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釘子戶?”蘇九重坐在石凳上,將這話幽幽的重複了一遍。
“沒錯!”秦雲盞一條腿踩在石凳上,拍腿道:“憑什麼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而我們隻能照做?話都被他們說完了,我們還剩啥!既然他們不要臉,我們也不要臉唄!”
鳳襄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的思想有點兒危險啊小雲盞!可不像個正道人士哦。”
蘇九重捏著下巴沉吟,“唔——我也覺得,會不會過於不要臉了一點兒?”
秦雲盞不屑道:“要我說自古成大事者大多不要臉,你看柳吟川就知道了!喏,師尊我這麼問你,簫下隱居是何時成立的?”
蘇九重道:“我近年一百二十歲,簫下隱居成立.......大概是七十多年前的事。”
秦雲盞:“?”
秦雲盞:“等會兒????你說你多大?”
蘇九重:“一百二啊!”頓了頓,他“嘿嘿”一笑,“準確的說,下個月初九才滿正兒八經的一百二。”
秦雲盞:“......你看著頂多也就六十歲。”
蘇九重詫異道:“你難道不知道修為達到一定境界之後,人的身體容貌衰老會延緩,甚者永駐,這個境界點一般會在洞虛境前後,因人而異,我五十七歲的時候破大乘期,然後就再也沒老過!”
秦雲盞震驚道:“哇!好酷啊!”
蘇九重跟著兩眼發光,頻頻挑眉:“是吧?!想不想學!”
師雲琢在一旁聽得忍不住扶額,“麻煩你們兩個說重點!”
秦雲盞:“哦對......話說那時候有扶玉仙盟嗎?”
蘇九重道:“自然是沒有的,扶玉仙盟又不是門派,隻是一群門派的集合體罷了,合則有,散則無。”
秦雲盞道:“那不就得了!這塊底盤說到底是屬於簫下隱居,不屬於扶玉仙盟,整個招搖山天生地養,幾時非得跟扶玉仙盟掛鉤了?”
“是啊,你說得對......”蘇九重斟酌著,微有恍然,而後又接著感到茫然:“可這觀念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潛移默化的......”
“從柳吟川執掌鳴鼎劍宗開始。”師雲琢在一旁闔眸答道。
他此話一出,如雷轟頂,場上當即了然。
“長老會監察一事也是柳吟川提議起草的。”師雲琢沉聲續道:“我看他從一開始就野心勃勃,怕是想要把整個招搖山的諸多門派悉數據為己有。”
“還真是有夢想誰都了不起啊。”秦雲盞鄙薄道:“他也不怕吃不下撐死!”
“不行,不能讓他得逞!”蘇九重若大夢初醒,奮起拍案道:“怎麼著我們簫下隱居也是存在了近百年的老總門了,怎能由他肆意開刀!再者咱們若連這大本營也沒了,往後怎麼修煉?小雲盞你連本命劍都還不曾有,斷不能一切沒開始就結束了!”
秦雲盞激動握拳,“我們要開啟簫下隱居保衛戰!”
“要戰便戰!!”蘇九重也起身,振臂大呼。
鳳襄和師雲琢在旁邊看著他倆,沉默了許久。
“你猜他們倆誰會提出實施方案?”鳳襄以扇子掩麵,小聲問師雲琢。
“......”
師雲琢正捏著自己的山根。
果不其然,秦雲盞和蘇九重吆喝完口號就沒了下文,而是齊刷刷的扭臉,看著師雲琢的目光熱忱,又充滿了寄托和期待。
師雲琢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在心底暗罵了一句“不靠譜”。
“那就從湘妃林開始吧。”他說:“師尊,湘妃林裡的結界似乎還是師娘在的時候布置的,上次鳴鼎劍宗的黎真進出自如,我看要全套更換。”
聽到“更換”二字,蘇九重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洞。
但也隻是一瞬。
他深深的吐息,雙手一撐膝蓋,從石案邊颯然起身。
“芳亭要是知道我在對不起他之後,又這般對不起你們,怕是托夢也要來罵我。”他舔了舔乾裂的唇角,咬牙道:“放心,為師不會再讓任何人輕看了,更不會讓任何人輕看了你們。”他抬手,遙遙一點道:“湘妃林的結界,我親手去布,再放他們這群王八羔子進來一根頭發,就算我輸!”
