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也賺不到,人也追不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什麼夫人?人家叢烈從來沒有正麵響應過他好嗎?一廂情願罷了。”
“活該叢烈看不上他吧,離開了錢的富二代什麼都不是。”
“手高眼低,還想離開雲家自立家門呢,做什麼春秋大夢!”
“廢物!”
“舔狗!”
“異想天開!”
雲集第一次動了要逃跑的念頭。
他盯著炎炎夏日,抓著接力棒,在塑膠跑道上一瘸一拐地狂奔。
他的膝蓋非常酸痛,每一次受力都好像要沿著骨頭縫斷開。
太陽好像要把他烤化了,他隻能朝著終點拚命跑。
跑完了就能休息了。
他咬著牙,不讓痛哼從牙關裡冒出來。
終於,他感到一陣清涼。
就好像走進了一大片樹蔭。
樹蔭是堅硬的,可以被擁抱的。
雲集貪婪地抱住那塊有質感的樹蔭,把自己滾燙的額頭貼上去。
那些聒噪的嘲笑聲逐漸遠了。
感覺那些惡意走開了,雲集顫巍巍地吸了一口氣。
怕被聽見一樣,他很小聲地寬慰自己,“不疼了,明天就不疼了。”
那片樹蔭在輕撫他的後背,“哪兒疼?”
雲集不習慣傾訴,哪怕是對著一片樹蔭。
他閉嘴了,隻是更用力地用自己的額頭貼住樹蔭,汲取帶來舒適的涼意。
除了額頭,他身上也熱得難受。
隻要樹蔭不問他話,他的膽子就大起來,手腳並用地把樹蔭攀住,稍感到一絲抽離就不安地收緊手臂。
叢烈皺眉看著懷裡不省人事的雲集,又給他測了一次體溫。
溫度在往下走,不過還是在燒。
“吃點東西嗎?”叢烈試圖把手從他懷裡抽出來,卻立刻聽見一聲痛哼。
他不太確定雲集是哪疼,但動哪他好像都難受得不行,隻有抱著自己的時候看上去安穩一些。
雲集燒到半夜,出了一身汗退燒了,漸漸把叢烈鬆開了。
叢烈在他身邊半撐著身體,輕輕把他汗濕的額發撥開。
之前雲集跟他說過,微博上的事都是安排好的,讓他不要插手。
那天在茶歇間聽見雲集渾不在意的口氣,他以為雲集有後招,比如找雲家狠狠打那個小破節目組的臉,或者他至少還有他那個愣頭青弟弟給他出頭。
再不濟傅晴身後有傅江,這些富家子哪個都不是吃素的。
但他沒想到雲集這麼倔。
自己著急上火到這個份兒上,在彆人麵前還能是一派的風輕雲淡。
硬是跟誰都不傾訴不求助,一直自己死命支撐。
“你說的安排好的,就是這麼安排的?”叢烈的聲音輕得好像自言自語,盯著雲集的目光深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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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集被查小理舔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剛從公司回家,隻是在途中睡了一覺。
他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酸軟的腰背,換成了趴著的姿勢。
他在床頭上摸到手機,習慣性地點開微博。
消息提示轟炸一般地席卷而來,無數小紅點飄在他私信頁麵。
“雲集你還會參加節目嗎?”
“叢烈真的會來嗎?”
“雲集加油!!!”
“不管你要不要參加節目,給我狠狠打節目組的臉謝謝!!”
“雲集老婆我愛你!!燒杯節目組不配!!”
雲集不明所以,皺著眉點開搜索頁麵。
深紅色的“沸”綴在最前麵:《歌手們的旅行》前策劃下跪道歉。
並排的是另一條“沸”:《歌手們的旅行》官宣巨星叢烈即將加入。
微博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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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老師,您好您好!”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進門,“我換一次性拖鞋吧?”
“嗯。”雲集還穿著睡衣,說話有些懶洋洋的。
他趿拉著自己的軟皮拖,走回了沙發邊披上毯子。
男人夾著公文包,畢恭畢敬地跟著雲集進了客廳,“我是李想,電話裡跟您介紹過的。”
剛退燒時間不上,雲集身上酸痛得厲害。
他靠在沙發裡,稍帶著些審視的意味看著李想,“嗯,《假期》的新策劃,我知道。”
“王策劃那個事兒,真是對不起!”李想又站起來給他鞠了一躬,“他跟那個新的小明星沾點親戚,中間那些環節好多都是他擅自調整的,節目組其實沒通過也不太了解。”
“不太了解?”雲集說話慢悠悠的,“我還以為一個成熟的節目組,官博說話起碼要負責任。既然你們能在微博上宣布把我換掉,海報上的名單都更新了,還存在誰誰‘擅自’一說嗎?”
