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枚耳釘隻是安靜地躺在絲絨底托上,毫不吝惜地從每個角度散射著繽紛的火彩。
好像一枚甜美的休止符。
叢烈的手指在耳釘上方停留了兩秒,重新蓋上盒子,帶著莫名的不舍與虔誠,把它放了回去。
他在家裡總共也沒耽擱一個小時,回醫院的時候卻發現傅晴已經來了。
雲集的病床被搖起來一點,兩個人正在說笑。
雲集臉色還是不好,但是明顯已經有些血色了。
傅晴正在給他削蘋果。
一個紅富士被她削得坑坑窪窪的,起頭的那一塊已經開始泛黃了。
看見叢烈進來,傅晴好像還有些驚訝,“喲?叢老師今天不是有排練。”
叢烈有點低氣壓,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你彆給他吃水果,他腸胃受不了。”
“誰說我給他的了?我給我自己削的。”傅晴心想你還能比我疼雲集嗎,又刺了他一句,“我家裡讓我給雲集帶了燕窩和飯菜,叢老師忙的話就彆來添亂了。”
叢烈大致在支起的小桌板上一看,倒也都是好菜色,但哪個也沒動一兩口。
“哎哎你乾嘛啊!”傅晴看見叢烈把小桌板上的菜都推到一邊去了,揮著水果刀,“雲集沒吃飯呢?他腸胃不好你就讓他餓著啊?他心臟不舒服你知道不知道,能不能不添亂啊你!”
病房裡一熱鬨,雲集心臟又有點難受。
他壓著胸口,低聲說:“彆吵。”
“慢點兒,慢點兒。”旁邊站著的叢烈立刻扶住他的後背,輕輕往下順,“難受?”
傅晴也不敢出聲了,在旁邊老老實實地砍蘋果。
叢烈又替他調了一下床的角度,給他腰後墊了個軟枕,“好點兒嗎?”
雲集靠著床,稍微舒服了一點,但還是頭暈乏力,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傅晴實在也是不會照顧人,他指望不上。
一會兒等叢烈走了,他可能還是得讓傅晴去找個護工。
看叢烈把輸液瓶的流速調慢了一點,雲集低聲說:“彆調,不然還要很久。”
這話又刺得叢烈心裡一疼,他忍了忍沒忍住,“輸那麼快乾什麼呢?等會兒你還有事兒嗎?”
結果雲集下一句就問他:“我電腦你拿來了嗎?你來這兒不是為了看著我工作嗎?”
叢烈張了一下嘴,又緊緊閉上。
他把帶來的飯菜一樣一樣擺在小桌板上,把傅晴看傻了,“這飯都你做的?”
叢烈給雲集遞勺子,“不舒服也稍微吃點兒,米飯蒸得很軟,菜也少放鹽了。”
傅晴在旁邊看著,眼睛越睜越大。
雲集明顯不太想動。
“你不吃我就喂你了。”叢烈一句話差點把傅晴的下巴嚇掉。
她不乾了,“雲集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還想強迫病人嗎?你就那麼缺人幫你乾活嗎?有什麼工作我做不了?我也是瀚海的,我也是乙方,你彆欺負病人行嗎?”
叢烈完全當她是空氣,把勺子放進雲集手心裡,“吃一小口,蛋羹放香油了。”
雲集經常想不通叢烈做飯是放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比如他難受的時候,看見飯就反胃。
但是隻要吃一口叢烈做的飯,他就會感到餓。
好像之前那些吃泡麵攢下來的懶,一瞬間變成了一種報複性的饑餓,立刻燒心燒肺難以平複。
隻是舀了兩勺蛋羹,雲集就撐著身子坐起來一點。
“彆拄。”叢烈護住他還紮著針的手,“慢一點兒。”
傅晴看不透叢烈,但一時間也挑不出來什麼毛病。
直到她看見那碗蝦,“雲集手還紮著針呢,你給他帶蝦,真能。你怎麼不給他帶螃蟹……”
她話音還沒落,就看見叢烈戴上一次性手套,開始一隻一隻給雲集剝蝦。
就跟旁邊沒人一樣,叢烈把整隻的大蝦剝出來,每隻都掐成三小段放進雲集碗裡。
他剝得快,雲集吃得慢,碗裡很快就堆起來一小堆。
但雲集本來就飯量有限,又生著病,就算有胃口也吃不了多少。
碗裡的蝦肉還像小山一樣堆著,他就把勺子放下了。
叢烈立刻被他牽得一動,“吃不下了?”