說完,他背著不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紫竹林的深處。
“師尊布置結界需要時間,這幾日,為了防止有人來犯,鳳襄,我需要你的幫忙。”師雲琢轉身道。
“小意思。”鳳襄輕挑眉峰,“要幫什麼忙,你儘管說,隻要我做得到。”
“你會製造瘴氣嗎?”師雲琢道。
鳳襄微微一怔,隨後,他漂亮的桃花眼因為興奮而逐漸睜大。
“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又要給我派什麼無聊至極的活計!比如,保護這條小狗!”他抬手指了指秦雲盞。
秦雲盞:“???為什麼保護我就是無聊至極的活計!”
秦雲盞:“????不對!你說誰是小狗!!”
鳳襄不搭理他,隻笑嘻嘻道:“師雲琢,不得不說我很喜歡你的這個提議,你要多厲害的瘴氣?”
師雲琢舉手,遙指絳皓潭上方瀑布垂落的山峰。
“湘妃林以外,高至窮其峰,越毒越好。”
“沒問題!”鳳襄“啪”的收了扇子,扭頭對秦雲盞道:“小雲盞,這兩天沒事兒彆往外頭亂逛,七竅流血我可不負責哦!”
秦雲盞:“......”
眨眼間,鳳襄也沒了,偌大的簫下隱居內就隻剩下了他們師兄弟兩個人。
作為搖旗呐喊“簫下隱居保衛戰”最積極的人,秦雲盞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他眼巴巴的看向師雲琢,小聲道:“師兄,那我現在要乾嘛?”
師雲琢以拳抵頜咳嗽了兩聲。
他身著寬大的素色紗袍,平日都是閒適端莊的袖手站立,從馬車上下來到現在卻一直交錯抱著手臂,那是一種抵禦寒冷的姿勢,縱然師雲琢沒怎麼開口直言,但秦雲盞知道,宿光的劍毒在他的脈絡裡半點也不曾消停。他修長的身軀在這緊繃虛顫的狀態下更顯得瘦削,給人以憐惜感。
觀瀾也還沒有回來。
秦雲盞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正發呆,忽被師雲琢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腦袋。
“唔!”秦雲盞猛地捂住額頭,懵逼回望,“乾嘛?”
“走,跟我打坐去。”師雲琢道。
“打坐?”秦雲盞道。
“煉氣不固元,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反退。”師雲琢道:“你也不想我們兩個因為柳乘風的一劍從此變成兩個病秧子吧?”
秦雲盞一拍腦袋恍然。
他那薛定諤的修為!
定是因為修為太淺,若是夠多的話,定不會叫人看不見。
絳皓潭的瀑布後方有幾塊被水拋光的圓形石台,師雲琢走路雖不利索,在此處卻半點不需要攙扶,輕盈一躍便至石台上,半分不近,半分不遠,顯然是來往過無數次。
秦雲盞遠沒有他那般身形靈敏,他學著師雲琢邁腿蹬地,跳是跳過去,奈何石台上濕溜溜的打滑,他前後腳的一崴,整個人就載進了絳皓潭之中。
“撲通”
瀑布淋浴似的澆灌在頭上,秦雲盞在水裡撲騰了兩下,落湯雞似的扒到石台邊緣,半個身體泡在水裡,直翻白眼兒,而後聽見師雲琢短促的笑了兩聲。
這笑聲爽朗清潤,低低的,有昆山玉碎之感,動聽的很。
這還是他跟師雲琢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聽見師雲琢笑出聲來。
秦雲盞怔了怔,心緒微動。
就好像有人伸手輕輕的在一根弦上撥了一下,漣漪波紋層層蕩開,那是一陣莫名的舒緩愉悅。
他忽然也就不覺得自己失足掉進水裡是多麼狼狽的事了。
水也挺乾淨的嘛。
秦雲盞撇撇嘴,手腳並用的爬上石台,學著師雲琢的動作盤膝坐好。
“摒除雜念。”師雲琢闔眸,兩手置於膝上,正襟危坐。
“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雲,嶽峙淵渟,琨玉秋霜,故君子無爭,坐忘無我......”
他的聲線溫潤,舒緩,吐字清晰,如珠玉落盤,在水聲的襯托之下隱隱約約蕩開些許回音,猶如空鼓鐘鳴,飽含祥和寧靜的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