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坊門的鼓聲響起,又一個黑夜降臨。
明月行館前的道籍登記和單獨談話還在繼續,即便是那些完成對話的修士也並未獲準離開,也需要靜坐等待接下來的安排。
等待是最令人焦慮的。
但能夠擺脫被死亡的陰影籠罩,這種等待便根本不算什麼。
夜色之中,這些旁門左道修士眉心前方紛紛亮起了燭火一樣的焰光,這些焰光在日間隻有修行者才能看到,但在夜間,卻是連坊間的尋常民眾都看得一清二楚。
以至於很多延康坊的人端著飯碗過來看熱鬨。
姚煮雪已經開始安排吃食。
一張張小方桌被放在這些靜坐著的修士身前,一份份飯菜很快端了上來。
經過一個冬天的準備,延康坊裡已經新建了一處食坊。
這個食坊叫做寒士食坊,不僅是給幽州過來的學生提供餐食,還給一些暫時無法獲得溫飽的長安人提供餐食,但明月行館的規矩是永遠沒有白吃的胡餅。
接受餐食的人,必須付出相應的勞作。
明月行館的人會根據這些人的特長,安排力所能及的活計。
然而平日裡寒士食坊之中最多的食客卻並非是這些學生和暫時沒錢吃飯的窮人,而是長安城裡很多乾苦力活的人。
這些人會按照規矩,花錢在寒士食坊裡吃飯,而花同樣一頓飯的錢,他們在尋常的小飯館裡麵很難吃飽,但在這裡卻能管飽。
姚煮雪一開始不能理解,但很快他知道了為什麼。
因為賀海心按照顧留白的意思建的這個食坊,很快就到達了預想的規模。
它可以同時容納三百二十人吃飯,一個時辰之內,這個食坊可以接納四批這樣的客人,也就是說,光是一個中午,這個食坊就能夠給一千幾百人提供餐食。
到達這種數量的食材采購,能夠讓明月行館輕易的談到一個好價錢,而最關鍵的運送,人力等費用,明月行館同樣可以將之降至最低。
因為不知不覺之間,長安大多數的腳力行已經都歸明月行館之下的一個商會管理。
這些負責搬運的腳力,其中很多都在寒士食坊吃飯,但凡聽到是幫延康坊,幫寒士食坊搬運東西,他們乾活都是乾得又快又好。
聽賀海心說,這才是開始。
按照他們的計劃,這樣的一處食坊的規模還會擴大,會至少達到一個餐時能同時供應數千人的規模,而且還會購置大量的食盒,可以一次性運送上千份食盒出去。
姚煮雪不是傻子。
他雖然沒有證據,也沒有刻意去查證,但總覺得這種食坊不隻是為了城裡生活艱難的人吃飯所用,而是為了戰事做準備。
聽說扶風和南詔有人起兵作亂,但裴國公座下良將眾多,大軍一動,叛亂指日可平,明月行館這種準備是做什麼?
難不成還有什麼兵馬能威脅到長安?
未雨綢繆也太遙遠了些。
他隻是延康坊的坊正,看不到整個長安,看不到整個大唐帝國的動向,但在他的視線裡,明月行館卻已經像是一輛龐大的戰車開動了起來。
開始吃東西的修士們看著周圍那些清晰的燭火,心中更加慶幸。
他們早就聚集在了這裡,不知道今日裡長安發生了多少事情,但那些看熱鬨的街坊們的竊竊私語,卻是讓他們在不動聲色的吃飯時,背心的冷汗不斷的流淌。
墮落觀歸順!
前朝國教重歸道統!
西天竺佛宗聖女臣服!
南派道宗從此不複存在,大唐道宗再無南北之分。
一日之間,一場盛會,整個道宗竟然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已經見識了顧十五的手段,但這麼多消息在竊竊私語之中密集的轟入他們的腦袋,他們心中卻依舊有些難以接受,有些懷疑其真實性。
也就在此時,所有的咀嚼聲停止。
一名西域女子下了馬車,因馬車靠近不了明月行館了,她隻能步行過來。
這名女子身穿鬆石色錦衣,衣衫上綴有各色寶石,但無論什麼寶石的色彩,卻都不能和她的豔色相比。
她走動時搖曳生姿,宛如真正的天女。
等到她走過人群,進入明月行館,很多人都盯著她背影消失處回不過神來,心裡都隻有一個念頭,長安城裡的胡女多得去了,這樣的絕色卻從來沒有見過。
“這人是誰?”
等到許多人同時咕嚕一聲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後,很多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
很快就有人給出了答案。
這人就是西天竺佛宗聖女蘭奢待。
而且等到馬車上的行李送進去,接著傳出的消息更是讓人有些吃驚。
說是蘭奢待今後就在延康坊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