傅晴真怕叢烈逼著雲集非得吃東西,畢竟他也不像是乾不出這種事。
正準備上去攔,她就看見叢烈很輕地抽走了雲集腰後的一個枕頭,稍微把床調平了一點,“吃不下不吃了,休息一會兒。我在旁邊看著,不舒服喊我。”
傅晴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小聲嘀咕:“這是給什麼玩意兒附身了?”
但是雲集確實是臉色好了,靠在床上手搭著肚子,閉著眼睛的樣子很虛弱,但是至少看著不嚇人了。
剛才傅晴來的時候都要嚇瘋了,以為雲集叫自己來是準備立遺囑。
當時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麵無人色地讓她走近點說話。
那一瞬間,她真想把叢烈活剮了,隻好拿起一隻蘋果來削。
叢烈收拾東西的動作很輕也很利落,很快就把小桌板擦乾淨支到了一邊。
傅晴瞥了他一眼,帶著刺,“沒想到大明星還有這麼賢惠的一麵。”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雲集捂著肚子悶哼了一聲。
傅晴立刻腦補了叢烈對雲集心生懷恨要借機毒殺他的叢金蓮戲碼,抬手就要按鈴。
但叢烈比她快。
他伸手抄過雲集的後頸,小心把他扶到自己肩上讓他弓著身子,很輕地揉撫著他的上腹,“不疼了,不疼了,我在呢,馬上不疼了。”
傅晴的手指還在按鈴上猶豫。
叢烈等雲集身體放鬆了一點,掃了一眼傅晴,“他不舒服的時候剛吃完飯會胃疼一下,不用叫醫生。”
傅晴看著他一邊說一邊拍撫肩頭的雲集,有點結巴,“你,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謝謝你過來看他,”叢烈看了眼門口,“但你現在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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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集第二天狀態見好,但是叢烈不同意他出院,就又在醫院消磨了一天多。
他在醫院躺了兩天,叢烈就在病房陪了四十八小時,中間偶爾消失個把小時,大概也是回家喂查小理和帶飯。
雲集跟他表示過很多次,自己不需要他照顧,“醫院裡的護工一個小時二百,你一個小時要多少?你沒工作要做嗎?演唱會不排練了?你耗得起我耗不起。”
但哪怕話說到這個份上,叢烈還是不走,就跟聽不懂人話一樣,動不動就搬出來合同壓人。
出院的時候,雲集把病號服換下來,準備要彎腰穿鞋。
“彆動。”叢烈在他身前蹲下來,握住了他的腳踝。
雲集忍不住皺眉,稍微往後捎捎想要讓開,聲音裡有些警告的意味,“叢烈。”
“我可不希望你在出院前又昏倒了,”叢烈低著頭,語氣好像很客觀,“你既然知道我時間寶貴,總不希望我為了保證乙方履行合同天天耗在醫院裡。”
雲集被他堵得沒話說,任由他把鞋子套在自己腳上。
他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叢烈,正看見他頭頂的一個花旋。
叢烈給他提鞋跟的時候稍微一偏頭,露出線條分明的側臉。
“你什麼時候打耳洞了?”雲集看著他耳垂上的黑色耳棒,有些驚訝。
叢烈的造形是有專門的人來設計安排的,常服他自己有一定的自由,但是發型、耳洞乃至刺青這些長久性的改動都很謹慎。
演出造型中的耳飾一般都是貼片或者耳夾,因為沒人敢讓叢烈打耳洞。
叢烈還是低著頭,聲音有些含混不清,“我想打就打了。”