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烈不是很在意地在自己眼睛上摸了一下,“什麼?”
“沒什麼。”雲集挪開目光,看了看他端來的麵,“我不吃。”
“那你吃什麼呢?”叢烈看著他,語氣並不是很客氣,“你現在這樣能去哪兒?”
雲集抬起頭,“我不餓行嗎?”
“你不餓?你從昨天到現在吃過什麼?抽屜裡那些胃疼藥都備好了,就等著難受呢是吧?”叢烈的聲音越繃越緊,就要把表麵那層冷靜繃裂了。
“叢烈。”雲集不明白他跟自己發什麼火,“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叢烈又低頭看了他一會兒,把目光挪開了,“跟我沒關係。等會兒有人要來看你不是嗎?那你就這個狀態見人嗎?”
雲集明白了,叢烈聽見自己給傅晴打的電話了。
那八成也聽見了他那套商人理論。
他想起來剛剛做的那個小餅乾的夢,抬眼看著叢烈,“你覺得被我追過這事兒,委屈你了,是嗎?”
除了當年在追叢烈那件事兒上,雲集並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
這段時間他把上輩子的事情想了很多,本來也就沒那麼多的介懷。
昨天昏昏沉沉地病了一場,剛剛又跟傅晴打了個電話,差不多已經自己把自己說服了。
還是應該好聚好散,急赤白臉地鬨得很難看也是於事無補。
他想了一下,跟叢烈輕聲說:“我當時沒考慮你的感受,光顧著自己喜歡,這個事兒給你負擔不小吧?昨天晚上是我狀態不好,話說得急,但意思大體是那麼個意思,我喜歡你的時候做的事,就是完全出於喜歡,不是出於要回報。”
他溫和地看著他:“所以現在咱倆散了,我也不需要你因為當時發生過的任何事,來彌補和回報我。”
“叢烈。”雲集的聲音很輕但也很清楚,“我希望我們都彆挽留。”
叢烈沉默了半天,垂下眼睛笑了一下,“一碗麵條就是挽留了?雲總太瞧不起自己了,我隻是希望我的資金握在一個有保障的人手裡,不要受到他身體因素的影響。”
雲集看著他紅得不正常的眼睛,“你真這麼想?”
“我真這麼想。我昨天說的很清楚了,我留在這兒,確保你保質保量完成工作,彆的事情我不乾預。”叢烈稍微轉過身,隱去了臉上的表情,“這房子是你租的,房租怎麼算隨你。我不吃外麵做的東西,你腿不方便這段時間的飯都可以我做。”
雲集看見他又在臉上揩了一下,但聽他聲音挺正常的,也沒太在意。
他看出來叢烈是鐵了心地不走,也沒那個精神白費勁,衡量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那就當是合租吧,你什麼時候感覺不方便,隨時可以走。”
叢烈什麼話都沒說就出去了。
雲集挑了一筷子麵條,小口小口地吃了,意外地發現湯頭居然是燉過雞的。
而且碗裡還有一隻煎過雙麵的荷包蛋,就著爽口的小青菜,一下就把他的胃口吊起來了。
他不太會做飯,又是一個人住。
過去在家裡的時候他在什麼事上都沒嬌慣過自己,就是把嘴巴養得很刁,本來就吃不來一般的餐館。
再加上後麵胃口壞了,吃什麼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就更隨便了,泡麵都懶得挑味道。
麵條應該是剛剛煮的,是他喜歡的龍須細麵,柔軟爽滑,吃起來沒什麼負擔。
雲集靠在床頭上,慢慢把一碗麵吃完,最後把湯也喝了,感覺胃裡暖呼呼的,很舒服。
他想起身去把碗刷出來,卻發現右腿根本碰不了地,稍微一動就是一陣抽痛。
但他也不可能一直不下地,硬是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還沒走出去半步,他就已經出了一頭汗。
“你怎麼起來了?”叢烈大步走進來,摟著他的腰架住他一邊的肩膀。
本來雲集下意識地躲閃,但他一想,反正話已經說清楚了,叢烈也沒說要再糾纏。
他倆現在就是合租的合作關係,況且人家的麵條他都吃了,再矯情顯得他不丈夫。
“我去洗碗。”雲集平和地說道。
有一瞬間他感覺到叢烈扶在他腰上的手攥緊了,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麼。
但叢烈開口的時候倒是沒什麼異常,“你也不用在洗碗這種小事上跟我劃界限。我既然沒出房租,也不能隻做飯。”
這話說得雲集挑不出什麼毛病。
他靠回床上,看著叢烈把碗拿走了。
難得多吃幾口飯,燒了半宿的倦意重新漫上來。
他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捂著肚子又睡著了。
叢烈把廚房裡的東西收拾乾淨,回到了雲集的臥室。