李想點頭如搗蒜,“對對,是是,這肯定是之前工作模式的疏忽。因為我們這個節目組其實成立時間不長,王策劃算是比較有經驗的老手,大家也比較盲目信任他,後麵我們肯定會吸取經驗教訓。”
除了真正在熒幕上拋頭露臉,其實雲集在娛樂產業的各個環節都多少參與過。
要說區區一個策劃能憑借一己之力換掉節目裡麵的嘉賓,雲集肯定也不至於天真到相信。
他端起茶幾上的中藥慢慢喝了一口,在客廳的電視裡調出一個視頻來。
“對不起雲老師,都是我不對,擅自更換節目嘉賓的事完全由我承擔所有責任,我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我一時的鬼迷心竅。”王策劃跪在鏡頭前,年紀一大把了涕淚橫流,哭得臉紅脖子粗,十分難看。
飄過去的彈幕還都在罵他:【負點責任吧傻B】
【利用雲集蹭叢烈熱度這種餿輒也是你想的吧?】
【臭不要臉,雖然ky很惡心,但是過河拆橋更惡心!】
【好醜啊這個人,相由心生了屬於是yue】
“這也是你們宣傳的一個環節嗎?”雲集怕中藥涼了,但是嗓子又很不舒服,隻能一直慢慢小口吞咽。
“老實說,肯定也算是。不過把王策劃降級也是真的,他降為助理策劃了,不參與主要節目劇情的設計和規劃。”李想有些緊張地舔舔嘴唇,“我知道您對王策劃不滿意,但是之前的宣傳您和小廖都參與了,現在節目嘉賓又有叢烈加盟,熱度更高。您帶著小廖上節目,不是正好回本嗎?”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雲集把喝空的藥碗放下。
李想擦了擦汗,“麻煩您明示。”
“首先你也看到了,我身體不怎麼好,你們節目不是下個月初就要開始錄製了嗎?之前我看你們的節目策劃裡麵有一些需要體力的活動,我不確定我能勝任。”雲集不緊不慢地說。
“這個您放心,節目肯定會保證嘉賓的健康和安全。反正是錄播,隻要您稍微有任何一點不舒服,我們都立刻停止錄製,和其他嘉賓的協調工作全部由我們來承擔。”李想微微向前傾身,急不可耐。
雲集抬手稍微撐住額頭,“另外就是你說的,叢烈也要參加這個節目,那這個節目的核心就很明確了,說實話,這已經足夠破壞你們節目對我的全部吸引力了。”
明明是在聽拒絕的話,李想卻看著他不由有些入迷。
他瘦削的腕骨上將掉不掉地垂著一串翡翠,好像隨時要滑下來跌個粉碎。
那綠珠子晃晃悠悠的,將他的皮膚襯得雪白。
“啊……”他看著雲集粉色的指節,稍有些忘詞,“叢烈……噢,叢烈,叢老師是主動聯係的我們!他提出要讓你占到一半以上的鏡頭!還有道歉官博,我們都是按照叢老師的要求來做的!”
“哦?”雲集的聲音稍抬高了一些,“叢烈,有空過來一下嗎?”
李想一瞬間有點懵圈,他沒明白剛才雲集那句話是跟誰說的。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見叢烈端著一碟包子過來了。
震驚了足足三秒鐘,李想才想起來跟叢烈打招呼,“叢老師!”
接下來他又啞巴了兩秒,“……您也在啊。”
“嗯。”叢烈簡單跟李想點了個頭,走到雲集身邊,彎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很簡短的一觸,因為雲集很快就偏開了,“乾什麼。”
跟和李想說話的時候不同,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是帶著點怒氣的。
“還難受嗎?”叢烈把手裡的包子遞給他,又補了一句,“裡麵有肉。”
李想眨巴著眼看見雲集明顯帶著些嫌棄地咬了一口包子,“肉在哪兒?”
“在菜裡麵。”叢烈轉頭看著李想,“你們接著說。”
“哦我接著說……”李想還沉浸在他倆居然同居的震驚當中,“剛才說到您是要主動加入這個節目。”
雲集把隻咬了一口的包子扔回碟子裡,對叢烈的聲音有些冷,“你不是最嫌棄用綜藝撈金的藝人嗎?怎麼突然自己屈尊降貴想起來要微服私訪了?”
“六月有演唱會,我不得宣傳嗎?”叢烈拿起他剛咬過的包子,皺著眉頭看了看,“這裡麵放了整蝦,就在菠菜裡麵,再咬一口就咬到了。”
“你愛參加綜藝是你的自由,你管我參不參加呢?”雲集盯著他手裡的包子,又慢慢挪開目光。
叢烈把包子放回他手裡,“公司我也有股份,難道要看著它一直岌岌無名嗎?”
這一句紮在雲集死穴上了。
他總不能為了跟叢烈置氣,置整個公司的前途於不顧。
李想極有眼色,立即趁熱打鐵,“雲老師,這真的是絕佳的機會啊,我以我個人的信譽保證,這個節目,我一定會竭儘全力為您和您的團隊打造最好的曝光效果。”
雲集咬著包子,語速慢下來,“之前那個姓王的也是這麼跟我保證的,但事實證明保證是沒什麼用的。他利用完瀚海又棄之如敝履,最後一句會給違約金就打發了,這種保證不要也罷。”
“不不不!”李想求助地看了一眼叢烈,卻發現他一點幫自己的意思都沒有。
他焦急地抓了抓耳朵,“這次我們可以將違約金提到十倍,要是再有類似的情況,就算我們把全組的攝像機都賣了,也不夠賠啊!”
