毯、帽子、圍巾還是小巧的編織飾品,他都能做得特彆精致。

隻是,這裡隻有他一個人,毛衣帽子之類的物件一年織一兩次就夠了,多的堆在那邊也無用。

所以南餳最常編織的是貓窩。他會織各式各樣的貓窩。

在銅爐街道初來乍到的那段日子,是南餳織貓窩最多的時候。

後來他逐漸習慣這樣的半幽靈生活,心情慢慢平靜,便不再那麼頻繁地編織了。

而現在,南餳嘗試著重新開始建立親密社交。和小學弟的接觸,讓他內心深處的親密恐懼和分離焦慮再度隱隱發作,恍若骨骼之中有草蔓在生根發芽。

池歸舟忙於星雲研究而鮮少聯絡的日子裡,南餳重新拾起了編織。

他又開始織貓窩,織五顏六色的漂亮貓窩。

南餳埋在毛線球中,從早織到晚,堆積起來的貓窩甚至鋪滿半個店鋪。

有幾位新來的客人初次踏入時,甚至反複確認這裡不是機甲維修店,還以為自己進了什麼黑市貓咖。

最後是藍色機器刺蝟大聲喊:‘老板,你彆織了!你再織,舟舟下次來都沒地方落腳了!’

聽到這句話,南餳終於停下編織新貓窩。

隻是心裡搖晃搔動的淺淡焦慮依然無法平息,於是南餳開始編織一朵朵漂亮小花,編完了給原有的貓窩做裝飾。

‘哎呀、老板,家裡的貓窩已經夠多夠好看了,如果你還要織的話——不如你給舟舟織圍巾吧!’藍色機器刺蝟靈機一動,提議道,‘冬天就要到了嘛。’

‘……’南餳聞言有些遲疑,他純白眼簾低垂。

贈送圍巾合適嗎,學長和學弟之間?他有七八年沒有和人建立萍水相逢以外的聯係,不太清楚現在的人們的交際尺度。

‘你可是學長哎,老板!我看網上說了,身為學長,就是要照顧學弟。’藍色機器刺蝟跳到桌子上,雙手叉腰,‘送個圍巾非常合適。冬天舟舟來咱們這邊要走遠路,可冷了!’

對,學長就是要關懷學弟。南餳拾起他的鉤針和毛線,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理由。

那就在冬季來臨前,給小學弟織一條圍巾吧。

他特意找了最舒適溫暖的羊絨線,想象著小學弟的樣子挑了與之搭配的米白色線,開始編織起來。

與之前織貓窩一天能織好多個不同,這次,南餳織圍巾的速度變得很慢,他很仔細很認真地編織,就像是對待最為精細的機甲管線維修一樣。

因為他織圍巾不是為了緩解焦慮,而是為了送給小學弟。

收到池歸舟的消息前,南餳正巧給圍巾收尾。他已經織好這條柔軟的米白色圍巾了,正在翻看著是否有需要查漏補缺的地方。

當南餳放下圍巾、編織針和毛線,握著手機從躺椅上起身時,藍色機器刺蝟察覺到銀白發男人身上洋溢的愉悅,它仰頭道:“是舟舟要來了嗎,老板?”