看見雲集睡熟了,他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就像昨天一整夜那樣安靜地守著。
明顯是因為右腿不舒服,雲集朝左邊側睡著。
他的睡顏很安靜,柔軟的卷發散落在枕頭上,留下一個個溫柔的小旋。
他左手搭著肚子,右手護在胸前,是個看起來有些戒備又格外脆弱的姿勢。
叢烈單手撐著膝蓋,手指按在酸脹的眼睛上。
雲集說的那些話很清楚,他也都聽明白了。
那就是不帶任何轉圜餘地的了斷。
不管換成是誰跟他說這個話,哪怕C是另一個人,跟叢烈說了這樣的話,他肯定二話不說就走了。
叢烈活了二十二年,就為他母親服過一次軟。
從那往後他就記住了,沒人配讓他服軟。
但是雲集不一樣。
叢烈說不上來是哪不一樣。
好像就因為他是雲集。
昨晚他看見雲集虛弱又倔強地昂著頭說如果他不走就自己走,胸口裡就跟壓了石頭一樣悶。
而且他還不敢跟他硬頂,隻能抓著工作關係死死不放。
剛才雲集說要去洗碗,他感覺那幾個最平常不過的字就跟刀子似的剜進他心裡。
雲集跟他分得那麼清,站都站不起來,卻甚至不主動喊他扶一把,還要自己去洗碗。
他隱約想起來有一回雲集說自己胃不舒服,希望他陪著去醫院。
當時他在寫歌,其實腦子裡想的也不是歌,是昨天晚上一身酒氣醉醺醺的雲集。
他撈著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在自豪什麼,“叢烈,我!一個人!他們全趴下了!全都不行!”
他知道雲集第二天又出去應酬了,就好像完全不記得前一天晚上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場景。
所以叢烈當時覺得他胃疼很正常,稍微疼一疼或許還能長點記性。
雲集出了門之後,他就在後麵跟著,在就診室門口等著,聽見醫生跟他說要做什麼檢查,又跟著一路做了檢查,最後遠遠地看著他排隊拿了藥。
那次也碰見歌迷了,叢烈怕雲集發現自己,拉下帽子直接走了。
想到這裡,叢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自己的彆墅那邊確實有個寫歌的房間,但雲集過來的時候他不會在家裡寫歌。
而且雲集喝醉了酒的時候,也不會在他家留宿。
那為什麼自己會有雲集半夜吐酒的記憶呢?
像是摸到了一根繩子,叢烈又順著記憶回溯。
左右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他總覺得無名指上曾經被套上過戒指。
好像還有一次噩夢般的演唱會事故,他從舞台上跌落了,救護車的聲音就在耳邊,“傷者喪失意識!血壓降低!血壓低於——”
很短暫,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嗯……”床上的人掙動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適。
叢烈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俯身查看雲集,“怎麼了?”
雲集又出了一頭汗,右手死死按著上腹,咬著牙往枕頭裡蹭。
“胃不舒服?”叢烈一條腿壓上床,著急地躬下腰捂住他的上腹,“雲集?”
“疼……”雲集輕聲哼了一句,身子越蜷越緊。
叢烈一隻手給他輕輕順著背,一隻手按住他的上腹慢慢揉,“鬆開點兒。”
雲集似乎是聽見他了,一直沒再出聲。
但他額角上的汗越來越多,呼吸也變得粗沉,痛苦幾乎立刻要從他的齒間逸出。
“要吃藥嗎?”叢烈有些不確定要不要把他叫起來,隻是努力地安撫著。
他的肚子上出了不少汗,摸著又濕又涼,纖薄的腰腹隻要稍微用力一壓就會碰到嶙峋的肋骨。
叢烈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瘦成這樣的。
他記得雲集身上是稍微有些肌肉的,尤其用力的時候會繃出一點薄薄的腹肌來。
他身上那麼軟,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被捅破的蛋膜,卻總是在逞強。
叢烈躬身護著雲集汗津津的肚子,心裡就像擰不乾的毛巾,扭了三五圈。
好在不大一會兒,那陣疼像是過去了,雲集的身體慢慢放鬆了,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
叢烈心有餘悸地避開他的腿,小心用被子蓋好他的肚子,才回到椅子上坐下守著。
他也是一頭汗,擰著的眉頭解不開似的。
他不知道雲集的身體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