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似的,雲集稍微一彎嘴角,“還有那位王策劃,違背整個節目組的意願更換了嘉賓,居然還能在組裡承擔策劃工作,你們自己覺得,這合理嗎?”
李想沒能想到長得這麼人畜無害的美人,說起話來居然刀刀見血。
他望著雲集從毯子下露出來的一截雪白小腿,咬咬牙,“我回去就開會,一定保證整個幕後陣容都是您滿意的!”
“你說話能算嗎?還是說到時候也會變成一種‘擅自’?”雲集撕了一小塊包子皮,慢條斯理地填進嘴裡。
李想被逼得想要打哆嗦,“不會,到時候更改工作成員和任何其他決議都會在網上公示,由全體幕後組長實名轉發。”
“好吧。”雲集把一個包子吃個差不多,拍了拍手,“那你們先把前期工作做好,我會看情況考慮的。”
“雲老師……”李想也快跪下了,“我這任務不完成,我也彆想回去上班了。您有什麼要求,您儘管提,我不說儘量,我一定滿足您!”
雲集等的就是這一刻,“我要廖冰樵在每期節目裡都有唱歌的機會,而且在我確定參加節目之前,你們需要把所有關於廖冰樵的策劃給我看。”
叢烈在旁邊發出一聲很低的冷哼。
李想以為是叢烈會對太突出彆人的節目安排有意見,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但兩邊都是大佛,少拜了哪個都可能丟了飯碗。
而且明明是因為叢烈上節目的要求就是讓雲集回歸,上頭才給李想下了“請不回來雲集你也不用回來”的死命令。
他正不知道怎麼端水,就聽見叢烈不無譏諷地低聲說:“又是廖冰樵。”
福至心靈一般,李想的嘴巴比腦子快,“請問二位……是不是真的在談戀愛?”
雲集正拿起第二個包子,端詳哪一側比較可能有大蝦仁。
聽見這一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拿著包子的手也放低了。
“沒有。”叢烈搶先開口的,“我們就是合租在一起的工作關係。”
在李想看起來,他說得很篤定。
就是實在不像是在撇清。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誤會了。”李想趕緊低頭道歉,目光卻不住在兩人之間逡巡。
雲集聽見李想問的那句話之後,表情淡了,看上去無喜無怒。
他吃包子的樣子卻好像心不在焉。
叢烈給他遞了杯水,他接過去的時候低聲說了句“謝謝”。
冷淡,疏遠,漂亮。
雲集真人的樣子跟路拍和視頻裡感覺上很不一樣,李想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比屏幕上還要白,露出來的皮膚幾乎就像反光板一樣。
可能是因為剛病愈,眼尾還有些泛紅。
要不是他說起話來犀利且老道,一般人很容易被這樣的外表蠱惑,認為他可能就是個溫室裡的嬌花。
看著看著,李想的視線突然被兩條長腿擋住了。
“李策劃,你還有事兒嗎?”叢烈站在他麵前,滿臉不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李想被他看得又出了一身汗,立刻收起了目光。
但怎麼說李想也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幾年,心思幾乎立刻就活絡起來,“我立刻回去寫台本,儘快發給二位過目,一定會讓你們滿意的。”
雲集低低“嗯”了一聲,“不送。”
等李想走了,叢烈把電視上王策劃那張淚流滿麵的醜臉關掉,走過來彎腰看了看雲集手裡剩的半個包子,“怎麼不吃了?”
可能病的這幾天吃飯有點沒規律,雲集胃又開始有點不舒服。
但是他懶得跟叢烈說,簡單應付了句,“飽了。”
叢烈看了看他手心裡還沒巴掌大的小包子,“飽了?”
“嗯。”雲集圍好毯子,蜷進沙發裡,不打算理叢烈了。
叢烈在沙發邊上坐了一會兒,想著剛剛李想問他倆關係時雲集的反應。
當時雲集很抗拒。
叢烈垂下眼睛,摸了摸臥在他手邊的查小理。
等雲集的呼吸慢了,叢烈用手背貼了下他的額頭,聲音很低,“是不是胃難受了?”
觀察了這麼久,他早知道雲集的什麼動作代表不舒服。
雲集半天才帶著鼻音含糊地“哼”了一聲,“你少管。”
他再問,就沒有回答了。
從臥室抱了一床薄被給雲集蓋上,叢烈在沙發邊上守著。
過了半個小時,確認雲集沒再疼,他才走到陽台上。
他點了一支從櫃子裡拿的蘇煙,撥出去一通電話。
等那邊接了,他一句廢話都沒有,“我,叢烈,雲集的胃到底是怎麼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