“嗯,小學弟下午過來。”南餳將那條米白色圍巾小心翼翼收起,放到前台一個乾淨的櫃子中,斟酌著見麵時該說些什麼將它送出去。

午飯後,南餳簡單收拾整理了下店鋪,將前不久買的零食翻找出,又囑咐藍色機器刺蝟再去采購些回來。

——銅爐街道采購處的人認識藍色刺蝟,等它選好了,采購處會幫忙送貨(當然,會額外要求支付運費)。

而南餳自己,則打算趁著池歸舟來之前的一小段時間,再簡單清潔下那台破舊的軍用機甲。

他掀開布簾走進寬敞的裡屋,昏暗室內,那台管線外露、傷痕累累的軍用機甲沉默地矗立在那裡。

南餳認識這種機型,這是十五年前開發的經典機型XJY-006,他小時候在電視上常常見到。後來十七歲滿腔熱血、隱姓埋名奔赴前線戰場時,所見到的大多也是這種機型。

七年前,電視上播報軍區機甲升級。從那時起這種機型便被淘汰,成為曆史了。

這台機甲身上斑駁的傷痕,似乎有一段時間了。南餳抬眸。也不知道是哪個軍區沒淘汰乾淨,時隔這麼多年,竟然又將這種舊機型流通到一手機甲交易市場去了。

這般想著,南餳稍微有些好奇,他湊近機甲右側膝蓋與踝關節之間某塊不同色澤的金屬板——通常來說,這裡會銘刻著軍用機甲的所屬軍區。

金屬板破舊不堪,歪歪斜斜掛在那裡。南餳很輕易地就將其撥開,看向裡麵。

內裡銘刻的凸起字跡好似被什麼硬物特意劃過,淩亂不堪的深刻劃痕昭示著主人紛雜的心緒。一道道邊緣卷曲的深痕是用力到極致才能刻下的。

南餳略微眯起眼睛,盯緊上麵殘留的字跡,仔細辨認著所寫的內容。

聯盟軍區……8、不,是第一個數字是9。

9……2……5……

——925軍!!

拚湊出結果的那一刹那,恍若有鋒銳鐵錘轟然砸下。南餳瞪大雙眸,扶在機甲上的右臂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市場上會有925軍的舊機甲?明明925軍所有尚且存留的機甲,都在八年前被銷毀在熔煉爐裡、化為鐵水了!!

南餳稍閉上雙眼,回憶當時攝像頭中看見的景象。在一晃而過瞥見這台軍用機甲前,似乎那位交易者也剛好離開。

……是聯盟那邊的人做的嗎?不、不對,聯盟不會將軍用機甲更何況是925軍機甲流通到一手交易市場……

那麼那位交易人,那位出手掉機甲的人——是925軍的人嗎?還有活著的925軍嗎?!還有活著的人嗎!!

南餳眼前交織起紛雜的景象——從天而降的異獸、亮若白晝的超聚光炮、泯滅成灰的機甲,還有審判……電視上錯亂的審判……

那時候的他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過去,他的輝煌,他的戰友,榮譽、真相與正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想哭,想咬緊牙關向那些人複仇,可是醫生告訴他不行。

一個人的力量宛若螳臂當車,單純的殺戮沒有意義,隻有活下去,活下去堅持到最後,才對得起最後時刻推開他的戰友,才能真正有機會改變一切。

改變了嗎?能改變了嗎?!可八年過去了,似乎什麼也沒變。

南餳扶著那台冰冷的機甲,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點點下滑。他軀體顫抖著,握緊的拳咯吱作響,美到富有攻擊性的臉騰升起真實的殺意與痛苦,紫羅蘭眸中席卷起燃儘一切的大火。

……冷靜、要冷靜,等會小學弟要來,不能傷到他……不可以……

可是越想要維持冷靜,越無法維持冷靜,腦海中仿佛有某根弦砰一聲斷裂,壓抑在理智水平線下的雙S精神力恍若洪水猛獸,不可抑製地洶湧而出,一瞬間衝破房間,向方圓幾裡猛烈擴散!

銅爐街道仿佛在這一瞬間按下暫停鍵。受高精神力衝擊的街道上的人神色都忽地一變,不可控地麵色發白,腿軟乾嘔,甚至有人耳鼻出血。

他們依著本能紛紛遠離那壓迫感最為嚴重的屋子,誰也不敢輕易靠近。

房間內,南餳雙膝跪在地上,瀑布般的銀白色長發淩亂垂落,他手死死扣住地麵,竭儘全力想要穩住爆發的精神力。

可頭腦疼得發漲,飆飛的精神力卻沒有一絲順服的跡象。

不行、不行,他控製不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精神力……!

南餳感到有些絕望,視線好似變得模糊,他死死咬住下唇,滾燙的液體從眼眶中砸落,摔碎在地麵上。

醫生當年說得對,他最好不要也不能有密切社交……不管是否因這段關係而失控,不可控的高精神力都隨時可能暴起傷害到身邊人。

南餳手臂發顫打開自己的手機,因為精神力失控導致眼前陣陣發黑,他艱難地凝聚起神思,敲擊手機屏幕,給小學弟發送一條條消息。

【彆過來】

【彆過來】

【彆過來】

……

銅爐街道外。

池歸舟正挎著他的帆布包,踏入這片來過數次的熟悉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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